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刀锋落惊禽

第 12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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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手心已经痒痒了,唐兄难道还好意思跟我抢这口饭吃?你就让让小弟吧。”

    唐枢无可奈何地答道:“你这么一说,如果我强行要去,倒好象存心阻止你出名似的。”

    俞扶摇道:“所以要唐兄成全。”

    唐枢道:“行,我也不与你争了。不过我还要再罗嗦两句,刀锋之谷的刀客可都是扎手的人物,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俞扶摇道:“唐兄放心,我对任何事都很认真的,练刀时如此,拔刀时如此,杀人时更是如此。”说到后来,他的语意中已经有了一股凛冽杀气。

    次日一大早,俞扶摇趁傅应锋还没起床,便悄然离开客栈,出了红阳城,径直赶往天然阁。

    天然阁在红阳河的东岸,是个很破败的小亭阁,只有简简单单的四根廊柱,亭子中间是一块七八尺见方的石桌。因少有人来,亭子周围杂草丛生,石桌下面甚至还有一个大大的刺猬洞。如此看来,没有修葺过的天然阁与它的名字倒很相符,果然太“天然”了。

    俞扶摇到达天然阁的时候,太阳从红阳城的城垛上露出脸来,晨光斜斜地照在红阳河上。俞扶摇抽出烟霞刀,在晨光中轻轻一挥,晨光似乎被这一刀砍断。俞扶摇轻轻地嘘了一口气,无限怜爱地看着烟霞刀,他相信,今天一定会有人头在烟霞刀的刀锋下掉落。

    俞扶摇将烟霞刀插回刀鞘,面向红阳河,静静地看着荡漾在红阳河水面的轻雾,他的眼神和那轻雾一样,变得有些朦胧了。他在等,等“毁人不倦”聂缃和刀锋之谷的刀客,他希望在傅应锋到来之前先料理了他们。他并没有等太长时间,就看见一行四人从北边沿着红阳河东岸直奔天然阁而来。俞扶摇眼睛一亮,立刻兴奋起来。

    这四个人到了近处,看也不看俞扶摇一眼,径直走进天然阁里。四人分别走到那四根廊柱跟前,仔细地打量着廊柱。稍顷,四人回头相互递了个眼色,微微点了点头,突然大喝一声,同时抽刀横劈廊柱,这四刀力道十足,迅捷无比,虽然劈断了廊柱,但廊柱并没有现出切口来,刀锋就像是从廊柱中间“透”过去一般。之后,四人动作一致,同时向上腾起,又出刀横劈廊柱,并弹腿向廊柱踢去。四截廊柱向四边飞出,四人亦随之同时掠出天然阁。由于四个人劈下的那四段廊柱同样长短,所以天然阁“矮身”下去的时候,廊柱的切口正好吻合,重心也没有任何偏移,天然阁只是轻微地抖动了几下,便稳稳地立在那里。

    那四人掠出天然阁,在空中伸手捞住从廊柱中间“分”出来的木头,落地之后,他们提着木头来到距俞扶摇三丈之遥的地方,一字儿排开,将木头往地上一放,屁股一扭,顺势坐在木头上,将刀横搁在双腿上,坐定之后,四人猛一抬头,八道目光齐刷刷地投注在俞扶摇脸上。

    俞扶摇看看天然阁,又看看那四个人,叹了一口气,道:“无端毁物,罪不可恕,我觉得很有必要抓你们去见官。”

    那四人中的一个大胡子道:“别胡扯了,你不可能不知道我们的用意。”

    俞扶摇沉吟道:“用意?天然阁没处搁屁股,难为你们想到这么个绝妙主意。不过,你们也太不够朋友了,也该为我准备一个凳子嘛。”

    大胡子道:“你少跟我们装傻。”

    俞扶摇道:“到底有什么用意,我看还是由你们自己来说比较好。”

    大胡子道:“你也看到了,武林中并不只是你的刀快!”

    俞扶摇道:“明白了,原来你们是向我示威。”

    大胡子道:“怎么样?我们的刀法还说得过去吧?”

    俞扶摇嘿嘿一笑,道:“你们的刀法的确不错,只可惜自信心一丝也没有。”

    大胡子道:“照你的意思,怎样做才算是有自信心?”

