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涟漪
在我和圣也都还在读幼稚园的时候,曾经跟圣也玩过好几次的扮家家。
虽然圣也在扮家家的时候时常要求要当妈妈的角色,但是在结婚的时候却总是抢着当新郎。我曾经问过他原因,他说,因为当新郎很帅气。
那妈妈呢?我问。
他说,因为他觉得当妈妈比较好玩,当爸爸只要看报纸就好了,不好玩。
直到那天,我们一如往常的到圣也家拜访,却看到家里出现了一对不认识的夫妻和他们的女儿,他们正严肃的坐在沙发上,与圣也和他爸爸面对面坐着。
那个小小的女孩正怯怯的看着这个大得让人吃惊的房子。当时圣也的家并不是像现在这样,现在的圣也的家是婶婶提议重新装潢的。我比较喜欢以前的那个温馨的房子。
当时的我还很小,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些什幺。我看到圣也摆着一副无趣的脸坐在叔叔身边晃脚,我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袖,把他拉到沙发后面去。
「喂,圣也!你又给叔叔添麻烦了。」我装得一副大姊姊的样子,对着圣也双手叉腰的说道。
圣也一副蛮不在乎的模样,不屑的看着别处。
「哼。还不是那个丑八怪先开始的。」
「开始什幺?」
「就是我们下课的时候,一群丑八怪女生尖叫着说要玩扮家家酒,然后要我当那个丑八怪的新郎。班上的男生都说她是全班长得最漂亮的女生,一直在旁边叫着『好羡慕哦』之类的,可是我觉得她很丑,而且我又没跟她说过话,所以我就说不要,结果她就哭了,连鼻涕都流出来了。然后老师就来了,大家都说是我欺负她,那个丑八怪又一直哭都不停,所以她的爸爸妈妈就来学校了,最后就说要找爸爸说话。」年幼的圣也努力拼凑着各种字句,叽哩呱啦的说了一长串。
「可是圣也,你不是最喜欢当新郎的吗?」
「对啊,新郎很帅!可是我……」
「圣也,过来一下。」正当圣也要说话的时候,叔叔硬是把他拖到那对夫妻的面前,「好好跟矢子道歉,你对她说了这幺过分的话。」
只见圣也推拖着就是不肯道歉,那对夫妻脸上原本挂着善意的笑容,现在却逐渐凝固了。最后圣也受不了,冲口说了这幺一句话。
「……我只想当纱夜花的新郎!」
说完,圣也丢下我们,逕自跑进自己的房间里,把门给反锁了。
◆◆◆
深夜,惠生婶婶揉着惺忪的眼睛从卧房中走出来,想要到厨房去喝点水。当她看见纱夜花独自一人窝在大厅的沙发上的时候,她差点惊叫出声。
「纱、纱夜花?怎幺了?不舒服吗?这幺晚了,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
「……没事,只是睡不太着。等等我就回房了。」纱夜花带着疲惫的睡容说道。
「可是妳看起来很想睡的样子……」
「我没事的。」纱夜花有些鲁莽的打断了婶婶的话,「对……对不起。我只是心里有些事情想不透,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这倒是没关係……但明天可是要上学的,还是早点睡吧。」婶婶在厨房里喝完一杯水之后,便步入房里。
看到婶婶把门关上,纱夜花把头埋进屈起的双膝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明天就是三月十四日了。」
一个月前,纱夜花受纪亚的委託,违背自己的心意,接下了帮忙校稿纪亚的情书的工作。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因为这样的事情而犹豫不前,但是这封情书带给她的打击与压力却远远超出她的想像。
难道我不想与圣也只是家人的关係吗?
明明跟圣也是家人,我已经很高兴,觉得很满足了。
难道我真的这幺贪心吗?贪心得连基本的人伦道德都置之不理了?
再继续这样下去,说不定会连家人都当不成……
神啊,这样的我很罪恶吧。
前几个礼拜,纱夜花已经将修改好的情书交给纪亚。
将情书交给纪亚的前一天晚上,纱夜花特地打了一通电话给她,跟她说情书已经修改好了。原本是希望纪亚可以自己到纱夜花的班级来拿情书,但是纪亚说明天班上每堂课都有考试,下课时必须準备下一堂课的考试,所以可能要麻烦纱夜花走一趟一年e班。
隔天,纱夜花到纪亚的班上,询问了班上同学,却发现纪亚不在教室。
纱夜花朝教室里悄悄一瞥,学弟妹的教室处处散发着青涩的气息,让纱夜花想起她还是高一的时候。
整间教室里只有一个座位空着,抽屉里零落的摆着几本书和一张用过的面纸团。
那个座位,是不是圣也的座位呢?
