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会到京师,毕竟地藏大人再怎么说也与本家无关。”桃酥说道,“南风少爷,小的跟着您的时候您对小的很好,虽然各为其政,小的不能说太多,但,白云宫历来遵循命格星象,体察民情,选出最合适的国君辅佐,不论是力挽狂澜的中兴之君,还是杀人无数的开国之君,都与白云宫无关,白云宫一贯只认君不识朝。”
“只认君?也就是说他们这次进京……”
“恕小的直言,如今的大明,就算玉虚子能力出众也只能勉力维持,离白云宫对君主的要求还差很远,所以这位国君……对少爷而言多半是凶星。”桃酥看着南风。
南风看着他,忽然苦笑道:“你的意思是大哥所谓的戴罪立功很可能就是帮着这位新君杀我?”
“自古一个国家的命格一旦成了定局就再也无力回天,可……也有特例,虽然这种特例少之又少,在白云宫的典籍上只有三例,第一例是横扫六合一统天下的勤王,第二例是扭转乾坤,荣登宝座的女帝,第三例……便是以仁厚之心重振国威的……你的曾祖外公。”桃酥说道,“小的觉得,南风少爷大有机会放手一搏。”
“你是说让南风回去和玉虚子争太子?”花路樊皱眉,他不太赞同这种兄弟相争的办法,桃酥摇头:“其实白云宫内部也不清楚这条消息的真实性,因为燕雪嫦之后再无可用之人已经是定论,不瞒你们说,从岛主到少爷两代之内每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人都已经考察遍了,所以这次很有可能是下山修行的燕氏弟子在民间遇见的人选,这样的人选要如何选定我们这些外人是不清楚的,但是在龙家,南风少爷是最接近的人,这话我是偶然听燕雪嫦提到的,但是南风少爷不能传宗接代,这一点就犯了白云宫的大忌,可先前的一遭,你却颇得燕雪嫦的好感,倘若真的有这次机会他应当会举荐您。”
“我怎么会得到他的好感?我又没见过他?”南风黑线。
“您没见过他,可他却见过您。”桃酥说道,“他不止见过您,还和您说过话,喝过茶。”
“什么时候?”
“这我就不清楚了。”桃酥说道,“这话他也不会跟我说,不过他确实对您抱有好感,您若想见到这个大人物,这几日就要赶赴京中。”
“可我怎么知道谁才是你口中的大人物?”南风好奇的问道,“万一他真的来了,我怎么知道哪一个才是他呢?”
“这我可打听不着,我与这事儿无关,贸然询问怕是会挨骂,但倘若有这么个机会,地藏大人一定会帮您的,他极为喜欢您,肯定不会看着您就此落难。”桃酥说道,“少爷,桃酥只能说这么多了,少爷好自为之。”
南风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桃酥和他年纪相仿却较同龄人瘦小,后来被安排给他做护卫之后基本上就是他罩着,虽然南风很喜欢欺负他,但从来不让别人欺负他。为什么呢?因为南风很喜欢他,他没有玩伴,所以很喜欢这个玩伴。
南风转过身去:“打发他点银两赶下船去吧。”他说着进了内仓,也许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么喜欢桃酥,也没有想过桃酥会对自己如此重视,只可惜他们已经错过了互诉衷情的时期,他能做的只有让桃酥看起来正常的离开,不至于惹上更多的麻烦。
路晴雯想追进去却被花路樊拦住,花路樊摇了摇头,路晴雯只好去打发桃酥了。桃酥领了银两下了船,就像一个死里逃生的乞丐,哄乐了有钱人,非但没挨揍反倒得了打赏的庆幸,他开心的用衣服擦着银子,一回头猛然看到身后站着一个人,离他不到一拳的距离吓得他当时就把银两扔进了水里。
来人一身行走江湖的打扮,戴了个纱帽遮住面颊,桃酥咽了咽口水:“那个……大……大人……有何贵干?”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看级别就知道自己麻烦大了。
“你都跟他们说了吧。”
“大人您说什么呢……”
“说了就好。”那人说道,目光仍望着远处的画舫,风吹起他的帐子,桃酥看见了他的脸,惊讶的捂住嘴,对方却毫不在意,仍然盯着远处的画舫,就在桃酥以为他在发呆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说道:“你即刻进京。”
“啊?”
