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反目成仇

第 24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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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种衣服材质比较透,穿在身上几乎起不了多大的遮挡作用,隐隐约约地能窥见薄纱下瓷白的肌肤。

    楚穆云原本是漫不经心地站在原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余光不经意地滑过顾盼的手臂,目光在那纱衣掩不住的雪肤上凝了一瞬,才慢慢地挪开。

    “主上。”清瑶依然怀抱着少女,快步走到楚穆云跟前,刚想要屈膝行礼,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制止住了。

    “把她给我。”楚穆云说得十分平静,却令清瑶怔了几秒,直到那双手平伸到她眼皮子底下了才反应过来,连忙将手里的人交托出去。

    清瑶一个女子抱着顾盼都不费力,楚穆云就更不用说了。等少女真落入他怀里,纵使楚穆云从头到尾都觉得这个人只有药用价值,还是不禁为这轻得出奇的分量感慨了一下。

    “都退下吧。”他很快收拾起这些无用的思绪,挥手屏退了满屋的人,转身横抱着顾盼向血池边缘踱去。

    由清瑶领头,所有黑衣人如之前一样,整齐且无声地退到屋外,消失不见。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楚穆云走到血池边最上一级台阶处停了下来,低下头来打量倚在自己胸前的少女。

    她的容色固然是极好的,楚穆云身居高位,看过数不清的美人,但真正能担得起“绝色”之名的,就只有这个被他藏在山庄里的少女。

    但可惜了……她生来就是为了解阮珺玥身上的毒。

    再如何绝色倾城,除此之外,都别无它用。

    楚穆云可有可无地想着,把怀中人托高了些,对准池子中央,一扬手将她扔了进去。

    重物落水的刹那溅起了满池的殷红水花,楚穆云站在边上,冷眼望着少女白色的纱衣被池水染成了血红色。

    她的长发随着波荡的池水起起伏伏,宛如黑色的海藻般铺在身后,摇曳生姿。但少女并没有在水面上待多久,就缓缓地沉进水中。

    血水逐渐淹没了她瘦小的身体,爬上了她的脸庞,最终,她整个人都被拖进血海中,从水面上看,再也窥不见她的身影。

    楚穆云背着双手,望着她被血池吞没,轻轻地皱起剑眉。

    说实话,他这还是第一次旁观药人的制作过程,虽然知道流程该怎么走,但对之后会发生些什么,他心里也不是特别清楚。

    从他十二岁那年捡到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加上今天这回,楚穆云总共就见过她三次。

    第一次是暗卫将这个流浪儿拎到他跟前,向他报告说又找到了一名药人备选,他就随意瞥了一眼。那时候对她的印象就是又脏又丑,是个扔出去连狗都嫌的小乞儿;第二次就是手下来报告说她是唯一撑过了实验的人选,出于好奇,楚穆远曾经想亲眼瞧瞧这不起眼的小女孩是如何做到的,结果刚走到血池门外,就被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给闹得头疼,所以只远远从门口往里瞄了眼,就甩袖离开了。

    这十年来,他忙于处理朝政上的各种烦心事,基本上就没有踏足过含芳山庄,但把那么重要的药人养在这里,他也确实是不担心的。

    为了阮珺玥的毒,他把麾下最精良的暗卫都派到了庄子里,别看这里偏僻,实际上防守森严,若没有他开口同意,外面的一只鸟都是飞不进来的。

    楚穆云盯着渐渐风平浪静的池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

    更何况……他那个三哥未尝不知道他养药人的事,只是他们目的一致,皆是挂心着阮珺玥,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楚穆云站在边上耐心地等了许久,池子之下都不曾传出半分动静,他不由地有些诧异,开始琢磨着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他记得……给他指出养药人一途的神医曾说过,药人制作的过程是天上地下最痛苦之事,远在抽筋剥骨、剜皮剖心之上,楚穆云还记得这少女以前泡血池时仿若杜鹃啼血一般的嘶吼声,但现在居然如此平静,就不得不令人多想了。

    事实上,楚穆云一直都很奇怪。

    既然是那般彻骨的疼痛,当时只有五岁的小女孩……到底是怎样支撑下来的呢?

