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声还未落下,房间的门便被打开。约瑟亚听到落水声没顾得上去看神色慌张的海伦夫人,而是走到窗边,望向了窗外。
河面上还荡着涟漪,激起这片涟漪的人却找不到了踪影。
“是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吗?”约瑟亚语声中唯有面对安迪时才会有的咏叹调,在面对旁人时消失的一干二净。约瑟亚疑惑的看向海伦夫人,才发现原本有三人的屋中现今只剩下了两个人。“薇薇安小姐呢?”
约瑟亚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人,觉得鹅毛被中隆起的身形似乎缩小了些,可能躺到这张床上的人,也只有安迪一个。
“她……她身体不舒服就先走了。”海伦夫人向上扯了扯鹅毛被,盖住了薇薇安大半的脸颊,只把薇薇安与安迪相同的深棕色头发露在了鹅毛被外。
“这样。”约瑟亚没多在意海伦夫人口中不告而别的薇薇安,把目光又投回了床上。“安迪这是怎么了?也不舒服?”
“对,对。”海伦夫人应和着挡住了约瑟亚看向薇薇安的视线,她向着约瑟亚走近几步,说道:“不用管安迪了,我们去吃点儿东西吧。”
约瑟亚唔了一声,顺着海伦夫人的意思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约瑟亚回身看向了神色惶惶的看向窗外的海伦夫人,“床上的那人,是不是不是安迪?”
被约瑟亚质问的海伦夫人和躺在床上假装安迪的薇薇安齐齐的打了个哆嗦,约瑟亚放缓表情,说道:“安迪的身形没有那么的娇小,安迪他,去哪儿了?”
海伦夫人不由自主的再次看向窗外,约瑟亚沿着海伦夫人的目光向窗边走去,平静无波的河面上泛着粼粼金光,丝毫没有刚才他见到时的波澜模样。
“走了吗?”约瑟亚的声音中染上了丝丝失落,他靠在墙上对着河面出了会儿神,挥挥手,让从床上下来的薇薇安和海伦夫人都离开了城堡。
约瑟亚其实看得出安迪并不是很情愿留在城堡中,可他还是忍不住对着那个他从河面上抓来的青年一逗再逗。
“因为是从河面上遇见的,所以又从河面上溜走了吗?”空荡荡的房间中回荡着约瑟亚的话,但没有人能够回答约瑟亚的问题。
第47章 森林中的三个小矮人
安迪落入河水中后被裙子缠住了双手,没等安迪挣脱开缚住他的裙子,安迪便失去意识沉进了河水中,再等安迪醒来,安迪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一只鸭子,还被关进了鸭笼中。
叽叽喳喳的鸭叫吵的安迪烦躁的举起翅膀捂住了耳朵。“闭嘴闭嘴闭嘴。”安迪的话声出口成了一串没有意义的鸭叫,安迪惊恐的把捂在耳朵上的翅膀捂到嘴上,迟疑的随便又说了个词语,听在耳中,仍然是吵人的鸭叫。
是了,他已经变成了一只鸭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鸭子。
安迪沮丧的把头埋进翅膀间,郁闷了没一会儿,又兴奋的抬起头来。他,终于不会再一说话就变出青蛙来了!
鸭笼上的盖子被掀开,一只手探进鸭笼,左左右右的挑拣着鸭笼中的鸭子。一只鸭子被选中,大手握着那只鸭子的脖颈便将它从笼中提了出来。安迪趁着笼盖还没有关上的间隙踩着笼中鸭子们的头和身子,从鸭笼中窜了出去。
“鸭子!跑出来只鸭子!”井然有序的厨房中瞬间被安迪搅得一团乱,厨师与帮工们放下手中的活儿,都弯着腰锅着身子去抓越笼而出的安迪。安迪在数只手间躲躲藏藏,引得几个抓捕他的小帮工撞在一起后,找准时机,跑出了厨房。
城堡很大,安迪在城堡的日子中也没能将城堡都转完,此时,出了厨房便认不清方向的安迪只能胡乱找了个地方,迈起两条腿,一摇一摆的向前跑去。覆盖着绒毛的胸脯因剧烈的奔跑而微微起伏,安迪找到个看起来比较安全的地方停下步子喘着粗气,不经意间听到了仆从们的讨论声。
“你听说了吗,那个男王后,不见了!”细碎的交谈声中带着因为交换私密消息而生出的兴奋感,虽然看不到说话人的表情,但安迪已经想象出说着这话的人,会是怎样的激动神情。
“不是生病了吗,国王亲口说的。”另一个仆从反驳着说话人的话,但从他的语调中可以听出,比起王后生病,王后失踪的消息更令他欢喜。“不见了也好。”仆从想起平日里不言不语只是摇头点头的安迪,为不用再像猜谜一般猜测安迪的心意而感到窃喜。
专注于听仆从交谈的安迪,一时间恍了神,没有注意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帮工正猫着腰,张着双臂,悄无声息的向他走来。等安迪注意到时,小帮工的影子已经笼罩在安迪的身上,让缩在墙角的安迪避无可避。
“抓到你了!”小帮工提着安迪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被人扼住脖颈的感觉让安迪难受到想要流泪,扑棱着的翅膀无力的在空中挥舞,却丝毫不能挣开小帮工的钳制。
“你在做什么?”