    俞扶摇道:“你们根本就没必要浪费精力去砍木头,而应该一照面就给我几刀。”

    大胡子道:“我们何尝没有这种想法,但若稀里糊涂杀了你,不仅你死得冤,而且我们也会感到扫兴。所以,我们先砍木头后砍人。更重要的是,我们要你明白,红阳城可不是你可以胡作非为的地方。”

    俞扶摇道:“我暂时还没打算在红阳城胡作非为。”

    大胡子一愣,随即道:“姓俞的,咱们谁不知道谁呀,你休想拿这话懵我们。”

    俞扶摇心道:“奇怪,这人怎么知道我姓俞?”道:“你这话可就大错特错了,你们知道我,我却不知道你们。”

    大胡子道:“在下龚涵明,这三位是我的兄弟龚浦晖、龚汰昭、龚清曙,因我兄弟四人都使刀,江湖中人给面子,称呼我们为‘四绝刀’。”

    俞扶摇摇头道:“你们的宝号不好!”

    龚涵明道:“怎么个不好?”

    俞扶摇道:“太不吉利了。”

    龚涵明道:“一个绰号嘛,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

    俞扶摇道:“话也不能这样说,你想想,‘四绝刀’听起来是不是很像‘死绝刀’啊?”

    龚氏兄弟脸色不约而同都是一变,龚涵明沉着脸道:“俞公子,你口齿太轻薄了吧。”

    俞扶摇笑道:“玩笑话,玩笑话,说过就完,你们也别往心里去。”

    龚涵明道:“我们可不是来让你调笑的。”

    俞扶摇道:“那你们来干什么?”

    龚涵明道:“令尊向称江湖‘第一快刀’,一柄烟霞刀所向无敌,俞公子家学渊源,此次驾临红阳城,我们兄弟不揣浅薄,想向俞公子讨教几招。”

    俞扶摇寻思:“这厮太清楚我的底细了。”道:“瞧你们哥四个适才砍木头的架势,刀法倒是很值得一观,只不过还不足以与我为敌。我劝你们再慎重考虑考虑,不要真个让‘四绝刀’变成了‘死绝刀’。”

    龚涵明道:“休说我们兄弟本来就不惧你,即使有那么几丝怕你,就冲你左一声‘死绝’右一声‘死绝’的嚣张模样,我们就要与你在这红阳河边分个生死。说到底,若没有烟霞刀,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还不配让我们兄弟同时出手,你也就是占了兵器锋利这个便宜。”

    俞扶摇道:“听你这话的意思,好象我不用烟霞刀就收拾不了你们哥几个似的。”

    龚涵明大喝一声,道:“我们是来收拾你的!”话音未落,便与龚浦晖、龚汰昭、龚清曙一起站起身来,操刀在手,也不讲什么江湖礼数,四柄刀朝俞扶摇迎面劈来。以适才他们砍天然阁廊柱的刀法来看,俞扶摇极有可能也他们这几刀分切成五截。

    俞扶摇道:“还没叫‘开始’呢!”飞身后掠。

    龚涵明道:“亮出你的烟霞刀吧。”提身追来,手中刀已劈至俞扶摇面部,锐利的刀风割在俞扶摇的眉心上。

    俞扶摇笑道:“我早就亮出了刀,你没看见么?”其实他的烟霞刀一直插在刀鞘里,说这话的时候才拔出来。他轻吁一声,烟霞刀闪着淡淡的紫光,向龚涵明的刀直劈下去。以烟霞刀之锋利,龚涵明的刀是绝对抵挡不住的。龚涵明也深知这一点,而且事先也有了对策,那就是攻其不备兼以众凌寡,不与烟霞刀正面相抗,但及至真正遭遇上烟霞刀,他的心里又慌了,他竟然不知道如何躲闪。他的刀还没砍在俞扶摇脸上,烟霞刀已经递到他的胸窝。龚涵明心里一凉,想起烟霞刀“杀人不见血”的神奇,知道自己这一下肯定得“死绝”了。龚浦晖、龚汰昭、龚清曙见状,也齐声惊呼起来。