    他眸光一闪,不由自主地往下踏了一阶,以极缓慢的速度,一步一步向着水池走去。

    ……

    而被楚穆云惦记着的人,此时正死死地扒拉着水池底部的青石砖,在心中咬牙切齿地问候着他十八辈祖宗。

    顾盼的这具身体体质特殊,即使在水下,她的呼吸也没有受到多大影响,眼睛也能照常睁开。可是一撑开眼皮,映入眼帘的全是血蒙蒙的一片,除了不时缠绕在脸侧的黑色发丝,她都快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融入了血池中,化为这血水的一部分了。

    原身的记忆里当然有浸泡血池的片段,可不知是不是那些经历太过痛苦,顾盼只找到零零碎碎的影像,很难拼凑完整,唯有那痛彻心扉的感觉残留了下来。

    ——与现在她所经受的酷刑相互照应,形成了完美的肉体心灵双重奏。

    太痛了……

    顾盼不是什么娇娇女,快穿生涯中,她几乎什么苦都吃过,但像这种拷问人类忍受极限的痛楚,她还是头次遇见。

    身体所有感官似乎都被尽数剥夺,脑海里盘旋的除了极致的痛,就唯有恨不得一死了之的消极情绪。

    所以为了不让这种负面思绪战胜理智,顾盼只能是极力保持清醒,双手牢牢揪住那坚硬的青石砖不放,指甲差点都掐进了石块中。

    她跟原身不同,原身每次来血池,都非得通过哭喊来发泄痛意,直至嗓子充血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为止,但她不可以。

    楚穆云现在只把她当作一件随时可以牺牲的物品,她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得扭转楚穆云对她的看法。

    要让楚穆云真真切切感受到,她是个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大活人。

    要让自己在他心中,成为不一样、独一无二的存在,这样她才有一线生机。

    原剧情里已经证明,楚穆云对于大哭大闹的原主生不起半分怜悯的情绪,所以想要让他留下深刻的印象,顾盼就只能忍。

    再痛,也只能咬牙忍着!

    不出声,不动作,紧紧地贴在池底下,哪怕她就快忍不住冲着自己的舌尖上咬一口了,都得继续忍下去。

    只有挨过了这开局的一场仗,她才能迎来翻身的转机。

    敬业的快穿者在水下睁开双眼,安静地望着自己周围的血水争先恐后地从皮肤的毛孔出渗入进身体中,与此同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地流失。

    用珍稀药材熬制的血水涌入她的血管中,同时将上一次泡血池时吸收的物质排斥出体外,一来一去的交换里,顾盼全身的血液已被更新换代了一遍。

    药人者,以药为血,可解百毒。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低头望着那双素白的双手,心底忽然替那位素未谋面的原主感到了深切的悲哀。

    以药为血……这具身体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范畴,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等到她体内的药性全部用尽,没了血液支撑,她又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顾盼咬着下唇,挨过了一波接一波的痛楚,直到感觉血液交换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止,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脚往池底一蹬,拂开水波向着池面游去。

    ……

    她浮出水面时,楚穆云正踩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犹豫着是不是该潜进去把人给捞出来。

    虽然神医嘱咐了很多遍,决不可打断换血的过程,但那毕竟是养了十年的世上仅存的珍贵药人,楚穆云担心会有什么意外发生,踟躇了一会,还是害怕药人有损的心理占了上风,一撩衣摆就要往水下泅去。

    然而就在这时,水面隐隐传来波动,一圈圈涟漪漾开,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底下浮上来,楚穆云不由停下动作。

    他愣神的片刻里,一双柔软白皙的小手首先从水下探出,接着水面破开,少女整个人从底下跃起。

    于是楚穆云的目光无法控制地钉在了少女身上。

    她的纱衣完全湿透,紧紧地贴合着起伏的身体曲线,勾勒出几近完美的体态。鲜红的水珠从她的发梢间、衣裙处滴落,远远望上去就好像浑身浴血一般。

    偏偏她容貌太过美丽,即使是这般诡异的情形,依然能叫看见的人失了魂魄。

    楚穆云到底不是普通人,他极快地从那沉醉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不动声色地瞧着池中的少女。

    少女冲出水面后,就自动自觉地往池边游去,也就是在这时,两个人的视线猛地对上——仿佛是这时才发觉了楚穆云的存在一样,少女微微一愣,停了下来。

    就像是楚穆云打量着她一样,少女亦拿那双黑琉璃似的剔透双眸看着他,眼神里除了一丝浅浅的疑惑,剩下的就只有纯然的好奇。

    她没有问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是谁,在停下来几秒后,又重新划水向着岸边游去,在距离楚穆云几米开外的地方爬上台阶。

    楚穆云就这样望着她费力地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上石阶,等双脚踏上实地,少女才捻起湿透的衣物,像是烦恼着什么似的,轻蹙起眉头。

    美人就是做出何种情态都是惹人怜惜的,更何况她看上去是那样忧愁。

    出于某种自己也不理解的心理,楚穆云总算没再袖手旁观,开口问道:“你不好奇我是谁?”

