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百鬼夜谈会

第五十六话:极度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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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闪雷鸣。大雨像个暴戾的魔鬼,倾盆而下。风吹得大树发出唰唰的响声,映在窗帘上的影子张牙舞爪。我看了看床头的夜光电子钟,时间是凌晨三点。

    这场雨已下了六个小时,丝毫没有要停的征兆。

    起身往洗手间走去,一按开关,咦,停电了!

    这没什么奇怪,暴风雨嘛,送电易出故障。我们这小区也太老旧了,电线杆离楼房那么近,站在阳台,伸手就能够到高压电线,太危险了。那电线貌似也年代久远,风一吹,摇摇欲坠。我能想象它们在雨里飘摇的样子。

    摸黑上完厕所,我又躺回床上,却辗转难眠。今晚老公说他值夜班,可十二点多打电话去他公司,却被告知没这回事。手机也关机。

    他去哪里了?

    隔壁陈生死了。早上七点钟,出门上班的邻居发现了他的尸体。他就躺在楼道口,正面朝下,脸部被水泡得浮肿,全身呈痉挛状态,脚底缠着高压电线。此时雨已停,路面只余零散的一滩滩积水。

    警方很快封锁了现场,他的死因初步断定为触电。大概是昨晚风雨太大,把电线吹落到地面上,而路面积水,刚好漫过他的皮鞋。他被电线绊倒,不幸那电线偏偏漏电,几万伏高压,立即致死。也因为他这一绊,整个小区停电了。

    那么,他的死亡是发生在凌晨三点之前。这与法医推定的时间是吻合的。

    是意外吗?警方好像是这么认为的。他们给这栋楼里的住户都简单录了口供,清理好现场便归去。几天内我再没有听到任何后续消息。

    可我心里是疑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情可能并不简单,也许与我老公彻夜不归有关。

    这样的怀疑是有理由的。一个月前,陈生趁我单独在家的时候进来拜访,客套一番之后,他说怀疑他老婆与我老公有染。我当然是坚决不信。老公是本分人,工作勤恳,也很顾家,如今结婚七年了,日子虽然过得平淡,却也不见他有什么变化。

    “真的没有什么异常吗?”陈生当时露出轻蔑的笑容。这个笑容激怒了我,我愤然送客。

    可当我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这三四个月来,确实有不对劲的地方。他加班的时间长了,会议多了,值班更是愈加频繁。而我每次与他联系都打手机,没想过要打他公司的电话。

    终于有一晚,我把电话打到他公司去,接听电话的却是陌生声音,对方说他今晚并不值班。

    我的世界似乎在那一瞬间坍塌了,对老公的信任顿时土崩瓦解。抚平过快的心跳,我拨通了陈生的手机。如我所料,他正出车呢,这几天都不在家。

    他是货运司机,常跑长途,家里平时就只有陈太太一人。为验证我的推断,我又打了电话到隔壁,隐约听到铃声响了很久,一直没人接听。

    放下电话,我只默默流泪,不知如何是好。对老公,难道要一直装聋作哑?万一他要与我离婚怎么办?

    而大约在一周前,陈生又来找我。他说他老婆向他提出离婚了,他坚决不肯。当然,这不是因为他爱她老婆,而是对她背叛的报复。他就是要用婚姻来束缚她,让她得不到她想要的。他希望我也能继续努力维持婚姻,让他俩在婚姻中痛苦,是最好的做法。

    可是我自己呢?维持这样的婚姻,我也痛苦。

    “你也可以出轨,机会平等。”他的笑容猥琐,让我不寒而栗。我再次毫不客气地送走了他。

    其实我隐约听其他邻居议论过,这男人在外有情人,并且在家常常打骂老婆。这样一来,陈太太出轨似乎情有可原,可为什么偏偏对方是我老公呢?

    依我看来,如果陈生之死不是意外,那么这两人都有杀人嫌疑。但,是他们合谋还是其中一人单独行动?我一定要搞清楚。

    如果是合谋,那我的处境说不定也很危险。他们是做好了死都要在一起的准备,那么当然,还得扫除我这个障碍。

    家里多了一双黑色塑胶雨靴。这种雨靴,现在已很少见。那是老公在发现陈生尸体的那天早上穿回家的。当我问到它的来历时,一丝慌乱掠过他的眼睛。他说,是因为前一天夜里雨太大,他的皮鞋完全被浸湿,刚好见到路边一家小店卖这个靴子,所以买了一双。

    我说,昨晚的雨是九点之后才开始下的,你不是一直在公司里值班吗?

