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后,我跑进了校园,但仍然惊魂未定,我在校园里走了一圈,却发现校园里竟是空无一人,到处都被这冬夜无边的黑暗笼罩着,我走向我的教室,在门口处停下,用手推了推教室门,仍是紧锁着的,四周也是静悄悄的,我留意了其它班级的教室,也是一样的黑咕隆咚一片,教室门也是一样的紧锁着,没有丝毫活人的迹象,这使我觉得我像是走进了一个很大的墓园,没有人类生气的墓园,只有无边的阴森气氛;我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寒冷使我无法停下来,我似乎只有不停地在校园里走动着,才能够把不断侵袭我的寒意驱散,我把脑袋深深地缩进了衣领,裹紧了衣服,并把两手互相插在了袖筒里,用力跺着脚,在我的教室前跨着小步来来回回地兜圈子;
在过好久后,仍然没有人进入校园,我开始相信,在对时间的把握上我绝对是出了差错——我一定是来早了,但振涛的喊声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的梦或错觉,但又怎么会那么逼真,我努力地想着这个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又找不到任何可以使自己满意的答案,我索性不再去想它,我就一心一意在原地踏步。
又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天仍是没有要亮的迹象,我也仍然没有看到有任何人走进校园,但我却听到了在校园的西面似乎有某种声音,似乎是人或动物从草丛走走过的声音,于是我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没错,就在西面的围墙外,的确有这样的声音,西面的围墙很矮,紧挨着厕所,那是由一些青石块堆砌的围墙,并不结实,因为常有淘气的坏学生从那里翻墙逃学,它已经被扒开了多个缺口,于是,我向那边看,但在黑暗中的能见度实在太差了,我什么也看不见,我正想走近些仔细看,却又听到黑暗中有当啷一声响,似乎是有什么铁器撞击到石块的声音,我相信是有人从墙外面向墙里面扔东西,我赶紧躲在一棵树后面,警惕地探出脑袋,向声音的来处观察,很快,我又听到有人从墙外面跳了进来,然后是踏过草丛的沙沙声,声音是向我这边过来的;我的心跳顿时开始加剧起来,恐惧的感觉也再次在我的胸腔里膨胀起来,我在心里猜想着来人究竟该是谁,他(她)为什么会在深更半夜里越墙而入?
片刻之后,那人离我近了,我想,他(她)此时距离我不会超过两丈远,因为我已经可以看见一个恍惚的人影了,但他(她)走到这个距离后,并没有再向我这边过来,而是在一间教师宿舍的门口处停下了,他(她)停下的时间足有一分钟之久,一动不动的,没有做任何的动作,看上去似乎是在倾听他周围的动静;我想,难道他(她)是发现我了,但很快我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她)只是站立了那么一会儿,就开始在自己的身上摸索起来,从那细微的哗啦哗啦的铁器撞击声中,我判断出,他摸出的是一串钥匙;难道他不是小偷?而是学校里的某位老师;在这排校舍中只有三间房屋是教师宿舍,他们分别是教历史的黄宝山老师和教数学的周明亮老师,以及教语文的王文娟老师,但因为此时的能见度太差,我根本无法看清楚他正在开的究竟是哪一位老师的门;很快,他打开了门,然后一闪身就不见了人影,在整个过程中,他的动作都很轻,似乎是在刻意避免弄出声音。
我的恐惧心理终于稍为减轻了一些,我基本可以肯定在个人至少不会是小偷了,我松了一口气,正想从树身后面走出来,却突然发现那个人影又走出了屋门,这次他出来是从门口拿一样东西,尽管我并没有看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但我从那东西碰到墙壁发出的声音上感觉到,那似乎是一张钢质的铁锹,他(她)把那东西提进屋里后,我听到了他很轻微的关门声,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窗口有昏暗的灯光亮了起来,这使他的门前的一带稍微比其它的地方亮了一些;我蹑手蹑脚走近了一些,向那边仔细看,现在我可以肯定,这间屋子是我们的语文老师王文娟的宿舍了,我有些奇怪,夜半三更的,她翻墙去校外干什么——我心里的恐惧感已经消失了,但代之而来的是一阵更加强烈的好奇心,这好奇心驱使着我继续蹑手蹑脚地想他的门口靠近,直到我站在了她然的门口;我说过,那时的学校还很穷,教室的门,包括教师宿舍的门,都是年代已经很久的破木门,门上的木板早就已经扭曲、变形,张开了许多的裂缝,昏黄的低瓦数的灯泡亮光就从那些裂缝中遗漏出来,洒在了外面的地面上,这些光线使我知道,不管这间屋子里面藏有多大的秘密,都将逃不过我的窥探。
我在门口站定后,竟发现自己的心跳再次加速起来,但我清楚这次已经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将要接近秘密时的紧张;我看准了一条最大的裂缝后,缓缓地弯下腰,尽可能使自己的身体不发出任何的声音,然后把眼睛靠了过去;是的,这一来,我看清楚了,那个人的确是王文娟老师,她此时正坐在一个蜂窝煤火炉旁取暖,但似乎又不仅仅是在取暖,因为火炉上还放着一口煮饭用的铝锅,锅上没有盖子,因而,尽管在外面,我仍是可以看见锅里面正在冒出的腾腾热气,看来,她是在煮什么东西吃,我想,或许是早饭吧,我又把身子下探了一些,这样一来,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在腾腾雾气后,王文娟老师的整张脸了,她秀丽的面孔此时阴郁无比,仿佛是刚刚经历了什么痛苦不堪的事情,而她的一双眼睛则一直在紧盯着自己面前的铝锅里,一动不动,那样子简直就像是个死人,总之,从整体上看上去,她的神情中充满着一种可怕的东西,似乎是一种死亡气息吧!