    他的问话一如他这个人一样,生硬且冷漠。

    若非楚穆云清楚眼前这个少女十年来都没面见过自己,说不定他会以为这种无视的举动是在挑衅。

    然而少女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边拧着衣服,边对他说:“我的衣服湿了……”

    话音里含着少许委屈,她见楚穆云没接话,就再接再厉:“你可以给我一件新衣服么?”

    神态极其自然,她仿佛并不觉得问一个男人伸手要衣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楚穆云没料到她一开口就是说这些,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少女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又问:“清瑶呢?”

    楚穆云缓缓眯起双眼,沉声道:“她候在外头,没我的命令,无法进来。”

    少女眨眨眼,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你可以命令清瑶吗?”

    “是又如何?”楚穆云提起了点兴趣。

    他本不应该跟一个注定赴死的药人多说些什么,但或许是少女姿容太盛难以拒绝,又亦或是从未有人对他提出这样的疑问,楚穆云竟也心平气和地接了下去。

    少女歪着头想了想,在楚穆云的注视下绽开一个笑容。

    “那你能不能让清瑶,帮我……”她抿着唇,神情似乎有些羞涩,以至于如玉的脸庞染上一抹嫣红,“把树上那枝桃花摘下来?”

    她哆嗦着身子,仿佛是因为脱离了温热的池水,猛地接触到寒凉的空气而发抖,但话音却很是平稳,黑眸里流淌着期盼之色:“那是我找到的第一株桃花……它快要开了。”

    “桃花?”楚穆云咀嚼着这个词,薄唇勾起,神情不知是嘲讽还是好笑,“你想要那种东西?”

    含芳山庄之所以得此名,正是因为庄园里种满了桃花,一到春天,桃花氤氲繁盛,美不胜收。

    这女孩在庄子里住了十年,应该对这种美景习以为常才对,怎么一提起来,就跟谈论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楚穆云看见她双眼一亮,忙不迭地点头,心里顿时泛起一丝古怪的感觉。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才是这世上人人趋之若鹜的稀世珍宝么?

    “你到底知不知我是谁?”楚穆云又问了一遍。

    少女茫然地摇摇头,她看起来是真的不晓得眼前的俊美男人为何要抓着这个点不放,迟疑了会,小心翼翼问:“这是……很重要的问题么?”

    “我若认不出你是谁,你是不是就不会让清瑶给我摘桃花啦?”不管怎么兜,她的话题还是会绕回桃花上。

    楚穆云不知怎的,胸腔里涌起一点无名火,他仿佛也跟少女较上劲了,冷哼道:“看来清瑶将你照顾得不错,都叫你乐不思蜀,连主人都认不得了?”

    其实楚穆云心中也清楚自己是在迁怒。顾盼见过他的时候才五岁,哪里能指望一个五岁的小孩记忆力有多好,并且还能认出十年后的自己?

    只是她那不在乎的语气实在是太过堵心,楚穆云一听,就想要给她长个教训。

    所以他故意冷下脸来,再也不压制浑身的气势,一步一步向着少女迈去。

    少女并没有躲开,她盈盈地立着,苍白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丝恍然:“主人?”

    她点着头,似乎是抓住了谜底,显得格外高兴:“我知道,主人是七皇子,清瑶跟我说过的。”少女说完后,献宝似的望着楚穆云,旧事重提:“我认出来啦,可以送那株桃花给我吗?”

    她到底哪来那么大的执念!

