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颂脾气不太好,你多多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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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仲夏的舅妈李慧是浙江省委党校的老师,跟舅舅薛晓松的性子截然相反,李慧为人严苛。她待梁仲夏不错,可梁仲夏没来由地怕她。
李慧闪身,让梁仲夏进门,朝沙发上坐着的人抬了抬下巴,“让薛莜艺跟你说她又闯了什么祸。”
听薛莜艺絮絮叨叨,梁仲夏这才知道前些天的考试周她出了事。
考古代精读课的时候,薛莜艺没把书包搁到讲台上,教务处的巡考从她抽屉里抽出书包来,附带着笔记本,当下宣布她这是作弊行为。
可薛莜艺实在是冤枉,这堂课李老爷子出的题稀奇古怪,根本与上课内容无关,笔记一点用也没有,她正天马行空地瞎扯着,兀地听人冠上个抄袭的帽子,整个人都吓呆了。
n大校风肃严,考试要求异常严格。把东西搁桌洞里,不管看没看,都算是违纪。
梁仲夏听到这里心里一惊,作弊的记过处分记录进档案,对薛莜艺日后保研找工作都有不小的影响。
见薛莜艺一直不出声,李慧替她接着说了下去,“幸亏人家监考老师帮忙顶着。”
薛莜艺闷着头不说话,李慧拍了拍她肩膀,“叫什么来着?易鸿枢那儿子……”
没待薛莜艺回答,梁仲夏吸了口冷气,先喊了出来,“易颂?”
“啊,是叫易颂,”李慧附和着念叨了两遍易颂的名字。
怪不得他昨天晚上说写了一天检讨很累了,原来是帮薛莜艺顶了黑锅。那还有别的处分吗?梁仲夏心里忐忑不安地想着,转过头来看着舅妈,“那您过来是……”
“这么大的情分,不得谢谢人家。正好下个月要来北京上课,提前过来两天。”
公寓一共两间卧室,李慧住了进来,薛莜艺搬到梁仲夏房间跟她一起睡。
“你暑假不好好呆在家里,怎么也跟过来了?”
薛莜艺神色沮丧,“党校报社有个实习,我妈要我过去。”
有关系就是不一样。梁仲夏感慨了两声薛莜艺不知福,翻过身去按灭了床头灯。
黑暗里,只有纱帘透过来一点熹微的光,静寂的夜里,两个人能听到此伏彼起的呼吸。
“姐——”薛莜艺轻声唤道。
“嗯——”梁仲夏应和。
“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她嗓音难以抑制地颤抖着,只把尾音控制得平稳,“先是服饰大赛骨折,然后倒了八辈子大霉遇上荆滨,想分也分不彻底,前几天考试还莫名其妙地‘被’作弊……”
深夜里,梁仲夏直愣愣地盯着屋顶,一边回忆着一边缓缓说道,“四年前,我大二的时候,也撞了霉神。在服饰大赛上帮差点走光的模特遮衣服,结果被说是抱男神大腿。论坛上不知是谁发的表白贴,拐了几个弯也跟我扯上点关系。还有……我朋友说我就爱出风头……”
说出最后这句话时,梁仲夏心尖像被舔舐一般猛地一缩。
原来啊,她那么在意易颂对她的评价和指摘。什么“露出了光洁宽阔的额头”,什么“你今天特美”,什么“你不就爱出风头吗”,过了那么多年,一回想还是回荡在耳畔,活色生香。
“可你最后还是跟姐夫在一起了,以前那些事情听起来就像……”薛莜艺想了一下,“就像一段佳话。”
梁仲夏应了一声,“是吗?”手背抚上疲乏地眼睛,渐渐睡了过去。
李慧在家,梁仲夏也好,薛莜艺也好,必然都不能睡懒觉。
七点钟起床,吃过李慧做的早餐,梁仲夏换了鞋子准备去学校。
“记得中午回来吃,外面吃不干净,”李慧提醒道。
梁仲夏胡乱应了两声,走出去关上门,好笑地想着,什么叫“外面吃不干净”,她家就是开饭店的。当然,想的是忤逆,她并不打算拂了舅妈的好意。
走到新育小区门口,梁仲夏抬眼便瞧见一蓝一缃两个熟悉的人影站在前方。
易颂穿着蓝色衬衣,背影看起来身形挺拔,而站在他旁边是穿着缃色连衣裙的易风,简洁的打扮,看起来知性大方。
见易颂手里拉着小行李箱,梁仲夏走上前去打招呼,“姐姐好,是要走了吗?”