没一会儿,我就把自己给暴露了,因为我在一不小心中弄出了声响,我佩服王文娟老师感觉的灵敏和动作的敏捷,在弄出声响之后,我感觉不妙,正想要逃离,但已经晚了,那扇破木门呼的一下已被打开,王文娟老师已经站在了门口,昏黄的灯光裹挟着他的阴影和室内的一股暖人的热气,扑打在我的身上,我顿时被暴露在灯光下,再也无所逃遁,我只有尴尬地站在灯影里,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听候他的发落。
“是谁?把头抬起来!”王文娟大声的向我喊了一声。
“是我,王老师。”我嗫嚅着低声回答了他,并慢慢的抬起了自己的脑袋。
“是小童啊,你在干吗?”她向我问。
“没干吗,王老师,我只是来早了,没有地方可以去,天又太冷。”我回答她说。
“那么你来有多长时间了?”
“不长,我只是刚到,看见了你这里的灯光,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我刚到您的门口,您就把门打开了。”我没有敢说实话。
“真的是这样吗?”她加重了语气又问了我一句,看样子对我的话是不太相信。
“是的,王老师,我走到您门口的时间不会超过5秒钟,我见你的屋里有灯光,正打算叫您呢,我太需要一个取暖的地方了。”我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抬头向她望去,因为这会儿我已经冷静了下来,在冷静的状态中,我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知道当一个人在说谎的时候,一定要用自己的眼睛直视那个倾听者的双眼,不能胆怯,不能逃避,否则你一定会露馅,而此时,我正是这样做的,我用我的双眼直视他的眼睛,但我突然发现现在的情况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王老师在面对我的时候是站在门口,因而是背对光源,这使他的面孔一直都处于阴影中,我根本就看不清楚他面孔上的表情,但此时我却看到了他那双奇怪的眼睛,他的一双瞳人竟然是绿色的,或者说它们是在向外放射着绿色的亮光,那亮光尽管微弱,但给人的感觉很是恐怖和寒冷,那仿佛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类的眼睛,而是一个什么食人的怪兽的眼睛;我顿时再次感到害怕起来,我感觉现在的王老师仿佛就是一座山,似乎随时都要向我倒过来,或者她就是一个食人的怪兽,随时都要扑向我,我禁不住连双腿都打起哆嗦来,但我仍然在硬撑着,直觉告诉我,我不能够在此时示弱。
终于,在对峙了片刻后,王老师的声音缓和下来,那双眼睛里的绿色微光也在逐渐变淡,最终消失了,她说:“那么你就进来吧,孩子,以后走到我的门口,记住要先敲门。”
我说:“记住啦,王老师。”然后,在她转身进屋之后,我跟在她的身后也进了屋,屋里果然比外面好多了,俗话说:“烟暖房,屁暖床。”有了这炉火,再加上这满屋子的蒸汽,那种暖烘烘的感觉还真是让人舒服,也就在这时,我忽然嗅到了一股扑鼻而来的香气,那种香气浓烈而诱人,比我姐姐在过年时炖的猪肉不知道要好闻上多少倍,我不禁脱口而出问道:“王老师,你的锅里炖的是什么肉,怎么会这么香?”
王老师疑惑的看了看我,转身拿了一把勺子,在锅里面搅了搅,然后盛了一勺,举到了我眼前,说:“你自己看看是什么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