梁阮阮打电话时从不避讳,她妈妈也来过宿舍几次,因此画未和艾莉莉都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她妈妈,电话里要过生日的人是她爸爸。她和她爸爸关系不太好。
冬渐渐深了。王小帅还没放弃,他的耐心即将用尽,开始恼羞成怒。他在宿舍、教室、操场上,对画未围追堵截,画未依然扬着头,不理睬。他狠狠地说:“我还不信这个邪了,还有不被我王小帅打动的女生!”
一次午休时间,王小帅和他的两三个朋友站在楼梯口,挡住画未去教室的路。画未看到了他们,转身往图书馆的方向走。
一个男生大喊起来:“姜画未!王小帅一定会和你成为好朋友的!”
其他两个男生也一起喊起来:“姜画未!王小帅一定会和你成为好朋友的!”
王小帅笑得厚颜无耻:“兄弟们,使劲喊!再大声点!”
来来往往的同学都在笑。
画未羞愤无比,不知所措,手已经在颤抖。
一个男生踢着足球跑过来。他飞起一脚将足球准确而有力地踢向王小帅。王小帅暴跳起来:“你瞎眼了呀!魏泽川!踢到老子了!”
男生冷冷哼笑。他捡起足球跑过画未身边,他冲她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明明是阴天,可画未明明又看见,他脸上阳光跃动。
是他,原来他叫魏泽川。原来他就是魏泽川。原来当她遭遇危急,他就会出现。
画未望着他,心里涌起暖暖的感动。
走向教学楼的同学多了起来,王小帅几个人也嬉笑着散开了。
一个人跑过来,伸手嘭地将魏泽川怀里的足球击落,大声说:“你在这里搞什么鬼?!臭小子!”那人是梁阮阮。
魏泽川捡起足球,做出要砸她的样子:“你搞什么鬼呢?臭丫头。”
画未惊诧。
魏泽川跑开。
梁阮阮冷笑。
晚自习下课了,画未还待在教室。
学校为了鼓励大家复习,迎接期末考,在晚自习后教室还有半小时的亮灯时间。画未倒不是为了复习,只是梁阮阮那帮人每晚都聚在302吵嚷,她待一会儿再回去,她们也差不多散了。
有时艾莉莉和秦大宇也会在教室的角落像背景一样存在,但今天没有。
倒是有几个同学真在埋头复习。
快熄灯了,画未走出教室,天空飘起细小雪花。
公寓门还开着,有人进进出出。302宿舍的门却紧闭着,里面静悄悄的。画未推门,推不动,她掏出钥匙开门,发现门已经被反锁。她敲门,喊:“请开开门。”里面没有应答。她提高声音又喊了两遍,只听梁阮阮说:“她们都不在,你求我,我就给你开门。”
“我凭什么求你?这是宿舍,不是你家!开门!”
“不开,你求我,要么答应加入我们,怎样?”
画未一时无语。她想了想,冷静地问她:“你为什么一直要我加入你们?我知道你绝不是为了保护我,那么,我能知道原因吗?”
里面过了会儿才传出回答:“我恨你,可以吗?”
长到十六岁,她被人嘲笑过,同情过,讽刺过,误解过,冷落过。她自卑缄默,她不懂讨喜迎和,不会说乖巧的话。她只是默默做想做的事。她从来都不是老师、家长和同学都会喜欢的那一种女生。
但她确信自己从未招人憎恨,她从未向人索求或占有过不属于她的东西,也从不曾对任何人做过任何坏事。
“你为什么恨我?”她问。
“不需要理由。”梁阮阮答。
画未沉默。雪花从天空纷乱落下。路灯的光影寂寞又温暖。这样的夜晚,有人恨着她,那么,有人爱着她吗?父母无疑是爱她的。可冯小娥让她感受到最多的是忽略和抱怨。姜爸和她说的话总结起来就那三句。童年留给她最深刻的印象是半夜一个人在家的害怕。
还有其他人吗?陆昊天?曾经要好但因升学疏远的朋友?魏泽川?王小帅?她渴望着却尚未出现的朋友?她越想越觉得悲哀,越悲哀越发觉,自己多渴望真诚的爱啊!