    楚穆云无语了半晌,干脆转过身向门外走去,身后的少女像是怕他不答应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她身子虚弱,走得极慢,可尽管如此,她依然将视线牢牢黏在楚穆云的后背上,大有他不搭理就看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门外,清瑶早已恭敬地垂手等候。

    楚穆云被少女那种渴盼的视线盯得烦了,路过清瑶身边时,冷声扔下一句:“去摘一枝桃花来。”

    清瑶一怔,仿佛是了悟了什么,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七皇子身后、血染纱衣的绝色少女身上。

    留意到了清瑶的视线,楚穆云脚步一顿,仿佛是为了掩盖某些东西,他又将之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这一次,话音里加上了命令的语气。

    “可有疑问?”楚穆云淡淡道。

    清瑶连忙垂下头来,顺从地应下:“七爷,奴婢知晓了。”

    清瑶脚尖一点,使出轻功翩然离开,而在那一刻,楚穆云不经意回头,恰好撞进了少女欢欣雀跃的眼眸中。

    楚穆云喝着茶,丝毫不顾忌这是在一位妙龄女子的闺房中,神情落落大方,目光不着痕迹地放在身前的少女身上。

    她正兴高采烈地转着清瑶摘来的桃花,实际上那株枯枝上只有一朵未绽放的花苞,但她捧着那树枝爱不释手,那模样仿佛是得了天下最贵重的珍宝一般,看得楚穆云嗤笑不已。

    “这种玩意多得是,有何赏玩的价值?”看了一会,他忍不住开口刺道,“不过是朵花苞。”

    少女根本没拿正眼瞧他,她托腮苦思了一会,忽然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最终瞄上了一尊琉璃花瓶,便赶忙将那枯枝插进里面。

    完事后,她才有闲心回答楚穆云:“对我而言,它不止是花苞呀。”

    顾盼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地点在花苞上,眉目低垂,神情是说不出的温柔怜爱,仿佛在看着自己心爱的情人一般。

    她想起了原身为什么能在极度的痛苦中活下来了。

    因为她打从心底里渴望着生机,期盼着有一天能从这座囚牢中走出去。

    死亡是解脱,可活着是更加美好的诱惑。只有活下来了,她才能看见每一年盛放的桃花,才有机会去期待庄外的世界。

    只可惜……原剧情中,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注定是活不过十六岁的。

    那样心思纯澈的人儿啊……

    顾盼一时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直到楚穆云连喊了她好几声,最终话语里带上了怒气,她才回过神来,无辜地转过头问:“你说什么?”

    头一次被人这么明晃晃无视的七皇子心塞得要命,他的声音一下子冷了好几度:“如此目无尊上,你就不怕我罚你?”

    顾盼轻轻摇头:“不怕,我不怕这个。”

    楚穆云一窒:“你既不怕我,亦不怕惩罚,那你可有害怕的东西?”

    “有。”顾盼作出思索的模样,郑重其事地道,“我怕疼。”

    楚穆云倒茶的手一滞。

    顾盼却仿佛看不见他这片刻的凝固,自顾自地垂首拨动那朵花苞,唇边弯起浅浅的弧度,柔声道:“我很怕疼的,每次进那个大池子都很害怕……可是一想到出来后就能看见桃花,我就又觉得不怕了。”

    “今年的桃花开得太晚了,我以为我是要死在池子里,所以它们才不舍得开花……我不想死,所以一直在找花苞,我找了好多天,终于找着了。”

    她的声音越发轻柔:“看到它的刹那,我就知道自己不会有事的,所以就算怕疼,我心里也没有那么慌了。”

    楚穆云沉默着,看着她一脸笑意地诉说着自己的忐忑心情,忽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所幸,顾盼亦不需要楚穆云说什么,她可以自己给自己安慰:“清瑶同我说……怕疼是很不好的习惯,会惹得主人厌弃的。”

    她轻手轻脚地坐回原位,托着下巴好奇地凝望着楚穆云,问:“主人,你知道侍月怕疼,是不是就不会喜欢我了?”

