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带着淡淡的宠溺和一丝柔情,就是这种像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眼神……才让苏肆一直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现在他又露出这种神情。
自那日开始,她一直在心里反复问自己,既然他对她没有心,又为什么一直用这样的眼神来动摇她?而此时此刻,他说这个话的意思是——
那些日子以来,他也并非全是做戏吗?
苏肆现在才有真正实感,她就算再迟钝,也知道因为祁的原因,雷枉一手设计的计划被打破了。“你现在出不去了,得永远留在这里,连自由出入都不行了。是不是?”
雷枉带着淡淡的笑,点点头,“还有一会儿噬魂圣都就会彻底崩溃,也许规则就算是要死了,也拉着我垫背吧。谁叫我是它孕育出来的第一人呢?”
他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祁,祁跟在他身边那么久,可以从雷枉的眼神中就知道他的想法,这是让他带人走呢,祁撇了撇唇。突然觉得心情郁闷了起来。他挡在苏肆的面前。
“别废话了。趁现在噬魂圣都还没彻底崩溃。快跟我走。”
他们所处的位置越来越危险,地表大规模的裂开山林逐层剥落,整个半月谷已经彻底变了个一样,翻天覆地的转变。
祁拉起苏肆。不顾她的反应,干脆直接把她往后面拖,一边快速地躲开地面渐渐陷落的裂缝,苏肆怔怔地随着他的动作跄踉几步,视线一直注视着雷枉。雷枉的脸已经没有一处完好,满脸都是鲜血和皮肉翻出的裂痕,血肉模糊,像从血海中捞出来的厉鬼一般,然而他纵然变得如此恐怖。嘴角却仍然微微带着笑。
他似乎察觉到苏肆的视线,还朝她微微抬起手,似乎想要跟她道别一下,又蓦地停住。最后只无奈地弯了嘴角。
祁拉着苏肆的手,一边避开地面裂缝。一边闪躲过逐层剥落的碎石块,他拧起眉头,眼看越来越多的碎石块落下,密麻得像石雨一样,一道紫光在他身上迸发而出,突兀地在他身侧一阵狂风,狂风卷起他们的衣服,连砸在他们头上身上的碎石块彻底卷走,在二人身上形成一层透着光的保护层。
苏肆对此一无所觉,她仍然看着雷枉。雷枉的距离跟他们越来越远了,他孤单单地站在这里,深邃的眼神回视着苏肆,带着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他全身都染满了红色,红得那么触目惊心,离得远远的那抹红仍然深深的烙印在眼底。
苏肆停住了脚步。
祁拉了拉,没拉动,回过头发觉她不跟着走,他皱着眉,“已经没时间了,你还磨蹭什么?”
噬魂圣都的出口,其实就在半月谷唯一一座山崖的位置上,崖边的悬空处那里有一个漩涡,跳进去就能回到外面的世界。这是祁曾经听雷枉说过的,这样出去可以回到外面,但究竟是不是真的这样,没有人知道。
因为从来没有人可以打败雷枉从半月谷出去。
随着现在噬魂圣都的崩溃情况越来越严重,也许一会儿出口也会因此遭受到破坏而关闭。祁是将意识融入玉石扣进入噬魂圣都的,哪怕被困在这里,也不会真的对他有什么影响。但苏肆不一样,苏肆一旦被困,她就再也无法离开这里了。
苏肆挣脱祁拉着她的手,对他道:“你先走。”
语毕,她往雷枉的方向跑去。
“——喂!”
祁一愣,直到她已经快速地跑了十几步远才回过神来,连忙大喊:“你干什么?!快回来,一会要是出口也被破坏了,就来不及了!喂!苏肆——”
苏肆充耳不闻,她利落地躲开砸在她身上的碎石块,脚步向前一迈,直接跳过一条大裂缝,她快速地移动,左闪右避的,不过眨眼就回到雷枉身边。
雷枉似乎撑不下去了,他的周围的景象已经开始逐渐崩落,本来是只有他们这片空地是还算完整的,在苏肆和祁离开的那会儿,被破坏的越发严重,满地都是乱石碎块,一条条大小裂沟,仿佛地牛翻身,彻底把整片地皮翻转了过来一样。雷枉此刻正闭着双眼坐在地上,他将背部靠在一块凸起的大石上面。似乎听到声响,他慢慢地张开眼睛,看到苏肆站在他的面前,因为快速奔跑的原因导致有些气息不平。
一瞬间,二人只是默默地对视着,没有谁说话。男人深邃的眼眸和女人墨黑的瞳孔互相凝视,除了二人,谁也不知道他们当时在想什么。四周散乱的碎石好似不复存在一样,仿佛整个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也许是一会儿,也许是短短几秒,雷枉微叹口气,露出一抹苦笑,打破了二人之间安静的气氛,“你跑回来干什么?”