可她不能自怨自艾,不能自卑自怜,无论如何,她不屈服,不哀叹,她要努力长大。她从宿舍门前走开了。她宁愿去教室冻一夜,再找班主任申请调换宿舍。
第二章 他和她们都有约定
公寓都熄了灯,大门还没关,宿管阿姨忙着去呼喝那些仍然传出吵嚷声和烛光的宿舍去了。
公寓和教学楼之间是一段长长的校园主干道,道上有两条分岔路,第一条通往小操场、开水房、浴室和足球场,第二条通往校医务室、男生公寓。
快到第二条岔道时,一个男生迎着风雪翩翩而来。
他们在一盏路灯下相遇。路灯橙黄温暖的光芒里,他的眼里绽放出异样的火花。
“魏泽川……”她默念着他的名字,却叫不出口。
“姜画未!”他惊诧地呼出她的名字。
画未站着,默默地看着他。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他问。
“宿舍进不去,我去教室。”
“怎么会进不去?你宿舍的其他人呢?”他不敢相信。
画未想起白天他和梁阮阮嬉闹的情景,猜测到他们关系不寻常,她宁可撒谎也不想提那个名字。她甚至有些迁怒于他,心中掠过酸涩的不快。
她淡淡地说:“她们不在。”她说完快步往教室走。
她走出十米远,他追了上来,扯了扯她的衣袖:“你没看见在下雪吗?这种天气在教室过夜,不被冻死也要被冻得半死!”
两片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眨了一下眼睛,皱起眉头,说:“你也可以去班上其他宿舍挤一挤啊?你总有两个朋友吧?”
这一句话戳中了画未的痛处,像过敏的牙齿被戳中,她心中掠过措手不及的酸软刺痛。
她沉默,魏泽川懂了。
灯光太暗,雪花纷扰,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感觉到他温暖的注视。
她听到他说:“我在外面租了房,有时图清静我就去那儿待着,简陋是简陋,但有床有被子,应付一晚上没问题。”他看着画未的眼睛,又补充道,“如果你信任我的话。”
他如此诚恳,画未不会感觉不到。何况,她信任他。不用深思熟虑,瞻前顾后,她从心底信任他,不是草率,也不是盲目,只是像春天到了树木发芽,如此自然而然。
她说:“好。”
学校大门肯定是不能进出了。他带着她往后校门走。后校门附近那一片是教工宿舍楼,后校门一般都是虚掩着的。
他们走出去,外面是卖文具杂货,摆早点摊,开理发店的小街。店铺都已打烊,窗户里映着稀疏的灯光。大街上偶尔有汽车驶过。
他们沉默地走过整条街,走到一栋独立的四层小楼面前。魏泽川说:“就是这里了,我们学校好多人都住这里,不过我租的是阁楼,很清静。”
那是一间小的阁楼。橡木色的地板上直接铺着床垫,床垫上放着被子。几只纸箱并排粘在一起,就成了桌子,桌子上有方便面、cd机、cd和书。
魏泽川将钥匙放在桌子上,说:“我回学校去了,记得把门好好反锁。”画未说:“谢谢。”她犹豫了一下又问,“要是男生公寓的大门锁了怎么办?”
“我就翻墙啊,你以为我会像你这么笨,跑到教室去冻人形冰棍儿?”
他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她忽然想,他们不是说他冷酷吗,她怎么不觉得?
她看着那些书和cd想,他看什么书,听什么歌?可她又害怕知道,她又克制自己,最好不要知道。她望着那些书和cd,就像望着沉默的谜语。
这一夜,画未睡得很不安稳。
第二天清晨,画未醒来,推开阁楼的窗。窗下是一块平台,几只鸽子在平台上蹦跳着啄食,叽叽咕咕。天已晴,天空蔚蓝,缀着云朵,橙红霞光温暖闪耀。
画未穿好衣服,整理好床铺,拿上钥匙,锁上门下楼。三楼的转角处,两个女生边说边笑走过来,她们与画未同班,她们平时虽无接触,但总归认识。画未想躲闪已来不及,只得迎面过去。
“姜画未?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们难以置信。
“嗯。”画未尴尬。
她们探头往画未身后看去,没看到有人跟她下来,她们露出好奇心未得到满足的失望。
一个干脆直白地说:“阁楼里住的不是魏泽川吗?”
另一个打断她:“那又怎样?”她又朝画未笑笑,“其实没什么啦。走,一起去学校。”
可这两个女生的嘴角,都浮起毫不掩饰的含义不明的笑。那意思好像:原来你也不过是这种人,虚荣,随便,不自重,还装清高呢,真可笑。
画未心里堵了一堵,却又觉得没必要对她们解释。她吐了一口气,挺直脊背,稳稳地走。她手里还攥着魏泽川的钥匙。
画未回宿舍洗漱。宿舍门开着,只有艾莉莉在。
艾莉莉惊呼起来:“天哪,你才回来?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我半夜回来,你床上居然没人!”
“你回来的时候,门没反锁吗?”
“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