    他不自然地笑笑说,是因为肚子饿了,出去买夜宵。

    我没有再追问。我想,再问下去,也是无济于事。话锋一转,我与他谈起陈生的事。他点燃一根烟,抽了几口,说,应该是意外。至少在这个小区里,没人有理由杀死他。

    我专注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不像说谎,暗地里舒了口气。

    可是从这一天开始,我的生活无法回到平静。我感觉到了,危险在一点点逼近我。可我不知道那站在阴影中的人是他们两个中的谁。

    那一天,我从楼底下走过,刚好从我家阳台上掉落一个花盆,幸好我走快一步,不至于被砸中。那搪瓷花盆撞击地面,摔成粉碎。我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看,只见我家阳台有人影一闪,躲进屋里。对方动作太迅速,让我无法看清。

    我快步上楼,开门,只见老公在阳台上呆站着,望着楼下破碎的花盆。见我怒气冲冲,开口想要辩解什么,忽又沉默,只说了一句:“你刚在楼下吗?”

    我按住狂跳不已的心脏,大声说:“当然!不然你以为我跑这么快干嘛?”

    “我不知道你在下面啊。”

    说得轻松!我想,差一点我就当场丧命了。“是你把花盆扔下去的?”

    “噢……不小心的,我取那个衣叉的时候,把它碰翻了。”他指着那根一米多长的衣叉。

    撒谎。刚刚明明有个人倚在栏杆上,明明就是故意扔下去的。

    可是我没有揭穿他。

    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信任了,他说的话全都不可信,我只能依靠自己的眼睛和头脑来判断。如果他想害我,那就来吧,我一定要抓住他的把柄,把他送到警察手上。我现在只有佯装迟钝,等待他狐狸尾巴完全露出来。

    此时,我感觉自己就是个准备随时捉奸的主妇,充满莫可名状的正义感。

    而陈生之死的案情也有进展,通过调查,警方发现当晚电线脱落是人为的。电厂之前刚好对这一带的电线杆做过维护,全部加固,暴风雨当晚,只有这一根电线脱落,实在可疑。就在电线与杆子之间的加固处,调查人员发现了利器切割的痕迹。这根电线杆刚好靠近楼道,在五楼的楼梯转弯处,有一扇窗,成人只需伸长双手就可碰到电线杆。

    也就是说,有人算准了陈生归家的时间,在楼道里用某种利刃使电线脱落。这是谋杀!

    警方重新录了口供,根据证词,案发当晚,只有我老公和陈太太二人不在这栋楼内。

    两人去了哪里呢?

    老公值班的谎言自然不攻自破,陈太太也无有力的不在场证明。无奈之下,老公只有和盘托出他与陈太太的私情。那晚,他与陈太太在x酒店开房过夜,直到早晨六点才双双离开。该酒店可以提供证明。我暗笑他真没脑子,这么一来,不在场证明是有了,但杀人动机不也摆在那里了吗?只要此案被定性为谋杀,凶手迟早会浮出水面。

    当我在犹豫着要不要把那双黑色雨靴交给警察时,我发现它不见了。翻遍所有可能藏匿的地方,都找不到它。那么,这是不是说明了这双雨靴是重要证据,他必须及时将它销毁?

    我想象着,在那个暴风雨吞噬一切的夜里,老公穿着这双雨靴走进楼道,慢慢切断电线的接合处,然后等待着陈生归来,看他瞬间死亡。最后,他又穿着这双雨靴,跨过陈生的尸体,消失在夜色之中。

    单是想象这个场景就让我遍体生寒。什么时候开始,老公在我内心的形象变得如此阴暗?从前,我一直认为他是一个平淡但温暖的男子。

    或许是对那个女人的爱让他变得疯狂吧。

    胡思乱想之际,有人敲门,是陈太太。她是那种我见犹怜的女子,身段柔弱,如同一只待宰羔羊。她眼睛忽闪着,似有天大委屈,眼泪好像随时都能掉下来。可现在并不是同情她的时候,她对我是善意还是恶意,现在还无法定论。

    一进门,她就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颤抖着声音对我说“对不起”。我赶忙将她扶起,说犯不着这样,弄到今天这局面,我老公也有责任。

    天啊,我才是受害人吧,为什么要我来安慰她呢?