保志注意到站在走廊上的纱夜花,从教室出来打了声招呼。在跟保志聊天的时候,纪亚正好与朋友从厕所走回教室,于是纱夜花将情书交给纪亚之后,礼貌性的嘘寒问暖一会儿就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纱夜花几乎没有跟纪亚有什幺联络,就算想要问什幺也无从问起,圣也也都是平常的样子,每天几乎都会翘掉半天的课;晚餐时与纱夜花拌嘴或是嫌菜色;洗澡时因为自己的沐浴乳没了而跟纱夜花借用,顺便要纱夜花帮他买瓶新的沐浴乳回来……
一晃眼,就到了三月十四日。
纱夜花将头从膝中抬起头看看挂在墙上的钟,再三个小时就要出门上学了。
北风不停歇的吹着,穿过门缝直接吹进没有开暖气的大厅,一切都彷彿被冻结一般。大厅里点着一盏灯,周遭只剩时钟滴答滴答响的声音。
纱夜花的思绪,也被冻结在那个梦境中。
那个几乎每天都会梦见的梦。
◆◆◆
那是一个很恐怖、让人绝望的梦。
圣也接受了纪亚的告白,纪亚拿着我修改好的情书,在我的面前向圣也告白了。
只见圣也冷冷的瞥了我一眼。那一瞥中竟然不存在任何情感,彷若寒冰一般。
接着,他接受了纪亚的告白,收下了情书和巧克力。
然后梦境到底是怎幺跳到这个部分的呢?
我竟然在圣也房间的门外听到了奇怪的喘息声。
就在我愣愣的望着圣也的房门发呆时,叔叔端着奇怪的点心走上楼来,轻敲了两下房门后竟然就直接转开了把手,于是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样赤裸裸的情景。
两头相互交缠的庞然怪物。
「小、小纱……」
纪亚欲拉起白色被单遮掩自己的私密处,却被圣也阻止。
我充满惊愕的转过头去想看看叔叔的表情,但叔叔只是尴尬的笑了笑,走进房间,将点心放在茶几上,转身便离开房间,顺便锁上了房门。
叔叔看见已然说不出话的我,便轻拍着我的肩膀。
「其实能够看见他交女朋友,我觉得蛮欣慰的。自从他与安藤同学开始交往之后,整个人都改变了很多,往好的地方改变了。纱夜花没有注意到吗?」
「叔叔,到底在说什幺……」
「说什幺……纱夜花不是也知道的吗?自从一年前他跟安藤同学开始交往之后,他现在的课业是突飞猛进,学校老师还吃惊的打电话来跟我报告呢!」
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不知道什幺时候出现在身边的婶婶也凑着一句。
「他也变得更独立了,以前他总是黏着你不放,现在看来更像个大人了。以前你被他黏得可辛苦了,现在终于啊!你也可以放心去做些你喜欢的事了吧。」
什幺?那算什幺?
圣也什幺时候答应纪亚的告白了?
已经过了一年了吗?为什幺我都没有印象?
圣也变得独立了吗?是纪亚让她改变了吗?
……原来改变圣也的不是我,而是纪亚吗?
当我又回过神来,走廊上已空无一人,所有的灯都暗了。
月光依旧从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外洒了进来。
以往的月光是这幺温柔,现在看来却是如此冰冷,充斥着忧郁的颜色。
突然,背后的房门打开了。走出来的是挽着圣也手臂的纪亚和温柔的笑着的圣也。
就跟小时候一模一样的笑容。
是那个我一直很努力想要帮他找回来的笑容。
圣也看见站在前方的我,笑容顿时从脸上消失。
他下意识的紧紧搂着纪亚,两人就这样静静的与我擦身而过。
「等……圣也!这到底是怎幺一回事?为什幺你会跟纪亚……」我赶紧叫住準备走下楼梯的两人。
圣也示意纪亚先下楼,之后便带着冷冰冰的眼神,缓缓的向我走来。
「……我跟你说过的吧?不要跟我们两人搭话。」他一手揪住了我的衣领,「上次你故意陷害纪亚差点发生车祸,害得纪亚全身上下都是伤,这样你还不满意吗?」
「陷害……什幺时候……」
「没想到你到现在还在装傻,监视器都已经拍到你的身影了,至今你再怎幺狡辩都是无用。从以前到现在,你让纪亚陷入危险的次数怎幺数也数不完,事到如今你还期望我对你有什幺同情或怜悯吗?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与我们搭话,否则我可不知道会对你做出什幺事来。」
圣也不屑的噗嗤了一声,鬆开我的衣领,使劲一推,我撞上走廊尽头的木柜,柜上的花瓶不稳的倒了下来,冰冷的水洒了我一身湿,花瓶也碎了一地。
「我们」……圣也刚刚用了「我们」……
见圣也转身就要走,我用尽最后的气力,发着抖问了一句。
「好吧、好吧……虽然我什幺也不记得了……就算这样……就算这样!我们小时候的交情难道也通通都不算数了吗?为什幺你可以用如此憎恨的眼神看着我……」
圣也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我,但随即又转变成鄙视的笑容。
「小时候?……你大概是病了吧?什幺时候记忆混乱成这个样子了?从小到大都陪着我的是纪亚,你是搬进我家之后才认识我的吧?早知道应该叫爸爸不要让你搬进来,不论你是死了亲人还是家产全都拿去抵债……谁知道你一进来我家,就开始不断伤害我身边重要的人。不过如今看你好像是精神混乱了,也算是神给你的报应。」
留下完全陷入混乱的我,圣也头也不回的走了。走向站在楼梯旁等她的纪亚。
纪亚亲暱的亲了他,而后带着胜利的笑容看着我,参杂着看着下僕的那种傲慢。
「再见了,小纱。」
楼下传来关门的声音。
「到底是……怎幺回事……」我跌跌撞撞的起身,扶着墙壁走到自己的房门前,转开把手。
……咦?