    不过龚涵明并没有死,因为俞扶摇突然将烟霞刀撤回,收回来的速度竟是比砍出去的速度还快。俞扶摇在右手收刀的时候,左手向龚涵明握刀之手抓过去。龚涵明只感到手里一轻,不过他的刀并没有被俞扶摇夺去,因为他的刀还明明白白握在手里。龚涵明顿时呆住了,而龚浦晖、龚汰昭、龚清曙见俞扶摇出手之快,恍若鬼魅,知道自己和对方相差太远,这几刀继续砍下去,绝对动不了俞扶摇一根毫毛,于是住了手,兄弟四人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停止了所有的动作,都呆呆地地看着俞扶摇。

    只见俞扶摇右手将烟霞刀插回刀鞘,左手却像变戏法似地亮出一柄刀来,笑道:“现在咱们用的刀完全一样了,谁也不占谁的便宜。要不要重新打过啊?”

    龚涵明结结巴巴地问道:“你这把刀……是从哪里来的?”

    俞扶摇道:“你借给我的啊。”

    龚涵明糊涂了,道:“我借刀给你?”

    俞扶摇道:“准确地说,是你‘分’了一柄刀给我。”

    龚涵明看看俞扶摇手里的刀,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刀,茫然了一小会,突然像见了鬼似的,指着俞扶摇道:“你……你……”

    俞扶摇道“你的刀太厚了,‘分’成两柄刀再趁手不过了。”

    原来俞扶摇那一刀砍下来,目标并不是龚涵明,而是龚涵明手里的刀。烟霞刀甚为锋利,俞扶摇的劲道又拿捏得恰到好处,所以这一刀下去,竟将龚涵明的刀剖成两片,将一把刀“分”成两柄刀。俞扶摇用力之巧,将龚涵明的刀“分”成两片之后,龚涵明竟然只是稍微感到手里一轻,而没有任何其他感觉。

    看着龚氏兄弟发愣的模样,俞扶摇感到很得意,道:“我这手功夫比你们砍木头的刀法好看多了吧?”

    龚涵明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道:“俞公子刀法通神,我们兄弟连替你提鞋都不配,今天算你狠,我们兄弟输了。”扭头对龚浦晖、龚汰昭、龚清曙道:“走吧,别在俞公子面前丢人现眼了。”

    龚浦晖、龚汰昭、龚清曙心灰意冷地看了俞扶摇一眼,转身就欲离去。

    俞扶摇道:“诸位请留步。”

    龚涵明道:“俞公子有何吩咐?”

    俞扶摇道:“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不是太不将俞某放在眼里了?”

    龚涵明道:“我们兄弟已经认栽,你还想怎样?莫非要我们兄弟向你叩头求饶。”

    俞扶摇淡淡地说道:“那倒不必,我只不过想杀了你们而已。”

    这句话显然很出乎龚涵明的意外,他惊奇地说道:“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不明白俞公子怎么会无端端地起杀心?”

    俞扶摇道:“你们也别感觉到冤枉,我杀你们是有理由的。”

    龚涵明道:“理由?你有什么理由?”

    俞扶摇道:“就凭你们来自刀锋之谷这一条,你们就该死。”

    龚涵明道:“什么?你说我们来自刀锋之谷?”

    俞扶摇道:“别拿出这等吃惊的嘴脸,我是不会轻易被蒙蔽的。你说你们不是来自刀锋之谷,难道来自刀锋之谷的是我?”

    龚涵明道:“你本来就是刀锋之谷的。”

    俞扶摇哈哈一笑,道:“你们哥几个倒是挺会颠倒黑白啊。身为刀锋之谷的刀客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你们何必不承认呢。”

    龚涵明道:“我们得尊重事实啊。”

    俞扶摇道:“我很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认为我是刀锋之谷的人?”

    龚涵明道:“这是聂缃亲口告诉我们的。”

    俞扶摇眉头一皱,道:“‘毁人不倦’聂缃?他的话你们也信。”

    龚涵明道:“聂缃是江湖上有名的万事通,他的话我们为什么不能信?”

    俞扶摇道:“这当然是你们的权利,我不想多说什么。聂缃都跟你们说了些什么?”