    楚穆云动了动唇,刚想说些什么,清瑶忽然叩响了房门,恭敬道:“七爷,墨流公子到了。”

    他便立刻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看着顾盼一派天真的神情,后背不自觉冒出冷汗。

    他刚刚到底在想什么……面对这个少女的疑问,他居然下意识就想否认……

    楚穆云感觉有些不妙,他将视线从顾盼身上撤走,对着门外道:“你去请他过来。”

    清瑶应了,不一会就推开房门,请了一人进来。

    顾盼面上仍是好奇的模样,顺势往来人那边瞟了一眼,然后愣住了。

    这个人长身玉立,全身上下皆是雪白,明明是年轻的面容,但发丝却是白色的,眉目清冷,眼里仿佛含着一片远山。

    姿容卓绝,遗世独立。

    顾盼刚喝进喉咙里的茶水差点就喷了出来。

    这么独特的外貌……她知道是谁了。

    原剧情中的神医,善恶阵营非常微妙的偏中立派关键人物——公子墨流!传说他医术无双,可医死人、药白骨,曾经用药物放倒了一整个庄的山贼,亦曾在瘟疫时期救了一城池的百姓。

    但最重要的是——墨流就是那个给楚穆云提供养药人方法的罪魁祸首!

    饶是心里再怎么震惊,顾盼也只是拿那双乌黑的眸子打量着墨流,直到墨流偏头向她看来,才懵懵懂懂地露出笑颜。

    说实话,这个墨流实在是太不食人间烟火了点,顾盼与他的双眸对上,还错以为自己是在看一座万年冰封的雪山。

    这位鼎鼎大名的神医望了她好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就如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像一块捂不化的千年寒冰:“你这般养法,她还能活下来,着实不错。”

    第52章 琉璃美人03

    七皇子楚穆云显然对这位神医并不陌生,他听了那句话,只微微皱了皱眉,并没有生气,反而说道:“你来得正好,我原想着过几天就差人去请你的。”

    白发白衣的清隽男子仍是将目光放在顾盼身上,淡声道:“火候差不多了,我便顺路来看看。”

    他这话说得十分奇怪,尤其是直面承受他视线的顾盼,心中更是升起一股微妙的感觉。这个墨流的眼神跟楚穆云一样,都不像是在看活人。

    但楚穆云比起他来还要好些,墨流看人,完全就像是在看一头待宰的猪,正在研究由哪处地方下刀才能花费最小的力气。

    面对着墨流这种意味不明的视线,顾盼心中一凛,但表面上却浮现出好奇的神色,在楚穆云开口之前,先一步展示出旺盛的求知欲:“你是谁?”

    她一出口,楚穆云亦调转头,望向了她。

    但顾盼却似乎对楚穆云略含警告的目光无知无觉,继续对着墨流问:“我没有见过你,你是来看我的么?”

    “侍月……”楚穆云拉下脸,语气低沉,头一次叫出了顾盼现用的名字。

    “无妨。”墨流却是打断了楚穆云未完的斥责,将随身背着的药箱解下,放到桌上,边打开来边回答,“我来此,的确是为了看你。”

    “看我?”顾盼的眸子里掺杂了点困惑之色。在她的认知里,从来就没有“与他人来往”这项行为,所以一个陌生人突然说来看她,在她想来是无法理解的。

    墨流并未向她解释什么,而是从药箱里拿出一副薄如蝉翼的蚕丝手套,将其摊开,慢条斯理地套在自己的双手上。

    顾盼撑着下巴瞧他,原本的疑问在看见墨流的动作后立刻被新的问题所代替。

    她这人虽已有十五的年纪,但因从小无人教导,思维方式仍与孩童无异,兴趣来得快可消失得也快。但她似乎觉得在别人干活时打扰是很不好的行为,所以哪怕再想提问,也强自等墨流装备完毕,重新将药箱合上,才仿佛终于按捺不住般,伸出一根葱白的纤指,指着墨流的双手道:“我知道这是什么。”

    她的神情里添了丝雀跃的意味,好像是因为自己的发现而得意洋洋:“清瑶说过,没了这个东西,谁都不能近我身的。”她弯起嘴角,脸颊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自豪地扬起头,“她说我很厉害,只要我想,就能轻轻松松杀掉很多人!”

    姿容绝艳的少女随意地将“杀人”挂在嘴边,但她并不清楚这个词到底意味着什么,而是单纯地觉得,自小陪在她身边的丫鬟这样说是在夸赞她。

    那是清瑶十年来唯一一句称得上是夸奖的话语,少女根本分辨不清话中真意,只是欢欣雀跃地认为自己终于得到了他人的认同,于是她宝贝得不行,小心翼翼地将它珍藏起来,并在这时献宝似的拿出来对墨流炫耀。

    顾盼仰望着面前的两个男人,晶亮的黑眸宛如夜幕下最亮的星子,眼波流转间蹦出的光芒令人炫目。

    在这样璀璨得不可思议的光芒下,楚穆云有一瞬的晃神,但反应过来之后,他立刻用力地将手中的茶杯敲在桌上,斥道:“清瑶都教了你什么话!”