这是我的房门的把手吗?
怎幺完全不一样了?
抬起头来,我才看到房门上挂着一张心型的告示牌,上头用可爱的字体写着大大的字。
「纪亚的房间」。
我忍不住惊叫了一声,踉踉跄跄的向后退了几步,撞上了圣也的房门。
圣也的房门上也挂着一个与纪亚一模一样的告示牌,上头也同样大大的写着「圣也的房间」。
下头还有一排不整齐的小字「圣也?纪亚」。
瞬间,在我眼前竟然出现纪亚拿着麦克笔,越过拼命挡着告示牌的圣也,嘻嘻哈哈的用麦克笔在圣也的告示牌写上「圣也?纪亚」字眼的景象,景象之后又消失了。
我拾起掉落在纪亚房门下门缝中的照片,上头是两个戴着花圈的孩子,照片里的两人都天真的笑着。其中一个是还是黑髮的小时候的圣也,另一个女孩看起来则是与纪亚相似极了。照片上同样用麦克笔标示出圣也和纪亚的名字,中间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
已经,搞不清楚了。
我跌坐在地上,癡癡的望着落地窗外的满月,手中握着花瓶的碎片,任由碎片割伤自己的手,鲜红色的血滴在紫罗兰色的睡衣上,与泪水一同晕出绝望的痕迹。
我到底是为什幺会在这里……为什幺会在这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没有我的房间,我的爸爸不在人世了,原本留给我的财产也因为还债一滴不剩了。与圣也一同成长的人不是我,站在圣也身边的人不是我。
事情到底为什幺会演变成这样的?
看着被碎片割得零乱的、充满血迹的双手,我终于崩溃了。
双手狠狠的拉扯着脸颊、抓乱了头髮,我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
「……夜花……纱夜花!已经早上了喔!你要迟到了!」早上七点,婶婶将纱夜花从沙发上摇醒,纱夜花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阿直坐在一旁担心的看着她。
「你看看你。我刚刚听你婶婶说,你从昨天半夜就坐在这里沉思,等到她早上起来,才看到你坐在沙发上睡着了。纱夜花,是身体不舒服吗?」
婶婶见纱夜花醒了,赶紧用双手捧起她的脸,「天啊,纱夜花!你的黑眼圈好深!昨晚一定睡不好吧?为什幺不回房间睡呢?来来来,早餐已经帮妳準备好了,去房间盥洗一下就来吃早餐吧。这次你真的是做了件让人担心的事,连冈田先生都担心得不得了呢!」
纱夜花带着倦容缓缓的站起身来,步上楼梯。
看到走廊,她突然想起昨晚的梦,惊吓之余,一个不稳便摔在地上。
「呀啊……痛痛痛痛痛……」
「……你在干嘛啊?感觉好蠢。」纱夜花听见声音,猛地一抬头,只见圣也难得穿着整齐的制服站在她的面前,带着一脸顽皮的笑容。
太好了、太好了。
圣也还是跟以前一样。
「圣……圣也……」
「等……为什幺要哭啊!?你一大早的很奇怪啊!」
「不……没什幺……我去换衣服了。」纱夜花赶紧抹去脸上的泪,走到房门前。
纱夜花正要转开房门时。
「咦?为什幺打不开……」
抬起头,眼前的是挂在房门前的纪亚的告示牌,斗大的字体彷彿正在嘲笑着她一般。
她赶紧闭上眼睛,猛烈的摇摇头。
再次张开双眸,眼前是自己的房门。
还没睡醒吗……
再转一次房门,才发现原来是因为门把有些生鏽了导致转不开门。于是纱夜花在房中盥洗完毕后,趁着吃早餐的时间跟婶婶提起这件事。
「喔……是啊,那间房间原本是空着的,几乎没人去开,直到纱夜花搬进来的前几天才请人打扫一下房间,倒是没注意到房门把手有点生鏽了。改天我请人来换一个把手就好。」婶婶将刚烤好的小圆麵包放在桌上,旁边又摆了几块奶油和奶油刀,自己则是坐在纱夜花的对面吃着早餐。
「叔叔呢?他不来吃早餐吗?」
「你叔叔今天一大早就要开会,所以六点半就出门了。我给他带了三明治和热咖啡去,不用担心。倒是冈田先生已经在外面等了喔,赶快吃一吃去上学吧!今天可要好好的在房间睡觉哦!」
「是……」纱夜花低着头回应着,抹着奶油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对了,婶婶,」
「嗯?」
「今天是几月几日?」
「三月十四日。怎幺了吗?」
「不……只是想确认一下。」
「纱夜花,你真的不要紧吗?没睡醒?还是今天请假一天在家休息吧?」
「没事没事,只是每天都千篇一律的,难免会忘记今天是星期几或是几月几日而已啦~」
「也对,像我也常常会这样。」
原来真的是三月十四日。
今日的学校,是否会满城风雨呢?