苏肆道:“要走一起走。”
雷枉摇了摇头,一滴血从他的眼角自脸颊滑落至下巴,‘啪’的一下掉落到地面,逐渐晕开,变成一朵朵艳色小血花。他的语气仿佛在面对一个不听话的小孩一样,轻声道:“我已经走不了了。”
苏肆抿着嘴,“既然我们可以走,你自然也行,快起来!”她走上前,伸手拉着雷枉扯起他,还没走上一步,便心惊地发觉雷枉此刻全身都软软的,被她轻轻一拉拽他就无力地靠在她的肩膀上,连呼吸的气息也变得极其微弱——他看起来明明还那么正常,语气什么的也与平日并无不同,原来已经虚弱到这个地步?!
雷枉被她这样用力一拉,似乎极不好受。他紧皱眉头,身体软软地靠在苏肆的身上。全身上下都充满着难言的疼痛,肉体仿佛正在被人一层又一层的千刀万剐。
他已经与噬魂圣都同化,噬魂圣都现在被破坏得彻底,那么他的身体也同样被破坏的彻底,只有他自己才能深刻感受到身上这种非人折磨,若不是心智坚韧的人,肯定承受不住。
也许,这就是惩罚吧……
不是规则给予的惩罚,而是惩罚他当初那样子对待苏肆。这样也好,他曾经让她进入过幻破骨阵尝尽苦楚,现在换他遭受到这种骨血皮肉都被撕裂破坏的疼痛,好像也挺公平的。
雷枉想到这里,神色轻轻一动,这个想法让他觉得很好,仿佛连现在周身的疼痛也变得能忍受了,他微微一笑,喃喃道:“看来上天还是公平的,我当日让你那么难受,没有时间去好好补偿了,就让我换个方式来补偿你,所以现在只是在报应我而已。”
“什么?”苏肆一时没听懂他这话的意思,转念一想便知道他这话的意思,顿时心情不禁觉得有些复杂。他用这样庆幸的语气说着,难道因为他也承受了如斯痛苦,所以二人之间的种种就可以一笔勾销了——这怎么可以?
没错,他是对不起她,要向她道歉……
但不是用这种方式来表示歉意!
“谁说的?这算什么补偿?你欠我的还没还,欺骗了我那么久,玩弄人家的心意,把人家当做傻瓜,眼也不眨地利用别人……你做了那么多错事,岂是你这一句话就能抹去的!如果你被困在这里,这辈子都不可能补偿我,永远都还不了。”苏肆深吸一口气,“你跟我说出口在哪里,我带着你走,你是混沌之主,你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死?别说笑了。快走,别趴着不使劲!”
雷枉叹了口气,和苏肆相处了那么多年,自知苏肆脾气一旦倔起来的话,只会认定自己的想法去坚持行动,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肆肆,你听我说,我是真的出不去了。你带着我会拖累你的,快走吧。”
雷枉垂下眸,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慢慢地变得若隐若现——
他已经快要消失了。
173 你骗我
雷枉的小腿、手臂等一些部位一下子出现,一下子消失,一旦噬魂圣都彻底消失,他也会随之消失。
已经来不及了。
再这样下去,事情就会变得更加无法收拾。
他垂着眸,藏住眼里的思绪。
苏肆完全不察雷枉身上的变化。她对这男人三番四次的跟她唱反调非要让她先走的话极其不爽。
“不要废话。”她瞪了雷枉一眼,道:“你没试过又怎么知道真的出不去?磨磨蹭蹭的一点都不像你了!你可是混沌之主,还曾经跟我说没有人可以打败你,那么你现在这病怏怏的样子是为了让我看笑话吗?我不懂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既然你还有意识,就该坚持到最后,不要还没试过就说不行!”
