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百鬼夜谈会

第四十八话:暗夜杀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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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搬进婚房后的第十天,枫出差了。深夜,我突然醒来。卫生间传出滴水的声音,叭嗒,叭嗒,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起身,趿着拖鞋打开卫生间的门。脚刚踏进门里,一大滴水落在我额头上。转过脸,镜子里,一道鲜红的血痕正顺着我鼻子一侧蜿蜒而下。脚底异样的感觉,牵着我的头慢慢低下去。那一刻,脑子像在瞬间炸开。我的两只脚,站在一汪粘稠的血水里。

    第二天一早,枫回来了。他说我的电话像催命符。枫说:“楼上住着一个瞎了眼的单身男子,血不是从他房间里滴下来的。”枫踩着洗漱台,轻轻翻起昨晚滴血的石膏板。他用手电筒照了半天,困惑地冲我摇摇头。枫说:“这里很干净,看不出血从什么地方来。”

    “怪了。”枫皱着眉,“难道出鬼了?”

    我心脏一阵紧缩,死死揪住枫的胳膊。那一刻,一种不祥的预感如芒在背。

    枫不再说话,看着我,就像看着他的孩子。“不要多想了。”枫说,“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鬼的,我会查清楚这件事,别太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那一刻,我脑子里晃动着一个女人的脸。

    没有人会想到,失踪的周琳,其实早已死了。

    半个月前,我还住在出租屋里,和我合租那处套房的女孩名叫周琳。

    那时我刚刚和枫定了结婚的日子,却在枫的衣服口袋里发现了一张早孕化验单,是周琳的。

    好多天没有看到周琳了。那天深夜她却突然开门进来,脸色十分难看。她看着那张化验单,说:“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张单子是假的。”她很急切,盯着我似乎有什么话急于申辩。但我已经不会给她任何机会。

    看着周琳一点点抽搐着断了气,我却被吓傻了。

    欧洲紫杉的茎叶干粉,是很有效的堕胎药。可我只是用了一点点放在茶水中,周琳就被毒死了。这并不是我的本意。倒地的时候,她拼尽全力把一只镶着绿宝石的戒指扔向我。她死得异常,七窍流血。紫杉叶过量摄入能抑制心脏跳动,却不会令人七窍流血。

    作为外科医生,分尸并不困难。虽然笨拙,但半个月过后,周琳的尸体便悄然无声的流进了海里。之后,一见血,我就有眩晕的感觉。只好请了长假。

    在我软缠硬磨下,枫终于答应和我提前搬进了装修一新的婚房里。那枚戒指被我藏到新房的化妆台背后。

    那天早晨,枫去上班的时候,在我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平时他总会和我缠绵很久才肯离开。可谁知道,那一吻之后,枫就不知去向了。

    通过枫的杂志社了解到,他去采访一个高级休闲会所,之后就没有回来。

    可据我所知,枫没有如约前去。会所的负责人说,他们并没有等到枫的采访。

    枫离奇失踪后,我彻夜不眠。总是听到卫生间有滴水的声音,可打开门,卫生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傍晚,有人敲门。不是枫,是一个和颜悦色的年轻男子。他说自己住在楼上。

    我发现他的眼睛很亮,长得相当英俊。除了视线呆滞恍惚,和常人没什么不同。

    “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微笑着问我。

    我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他是指卫生间滴血的事。那天枫去找过他。我没有回答,只是有礼貌地请他在靠墙的椅子里坐下。刚搬来不久,我对陌生人比较排斥。

    瞎子说自己名叫瑞。

    我无心和他攀谈。可瑞的话却让我有些意外,“枫前两天说最近要出差,让我常过来关照你一下。你一定知道了吧,枫和我居然是老乡。”

    出差?老乡?我疑惑地看着瑞。枫并没有说过。说不上对瑞的感觉。他的长相蛮讨人喜欢,可我心里对他总有莫名的阴影。

    瑞坐了很久,有一句没一句的东拉西扯。我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应付着他的话。瑞突然神秘兮兮地把脸朝向我说:“你知道吗,瞎子有时晚上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瑞的话我只当是调侃。可头皮却有些发麻。瑞脸朝着前方笑,却不再说话。

    此后几天,瑞都会在傍晚来陪我一阵。对于一个盲人,我倒是没有太多戒心。

    我只是很好奇。枫出差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而且杂志也不知道他出差的事。我更不明白的是,枫为什么会让一个盲人来陪我。

    我独自想着心事,瑞突然站起身来,要去卫生间。我牵着他的胳膊,带他到卫生间门口。他有些尴尬地冲我笑笑,说自己进去找马桶就可以了。

    “你家的水龙头是不是生锈了。”瑞的声音从卫生间传过来。我没搭理他。水龙头是塑料的,而且我天天用,怎么会生锈。这个瞎子的确是闲得久了有些无聊。

    瑞从卫生间出来,我起身过去扶他。可抬起眼,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迎面走来的瑞浑身溅满了血渍。他伸出手朝着我的方向探过来,那只手如同刚刚掏过人的内脏一样,依然一滴滴淌着鲜红的血。

    卫生间的水龙头里,流出的不是水,是血。

    枫的失踪,以及卫生间发生的一切,我不敢去报案。我生怕牵扯出周琳的事。

    就在我打算暂时搬出去住的时候,瑞的一翻话,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瑞端着茶杯的手丰腴光润,如同女人的手。他眼睛朝着前方,对我说:“瞎眼的人在夜晚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你想知道我看到过什么吗?”

