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百鬼夜谈会

第七十一话:尔虞我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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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

    我记得,在从楼顶跳下来之前,我最后做的一件事情是打了110报警电话。我告诉警察说,在我私人诊所的文件柜里,有三公斤海洛因。

    而在报警之前,我还接待过一个病人。

    那病人叫于童,是个晚期肾衰竭患者,如果停止用药,只怕他连一个星期也活不过。近半年以来,我一直是他的私人医生。

    于童是早上10点钟来诊所找我的,不过,他这最后一次见我,却不是来看病,而是来杀我的。

    他坐在我面前,很虚弱的样子。你千万不要以为一个病人是无力的,如果心里存了杀念,越是像他这样久处病痛之中的人,就越是有一种瘆人的力量。那一刻,于童就是用那样一种很瘆人的眼光死死地盯着我,直盯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才冷冷地开了口。

    他说:“你,必须死。”

    我点点头:“我知道,但我没想到,他们会派你来。”

    “他们”是我和于童共同所隶属的一个贩毒组织。就在昨天夜里,我私吞了组织上一笔高达七位数的货款,现在事发,于童就是奉命来杀我的。

    于童是我的上线,一年前,正是他把我拉入了组织。当时他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一定能让我发大财,但是现在,他却要杀了我。我不甘心这样死去,就试着问他:“难道,你就不能放我一马?”

    于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一粒白色的小药片。他把药瓶放到我面前,看着我说:“你是做医生的,应该知道用吞氰化钾的方式上路,是感觉不到痛苦的。”

    我一把抓过药瓶,在地上摔得粉碎,然后冲过去抓住他的领口:“就凭你,这么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想杀了我?”

    于童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你,必须死,这是规矩,谁也改变不了,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的人来杀了你,死在我手里,总好过你被别人杀死。”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条活路?”垂死前,我做着最后的挣扎,我已经彻底崩溃了。

    看着我绝望的表情,于童竟出乎意料地先我而哭了,他哽咽着对我说:“我也不想杀你,可是,我需要那一笔安家费。你知道的,我已经没有几天活头了,可我的女儿才只有四岁,一旦我病死了,她的妈妈是没有办法养活她的,我必须拿到那笔安家费,给妻子和女儿留一点指望。”

    于童的妻子叫丹飞,也是一个病人,已经患自闭症多年了,自她和于童结婚后,就没见她笑过。于童多次要带她去看医生,都被她拒绝了,因为她的病是于童一手造成的。

    四年前的夏天,于童在一个夜里奸污了她,还把整个过程拍了dv。事后,于童强行要求丹飞嫁给他,否则,他就公开那段dv。

    丹飞的爸妈都是中学老师,素来把面子看得比天还大,如果丹飞受辱的事情传出去,他们估计会比女儿死了更难受。丹飞在痛苦中煎熬了两个月,最终还是屈服了。她已经受辱,不可挽回,为了保全父母的脸面,她不得不嫁给一个禽兽。

    丹飞和于童结婚的时候,已经怀孕,婚后七个月,生了一个女儿。于童给女儿取名于丹,视若珍宝,但丹飞却不肯接受这个孩子,她甚至连一次奶也没有给孩子喂过,涨奶时,她宁愿把奶水挤到洗手池里,也不喂给嗷嗷待哺的小于丹。同产房的女人都骂她是个太狠心的女人,她既不反驳,也不在乎,她只是记得那个女儿并不是爱情的产物,而是自己受辱受屈的证据。

    但无论丹飞是怎样的不情愿,于丹还是一天天长大了,还开始一声声地叫她妈妈,最终,屈辱敌不过亲情,她到底还是接受了这个女儿,并渐渐视为自己至亲的骨肉。可是对于丈夫于童,她至今也没有接纳,甚至当于童患了肾衰竭后,她也不闻不问,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

    结婚四年来,她一直只当他是个陌生人,她心里爱着的人,一直是我。

    我和丹飞,本是青梅竹马的恋人,我们两家一直比邻而居,从16岁时起,我们就许下了一生一世的愿望,如果不是于童卑鄙地掠夺了她,现在,她一定会是我的爱人。

    其实我早就应该发现,于童也是与我一样喜欢丹飞,只是丹飞并不喜欢他,所以我才比他更早地向丹飞表白了自己的爱情,也比他更容易地得到了丹飞的心。但是沉醉在爱河里的我们,谁也没有注意过于童的心思,所以他才能那么轻易地就实施了自己的卑鄙。