苏肆轻哼,将雷枉的体重放了大半到自己身上,感觉到这男人已经虚弱到连推开她的力气都没有了,所以他才会让她放手而不是直接推开她。她抿着唇,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没用,除了体内的‘永恒破坏’之外,什么能自救的力量都没有,如果她可以瞬间移动的话,就可以直接到达出口了。
雷枉被她一阵抢白弄得哭笑不得。
确实他现在的样子是有点怂,被她夹枪带棒的说了一番,连自己也觉得有些丢脸。他叹了口气,转念间已经想了数个念头,想通了干脆把身体懒懒的靠在苏肆的身上,心安理得全靠苏肆一个人等于搬着他挪动。
二人就这样耽搁了短短一会儿,她刚刚跑回来的路线又彻底变了一个样,前面变成了一条条巨大的横沟,望下去黑幽幽的深不见底,若是不小心掉下去的肯定粉身碎骨。
苏肆半扶半拖着雷枉行动极其不便,再加上这路不止有横沟。大石块多并且大坑小坑不断,非常难走。她抿着唇,神色肃然。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掉落的碎石,一边绕过那些深沟。她想要按照刚刚跑来的记忆循着路而寻去。结果走了几步路发觉前面的路况越发面目全非,彻底找不到刚刚跑来的路了,苏肆没有办法,只得又问一次。
“出口在哪一边?”
顿了一下,雷枉没有回应,苏肆低下头。
雷枉微弱的呼吸时有时无地喷在她的脖子间,随着苏肆的动作而变得越发轻微了……苏肆看过去时。只见雷枉半埋在她的脖颈处,双眼轻轻闭上,连胸膛上的起伏也几乎看不到了。
她一惊,那个瞬间以为他要从此再也睁不开眼睛了!她连忙摇了摇雷枉的身体。“雷枉,你怎么了?快醒醒!”
被她毫不留情的一阵晃动,本来只是闭目休息的雷枉不得不睁开眼睛,颇觉无奈。声音有些艰难地低道:“别晃,我难受。”
他刚刚听着苏肆的话的时候。那个瞬间确实有点失去意识,只是马上就回过神了,他本来只想闭着眼休息一会儿,保存一下体力,不然一会要是坚持不下去的话。事情就糟糕了。可是苏肆这样晃动,反而把他刚刚保留下来的体力又晃没了。
苏肆的手略微颤抖,刚刚一瞬间以为雷枉睁不开眼睛的时候吓到她了,她现在心脏还在狂跳。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将声音保持平稳,“你快把出口告诉我,在哪个方向?”
“在那边,那个漩涡就是出口。”雷枉虚虚地指着断崖的那个方向,苏肆顺着他的手指远远望去,位于一座山崖边的悬空处,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巨大漩涡——那座山崖居然还没彻底崩落,也许是因为是出口的原因,破坏还不是太严重。只是有一道巨大的裂痕横在山崖中间,使得上半崖微微向前倾。
苏肆估计着距离,不由得庆幸那座山崖的位置距离这里并不远。她提起精神,将雷枉的手搁在自己的肩上,深一步浅一步的继续向前。
雷枉被动着靠着她逐步向前走,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眼看那座山崖越来越近了,他眼神微敛,声音近乎叹息:“苏肆,放下我吧,你又何必——”
“别废话。”
苏肆打断他的话,她紧紧抿着唇,气息有些不平,看到漩涡的距离离他们越来越近,更加加快脚步,“已经快到了,少说点保存点体力。”
他刚刚好不容易保存的体力已经被她晃掉了。
雷枉掀起嘴角,看着苏肆平板的侧脸,脸上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肆肆,救下我,你会后悔的。”
苏肆一怔,还没等她了解到这句话的意思,恰在此刻,一道强劲的气朝他们直冲而来,生生把她和雷枉两人像是被什么巨大的怪兽猛地往后拉扯,雷枉闷哼了一声,重重撞在地上,苏肆被那阵强流逼得不得不放开雷枉,和雷枉一样非常狼狈地掀翻在地,摔得个七晕八素。
苏肆被这一边变数弄糊涂了。
“怎么回事?”
雷枉微微一笑,不知道为何,他脸上和身上的所有伤痕突然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渐渐愈合了。“肆肆,我早就让你放下我自己离开,你就是不听话。我是噬魂圣都孕育出来的,规则不让我出去,我是出不去的。”
“什么意思?”苏肆一怔。
“意思是,你要在这里陪着我了。”
雷枉此刻脸上的伤痕已经彻底愈合,只有之前冒出来的鲜血残留在他的脸上,配上他诡谲一笑,给他和气亲切的俊脸添了三分让人胆怯的邪气妖冶。
“你……”苏肆愕然,说不出话来。
轰隆!