毕竟今天,是校花跟一个总是翘课的学生告白的日子。
◆◆◆
纱夜花坐在教室里,心不在焉的转着笔。
黑板上的代数方程式和抛物线对她而言似乎是很遥远很遥远的记忆了。
整间教室都充斥着老师的声音,在她耳中听来就是「嗡嗡嗡」的声音。
已经是早上第三节课了。
好奇怪啊……班上的男生似乎都没有什幺动静,也没有传纸条或是交头接耳的行为。
难道纪亚还没告白?
一想到这里,纱夜花的头不由得微微发疼。
昨晚的那样的梦,不会成真吧。
……是啊,再怎幺说,就算圣也真的接受纪亚了,我与圣也还是从小玩到大的家人,是比情人还要来得更坚固、更难被切断的血缘之亲。
────哈哈……我到底在想什幺啊?
正当纱夜花陷入思考时,突然有张纸条被丢到纱夜花的桌上,上头写着「to纱夜花」。
纱夜花纳闷的回顾四周,只见友爱和奥奈对她眨眨眼睛示意。
纱夜花带着疑惑打开纸条。
to纱夜花
等等下课奥奈因为工作原因得先走,我则是要去帮忙朋友的成果展,可能到中午以后才能回来哦~纱夜花今天只能自己吃午餐了,对不起喔!!明天我们会加倍陪你的?爱你的奥奈和友爱
「是吗……看来今天只能自己吃午餐了。」
纱夜花轻叹了一口气,对着友爱他们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第三节下课,奥奈果真开始匆匆的收拾起书包,準备离开教室。
纱夜花带着一小包的巧克力,偷偷塞进奥奈的手中。
「……纱夜花?」
「这是给奥奈的巧克力,前几天就準备好的。今天不是白色情人节吗?虽然是朋友,还是可以送的啦。原本想说中午的时候再给的,不过既然你得先走,我只好提前送啰!」纱夜花拿着另一包巧克力顽皮的晃着,「然后这个呢,是给友爱的。」
「诶?我也有吗?真好!」友爱收下巧克力,兴奋的看着里头的巧克力,「好漂亮的糖霜装饰……纱夜花的手艺一直都很好,每次收到你的巧克力都超幸福的。」
纱夜花摆摆手,「去年我也是这样送你们的啊,一直都没什幺特色。」
「哪会!已经很厉害了。」
「这让我想起来,去年的纱夜花看起来还很孩子气呢。搬去叔叔家之后似乎成熟了不少啊。」奥奈像是看着孩子成长一般用欣慰的语气说着。
「是吗?我倒觉得纱夜花就是纱夜花,没有什幺改变。」
奥奈将巧克力收进书包后,下意识的看了看手錶。
「……完了,已经要上课了!友爱、纱夜花,我先走一步啰!今晚七点在38台可以看到我的曼妙身姿哦!」奥奈给了她们一个飞吻后,匆匆的关上教室门。
纱夜花和友爱目送奥奈离去后,继续了刚才的谈话。
「所以等等友爱是要去帮忙朋友的社团成果展吗?」
「是啊,是弓道部哦。因为要代表学校在町上的社区活动中表演,所以需要準备用具等等的,我觉得应该不会太久,如果可以早点结束我就会早点回来。」
「不用了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其实,奥奈说在你搬进叔叔家之后,你变得成熟了,但是我却觉得纱夜花自此之后似乎常常感到很累的样子。」友爱有些担心的对于之后的话该不该说而犹豫了几秒,最后有些试探性的说道,「……是因为你的堂弟的关係吗?」
「不是!!……」纱夜花顿时提高了音量,又因注意到自己的言行不慎而捂住自己的嘴巴。
「好嘛好嘛,别激动~总之希望你可以好好休息,不论是什幺关係都好,我们都希望纱夜花可以多爱自己一点、多照顾自己一点。」友爱有点被吓着了,她安抚似的摸摸纱夜花的头。
「嗯,这我知道。」
纱夜花的心沉甸甸的。
因为友爱提起了圣也的事,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心思转移到巧克力上的纱夜花,又开始担心纪亚的告白了。
以及自从收到纪亚的信之后就一直梦到的那些情景。
……今天中午,要在哪里吃午餐好呢?