“进了京就知道该做什么了。”
“哦。”桃酥不敢多呆,赶忙逃走了,进京?这位大人这种时候安排他进京?难道说?难道说!桃酥忽然想明白了什么,瞬间忘了自己在扮乞丐,飞也似的往马市跑去。
“有这么一个冒失鬼应当够了,如今,还差一个智囊团。”戴着纱帽的男人望着远去的画舫笑了笑,“你说谁比较合适呢?”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那妖娆的身形正是魅兰姬,她笑吟吟的说道:“少主,这智囊团啊,当然是属下我最合适了。”
“你?没错,你的确挺合适的。”对方回头看了魅兰姬一眼,又笑了笑,“不过这次,我想亲自试试。”
第59章 逍遥云歌
“燕少爷,这么晚了,来这儿做什么?”潮湿的地牢地上坐着一个人,正是逍遥云歌,穿着的那身麻布衣遮不住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这里是雪山之巅,如此寒冷的地方此人却只有一条破棉被御寒。他身上有些发紫,却毫无表情,冷冷的抬头看着眼前站着的少年。
“喝药了。”他这么说着,身后的人上前去掰开男人的嘴将碗中黑色的药汁灌进他口中,他挣扎着,却只能无奈的一口一口咽下药汁,随机被人扔开,摔在冰冷的地板上,冻得打了个哆嗦。药效即可发作,一阵火热的感觉灼得他五脏六腑生疼,他痛苦的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仿佛五脏六腑都烧熟了一般,外面落着三尺厚的雪,他却浑身热的冒白烟。
“这是第三副了,药效越发的强了。”身边的人在簿子上记着,一边说道,少年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这药,倒是越用越强,你记下来,难得能找到一个活的过三副药的,看看下一次,他还能撑多久。”
“唔……”逍遥云歌忽然咳嗽起来,他难受的撑起身子,吐出一口黑乎乎像是血迹的东西,散发着腥臭的味道,紧接着是黑乎乎的一团,黏糊糊的,看起来像某种虫子,又像烧坏的内脏。这当然不是内脏,一个人走过去,用一张纸将那团东西小心翼翼的收起来,这便是燕沐歌要的东西,散去药毒之后绝妙的灵药。
“沐歌小少爷,猜着您在这儿了。”一个长着一对儿丹凤眼的女人走进来,她穿着漂亮的粉红色厚裙,双手揣在暖手中。
“清雪姐姐,你怎么来了?难道是小叔散会了?”
“你弄得这是什么?”名叫清雪的女子笑着问道。
“是药,给小叔叔调理身子的。”燕沐歌说道,“上次给他他可高兴了。”
“沐歌一贯最懂事儿了。”清雪这么说,看向逍遥云歌的时候却露出一丝忧郁,“地藏……”
“我叫逍遥云歌。”地藏轻声咳着,拉过被子把自己盖起来,清雪叹了口气,燕沐歌皱着眉:“又是那逍遥家的小妖精,你看看,他哪儿还有一点我们白云宫的脾性?”
“少说两句吧,沐歌小少爷。”
“对了,人选定下来了吗?”
“还没。”
“怎么,除了小倩姨姨看中的那个,难不成还有别人吗?”燕沐歌撇嘴,清雪笑着摇了摇头:“你小倩姨姨被感情蒙蔽了双眼,你也不是不知道?”
“那个人又不行吗?”
“不是不行,只是……情固然重要,可……凡事要防着一个贪字,此人……太贪。”清雪叹了口气,看了身后的侍女一眼,“来人,把逍遥公子带出去。”
“你们肯让我走出这扇门,不会有什么好事儿吧。”
“云歌,我们两个好歹血脉相连,听我一句劝,修行不易,且珍惜吧。”清雪说道,燕沐歌皱眉:“他可是死罪!哪有这么容易放出去的道理?”
“这是长老们商量好的法子,去找你小叔吧,他好像有事儿找你。”
“真的?”燕沐歌开心的往外跑去,清雪看着他们离开了,又看了一眼完全不想动的逍遥云歌,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身后的侍女出去。门被掩起来,牢里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就听清雪低低的说道:“云歌,我姑且叫你云歌吧,你也知道山上一开始看中的是南风,可谁知道他偏偏喜欢男人。”
“你们找的人,若是不能像猪狗一般繁衍,便没意义了。”逍遥云歌冷哼一声,清雪笑出声来:“他若不是受了你这么多宠爱,想来你也不会为他说话到这份上,你对他所有的维护不过是一种偏爱而已,不过无妨,对白云宫而言,不管他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该他留后,他就要生儿育女。”
“活到你这个份上,应当清楚你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清雪说完,转身推开门,“你也该知道,我并未询问你的意见。”
南风好久没回京了,这次回京,排场大了许多,听说他回来了,逍遥重阳一定要出城迎接,却被南风嫌弃,走了另一个门进京,普天之下敢如此不给九五之尊面子的,恐怕只有这位被宠坏了的江南王了。
南风落脚的地方仍然是自己的宅邸,还没进门就见一个公公出现在门口,点头哈腰的说:“江南王,太子有请……”
“跟他说我才刚到,累着呢,谢谢脚再去。”南风说着往厅堂上走去,公公赶忙提了衣摆追上去说:“王爷,太子知道您不愿见皇上的面,太子殿下也不想见他,所以请您直接去东宫,不必面圣。”