约瑟亚的声音从小帮工的头顶上响起,小帮工打了个激灵,一手握着安迪的脖子,一手抱着安迪挣扎不断的身子,想要让安迪看起来安静一些。回过身,小帮工向约瑟亚行了一礼,恭敬的回答道:“有只鸭子跑了出来,我刚抓住了它,陛下。”
约瑟亚看了眼被小帮工扼的几乎断气的鸭子,原本想让小帮工带着这只鸭子退下,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鸭子翅膀上的翎羽间挂着的戒指。
华美的宝石戒指随时都可能在安迪的挣扎间从他的翅膀上滑落,约瑟亚抬手摘下了那枚戒指,发觉这枚看起来十分眼熟的戒指,正是他曾亲手戴在安迪手上的那枚。
“戒……戒指?”
小帮工惊讶的看着那枚戒指,正组织着语言想要说些什么,便听约瑟亚说道:“把这只鸭子送到我的寝殿去。”
“好,好的。”小帮工呆呆的点点头,随口问道:“您要什么口味的,陛下?”
约瑟亚看着原本已被小帮工掐的半死不活的鸭子在小帮工说完话后又猛烈的挣扎起来,无语的接过小帮工拿着的鸭子,准备亲自把鸭子抱走。小帮工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抱着满怀的鸭毛,望着越走越远的约瑟亚,摸不到头脑。
这是,要怎么个吃法?
安迪被约瑟亚接手后,总算是平静下来不再疯狂的挣扎,但脑中绷着的神经却没有丝毫的放松。自己现在是一只鸭子,在人类看来,他的发展方向只有两种,第一种,是被拔毛吃掉,第二种,是被养肥后拔毛吃掉。
安迪猜不准约瑟亚的想法,只能努力收起肥墩墩的肚子,企图让自己看起来干瘦一些。
安迪被约瑟亚抱回寝殿后便被放在了地上,安迪扬着脑袋看向意图不明的约瑟亚,只看到了约瑟亚对着戒指出神的画面。约瑟亚的神情很平静,注视着戒指的目光像是在透过戒指,注视那个曾经佩戴过这枚戒指的人。摩挲着被工匠们精心打磨出的戒指,约瑟亚自言自语般的呢喃着,说的话,却是问向了那个突然离去的人。
“走了吗?我也许,不是很爱你。”
第48章 森林中的三个小矮人
国王的寝殿中多了个长住客,而这个长住客,是一只鸭子。
不知起于何源的流言在仆从间流传开来,仆从们都知道,国王怪异的举动,是因为失去了深爱的王后所致。
安迪听着忧心忡忡的仆从进屋打扫房间时聊起的话题,嘎嘎嘎的叫了几声以示对这个流言的反驳,只可惜,没人在乎安迪的叫声,也没人能听懂安迪的叫声。百无聊赖的叫了一阵,得不到答复的安迪无趣的闭上嘴,趴在约瑟亚命人给他置办的鸭窝中等着约瑟亚回来。
至少,约瑟亚能陪着他说说话。哪怕两人之间说的话永远都对不上,也至少有一个人,愿意听他的鸭叫。
约瑟亚回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到连泛着波光的河水都看不清楚。约瑟亚让跟在他身后的仆从们放下抱着的画像,便把仆从们都打发了出去。成摞的画像中,有一张被风吹起,晃晃悠悠的从桌上飘落,恰好落到了安迪的鸭窝前。安迪从鸭窝中探出脑袋看着眼前的画像,不由得怪叫了一声。
画纸上的少女仿佛是从海洋中诞生的阿弗洛狄忒般美丽,安迪似乎能透过画纸,窥见少女星子般的双眸和白瓷般的肌肤。
“这是一位公爵的女儿。”约瑟亚说着捡起那幅画像,顺便又把仰着脖子盯着那副画像不放的安迪抱到了放着数张画像的桌子上。
画像中的每个少女都像是爱神降临,安迪围着画像看了一圈,有点儿眼晕。
“这个女孩的脸上本该有颗痣。”约瑟亚指着某幅画像中少女完美无暇的面颊,对着安迪说道。
安迪应和着叫了一声,爬到画像上去找约瑟亚说的那颗痣,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画师的眼睛不好,看不到那颗明晃晃的痣,也看不清这些女孩儿的容貌。”约瑟亚拍拍安迪的头顶,话语中流露的情绪远不像话语本身那样轻快。疲倦的揉了揉额角,约瑟亚把那些画像推成一堆,翻出了被画像压在下面的戒指。
“再过不久,我也许就要再给别人戴一次戒指了。”约瑟亚说着把戒指往安迪的脚上套去,可只套了一点,就被鸭爪间的蹼挡的再也套不下去了。
安迪嫌弃的向后退了退,嘎嘎的冲约瑟亚叫着,意思是别把戒指随便往他的脚上戴。
安迪还是人类时与约瑟亚之间的交流壁垒在安迪变为鸭子后反倒是消失了些,约瑟亚领悟了安迪的意思,拿回戒指不再往安迪的脚上乱戴。
安迪看着把自己曾佩戴过的物品随意处置的约瑟亚,想起约瑟亚曾说过的他并不是很爱自己,呼扇着翅膀向约瑟亚发表意见道:“大实话!”