◆◆◆
今天,是告白的日子。
我早在几个礼拜前就拟定好了计画,还用粉红色的兔兔原子笔在行事曆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巧克力的材料也是上星期买好的,很感谢櫂愿意陪我去烘焙材料店买材料,还给我了很多意见,毕竟櫂也是男生,也许男生会比较了解男生的心思吧。
虽然我觉得圣也跟櫂的个性是完全不一样的。
在烘焙店挑选装饰巧克力的糖霜的时候,櫂若有所思的问了我一句,「安藤,你真的要跟他告白吗?跟班上那个常常翘课的、本堂的亲生堂弟……」
我当时其实有点生气。
都已经走到这步田地了,事到如今还在问我这样的问题吗?
当时是这幺想的。
但是事后想想,也对啊。
就算圣也答应了我,我的父母也不会同意的吧。
与一个常常翘课的人交往什幺的,天底下没有一个父母会答应的吧。
为什幺我会想要跟他告白呢?
昨天晚上,我看着食谱努力的将巧克力溶解,还差点被热水给烫伤了。妈妈大概知道我有喜欢的人了,从国中到现在,从被班上的同学排挤到现在变成学校的风云人物,妈妈一定感到很欣慰吧。如今我有了喜欢的人,妈妈明明知情却不曾过问,只是在一旁看着我做巧克力。
「好……完成了!」看着眼前称得上是完美的巧克力,我大大的吁一口气,用手背擦着额头上的汗。
「纪亚这幺努力在做巧克力,是要送给喜欢的人吗?」
「诶?……呃,嗯。」
「哦?该不会是你常常在说的那个丹羽櫂?」
「才、才不是呢!为什幺妈妈会想到他啊!」
「因为纪亚都常常在妈妈的面前提起他的事啊,妈妈还以为纪亚一定是喜欢上那个学长了呢。」
「我哪有很常提起他啊!再说,他虽然长得好看,但绝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这样妈妈我好失望哦……人家櫂长得这幺帅气。」
「妈妈……『挑男人要看真实力而不是外表』这句话不是妈妈你自己说的吗!」
「是呢。那幺纪亚,」妈妈靠在沙发上戏谑的看着我,「你喜欢的那个男生,有没有所谓的『真实力』啊?」
「当然有!……吧。」我正想努力还击时,却惊觉自己的理论根本站不稳。
妈妈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却又马上换上调侃似的笑容。
「那妈妈还真~是担心呢。」
「不、不是的!圣也他……」
「好好好,不论纪亚怎幺做,青春就是要好好的疯狂一场,才不枉青春白过啊。妈妈先去洗澡啰~」妈妈擅自打断我的话,带着浴巾走进了浴室。
「怎幺样才算是真正的喜欢?」我用了这样的问题在网路上问了其他网友。
将问题搁在网页上后,我便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回到房间一看,才发现底下的回答已经多达二十个。
像我这样的感情问题,是不是很常被提出来啊?
去掉一些随便回答的答案,我的眼光停伫在一个名叫「爱情天后ay」的网友的回答上。
「你知道他喜欢什幺东西吗?你知道他讨厌吃什幺吗?很多人喜欢一个人,都会很清楚对方的优点,但是对于对方的缺点却愣了半晌都说不出来。并不是觉得一个人是完美的就是喜欢,而是知道他的缺点之后,还能喜欢他。女生的暗恋时常会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仰慕、喜欢或只是纯粹的感恩,如果把所有的感情都搞混了,久而久之会连自己真正的心思都找不到的喔。」
「什幺爱情天后。说得这幺含糊,谁知道啊……」
看完所有的答案,我叹了口气,像是赌气一般的向后仰倒在床上。
做好的巧克力静静的与他的包装一同待在房间的角落。
果然还是趁中午吃饭的时候跟他告白吧,我想明天我是什幺都吃不下的。
昨晚的我这样想着,竟然连头髮都还没吹乾就睡了。
今天早上,我在学校空无一人的走廊上遇见了圣也。
他仍然记得前几个礼拜警告我不要让纱夜花困扰的事,因此对我的口气不是很好,但是也不是很差。
「本……本堂同学。」
「嗯?什幺事?」圣也一脸无奈的看着我。
自从上学期开学日与他的第一次谈话,我第一次这幺靠近他。现在的他就直挺挺的站在我的面前。
「那个,今、今天中午有空吗?」我的手心已经开始出汗,畏畏缩缩的样子真是讨厌。
「要做什幺?」
「诶?那……那个……」
「……唉。」我还没回答,圣也便已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反正我也没什幺事。」
「那……」
「嗯,就在二年级教室旁边的楼梯口,到时候有什幺事赶快一次说一说。」
「那里吗……」
「怎幺了?」
「可以在顶楼的楼梯间……吗?」
「……随便你。」圣也的表情似乎有点诧异,但他脸上的变化实在太过于细微,我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早已知道我要做什幺了。
────圣也他,是不是甚至连怎幺拒绝我都已经想好了?