    龚涵明道:“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么?他说俞公子你来自刀锋之谷。”

    俞扶摇道:“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么?我猜想他一定还说了别的什么。”

    龚涵明道:“聂缃说,你是奉了‘天风刀’狄静傲之命前来破坏桂老爷子的寿诞的。”

    俞扶摇笑骂道:“聂缃真他妈空口白舌说瞎话,你们也不想一想,我是‘第一快刀’之子,‘天风刀’狄静傲是什么东西,凭他也能指挥我!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们,我根本就没去过刀锋之谷,我不是刀锋之谷的刀客,因为我不屑为。我今天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取几个刀锋之谷刀客的脑袋,给狄静傲那厮一个下马威,同时也让江湖中人知道,最好的刀客不在刀锋之谷,而在刀锋之谷之外。”

    龚涵明道:“说白了,最犀利的刀客就是你俞公子。”

    俞扶摇不卑不亢地说道:“当年我父亲赢得武林‘第一快刀’之名,我有责任将这份荣耀继承下来并发扬光大。”

    龚涵明心里很不滋味,道:“聂缃明明知道俞公子刀法通神,却对我们说俞公子绝不是我们‘四绝刀’的敌手。我们敬慕桂老爷子,不愿看到他的寿诞被人破坏,所以才有天然阁之行。聂缃告诉我们,俞公子今天会到天然阁来赏景。我们兄弟是这样打算的,给俞公子一点教训,让你知难而退。”

    俞扶摇轻笑道:“你们将天然阁砍‘矮’一截,就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吧?”

    龚涵明脸面上有些下不来,道:“虽然聂缃给我们说,俞公子的刀法并不见得怎样,但你毕竟是‘第一快刀’之子,我们也不想和俞公子正面发生冲突,所以虚张声势,在你面前舞弄了几下刀,借以吓唬吓唬你。如果俞公子能被我们吓走,那是再好不过。如果吓不走你,咱们再真刀真枪动手不迟。”

    俞扶摇道:“你们砍天然阁廊柱的那一手功夫可不是虚张声势。”

    龚涵明道:“不过在俞公子眼里看来,那顶多只是小丑耍把戏罢了。”

    俞扶摇沉吟道:“仔细想一想,我们都受了聂缃的骗。”

    龚涵明道:“俞公子刚才说我们兄弟四个是来自刀锋之谷,此话莫非也是聂缃告诉你的?”

    俞扶摇道:“虽然我没见过聂缃,但的确是因为聂缃之故使我将你们误认为是刀锋之谷的刀客。”

    龚涵明道:“这话我们没听明白。”

    俞扶摇暗自寻思:“水玄钰在大街上见到聂缃,显然并不是‘凑巧‘,而是聂缃故意要将自己次日到天然阁与刀锋之谷刀客会面的消息‘走漏’给水玄钰,从而引诱我我到天然阁来和‘四绝刀’龚氏兄弟打上一架,不管我与龚氏兄弟谁受伤,对聂缃一伙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道:“过去的事情也没必要弄得那么清楚了,总之聂缃的目的就是要让我们打个你死我活,以便他从中渔利。”

    龚涵明气不过,道:“我们和聂缃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害我们兄弟?”

    俞扶摇道:“聂缃号称‘毁人不倦’,害人是他的本分,不害人倒显得不正常了。”

    龚涵明咬牙道:“要是这聂缃再让我遇上,我非要将他舌头割下来不可。”

    俞扶摇道:“好象很多人都说过这样的狠话,但等到他真个碰上聂缃的时候,却又立刻被他的言语迷惑住而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狠话。”

    龚涵明道:“难道就没办法对付聂缃?”

    俞扶摇道:“若是碰上聂缃,根本不必听他说什么,一照面就下杀手,先行结果他的性命,然后再看死的聂缃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龚涵明道:“这办法不可能没人想到,但聂缃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

    俞扶摇道:“这个办法是大多数人的想法,而我却有更好的手段。”

    龚涵明道:“俞公子能否说来听听?”