天际一道巨大的声响,四周地动山摇,一声接一声巨大的声响连续响起,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谁人一下又一下地强力劈开。苏肆仓皇回头一看发出声响的方向,那正是山崖的方向,只见刚刚因为中间断裂的山崖开始支撑不住,已经倾斜了一半的那头倾泻下来,而山崖上方那个漩涡在渐渐缩小!
眼前的景色让苏肆瞳孔微缩,加上雷枉的话,一瞬间她像是想到什么,她猛地回头瞪着雷枉,内心又是震惊又是觉得无比荒谬——
“你骗我?”
什么噬魂圣都会消失,他一副虚弱到马上就会死的样子,难道都是为了骗她上当而装的?
雷枉摇了摇头,“我没骗你。”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轰隆!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大声响,隐隐盖过了苏肆的问话。
雷枉从地上缓慢站起,脚步微微一晃又稳住,他闭了闭眼又睁开,而后抬起头,深深地注视着苏肆。“出口马上要关闭了。”
就算雷枉不说苏肆也知道出口马上要关闭了,但是让她更加觉得震惊的并不是这个事,而是雷枉现在仿佛全然无事的样子,刚刚还好像奄奄一息的,气息微弱点几乎感觉不到了,现在他却能靠自己站起。
苏肆沉下眼,知道自己再一次被骗了。不,她随即又想,不是自己被骗了,而是她自己活该。是她自己挣脱了祁的手跑回来的,是她自己傻得以为这个男人真的会出事,不忍心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已经在这里待上了数千数万年,她希望他可以得到自由……
是她自己选择跑回来。
轰隆!
耳边持续听着那一声比一声震耳欲聋的的巨大声响。苏肆知道出口的漩涡再逐渐缩小,漩涡一旦消失了,她和他都会留在这里,是吗?
“难道你是想要我留下来?”
她不无讽刺地想,雷枉果然了解她,知道她最后一定不会放着他不管——也许甚至连之前祁拉走她时候,他想要跟她道别的姿势,也是拿捏准了的,料定她会忍不住回头。所以他的戏从一开始,就已经演起来了。
他是料准了,她是忍不住回来了。
这个男人实在太过可怕了。
如果雷枉还是那个和她相处数年的雷枉,如果他是打着这个主意的话,她肯定二话不说会选择留下来,永远陪着他。就算面临的是身体永远停滞,时间漫长无期,她都会忍耐——然而这个男人,明明也是雷枉……却从来没试过把真心摊在她的面前。
雷枉缓慢走近苏肆,他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在距离苏肆的一步距离之外停了下来,眼睛相对,二人之间,还存在着一步的距离。
“肆肆,你愿意为我留下来吗?”
他笑着问道,脸上的血一直流至嘴角,他又漫不经心的伸手擦掉。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染血的嘴唇,那一瞬间,甚至比祁还漂亮妖冶得让人窒息。
“如果是雷枉,我愿意。”苏肆冷声道,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决定把自己一直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话说出来,“如果是雷枉,我为他做什么都愿意,我回来救你,也是因为雷枉。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她顿了顿,继续道:“可是你不是雷枉,你只是苍炎而已,我不愿意为你留下来。”
说谎,她在心里对自己反驳:你明明是愿意的。
她跑回来的时候,根本没有细想这个到底是雷枉还是苍炎。
他们是同一个人,她一直很清楚。
174 你这傻瓜
“是吗……”
雷枉若有所思的呢喃着。
“可是你只能留下来了。”
轰隆轰隆,一阵又一阵震天动地的声响仍旧持续着,周围一片混乱,仿佛末日来临一样的惨况,光亮的天色已然变得一片黑沉沉的,直接笼罩下来。越发黑暗的天色中,视线像是隔了一层纱,眼前的景色逐渐变得模糊,依稀只剩下轮廓。苏肆看不清雷枉的脸,她此刻只觉得指尖发麻,心里一阵阵发冷,整个人好像被定在原地,就只能面对面僵持着。
山崖处的漩涡越来越小,苏肆知道自己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转瞬间已经匆匆数个念头,所有回忆如走马灯一样闪过脑海,苏肆最终只记得,雷枉与她一同坐在饭桌上谈笑风生的画面。
苏肆闭了闭眼,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全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霍然睁开眼,深深地看了雷枉一眼,而后再也不犹豫地转身——
恰在这瞬间,一只手突然拉住了苏肆的手腕把她往后一拉扯,一只手臂从后环着她的腰,雷枉用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头转过来,阴影降下,冰凉的唇直直朝她贴了过来。趁着苏肆怔然惊讶的时候趁虚而入,舌头不客气的伸进去,与她的舌搅缠在一起,在她嘴里肆意地狂猛扫荡,把苏肆的呼吸瞬间夺走!