今天中午,在二年级教室旁边的那个楼梯的通往顶楼的楼梯间。
◆◆◆
中午,纪亚双手捧着一个牛皮纸袋,在人潮汹涌的走廊上悄悄的走着。
已经将巧克力放进这个不起眼的纸袋里,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吧?
好不容易将所有中午的行程排开了,拜託圣也一定要来啊。
除了一大早就在走廊上遇到他,整个早上的课,我都没有看到圣也。
圣也他会不会随便的答应我,然后又不把它当一回事呢?
我小心翼翼的走过二年级的教室。在走过小纱的教室时,我看见她戴着那副丑得要命的红框眼镜,跟小友在聊着天。
看来圣也应该没有跟小纱说到这件事吧。
转过转角,再往上走几层阶梯,我到达了顶楼的楼梯间。
「你终于来了。有什幺事快点说一说。」
圣也他,随兴的坐在阶梯上,用带着戏谑与些许不耐的表情看着我,彷彿是在说「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给我带来什幺有趣得令人发笑的事情」。
◆◆◆
「那幺,纱夜花,我先走啰!今天中午得留你一个人,很对不起。」友爱拿着便当,双手合十的向纱夜花道着歉。
纱夜花不禁假装生起气来。
「什幺啊?我平常也不是常常请假去摄影,留你们两个人吃饭?现在这样只不过是打平了而已,你又没欠我,道什幺歉啊?快去快去了。」纱夜花边说边将友爱推到门前。
「玩得愉快一点喔!」
「嗯,等会儿见。」
看着眼前被关上的教室门,纱夜花又转头看看教室里暄闹的人群。
「从以前我就不是这幺喜欢待在教室里吃饭,如果不是现在天气冷的话……对了,等等是健康课,得到健康教室去上课,反正也没什幺事,乾脆提早去好了,健康老师人很好,带便当去吃应该没关係吧。(注一)」
纱夜花拿起抽屉里的婶婶準备的便当,往教室旁边的楼梯走去。
「到底什幺时候学校才能把健康教室改回一楼啊……健康教室在四楼真的很奇怪……」纱夜花一步一步的走上楼梯,突然听到了好像是圣也说话的声音。
「哦,是巧克力啊。」
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从顶楼吗?
听到圣也的话,纱夜花的直觉告诉她在顶楼楼梯间的一定是纪亚和圣也两人。
那个讨人厌的小鬼,竟然懂得赴别人的约吗?
前几天纱夜花明明还很担心的,甚至因此买了二盒胃药,食慾也降低不少。
现在她却感到平静。
是啊,如果圣也真的答应纪亚了,我也不能怎幺办。
圣也与我是家人,这样就够了。
「果然还是不要随便偷听别人说话吧。尤其还是纪亚的告白……」正当纱夜花準备转身离开时,她听见圣也问了一个问题,又忍不住伫足倾听。
「……说说看,你喜欢我的哪一点。」
喜欢……吗?纱夜花不禁想,如果圣也的这个问题现在是对着她问的话,她该怎幺回答呢?
圣也他,老实说根本没有优点吧。
纱夜花莞尔一笑。
圣也既任性又倔强,一张嘴总是毒舌得不得了,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是最伤人的,不会安慰别人又常常嫌东嫌西的,偶尔会像老头子一样一直碎碎念,要他努力读书都不肯,一天到晚沉浸在游戏里,还老是喜欢跟一堆不三不四的人在外面逗留一整晚……
但是圣也很温柔。
虽然口上说着饭多难吃,最后吃最多的人是他;虽然老是说我碍眼,但是却不曾真的对我说什幺「如果你不在就好了」的话;虽然表面上装得一副不理睬叔叔婶婶的样子,但是实际上总是会为他们的晚归在大厅开着一盏灯────这个举动总是被婶婶说是很耗电的行为;虽然说着做家事麻烦,但是有时候当我突然想起来还没洗碗而匆匆下楼时,却见他边用毛巾擦着手边碎碎念「你这个蠢女人,怎幺什幺家事都丢给我做」;圣也很聪明,每次我的数学有问题时,他总是看一下我的课本,就能比我还了解我们所教的内容;圣也很懂得保护自己,即使总是在夜店徘徊,却不见他被毒品吸引而染上毒瘾或是带奇怪的女人回来……
但是这些,只在学校跟圣也相处过的纪亚,是根本没有机会发现的吧?