    俞扶摇道:“碰上聂缃后,也不必忙着下杀手,先听他说一阵,等他说到口沫横飞的时候,我才慢腾腾地出手,细细地剐了他。在他自以为已经对方已经中了他言语蛊惑而暗自得意的时候杀了他,他一定死得非常不甘心。”

    龚涵明道:“这个……我们恐怕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他言语的迷惑。”

    俞扶摇道:“你们抵挡不住,我却有这个本事,所以这个办法只有我用得上。”

    龚涵明道:“俞公子没必要冒这种险吧。”

    龚涵明望着俞扶摇的背后,脸上露出很畏惧的神情,道:“俞公子最好还是不要说这等容易招惹是非的话。”

    俞扶摇道:“为什么?”

    龚涵明道:“因为聂缃正朝我们走来。”

    俞扶摇并不回头,道:“他来得正好,你们且瞧瞧我如何消遣聂缃那厮。”

    正传 第九章 少年气豪烟霞飞

    背后传来一阵陌生的笑声:“哈哈,俞公子,聂某可不是来让你消遣的。”

    俞扶摇慢慢转过身来,细细地打量着离他八九丈之遥的聂缃。聂缃身形修长,丰神俊朗,仪表堂堂。他头发乌黑,脸色白皙,颔下三绺长须,眸子炯炯有神,嘴角上翘,仿佛随时都在笑,见之使人顿生亲近之心。他站在青草地上,双手抄在背后,笑吟吟地迎着俞扶摇的目光。

    俞扶摇道:“聂先生长得果然帅,真个是人见人爱,棺材见了打开盖,屠夫见了想拿你的肉去卖。”

    聂缃笑着不说话。

    龚涵明道:“俞公子,聂先生,你们慢慢聊,我们兄弟得走了。”

    俞扶摇对龚涵明道:“如果你们走了,我和聂先生两个人表演的好戏就没人看了。”

    龚涵明颇为畏惧俞扶摇,嚅嚅道:“这……”真不敢走了,只得留下来。

    俞扶摇不理会龚涵明兄弟,转对聂缃说道:“聂先生是来看我和龚氏兄弟是否已经打得头破血流了?”

    聂缃还是笑着不说话。

    俞扶摇扔掉左手的刀,边说边朝聂缃走过去,道:“聂先生不是凭一张嘴混迹于武林么?今日怎么成闷葫芦了?”

    聂缃终于开口了,道:“俞公子伶牙俐齿,若假以时日,‘四大名嘴’必定会被你比下去。”他的声音非常好听,听在耳里十分受用。

    俞扶摇道:“聂先生也是这样赞誉华羽的?”

    聂缃道:“洞箫楼的十七郎华羽?他现在好象已经毁容了。”

    俞扶摇道:“你记得就好。”

    聂缃道:“我差不多已经忘记这件事了,也希望你们和傅大侠忘记。”

    俞扶摇道:“你不用害怕傅大侠,因为你根本就见不到他。”

    聂缃笑道:“俞公子你在威胁聂某么?”

    俞扶摇道:“看来你我心有灵犀,我心里的想法你看得出来。”

    聂缃道:“我知道俞公子想杀我,但我相信你不会杀我。”

    俞扶摇道:“你这种自信心很没道理。”

    聂缃道:“我今天是特地来告诉俞公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俞扶摇道:“究竟有多重要呢?”

    聂缃道:“关系到俞公子的一身。”

    俞扶摇越走越近,道:“那就请聂先生无论如何也要告诉我了。”

    聂缃道:“这事也与傅应锋傅大侠有关。”

    俞扶摇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我很好奇傅大侠会与此事有什么关系。”

    聂缃笑道:“俞公子的好奇心很重,这使聂某省了不少口舌。”

    俞扶摇道:“别人的好奇心越重,聂先生‘毁人’就更容易。”

    聂缃道:“这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聂某今天要告诉俞公子的这件事却是千真万确的。”

    俞扶摇道:“我是打定主意了,但凡从聂先生嘴里说出来的,无论如何匪夷所思,我都完全相信。”

    聂缃道:“盲目听信别人也不是做人的道理,聂某只希望俞公子仔细斟酌我说的话。”

    俞扶摇道:“聂先生这句话我完全相信。该说傅大侠的事情了吧?”

    聂缃笑道:“俞公子很性急。”

    俞扶摇道:“因为这关系到我的一生,我焉能不急?”