浓浓的血腥味在二人的口腔之中蔓延,粗鲁的唇舌交缠着,那股血腥味渐渐变成了另一种津液相交的暧昧味道。
这一吻亲的突然,也放得突然,没等苏肆回过神,她已经被雷枉狠狠向前一推!一阵无形的风托着她的身体将她猛然升降而起,脱离地面。苏肆一惊,下意识想要挣脱,身体却仿佛被那股风禁锢了一样动弹不得。
她马上便感到不对劲。往下一看,只见雷枉“噗”的一声吐了一口血。身上、脸上又开始密密麻麻出现龟裂,恢复一道一道血口子,雷枉捂着胸口,跄踉两步才勉强稳住身体,发觉到苏肆的视线,他抬起头,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干净得完全不含杂质的微笑。
不是以往雷枉那种温和到让人如沐春风的宠溺。也不是苍炎那种亲切友善的好感笑脸,而是真真正正舒服至极,连眼底也荡着暖人笑意的笑容。
苏肆一怔。
无形的风一直托着苏肆朝漩涡的方向而去,她眼睁睁地看着雷枉仿佛再也坚持不下去。跌倒在地上,他低低地呛咳起来,不知道为何,禁锢着苏肆的那股风加诸在她身上的压力突然减轻不少。
苏肆神情一动。
莫非……
苏肆硬生生地在无形的风上面翻滚了一圈,禁锢果然减弱。连往上托的拉力都减轻不少,似乎随着雷枉的身体越弱,这阵无形风就越来越不稳定。
这是雷枉身上仅存的异能!
他还是骗了她!
根本没有什么想要留下她的想法,这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打算,他只是想让她抛下他先走而已!
眼看苏肆离漩涡越来越靠近。雷枉收回关注的视线,低下头单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狼狈趴下,他重重喘了口气,感到全身都无力。属于苏肆和祁的两股“永恒破坏”力量一直在他的体内冲撞。他额头冒出冷汗,身体一阵热一阵冷,第一次感到曾经几乎无所不能的自己也有搞不懂的事。
他刚刚硬生生用仅剩的异能愈合自己的身上的伤口,还用异能催动将苏肆带到漩涡处,对他现在这情况来说,到底是勉强了些。若是不把自己的剩余异能挥发得那么快,他说不定还能支撑下去。
现在这样,麻烦可大了……
他忍受着身体内一阵阵剧烈的痛楚,想要尽量忽视身体内的不适。剥落的碎石砸在他的身边,而脚下一道裂缝也逐渐分开,眼看他就要被一道深沟所吞没,恰在这时,他的手突然一紧,被人一把狠狠拽住带离那道深沟!雷枉顿一皱眉,他抬眼望去,苏肆板着脸映入他的眼眸之中!他的异能消耗得太大,居然没有禁锢着苏肆,反而被她挣脱了,从上面跳了下来。
“笨蛋!”
苏肆咬牙切齿地低斥一声,她自知此番下来非常危险,说不定得搭在这里,但是要她眼睁睁看着雷枉就这样被碎覆盖,与噬魂圣都一同毁灭,她也绝对不愿意。她托起雷枉的手臂搭上自己的肩膀上,脚步快速的越来越往漩涡的方向跑去。
本来巨大漩涡已经变成只有一个房子大小,而他们的距离目测还有数千米,看漩涡这快速缩小的进度,说不定等他们到达的时候,漩涡已经彻底不见了!苏肆咬咬牙,脚步不停埋首狂奔。
哪怕只剩下一丝机会,她也不能放弃!
“你这傻瓜。”
雷枉低低叹息,“放弃吧,你带不走我的。”
“闭……嘴。”因为距离的奔跑让苏肆有点说话不说,她深吸一口气,“在这个时候,就不要让我分心,出去了再说!”