    灯映着他的眼睛,烨烨地闪着狡黠的光。“我看到你身后总是跟着一个七窍流血的女人。”

    瑞的话不只是惊吓。立刻,我就警觉起他不是真的瞎子。而他很有可能知道些什么。

    在巨大的威胁面前,我反而镇定下来。我要搞清楚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天其实还不热,我轻轻脱去薄削的羊绒开衫,剔透的小衫清楚勾勒出我的胸形,近乎半裸着上身坐在瑞眼前。我眼巴巴看着他的眼,巴望着他能露出一丝正常男人的举动。

    可瑞似乎真的看不见。他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眼睛呆滞地朝着前方。

    “你为什么要吓唬我?”我朝他靠近,呼之欲出的小衫正冲着他的眼,“有个女人跟着我,那她长什么样呢?”

    瑞微笑着:“同样一个地方,同样一间屋子,有阴阳两个世界。你不信,对吗?”

    我给自己壮胆,不在意的冷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我的房间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瑞神秘地朝我伸过脸来,低声说:“我在夜里真的能看到另外的世界,我不是骗你。”

    瑞的声音低沉而又阴森,我突然觉得有些恐惧。他的神情很严肃,不像是在编故事。

    周琳的死本来就让我神经紧绷到了极点。而天花板上没来由的滴血,水龙头里流出的血水,这一切实在太怪异了。而今晚瞎子瑞说的话,更是让我听得心惊胆战。

    我完全陷入了困境,搞不清瑞究竟是什么人。他是在向我暗示什么,还是故弄玄虚吓唬我。可他为什么要吓我呢?

    而枫究竟去了哪里,他又为什么要让这个神经兮兮的瞎子来陪我。

    我害怕这个房间,可又不愿马上离开。我想彻底摸清瑞的底牌。甚至为了保命,再杀一个人也做得出来。

    夜色渐浓时,瑞依然大大咧咧进来,不用我引导,他就能找到那张放在墙边的椅子了。

    我没有搭理他,竟自走进厨房,拿了一把水果刀出来。我必须进一步试探眼前这个危险的家伙。当我的刀尖快要触他的喉咙时,他依然浑无所觉。我收起水果刀,怔怔地看着他,良久说道:“你在夜里真的看得见奇异的东西吗?会不会是幻觉?”

    瑞笑了笑,突然举起手,朝我身后的方向挥了一下说道:“我能看见,空中悬着一枚戒指呢。”

    我心里的惊恐无法言表。我死死盯着瑞的眼仔细地看。那双眼虽然闪着光,却空洞地朝着前方。

    我的身后就是藏着戒指的化妆台。

    周琳死前扔向我那枚戒指,瑞是怎么知道的。我的心里涌起一阵杀机,可我还是有些不甘心。我不相信他真的会知道什么。周琳死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看到,所以更不会有人知道她用一枚戒指扔我的事。

    瑞说:“那戒指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你们常人是看不见的。”瑞摇头晃脑的样子,又的确是在故弄玄虚。

    大学的时候,解剖过很多死尸。手术台上亲眼看着病人咽气。我以前从不相信鬼神之说。可这段时间一系列怪异的事,以及眼前这个神神叨叨的瞎子,却让我疑惑起来。无形之中,也许真的有一个常人看不到的世界。

    而瑞说他看得见。

    他真的看得见吗?

    我走到化妆台旁边,故意拉开抽屉,却偷偷从手上摘下自己的戒指,回头说:“是这枚戒指吗?”

    瑞呼地从椅子上站起,跨了一步,几乎要冲过来。他突然收住脚,笑道:“你吓了我一跳,我以为你也能看得到那枚戒指呢。”

    无法形容我的心理。惊恐,甚至有些眩晕。

    瑞果然不是真正的瞎子。

    可我必须继续陪瑞演下去。我要让他以为我没有意识到他不是真正的瞎子。瑞那样失态,难道周琳的戒指会和瑞有什么关系?

    我准备好了茶水,还有紫衫叶的干粉。瑞通常在晚上八点到九点的时候会来。

    他来了。依然两眼空洞地坐在墙根的椅子上。我给他倒了茶水,放在他面前的小桌子上。瑞用鼻子嗅了嗅茶香,说道,是铁观音吗?