    墨流的反应则比楚穆云的要平淡得多,他在听完顾盼说的话后,甚至轻轻地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极不明显的笑容:“她说的没错。”

    楚穆云不赞同地摇头,他觉得压根没必要让一个药人知道自身的厉害之处:“墨流,你对侍月说这些有何用?还是快快给她诊脉,玥儿那边快等不及了。”

    听见陌生的名字,顾盼不由眨了眨眼,但她没有在这一点上纠缠,而是继续冲着眼前的白发青年问:“但是我不懂,为什么靠近我就一定要戴这种东西呢?”

    她想了想,给出一个自认为正确的猜测:“是因为我很脏吗?”

    楚穆云催促的话卡在半道,戛然而止。

    他望着一脸认真、似乎在探讨朝政大事一般的少女,不自觉地睁大了双眼。

    至于墨流,他已绕过木桌,走到顾盼面前,原本是想伸手去抓她的手腕,闻言,手顿时凝在了半空。

    他那双宛如亘古不化的雪山般的眸子终于泛起一点波澜,那里面的冰雪无声地消融,化为潺潺流水,直直地淌进另一双天真无邪的双眼中。

    偏被两个男人凝望的少女还不自知,她语气里带了点猜中答案的得意,笑着道:“原来是这样,可是我记得每天都有沐浴的,怎么会脏呢?”

    她举起衣袖,置于鼻下嗅了嗅,却没闻到什么难闻的味道,反而尽是清淡素雅的花香,于是她盯着那处雪白的衣物,很是苦恼:“这可怎么办?”

    墨流首先回过神来,他盯着顾盼仔细地瞧了会,这个漂亮得不似凡人的少女因为身为药人的缘故,不可沾染半点尘垢,同时她一直被养在庄园里,不曾与外界有半分接触,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讲,她应当是世上最为“干净”的人。

    如果她是肮脏的,这熙熙攘攘的尘世中,哪里还能有容身之处?

    不过这些想法墨流是绝不会说出来的,他只是探身捏住顾盼的手腕,两指并拢搭在她的脉搏处,回道:“不是这个原因。”

    果然就惹来了少女的追问:“那是因为什么?”

    墨流实话实说:“你有毒。”

    坐在一旁的楚穆云听见这话,嘴角抽了抽,他忙拿起茶杯挡住嘴唇,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有毒?神医果真奇思妙想,这算个什么形容词?

    楚穆云都搞不懂墨流到底想表达什么,“不通文墨”的顾盼就更不可能懂了。所以她只懵懂地点点头,擅自把这话理解成称赞,诚恳地对墨流说:“谢谢你。”

    正专心给她诊脉的白发神医不明所以地瞥了她一眼,完全不明白她在谢什么:“……”

    “咳。”楚穆云倒是听出点门道来了,他看了看满脸莫名其妙的墨流,难得生出了点促狭之心,要知道想看这个清冷出尘的神医吃瘪可是难于上青天的事,于是他故意没点破,反而移开话题,“墨流,她身体如何?”

    转回正事,楚穆云语气也严肃起来:“你要清楚,侍月是唯一的希望,她不可出一点差池。”顿了顿,他叹息,“玥儿的生死,全系在她身上了。”

    墨流把着脉,过了半晌才回复:“暂时无碍。”

    没等楚穆云松了口气,他又补充:“只是暂时,药人的制作越到后期越不稳定,你还差六味药草便可功成,是以我并不能对你许下万全的保证。”

    楚穆云眉头紧锁,他在心底衡量了一番,又望了眼全然不知他们在什么哑谜的顾盼——少女正歪着头,见他朝自己看来,便抿着唇,下意识露出笑颜,如同刚刚诞生的幼童,带着全然的善意来观察这个世界,压根不知她的命运就系在面前这个男人的一念之间。

    楚穆云几乎是狼狈地闪避开那毫无疑心的纯真目光,眼睛盯着房里的一角,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道:“那就劳烦你在庄上待一段时间了。”

    他道:“……等侍月的情况稳定些许……再另行打算吧。”