    这几年来,丹飞从没有停止过悔恨,她恨自己那天睡觉时,为什么没有把门插好,而我也是追悔莫及,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喝那么多酒,没有醉得那么死,那就决不会落到今天这么凄惨的地步,但是,再多的悔恨也无济于事,因为一个人如果存了心要设计你,你就是再长一万个心眼,那也是逃不脱的。

    存了心要设计我和丹飞的人正是于童。

    那天,我终于从市医科大学毕业了,为了表示庆祝,傍晚的时候,于童拉了我和丹飞一起去喝酒。先是红酒,再是啤酒,丹飞不胜酒力,很快就醉眼朦胧了,就拿了我房门的钥匙,自去睡了。于童拉着我又继续喝了一打,直到我醉得不省人事才宣告结束。

    酒醒时,我睡在于童的房间里,而于童却去了我的房间。

    丹飞在半醉半醒之间,把爬到她身体上的于童当成了我。醉里的她极尽缠绵,对于童俯仰承欢,她本是想用自己的身体为我送上最好的祝福,却没想到,等待她的竟是一个陷阱,一个她终生也难以摆脱的耻辱。

    丹飞之所以把于童当成我,除了她醉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于童是我的哥哥。

    于童只长我一岁,从相貌到身材,我们比许多孪生的兄弟还要相像,就连周围的邻居,也常常分不清我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于童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假冒我占有了丹飞,而我却一直被蒙在鼓里,还以为是丹飞变了心,直到她嫁给于童之后,我还是不肯放手,经不住我再三再四的迫问,她才不得不哭着告诉了我全部真相,而那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就在此事的前两年,我们的父母外出旅游时,在交通意外中双双罹难,旅行社和保险公司赔付了30万元就打发了我们,那时我还在上学,已经早早混迹于街头的哥哥于童,以监护人的身份一直控制着这笔钱,直到在强娶了丹飞之后,为了平息我的愤怒,他才肯拿出钱圆了我早在大学时就许下的一个梦想,为我开了一家私人诊所。

    失去丹飞之后,一家私人诊所已经是我能找回的最大补偿了,而且,毕竟于童是我的哥哥,除了妥协,当时的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就这么着,当丹飞屈辱地嫁给于童之时,我也同时接受了一份屈辱的礼物。

    此后,我和于童一直形同陌路,再无往来。

    诊所开业三年来,生意一直不好,眼看着我就要赔完全部家当时,于童主动找上门来,他说是来帮我的,要给我介绍一笔长期的好生意。为了保住诊所,情急之中,我接受了他的好意,但却万万没想到,我踏上的竟是一条不归路。

    我不知道,早在几年前于童就已经是一个贩毒组织的成员了。那个组织在境外先把毒品装在小胶袋里,再找人吞进肚子里混过检查后,带进境内,再找地方将体内的毒品袋一一排出体外。由于排出时身体总是出现意外,发生危险后又不能去医院就医,所以于童就想把我的诊所当成一个安全岛。

    一来我这里生意清淡,很少闲人,在这里交易很安全,而我还可以借此获得可观的报酬。二来我是医生,毒贩发生意外时,我刚好可以施救。但于童游说我时并没有说明实情,他只告诉我说,以后每隔几天,就会有人来我这里做个体检,我只要例行接待就行了。直到第一次交易过后,我才知道,他们是在贩毒,但有了那第一次,再想脱身已经不可能了,即使再不情愿,我也只能顺从,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此后一年,我,还有我的诊所就成了那个毒品链上的中转站,大量的毒品与成捆的现金在我眼前交换,我却无能为力,所幸的是,一直安全无事,组织上也渐渐把我看成了他们的骨干成员,遇上风声紧时,来不及转移的货物与现金,他们也会放心地在我手上存管一阵子。

    面对着上百万的现金,我的心渐渐痒了起来,终于,在昨天夜里,我把他们暂存在诊所里的最大的一笔偷偷转走了。我原计划今天下午飞离这个城市,上午来上班,只是打个幌子,我想着只要作息正常,假装一切照旧,他们就不会太早发觉我的行动,但没想到,他们还是发觉了,而且指派了哥哥于童来取回钱,并且,取走我的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