雷枉微露苦笑,“如果能带得走,你以为凭我的力量,会走不了吗?”他没有推开苏肆,只是语气平静地继续道:“你带着我,你就肯定出不去,我是噬魂圣都孕育出来的,我的命运与噬魂圣都有关,到最后也只会与噬魂圣待在一起,所以就算到达了出口,我也出不去的。而你这样带着我,也会被规则认为与我一伙,想要出去就难了。”
他语气变得更轻,“你既然不愿意留下来,那就放开我。”
苏肆埋头狂奔恍若未闻,对雷枉的话没有一丝回应。并不是她不理解雷枉的话,而是就算她知道他的意思,她也不会放开雷枉,从无形风上面下来的时候,她就彻底认栽了,她不会把这家伙放着不管!
“傻丫头……”
雷枉和她相识数年,何其理解她。见状不禁哑声道,“我对你从来没有真心,你又何必把命搭上。”
苏肆抿着唇,脚步更快。
她的脸上满是汗水,唇色因为紧抿所以有点灰白,呼吸很重,本来在这种天崩地裂的环境当中想要奔跑就极不容易,更别提她还带着雷枉。可是无论雷枉不管说什么,她都没有想要放下那家伙的意思。
数千米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幸而在苏肆累死之前,那个漩涡已经近在咫尺,尚能容易三四个人的样子。苏肆大喜,脚步迈得更开,几乎几步就能踏入漩涡之中。
呯!
却不料她和雷枉刚踏入漩涡,却被一阵莫名的气流冲了出来,狠狠摔在地上。苏肆一个感觉是雷枉这家伙又使绊子,到了这时候还不乖顺!她恼怒地抬眼一望过去,却见雷枉狼狈地摔在地上眼睛轻闭,全身微微抽搐着,胸膛几乎看不出起伏,整个就是奄奄一息的样子。很快的,他所倒下的位置就流出一大摊鲜红的血,染红了大片地面。
就他这个正和死神打招呼的样子,根本就没有办法使绊子。
“……雷枉……”苏肆扑过去,连她自己也没发觉自己的双手一直颤抖,她摸着雷枉的脸,腻乎乎的鲜血占了一手,她也毫不在意,只是惶然地叫唤着,“雷枉,雷枉,你怎么样……我们已经到了出口了……”
她一直叫唤着,雷枉动了动眉头,微微睁开眼,看到苏肆向来平板面瘫的脸色变得慌张,似乎想笑,可是他现在连笑起来都很吃力,体内两股破坏力量极度凶猛,他完全吃不消。“你别露出这种脸,一点都不像你了。”
“雷枉,我会、我会带你过去,你别死。”
苏肆拖动着雷枉想要把他拉到漩涡之中。但是他们再次在漩涡面前被一股气流冲了出去,然而摔个七晕八素。雷枉咳了数声,声音轻而无奈,“说了你带不走我,你怎么就不信呢……”规则不会允许他这样子离开,如果苏肆执意要带着他走,只能连她被规则拒绝让她从出口离开。雷枉深吸一口气,忍住一阵阵昏厥,强迫自己提起精神,继续道:“你不要露出这个表情,其实我并不是人类……说不定不会死的。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都已经变成这样了,不会死,谁信?
漩涡只能融入两个人了,苏肆咬牙,继续想要拖动雷枉,才使劲儿拉了一下,不料她掌心一空,眼角余光一闪,正感到怪异,身体因使力过大不小心向前一栽,等她稳定身体回过头一看,发觉本应该躺在地上的雷枉不见了!
他消失了!
没有变成碎光,也没有成为尸体,而是直接凭空消失,完全没有一丝预警,雷枉刚刚甚至还在说话……但是,他却无端端消失了!
苏肆简直不敢置信,一个人怎么会无端端消失在她眼前,虽然她知道雷枉并非人类,但哪怕是这里的魂魔在死去消失的时候,也曾经有碎光可寻,可是刚刚雷枉就是凭空消失在她眼前的,在一眨眼的时间不到就不见了!
175 回到现实
她的手心似乎还残留着抓着那人的触感,然而人却不见了。
一瞬间,苏肆感到心里空荡荡的。
她似乎遗失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苏肆!”
一道强劲的力道握着苏肆的手,止住了她的径直失神,祁骂道:“妈的,你还在发什么呆?可恶!我真想把你放在这里不管!”