    她抽泣着说起她与我老公之间的感情和她遭陈生毒打的事,也不管我爱不爱听。她说我老公和她在一起一开始完全是因为怜惜她。

    “那么,他为你杀人?”我冷冷地问了一句。

    她好像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一怔,才回答:“我也不知道。”

    “但每次他看到我身上的伤痕,他都会愤怒地说要杀了他。”她又补充了一句。

    这是暗示吧?我不禁打了个冷颤,这女子好狠,对于自己爱的男人,也不留余地,只为自己能全身而退,居然推卸责任。这一刻,我觉得老公是可怜的。

    幸而警方现在还没掌握确凿证据,调查陷入胶着状态。因为有暴风雨,又是凌晨作案,没有目击者,凶手太容易藏匿自己了。或许,这个案件会就此不了了之。

    可是我们的生活仍要继续。意识到这一点,我知道必须与眼前的女人做个了断。

    “你听着,我现在说的话是认真的。你去问我老公,他是选择你还是选择我。只要他做个选择,我绝没有其他想法。想离婚,我马上可以办。但如果他还愿意和我在一起,那我仍愿意接纳他。”我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她的眼里闪过得意之色,说:“那好,一言为定!”好像胜券在握的样子。

    她出门之后,我舒了一口气,我的危险解除了!这样,我可以避免与老公直接冲突就能解决问题。只要让他俩明白我没有阻挠他们之心,那他们应该就不会来害我了吧。

    这一天,老公又是彻夜未归。早晨,他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

    “她已经和你谈过了?”老公背对着我,问道。

    “是啊,你怎么选择?”我坦然回答。

    “我不会和她在一起。”

    这话让我吃惊不小。怎么?他不是爱她爱到可以去杀人的程度吗?

    “是她主动缠上我的,我也是一时糊涂。现在晚了!”老公双手抱头,做出十分懊悔的样子。

    “那陈生是怎么死的?难道是她杀的?”我连忙问。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这个事情让我烦透了,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死了!”老公手足无措的样子,不像是装的,“那天晚上我们一直在一起,她不可能跑出去杀人!”

    跟案件陷入胶着的情况一样,我们的家庭纠纷也陷入胶着。老公最近待在家里的时间多了,他说要与陈太太断绝关系,希望与我重新来过。我当然是同意的,像我这样平庸的女人,离婚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只是,我担心那女人会纠缠不休。

    这样的担心在一周后的一个暴风雨夜尤为明显。这个夜晚,与陈生死去的那个晚上一样,我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暴风雨已下了三四个小时,楼下的小路又被雨水淹没。老公忽然接到陈太太的电话,要他去附近某处见面。起初他不肯出门,但在那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叫之下,他同意了。

    我想叫他穿上雨靴,可是发现家里并没有。

    他说,没关系啦,这种杀人伎俩不会被再次使用的。再说,人不一定是她杀的。

    我说那好,我目送你。

    我在窗口看着他走出楼道,沿着小路走出去。正要转身,我忽然发现有些什么不对劲。

    是的,那条小路某处的中间,横着一个注明修路的路障!一个多小时前,我朝那个方向张望的时候,那个东西并没有在那里。老公马上就要走到那个位置了,到了那里,他得绕过路障,靠右行走。

    啊,不!就在老公往右走过去的那一瞬,他从地面上消失了!

    我顿时明白了,那是一个下水道的入口。井盖一定被拿掉了!因为路面积水,再加上天黑,根本无法发现它的存在。

    瓢泼大雨继续下着,大量积水涌入那个下水道。我飞奔下楼,拼命呼救。经过十来分钟,合众人之力,才救出奄奄一息的老公。刚才如果不是我在楼上看着他,他一定在此死得不明不白。

    根据我和老公的证词,陈太太被拘留了。她被带走时,眼睛里流露出无限怨毒。第二天,她死在了拘留所。警方也不知道,她何时携带了老鼠药。直到死,她一句话都不说。

    而今,陈生之死仍无法定案,陈太太作为最大嫌犯,已经死亡。惟一的证据,也就是老公所带回家的那双雨靴,也已被销毁。也许,凭那双雨靴就可以断定凶手是陈太太。

    对于那晚发生的事,我是这样推断的:陈太太给老公服用了安定剂,让他睡得毫无知觉,然后穿着雨靴回家作案。五点多她叫醒了老公,她必须回上班的酒店去上早班,那时雨还没停。她偷偷扔掉了老公的鞋子,要他穿上雨靴,只因她怕他回家的时候,积水还未退,水里还通电。

    这是她爱他的表现。

    其间,她还想杀害我,那个花盆正是她扔的。当时老公并不知道我正在楼下,在我进门之前,她已逃窜。可后知后觉的老公当时仍以为是意外,为了掩饰他与她单独一起待在屋子里的事情,他才对我撒了谎,而不是刻意袒护了她。他坦言,他对我说的所有谎话,全都只是为了掩盖与她的私情。

    而她为了他,不惜杀人,扫除障碍。他最后却是不愿和她一起,为此,她崩溃了。她的恨和爱一样深重。

    故事继续进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