    聂缃正容道:“俞公子知道为什么傅应锋一直追着我不放么?”

    俞扶摇轻笑道:“这当然是因为你‘毁人’太多了,我想现在江湖上有心思割下你这条长舌头的绝不仅仅是傅大侠一人而已。”

    聂缃摇头道:“你错了,傅应锋之所以对我怀恨在心,是因为他有太多的把柄被我抓在手里。”

    俞扶摇道:“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聂缃道:“我太了解傅应锋的底细了,所以我得警告你,一定要提防傅应锋。”

    俞扶摇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道:“这是什么道理?”

    聂缃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傅应锋与你之间是仇怨的。”

    俞扶摇沉默了片刻,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道:“不必聂先生如此郑重其事地提醒,这事我早就知道了。”

    这下轮到聂缃吃惊了,道:“俞公子知道事情的原委。”

    俞扶摇道:“我是当事人,自然知道什么人与自己有厉害关系。”

    聂缃道:“看来俞公子内心精明得很。”

    俞扶摇道:“我外表看起来也不傻啊。而且我要告诉你,我的精明并不只是体现在这里。”

    聂缃道:“还体现在哪里呢?”

    这时俞扶摇已经走到聂缃面前,他的手突然向前挥动了一下。然后,俞扶摇轻轻拍了拍手,对聂缃道:“还体现在聂先生你的咽喉上。”

    聂缃看见一道绯红色的光亮在眼前闪动了一下,同时感到喉部一凉,他并未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茫然地问道:“俞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俞扶摇道:“我好象说过要好好消遣消遣你。聂先生难道没感觉到喉部不舒服么?”

    直到这时,聂缃的喉部才隐隐有一丝血线渗出。聂缃用手摸了摸喉部,然后将手举到眼前,不相信似地看着手上的血。

    俞扶摇道:“我曾经说过,先让你说个痛快,然后在你自以为我已经被你言语蛊惑而暗自得意的时候出刀杀你,让你死得万分不甘心。我说到做到。”

    聂缃道:“你不是说要细细地剐我么,你为什么不践行自己的诺言。”

    俞扶摇笑道:“聂先生你也太迂腐了,现在还和我计较这个。我告诉你,事情的关键不在于怎样杀你,而在于我现在已经杀了你。”

    聂缃愣愣地看着俞扶摇,眼中满是恨意,想说什么,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俞扶摇道:“你能死在烟霞刀下,也不算委屈了你。”

    聂缃眼里的光彩渐渐消失,一阵轻风吹过来,聂缃的身子簌簌抖动起来,在他身子朝右边稍微有些倾斜的时候,他的整个头颅从脖颈上滚了下来,跌落在青草丛中。旋即从他的断颈处射出一股浓浓的鲜血,直喷起两丈来高,然后飘飘扬扬地洒落下来。之后,聂缃的尸身重重地倒下。

    龚氏兄弟见了这一幕,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也算是江湖中使刀的好手了,但竟然没有看清俞扶摇是如何出刀和如何收刀的,他们甚至连那道淡紫的刀光都没能看到,他们只是看见俞扶摇的手挥了一下,然后正说着话的聂缃的脑袋就被轻风吹落了,就像是一片秋叶从枝头凋零一般。他们想起先前竟然不自量力来向俞扶摇挑战,真是越想越后怕。与结果聂缃性命这一刀相比,先前俞扶摇将龚涵明的刀“剖”成两片的那一刀还算是手下留了情的。

    俞扶摇在聂缃的头颅将要从颈项上跌落时已经闪开,聂缃的鲜血并未飘在他身上。他第一次用烟霞刀杀人,方知这烟霞刀果然神奇。他刚才出刀很快,不过烟霞刀并没有接触到聂缃的身体,只是刀风割断了聂缃的颈项。由于速度太快,聂缃的颈项被割断之后,脑袋并没有立刻掉下来,聂缃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还能和俞扶摇说上一阵子话。

    龚涵明由衷地赞叹道:“俞公子这一出手,我们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刀法,什么是真正的刀客。”