原来祁一直在四周游荡,他是意识,就算在噬魂圣都彻底消失之前没得来及出去,他也不会跟雷枉一样被逼留在这里。他本来想要干脆不管苏肆的,但是始终觉得放心不下,那个婆娘,那个婆娘如果他不管的话,就肯定会出不来!所以他只好再度从意识幻化成丨人形。
“雷枉不见了……”
苏肆喃喃地对祁道。
祁紧皱眉头,拉扯着她往漩涡里面走,心里不由得憋了一股气——明知道bo一直对自己存有恶意,到了现在还不忘坑了她一把,结果她却还是一直这么掏心掏肺,真是个愚蠢的女人!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是真的想要留下来吗?!”
轰——
随着巨响又是一阵山崩地裂地动山摇,就在他们谈话间,漩涡缩小的速度更快,本来还可容易一个月的漩涡居然缩成只有一个巴掌般的大小,只能容纳一只手掌过去而已!
祁脸色一变,显然现在已经无法让他们继续这样悠闲下去了!眼看漩涡就要彻底消失了,他咬咬牙,将两只伸入那个漩涡之中,将漩涡的边缘往外掰,用自然力把这个漩涡变得大一些,他用力到白皙的手背条条青筋冒起,连俊秀的妖孽脸也变得有点狰狞,他几乎运用了身体的全部自然力与噬魂圣都的规则对抗,才堪堪将漩涡出口弄到稍微能融入半个身体,他朝苏肆一吼。“没时间了,快进去!”
苏肆全身一震,回过神来,看到祁费了大劲才将漩涡出口稍微掰开,眼看他和规则无法对抗下去了,她咬着嘴唇,把脑海的一切杂念抛开,不再迟疑——
她进入了漩涡之中,这一次,没有气流把她冲出来。但是一阵噬骨的痛楚马上袭上她的身体!那是几乎将她整个人四分五裂了一样的剧烈痛楚。她闷哼一声。觉得自己的身体从进入漩涡当中开始,肉体仿佛被一小块一小块无情撕割,变得不在是自己的,只有意识还在。
糟!
祁自然发觉她不妥的样子。他瞬间了悟,苏肆是人类,肉体经受不起噬魂圣都出口的震慑威压,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说不定会因此爆体而亡!
规则无情!居然还留着这一手——
祁一时之间也被规则这一手打得措手不及,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剧痛之间,苏肆感觉到自己的手一阵发热,正是她那个自从进入噬魂圣都之后就无端端出现在手背的血滴状印记在持续发热,一阵暖暖的温热突兀包裹着她的身体。抚平了她的身体仿佛被无情撕裂一样的痛楚。
恍惚间,苏肆似乎看到一只巨大的肉虫朝自己飞扑而来,一阵一阵的暖意包裹着自己,身上的痛好像都消失了,她的意识逐渐变得迷糊。她想要努力撑起精神,可是眼睛在一阵白芒之中,她最终还是失去了意识。
嘀嗒、嘀嗒……
昏暗的房间内,滴滴答答的钟表在尽责跳动着。
天花板上吊的华丽灯饰转成昏黄好入眠的暗色,光线柔和,给房间添上一抹神秘感。而此刻,祁正姿态慵懒地倚在床头,垂眸看着在旁边陷入深眠的女人。那女人自然是苏肆,他目光略有深沉,视线从苏肆的脸上游移,然后停留在她的眉目上面,又慢慢地溜到她的嘴唇上面。
他已经看着这个女人好几个小时了。
从噬魂圣都出来,已经过去了二十多个小时,这个女人就足足睡了二十多小时。
要不是她的胸膛还在起伏,呼吸也算平稳,脸色在长时间的睡眠之下,也从苍白变成了红润的话,他会以为她被噬魂圣都出口的震慑威压弄垮了,从此再也醒不来。
他撇了撇嘴,伸出手想要触碰苏肆的脸,却在脸的上方蓦然停住,然后收了回去。而后,他走到窗户旁边,他拉起窗帘布,转换成平时黑眸的眼眸沉沉地往下远眺,嘴角勾起一抹不知意味的笑意。
外面的世界,已经是另一片翻天覆地的转变。
“还没找到她吗?!”
z市总部,南欢再也不复原来俊秀的模样,细碎胡渣充满了下巴,黑眼圈又黑又大,看起来憔悴得很。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