如果今天是纪亚与圣也住在一起,圣也的这些优缺点,纪亚一定都会发现的。
是吗,是吗。
原来从一开始,我的立足点就在纪亚之上啊。
神啊,如果是这样的话,对纪亚根本一点也不公平啊。
「那个……这个……」纱夜花听着纪亚支支吾吾的声音,觉得自己真是罪孽到了极点。
对纪亚而言,自己是不是很幸福呢?纪亚会不会觉得神对我太好了?
纪亚是不是也会在家里把头埋进枕头中,狠狠的妒忌着我呢?
「你说不出来,对吧。」从顶楼的楼梯间传来了圣也冷漠的话语。
接着是听起来像是圣也将卡片等退还给纪亚的声音。
「不……不是!那个……圣也……」纪亚好像快哭了。
听到这里,纱夜花总觉得再听下去不太妥当,于是迈开脚步悄悄的转过转角。
没想到在转角撞见了靠在墙壁上,同样也在倾听纪亚和圣也的对话的櫂。
正当纱夜花想开口时,櫂将食指压在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
「……看来安藤是失败了。」
接着櫂从靠着的墙壁上离身,向着她迈出步伐。
在擦身而后的瞬间,櫂轻声说了一句。
「你的堂弟可真冷漠呢,本堂。」
纱夜花急急的转过身去,却只能错愕的望着櫂缓步离开。
◆◆◆
很快的,一天过去了。
今天是晴天,放学时夕阳的余晖鲜红得让人无法直视。
纪亚一个人默默的坐在教室里,愣愣的望着眼前的巧克力和卡片。
自己毕生第一次做的巧克力和用心写的卡片,对方竟然连看都没看就直接退回了。
纪亚没有哭,她的内心意外的感到平静。
好奇怪啊,明明自己是被拒绝的人,明明是被一直喜欢着的人拒绝了。
明明该哭的,却哭不出来。
「巧克力,送我啰。」
正当纪亚望着窗外看得出神的时候,突然从背后伸出一只手,从牛皮纸袋中抽走了纪亚亲手做了那包巧克力。
「……诶!?」纪亚慌忙的抬起头往后一看,「什幺啊,原来是櫂。」
「那是什幺态度啊,看到我就一副『什幺啊,原来是你』的脸。」櫂正準备打开包装,却被纪亚一把抢了过来。
「这不是给你吃的啦。」
「哦?不是给我吃的?」櫂假装不知情的搔搔头,「那真抱歉了,擅自拿你的东西。」
「……不过现在就算给你吃也没关係了。」
纪亚看看手中碎成一团的巧克力,又把它拿给了櫂。
「怎幺?难道这巧克力原本是要送给谁的吗?」櫂依旧装作不知情,吃了一块碎巧克力。
「哦!这个真好吃!你是不是另外加了奶油进去?」
纪亚停下收拾书包的动作,诧异的望着櫂。
「……你怎幺知道?」
「我的味蕾可是很厉害的,对甜点一直都很有兴趣啊,不然你真以为我陪你去烘焙店是去玩玩的而已吗?高中毕业后,我想到国外进修,然后回国开一家蛋糕店。」櫂的两眼充满光芒,照得刚失恋的纪亚整个人都不舒服了。
她故意遮着眼,不耐烦的挥挥手,「是是是,你赶快毕业赶快离开最好,以免碍着我做事。」
语毕,纪亚拿起书包就要离开教室。櫂见状,情急之下便拽住她的手臂往后拉。
「痛痛痛……干嘛啦!」
「我说你啊,为什幺不哭?」
「为……为什幺我要哭啊?放开我啦,我要回去準备明天的考试了。」
「你的巧克力是为本堂圣也準备的吧……明明都已经……明明看你一副就是这幺想哭的样子,为什幺还倔强得……」
「我要怎幺做究竟关你什幺事?够了,放开我!」纪亚听到圣也两字,所有火气瞬间爆发。她狠狠甩开櫂的手,两眼盈满泪的看着他。
「失恋的感觉你懂吗?我又何尝不想什幺都不做就好好的哭上一场?只是我现在根本……像你这种家里有钱又聪明长得又帅的人,全校女生想倒追你的随便抓都一大把,你怎幺可能会知道我现在是什幺心情!」
櫂看到纪亚那样的表情,心里紧紧的揪了一下,抓着纪亚的手便鬆开了。纪亚随即挣脱,带着满脸的泪跑出教室,留下半开的教室门与站在原地的櫂。
櫂看着自己刚刚抓着纪亚的手,带着悲伤的表情笑了。
「……你终于哭了。」
◆◆◆
晚上,纱夜花在厨房做饭,圣也则是一如往常的在沙发上用笔记型电脑。
圣也斜着眼默默的看着在厨房做饭的纱夜花,半晌之后问了一句:
「喂,你今天好像心情不是很好啊?」
纱夜花被圣也突如其来的话吓着了,失手将手中的锅勺摔到地上。
「诶?有……有吗?我今天很好啊。」
「可是总觉得跟平常不太一样。」圣也将笔记型电脑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趴在沙发上看得她浑身不对劲。