易风看到她粲然一笑,侧身点头道,“打车去机场,这次行程紧,下次过来有空请你们吃饭。”
刚开始梁仲夏还笑着颔首,可易风话到最后,她越听越不对劲儿,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着。
易风并没有看出她的不自在来,接着说道,“易颂脾气不太好,你多多担待。”
“呃……不是……”梁仲夏准备澄清。
易颂却打断道,“出租车过来了。”
易风冲梁仲夏笑了笑,“你可不用说好话,他那脾气我还能不知道……”
易颂的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一层误会套着一层误会,梁仲夏再也不敢开口了,像是遭了风化一般,站在原地,看着她坐上计程车离开。
易颂没跟她打招呼,回身向小区内走去。
方才那副场景似曾相识,往公交车站走去时,梁仲夏想起来,相同的误会,她很早就经历过。
那是多年前一个深冬的夜晚,她很喜欢的华侨作家初唐回国做新书宣传,在n大举行了一场讲座。易颂是访谈的主持。
讲座结束,梁仲夏跟在易颂后面送初唐,到了学校门口时,初唐回头笑着说,“小颂也长大了。”
小颂?他们认识?梁仲夏心里一惊。更让她觉得不舒服的是,初唐刚才那话明明是对易颂说的,可视线却徘徊在她身上。这让她那句简短的话以及脸上温和的笑容显得别有深意。
没待脑子转过弯来,梁仲夏听到一旁的易颂迅疾地回答,“她不是我女朋友。”
到了实验室,梁仲夏还是觉得奇怪。
那个时候,在初唐面前,易颂急着撇清跟她的关系。现在,面对他姐姐易风的多层误会,易颂却丝毫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
初唐说,“小颂也长大了。”易颂答,“她不是我女朋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中午回家吃饭,刚进门换了拖鞋,一抬头,在她脑海里萦绕了一上午的人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舅妈李慧就坐在易颂旁边的回头,见她进门说道,“仲夏回来了,那咱们开饭吧。”
易颂跑来她家吃饭,梁仲夏被这个组合搞得莫名其妙。
薛莜艺落在后面,压低声音解释说,“我妈请过来的。”言罢又皱了皱鼻子,“就她做菜那水平……”
梁仲夏自然吃过她舅妈做的饭,虽然没有易颂做得惊艳,可跟她妈妈相比还是拿得上台面的。
梁仲夏去洗手间洗手,易颂也跟了进来。
她俯低身子,t恤v型领微微露出一点点令人遐想的春^色。
易颂正从镜子里看着她,结果梁仲夏一抬头,两人在镜子里四目相对一下,易颂有些心虚地别过脸去。
梁仲夏惊异,易颂竟然还会脸红?她想着他可能不善于交际,便安慰道,“放心好了,舅妈是严肃了一点,可又不会吃了你……”
“是吗?”易颂淡淡应了一声,踱到洗面池这边洗手。
见他情绪恹恹,梁仲夏忙说道,“是啊,她人真挺好,再说你帮了小艺,是大恩人……”
她话还没完,只听易颂转过身来从她手里扯过毛巾,一边不紧不慢地擦着手,一边悠悠说道,“没看出她哪里严肃……”
到饭桌上坐下,梁仲夏才明白易颂说的没看出舅妈哪里严肃是什么意思。
李慧春风满面地帮他盛了碗鸡汤,“刚从加州回来,打算继续读博?”
易颂附和着点点头。
“老易好福气,生了这么个争气的儿子。”
李慧绝少夸人,听到这里,梁仲夏跟薛莜艺纷纷觉得诡异,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那以后呢?打算留校?”
“有这个打算,”易颂答得简短。
“还没交女朋友?”
“噗……”李慧的话刚问出口,薛莜艺先呛着了,“咳咳……”她眼圈憋得通红,接过梁仲夏递过去的水杯。
“薛莜艺,好好吃饭!”李慧厉声喝道。
她脸变得太快了,这声怒喝让易颂愣了一下。
薛莜艺早就习惯了,喝了口水,抚了抚胸口,“妈,你这都问的什么啊,跟查户口似的。”说着她笑眯眯地瞅了眼易颂,“易颂可不缺人追,我们院好多他脑残粉呢。”
舅妈突如其来地问易颂有没有女朋友,薛莜艺又说易颂可不缺人追,梁仲夏心里像是倒了调料瓶,五味杂陈,说不上什么滋味。
她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易颂,却正看到他炯炯的眸子盯在自己身上,心窝里的血急攻着往上烧,灼得耳根发烫,烧得嗓子干燥。梁仲夏赶忙低头,胡乱喝了两口汤。
一块姜片卡在嗓子眼里,难闻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梁仲夏忙扯了张纸巾吐了两口。这回儿换了薛莜艺递水杯给她。
见梁仲夏这反应,李慧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你姐妹俩越活越倒回去了,还会不会吃饭了。”
薛莜艺吐了吐舌头,梁仲夏难受得紧,只一个劲儿地往肚子里灌着水。
就在这时,易颂开口说道,“她不吃葱姜蒜,把姜片切大点,炖完汤挑出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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