这话似乎奏效了,南风停了停,看了他一眼:“那走吧。”
公公笑了起来,一脸的褶子皱成了一朵菊花。白欢喜,宫里司礼监大太监,平日里就喜欢跟在玉虚子身边转悠,是玉虚子的心腹,这人虽然断了孽根,却很喜欢女人,尤其喜欢漂亮女人,所以背地里有些姘头,听说他与一些后妃还有些不干不净的事儿。
不过这人头脑特别灵光,非常擅长讨好逢迎,因此侍奉了三代君王仍然十分受宠,白欢喜在宫中的地位甚高,不过人也比较低调,很懂得在大臣面前伏低做小,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没把他当回事儿,直到他们发现他们不得不把他当回事儿了。
如今的白欢喜虽然老老实实待在宫里,但地位绝对不是随便谁能撼动的,就连内阁大臣都要客客气气的称上一句白公公。如今宫里的权贵,除了他还有两位,一位是御马监大太监徐宁,目前任东厂厂公,论资历徐宁比白欢喜低很多,而且又身为东厂厂公握有实权,然而他离白欢喜不够近,他甚至没有天云卫队的林洛和太子走得近。
以前摄政王很多事要他去办,所以他和林洛还能相互牵制,但到了现在,玉虚子可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何况他对徐宁这人非常不喜,又加之对林洛有爱才之心,所以徐宁如今的地位远不如林洛。
最简单的一个例子就是徐宁最擅长的告黑状,检具林洛家里发现了草人,上面写的是皇上,当时的逍遥重阳勃然大怒下令彻查此事,可这事儿落到玉虚子手上就立刻变了味儿,他非但没查林洛,还把和林洛有仇怨的人查了个遍,害的徐宁费尽心机推出一只替罪羊才勉强了事,事到如今玉虚子对这个替罪羊相信了多少,有没有怀疑到徐宁身上还是个未知数。
在这种情况下白欢喜突然变得特别主动,他显然不想看见徐宁爬到自己头上,如今太子把持朝政,又十分讨厌徐宁,所以白欢喜就和太子十分亲近。
原本如果南风不来,宫中的局势大抵如此了,可是南风来了,南风一来,一切都不一样了,南风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虽然封了个江南王,但谁都知道过年的时候皇上好不容易露个面,就迫不及待的宣布要废太子改立江南王。
当时大臣们极力反对,然而他们极力反对要是有用的话就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局面了,皇上的诏书已经盖了打印只等一个合适的日子挂出来,而废太子的理由很简单,徐宁告太子玉虚子包庇林洛。
这也是为什么白欢喜迫不及待的要把南风请到宫里去,他可一点都不想让太子变成南风,但是那封圣旨已经被徐宁拿走了,如今他只能想办法阻止徐宁传旨。所以在路上让人拦住徐宁的同时,还跑过来把南风拐进宫里去。
谁知道刚出门就见一个女人骑马带着一个穿着东厂袍服的男人,白欢喜大叫不好,这人正是徐宁。徐宁从马上翻下来,看到南风赶忙理了理衣服,从袖子里拿出圣旨:“圣旨到,江南王接旨。”
“你指望我给你跪下吗?”南风冷哼了一声,徐宁黑线,他怎么忘了,这个无法无天的江南王在江湖中泡大的,而且传闻与皇帝不和,现在看来就算圣旨也别想让他下跪。白欢喜已经跪在地上了。
徐宁清了清嗓子,佯装没看见站的直挺挺的南风,开始宣读圣旨,他读了一半,南风却看向他身后的女人:“我好想在哪儿见过你。”
“南风少侠好生健忘啊,我在天目山远远的见过少侠一面。”女人利落的从马上翻下来,“我叫夙兰,我姐姐说让我先来找你,她不日就到。”
“找我何事?”魅兰姬是白云宫的人,所以她找过来应当和白云宫的事儿有关,上面派来的会是她吗?南风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魅兰姬是刺客的后代,并非燕氏宗族的人,听桃酥的意思这次来的大人物是燕氏本家的人。
徐宁黑线,一个两个都这么不待见自己,又看了白欢喜一眼,心里突然平衡了,反正白欢喜也不受他待见,他走上前去:“太子……请您接旨吧。”
“你刚刚叫我什么?”
“皇上刚刚下令废了太子,改立江南王您当太子,告示不日就会贴满全城……至于相关的礼数……”
“礼数就算了,贴张告示就行了。”南风这么说纯粹是不想在所谓的典礼上见到逍遥重阳,一想到燕白是因为他离开的南风就一肚子火,虽然燕白下山也和他的原因分不开。
“多少人可遇不可求的功名利禄,到你这儿怎么一点都不上心啊。”夙兰说道,“我说你现在好歹也算一国储君了,总该有点规矩免得给人笑话了不是?”
“规矩?”南风嫌弃的哼了一声,捻过那张圣旨,“凭着一张白纸就换了一个储君,你见过比这更轻慢的规矩?”
夙兰不置可否的耸肩,南风说道:“你既然要在这儿等魅兰姬,就进去歇着吧,白欢喜,徐宁,我现在要进宫见玉虚子,你们两个呢?”
“啊,太……额……玉虚子殿下要等急了,奴才备了车,太子殿下请。”白欢喜赶忙说,南风翻了个白眼,他是找不到什么称呼玉虚子了,逍遥重阳一句话就将一个太子削为草民,连个王爷的身份都没给他,如果他觉得玉虚子会在乎那才见鬼了呢。
第60章 玉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