    俞扶摇也很满意自己的手段,道:“这个刀法嘛,我倒是不敢妄自菲薄。我父亲既有‘第一快刀’之誉,我当然不能隳了他的名声。而且聂缃只是一张嘴厉害,手底的功夫有限得很,其实我就算根本不用刀,也可轻松取他性命。我今日之所以要用烟霞刀对付他,无非是想看看烟霞刀到底是怎样‘杀人不见血’的。”

    龚涵明道:“聂缃虽然身手很差,但一向自负口才,所以敢在江湖上独来独往。从他以往的所作所为来看,无论遇上何等棘手的问题,他总能凭三寸不烂之舌化险为夷、遇难呈祥。他也许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死在烟霞刀下。”

    俞扶摇道:“我最看不起的就是只晓得耍嘴巴功夫的人,并且嘴巴功夫越好的人,我对他的厌恶之情就越重。聂缃既然是天下第一名嘴,打他几记耳光自然解不了恨,只有让他脑袋落地,他才会完全闭上臭嘴。”

    龚涵明心想:“你俞公子的嘴上功夫也并不比别人逊色。”道:“聂缃这次得到的教训很深刻,足够他受用一生了。”

    俞扶摇笑道:“你这话很风趣,颇有些聂缃言辞的神韵。”

    龚涵明心中一跳,急忙说道:“我们兄弟四人都是笨嘴笨舌的粗人。”

    俞扶摇望了望越升越高的日头,仿佛在自言自语,道:“听说聂缃和刀锋之谷的刀客们要一起到天然阁来碰头,不知为什么到现在刀锋之谷的刀客们都还没现身。”

    龚涵明暗想:“这关我们什么事?”假装没有听到俞扶摇的话,道“俞公子,如果没有什么差遣,我们兄弟就要走了。”

    俞扶摇沉默了片刻,道:“说不上‘差遣’,不过我倒是的确有一件事情要拜托各位。”

    龚涵明道:“俞公子尽管吩咐就是。”

    俞扶摇道:“就是今日聂缃死在烟霞刀下这件事。”

    龚涵明急忙表白:“俞公子放心,我们也知道江湖上好多人都在打烟霞刀的主意,我们也知道轻重,绝不敢将俞公子拥有烟霞刀这件事泄露出去。”

    俞扶摇呵呵笑了几声,道:“你没懂我的意思。恰恰相反,烟霞刀在我手里这件事,你们非但不必隐瞒,反而要大张旗鼓地替我宣扬。”

    龚涵明狐疑道:“这是什么道理?莫非俞公子没听说过‘匹夫无辜,怀璧其罪’这句俗语?”

    俞扶摇豪情万丈地说道:“我俞扶摇天生就不应埋没草莽,而该叱咤风云。”他紧盯着龚涵明的眼睛,续道:“老实告诉你们,我就是要尝尝‘树大招风’的滋味,看武林中有哪一只‘枪’敢来打我这只‘出头鸟’。红阳城现在已是风雨欲来之势,我正好利用这个大好机会一飞冲天。”

    龚涵明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念头,道:“俞公子放心,我们兄弟一定帮你张扬。”

    俞扶摇道:“你们先走,我还要呆一会,准备再杀几个人。”他想到的是刀锋之谷的那些刀客们。显然,这时他已经完全忘记了父亲在临别时对他说的那番话。他本是投奔桂少微而来,但自从遇上傅应锋之后,他就放弃了这个打算。他不愿托庇于桂少微,他要靠手里的刀在武林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龚氏兄弟见俞扶摇说到“杀人”的时候竟然如此轻描淡写,都不禁心惊,寻思:“这俞扶摇比他父亲俞鉴杀气更甚,只怕这武林中又要添几许血腥了。”

    龚氏兄弟走了,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东边那片树林里。

    俞扶摇没有去管青草丛中聂缃的尸体,他回到天然阁里,看看几乎触到他头顶的天然阁屋顶,又看看被龚氏兄弟砍去一截的廊柱,不禁哑然失笑。龚氏兄弟从内心深处畏惧俞扶摇,不然他们也不会虚张声势向天然阁拔刀了。不过,龚氏兄弟的刀法虽然无法与俞扶摇相比,但好歹还说得过去。不知是什么缘故,俞扶摇现在很焦躁,他只要一听到刀锋之谷这几个字,心里就有一种想杀几个刀锋之谷刀客的冲动。他以前伤过萧鹤龄,今天又杀了聂缃,但他内心的冲动还无法平息。他耐着性子等,等刀锋之谷的刀客们将大好头颅送到他的刀口上来。