    ……

    就因为楚穆云的一句话,神医墨流足足在含芳山庄住了近三个月。

    不过,虽然住在同一处地方,顾盼也并不是能经常见到他的。大多数时候,墨流都待在自己的厢房中,不知在捣鼓些什么,唯有晨间会来到她的住所为她诊脉。

    顾盼亦尝试过自己去找他,但每次一接近墨流所住的院子,就会有戴着狰狞面具的黑衣暗卫无声无息地拦在面前,不允许她继续前行。

    试了几次,顾盼猜想他大约是奉了楚穆云的命令,在暗自琢磨要怎么折腾这具身体,于是便只能无奈地放弃了。

    越接近剧情里阮珺玥的十六岁生辰,顾盼心里的焦躁便多。这三个月中,有了神医的看护,她又顺利地换了三次血,还剩下三回……她这个药人,就彻底被炼成了。

    到那时,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可是焦急也没用,她现在被楚穆云困在山庄里,到处都潜伏着被派来监视她的暗卫,她就是有心想出去,成功逃走的可能性基本为零——还会让楚穆云对她生出警惕。

    所以,顾盼只能按兵不动,每日安安静静的,墨流让做什么都乖巧听话,耐下心来等待转机。

    或许是老天都看不下她这股倒霉劲,顾盼等待的机会在一个和煦的清晨出现了。

    这天,墨流照例在早膳后来到她的厢房中,但他这回并不是来诊脉的,一踏进房门,就对坐着绣花的顾盼说道:“收拾一下,今日带你外出。”

    与他同行的还有一身风尘、显然是匆忙赶过来的七皇子殿下。楚穆云后脚也跟着走进房里,放柔了声音对楞在椅子上的顾盼哄道:“侍月,快起来,你不是一直都想出去看看么?”

    顾盼一手捏着绣花针,一手捧着绣了一半的桃花图案,腿上还摆放着一本摊开来的书——这本书显然被人翻阅多次,页面边缘十分破旧,而其上所印的皆是清一色的绣花样式。

    原身大字不识,唯有这种画本她才看得懂,所以绣花几乎是她唯一的娱乐活动。

    然而顾盼现在顾不得装样子了,她微微睁大了点眸子,难以抑制话语里的激动:“我可以……出去?”

    虽然很惊喜楚穆云竟然舍得放她出去,但顾盼还是保留着警惕:“去哪儿?”

    “见一个人。”楚穆云仿佛是不经意似的,与身边的墨流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复又对着顾盼展开温柔的笑意,“她为人和善,你会喜欢的。”

    顾盼将楚穆云的举动半点不落地看在眼里,心中一沉。

    突然之间对她这么好,还愿意把人放出去,这不是明摆了有鬼么?

    但是这罕见的外出机会,顾盼又不可能放过,所以表面毫无异样,继续扮演着单纯好骗的小姑娘:“真的?那人是谁啊?”

    原本以为楚穆云口风很紧,决计是不会对她透露半点的,哪知顾盼这次预料错了,他半点停顿也没有,很自然地回答道:“当然是侍月的亲人了。”

    顾盼:“……”哈?没搞错吧?原身不是他从街边随手捡来的流浪儿吗,哪里来的亲人?

    她被这个消息震懵了,脸上现出些许呆滞,但看在楚穆云眼里,就是因为乍听见喜讯而激动过度。

    于是楚穆云自认为体贴地停了停,等人缓过劲来,才继续诱哄:“侍月,你在这里住了十年,难道都不想家么?好不容易找着家人,你可愿意一见?”

    顾盼还能说什么呢:“……愿意。”

    但她还是不死心地想要打探这所谓的亲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可是主人,我都不知那人是谁,要是她并不欢迎侍月,那该怎么办?”

    “怎么会呢。”楚穆云走上前来,亲手将顾盼扶起,替她整理好鬓边散乱的碎发,温柔道,“玥儿最是善良,怎会不欢迎你呢。”

    顾盼呆了:“主人,您说的是谁……”

    楚穆云接过清瑶递来的狐裘斗篷,展开来替她披上,随意道:“你久居庄中,不知道也属正常,那是左相府的小姐,名满京城的才女阮珺玥。”

    他笑着抚了抚顾盼的发顶:“亦是你以后需得称呼一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