“嘎嘎嘎!”
“知道了,不再给你戴了。”约瑟亚回应着安迪的鸭叫,长吁口气,把戒指握进了手心中。“安迪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听到约瑟亚突然说起与自己有关的内容,安迪闭上嘴,想听听约瑟亚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生动、真实,看着他的时候,像是看到了春天中最先从地下冒出头来的野草。”
或许是约瑟亚的声音太动听,又或许是抚在身上的手太温暖,安迪趴下身子懒洋洋的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反驳约瑟亚的古怪比喻。
“……让人忍不住的想要知道,与他生活在一起后,会不会也能拥有,像他一样的生机。”城堡中的生活优渥却又令人窒息,安迪仿佛是被他抓到蛛网上的蝴蝶,颤动着双翅震动着蛛网,给蛛网上带来心跳般的搏动,却又终于从蛛网上挣脱,回到他的天地中。
“如果他能说话就好了。”约瑟亚惋惜的俯身趴在桌子上,挪开抚摸着安迪的手,在安迪的眼前竖起五根手指,“我找了五位善于医治失声的医生……治好病后再走也好啊。”
我没有失声,我只是每说一句话就会变出一只青蛙来。
安迪默默地反驳着约瑟亚的话,蹭着身子移到约瑟亚的手旁,示意约瑟亚接着给他捋毛。
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又落到了安迪的绒毛上,约瑟亚闭起眼睛缓慢的抚摸着安迪,仿佛随时都会停下抚摸,小睡过去。
“我其实看得出,他不愿与我结婚,也看得出,他不想留在城堡中。”呓语般的话语说到最后已经模糊到几乎听不清,覆在安迪身上的手,也伴着低语的声落不再移动。原本在约瑟亚的抚摸下几乎要睡过去的安迪,在听清约瑟亚的话后,突然清醒过来,睁着绿豆般的黑眼睛看向了约瑟亚。
安迪站起身子,抬着约瑟亚搭在自己背上的手左右摇晃,想唤醒约瑟亚,让他把话题继续下去。但约瑟亚已沉入了黑甜乡,无论安迪怎样动作,都无法叫醒约瑟亚。
约瑟亚的手从安迪的背上滑落,安迪伸长脖子想去啄醒约瑟亚,在真靠近约瑟亚的面庞时,却又停下了动作。
趴在桌子上的男人眼下有一层淡淡的阴影,显然是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摘去了白日间的面具,沉睡着的约瑟亚,终是露出了不曾在众人面前展露的疲惫与委顿。
这样睡觉是要生病的。
安迪在约瑟亚的面前左转右转,想要叫醒约瑟亚,让约瑟亚去床上睡觉,却又不舍得叫醒约瑟亚,打扰到他的酣眠。
十二点的钟声隐隐响起,安迪正犹豫着是否要叫醒约瑟亚时,身上的绒毛却都蒸发般的消失不见,蹼趾变作双脚,双手从消退的翅膀下现出。安迪惊诧的看着身上发生的变化,在完全变化之前跳下了桌子。
落地的瞬间一个青年从地面上出现,安迪小小的惊呼了一声“天啊”,一只青蛙又像往常一样出现,一个跳跃不知躲到了哪里。
连让他曾经苦恼无比的来自小矮人们的诅咒都变得可爱起来,安迪望着青蛙消失的方向楞了几秒,把视线又落回到了约瑟亚的身上。
现在,他不用为是否要叫醒约瑟亚的问题为难了。
仆从为国王准备的睡衣被安迪穿上,酣睡着的国王则被抱了起来。安迪行走间的晃动让约瑟亚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到了那个把他抱到床上的青年。
“这是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