    太阳已经升起老高,除了俞扶摇,天然阁附近一个人影也看不见。俞扶摇寻思,水玄钰只是听说聂缃要和刀锋之谷的刀客在天然阁见面,而这非常可能是聂缃故意说来骗水玄钰的。今天聂缃独自前来,在丧生于俞扶摇刀下的时候,竟然没有人出来救他,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俞扶摇开始怀疑刀锋之谷的刀客们到底会不会来天然阁了,他决定不再等下去。他想,今后还有很多机会与刀锋之谷的刀客们交手,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就在俞扶摇打算离开天然阁的时候,东边行来了一个人。

    俞扶摇眼尖,认出这个人是傅应锋。

    傅应锋并未东张西望,而是径直向天然阁走来。

    俞扶摇在这一刹那有些许犹豫,拿不定主意是躲藏起来还是继续留在亭子里。因为头天夜里傅应锋曾明言,不希望俞扶摇等人前来天然阁。但眼下俞扶摇既能认出傅应锋,那么傅应锋也必然已经看清天然阁里的人是俞扶摇。如果俞扶摇现在躲藏起来,倒反而显得心中有鬼了。所以,俞扶摇权衡一番之后,决定还是留在原地坦然等着傅应锋。

    只稍许功夫,傅应锋便已走到天然阁前面来。

    看见俞扶摇在亭子里,傅应锋颇感意外,道:“俞兄弟,你怎会在这里?”

    俞扶摇实话实说,道:“聂缃在江湖上的名声甚响,我动了好奇之心,所以要来会一会他,看他那张嘴到底是怎样‘毁人’的。”

    傅应锋更觉意外,道:“聂缃一张嘴杀人无数,俞兄弟你也太大胆了一些。”

    俞扶摇道:“聂缃能‘毁’别人,却‘毁’不了我。”

    傅应锋道:“你见到聂缃了么?”

    俞扶摇道:“我不仅见到了他,而且还‘毁’了他。”

    傅应锋吃了一惊,道:“你是说……”

    俞扶摇道:“我已经料理了他。”

    傅应锋道:“你杀了他?!”

    俞扶摇道:“在我看来,聂缃手底下的功夫固然稀松,言辞也奈何我不得,所以他就非死不可了。”

    傅应锋沉吟道:“太可惜了。”

    俞扶摇道:“聂缃这样的人死有余辜,有什么可惜的。”

    傅应锋道:“聂缃当然有可死之道,不过此人江湖见闻广博,消息灵通,我正有些事情要询问他,你如今杀了他,我就不知到哪里去打听了。”

    俞扶摇道:“要是傅大哥早些说你需要他,我就不砍他的脑袋而砍他的脚了。”

    傅应锋道:“反正聂缃也该死,杀了就杀了吧。他的尸身在哪里?”

    俞扶摇带傅应锋来到聂缃之处,道:“此处绿草青青,微风习习,我猜想聂缃对这样的葬身之所一定非常满意。”

    傅应锋看了一眼聂缃的尸身,道:“俞兄弟是用刀砍下了他的脑袋?”

    俞扶摇道:“用刀砍头,绝不会拖泥带水。”

    傅应锋道:“看得出来,俞兄弟的刀法干净利落。”

    俞扶摇道:“我喜欢用刀,我很想与刀锋之谷的刀客们切磋一下用刀的技巧。”

    傅应锋看着俞扶摇,道:“这就是俞兄弟今天来天然阁的原因?”

    俞扶摇脸上露出很落寞的表情,道:“只可惜除了‘四绝刀’龚氏兄弟和‘毁人不倦’聂缃,我到现在还没碰上半个刀锋之谷的刀客。”

    傅应锋问道:“龚氏兄弟也来过?”

    俞扶摇道:“说来可笑,龚氏兄弟受了聂缃的蒙骗,竟然将我当成刀锋之谷的刀客。”

    傅应锋道:“这么说,你和他们动过手?”

    俞扶摇道:“他们不愿意和我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