    我嗯了一声,心在剧烈地跳。

    瑞伸手去端茶杯,却碰到了杯沿上,茶杯倒了。

    我惊慌地去拿抹布。转回身时,我吓得尖叫了一声。瑞就站在我身后,用一双阴沉的眼盯着我。

    “你要干什么?”我颤着嗓子说。

    “别动。我又看到那个女人的脸了,就在你身后,一张七窍流血的脸。”

    我几乎要晕倒。踉跄着跑到门口,惊恐地看着瑞。他依然脸朝着那个方向,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似乎真的在和一张脸对峙着。

    良久,他头也不回,冲我伸出一只手说:“戒指,她跟你要戒指。”

    我吓得不知所措。

    瑞转过脸来,脸色十分恐怖,他的眼里依然是一片空洞,脸朝着我说:“那个女鬼要一枚戒指。”

    “哪里有什么戒指。”我恐慌地说,“你别装神弄鬼吓我了。”

    瑞一步步朝我走过来,快要贴着我的身体时,他突然笑了:“我说过的,瞎子在夜里真的看得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你不相信我,会出问题的。”

    我要崩溃了。

    瑞究竟是不是真的瞎子,我不能肯定。他说的一切是真是假,我也搞不清。在这个房间里,我仿佛觉得,真有一只冤魂,时刻跟在我身边,用流着血的眼盯着我。

    毫无疑问,瑞是一个可疑又可怕的人。他似乎有意打翻了那杯茶水,这只能说明一个道理,他对我是有戒备的。

    于是,我时刻在口袋里装着一小包紫杉叶的干粉。只要微量进入人体的呼吸道同样可以很快置人死地,效力不低于氰化钾。

    夜深了,我刚想睡觉,突然听到门锁在动。

    开门进来的不是枫,竟是瑞。“你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礼物?”瑞一副神秘的样子。他向身后挥挥手,门外又进来一个人。

    枫?我惊讶地瞪大了眼。

    枫苍白的脸上肌肉无力地动了动,说:“周琳死前是不是交给你一枚戒指?那是个微型摄像机。如果有,你还是交给这个人吧。他们杀人不眨眼的。”

    瑞果然不是瞎子。因为他举起一只手,一把安装了消声器的手枪准确地顶在了我的太阳穴上。而更加让我吃惊的,是枫接下来说的一切。

    周琳爱上了枫,虽然她知道枫爱的人是我而不是她。枫说自己犯了个幼稚的错,有一晚喝得大醉,和周琳有了一次不该发生的事。仅仅那一次,她竟然怀孕了,借此事威胁枫,换个好点的工作。周琳说她想进入一家高级休闲会所做总经理文秘,她知道枫和那家会所的总经理有交情。可枫万万没想到,野心勃勃的周琳竟然用伪装在戒指里的微型摄像机,记录了会所洗黑钱的内幕。

    “也许她只是想以此要挟会所的总经理,得到一笔钱。”枫说:“可是被会所的人察觉后,他们对周琳施了一种慢性毒,如不能及时得到解药,周琳就会死。他们想以此要挟她交出戒指,却失踪了。”

    原来周琳不是我害死的。我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看着瑞说:“我明白了,你就是那个会所派来的,冒充瞎子制造了一系列恐怖气氛,无非是想要从我手中套出周琳那枚戒指吧。”我冷笑着对瑞说:“可你怎么知道周琳把戒指交给了我?”

    瑞怔了怔,依然用枪指着我的脸:“少费话,戒指不交出来,你和她的下场一样。”

    我走到化妆台旁边,瑞拿着枪跟在我身后。瑞想不到,我在他脸前摊开的手掌里放的不是戒指,而是一把紫杉叶的干粉。干粉吹进他的鼻孔和眼睛,只是转瞬之间,他已经无力扣动手枪的扳机,软软地倒下。

    枫喜出望外,跑过来说:“快,拿出戒指来,我们必须离开这儿。”

    我从化妆台后面取出戒指递给枫,枫笑了笑,说:“以后要委屈你了宝贝,你一步也不能离开我,否则没有解药你就会和周琳一样死掉。”

    我听得一惊。地上的瑞却笑着站起来,说道:“枫才是会所真正的幕后老板。”

    枫摇着头说:“你那些干粉我早就发现了,为防止不便,我偷偷给换掉了。”

    可就在枫的话音还没落下的时候,一副手铐卡在了他的手上。枫抬起脸,疑惑地看着瑞。

    瑞冷笑了一声:“我和周琳都是安排在你身边的警方卧底,那时我们只是怀疑你和那家黑社会性质的会所有不正当的来往。可没想到,你居然就是幕后那只黑手。”瑞接着说道,“那天你喝醉后,周琳其实没有真正和你发生关系,事后我们也只是通过医院做了一张假的化验单来要挟你。周琳借你之手混进会所,没想到歪打正着,竟然揪出了你这只狡猾的狐狸。”

    迎着瑞急切的目光,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周琳的去向。

    我此刻意识到,周琳虽然不是我杀掉的,但我所做的一切,足以证实了自己的灵魂和枫同样卑鄙。

    这个人的故事更让人心寒的,重重的阴谋和曲折之后,面对的确是最难以让人面对的真相,不禁使我感到世间人的荒谬和颠倒:许多人都害怕鬼,但在这里,我却分明感到,比起鬼来,人其实要更为可怕多了。

    在他后面上来的是一个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中年人,相信年龄不会超过三十岁。从他走上讲台到开始他的故事,他都一直没有笑容,保持着一脸的阴郁,看上去让人感觉他似乎有什么很大的心事。

    故事继续进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