「好了啦,别再看了,等等饭菜就煮好了。今天是乌龙麵喔。」纱夜花拿出碗开始盛麵,盛好后放在圣也的笔记型电脑旁边。此时纱夜花注意到圣也正在编辑一个与摄影有关的部落格,部落格里的照片都是天空,有些照片照到了一点建筑物。纱夜花看出这些照片有些是在学校附近拍下的。
「咦……圣也,原来你还有在经营部落格哦?好厉害,人气都已经这幺高了。」纱夜花正想继续看下去,圣也却快速的将电脑盖上。
「那没什幺,只不过是微小的兴趣罢了。都是些无聊的东西。」
「是吗……?我倒觉得拍得很好啊。」纱夜花嘟着嘴,一脸不甘心的看着被阖上的电脑,「算了。我也赶快去盛一份自己的吧,好饿啊。」
「对了,纱夜花,我问你一件事。」圣也吃麵吃到一半,突然转过头去,看着在厨房里盛麵的纱夜花。
「你觉得我的优点是什幺?」
「嗯?」
纱夜花顿时想起今天纪亚和圣也在楼梯间的对话,心里有些酸酸苦苦的感觉。
「没……没什幺优点吧,依你那种个性。」纱夜花忍住紧张,假装不经意的回了这幺一句。
「诶,是吗。」圣也看起来有点沮丧的样子。纱夜花忍不住瞄了他几眼。
「也、也不是没有优点啦,」纱夜花竟然有点不忍心看到圣也那样的表情,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说你的优点就是很温柔,可是你又打死都不承认。」
「为什幺你会觉得我很温柔啊!?」
圣也差点被乌龙麵呛得只剩半条命。
「什幺为什幺……就……女人的直觉?」
「算了算了,不问你了。」
圣也带着他的笔记型电脑和乌龙麵走上楼,「碰」的一声关上房门,留下纱夜花一人在大厅里看着锅中的汤麵发呆。
「优点,其实很多的,但我不能讲。」
纱夜花总觉得,如果她把这些优点都说出来了,那样的话对纪亚不是很不公平吗?
但是,她这样的决定,究竟是不是多余的温柔……
说是为了纪亚,其实是为了不让自己更有罪恶感,才决定这样做的吧?
毕竟自己知道的圣也,比纪亚还要多这幺多,光是立足点就远远超过纪亚了。
纱夜花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比别人拥有得更多是如此让人懊恼的事。
自己比纪亚幸福得太多了,反而开始希望纪亚可以从自己这里夺走一些东西。
否则的话,心里的不平衡会逐渐加深的。
自己的这些想法如果被纪亚知道的话,纪亚一定会觉得被瞧不起了吧?
纱夜花苦笑了一声。
────现在的自己,到底该为了纪亚的失败而高兴,还是应该为此感到罪恶呢?
◆◆◆
我在房间里用电脑扫描着相机里的照片,边吃着刚刚她煮给我的乌龙麵。
她的厨艺很好,自从她搬进这里之后,几乎没有我吃不进肚子里的东西。
在她还没搬进这里之前,老爸新娶的那个老太婆总是煮些看起来根本不能吃的东西,老爸还装得很开心的样子对着桌上那几盘不能被称作是食物的东西品头论足。
久而久之,我便不再一起吃晚餐了。
「难吃得要命,根本无法下嚥。」自从我对着那个老太婆这样说了之后,她似乎就不太喜欢煮给我吃的样子。不过也没关係,所有正常的食材被她一煮之后就完全变成不能吃的样子,还不如放着不煮比较节省。
我不想再过着每天吃外食的日子了,所以希望她能一直待在这里。
……当然并不是这幺肤浅的原因而已。
我喝了一口热汤,边浏览着我一个月前在学校顶楼拍下的照片。
当时保志也在场,我还记得当时我躺在顶楼听他在我身旁像只老母鸡一样不断的碎碎念。
其实当时我根本没有仔细听他说了什幺,我听到了顶楼大门处传来了细微的开门声,觉得不太对劲。
是有人在偷听吗?
我的第一直觉是纱夜花。那个蠢女人,每次偷听都会露出马脚,被我捉到的时候的表情真是太有趣了。
于是我下意识的拿起相机,向着顶楼大门拍了一张照片。
「看吧……果然又露出马脚了。」
边吃着乌龙麵,我看着眼前这张纱夜花在顶楼大门后探头探脑的照片,不禁笑出声来。
「鸡婆得要命,老是喜欢偷听别人说话,偏偏偷听的功力又不好……哪天偷听坏人对话的时候被坏人发现了,我可不管你。」
虽然嘴上是这幺讲。
其实,当我知道偷听的人是纱夜花的时候,心中有这幺一点点安心的感觉。
「原来她还是很关心我的事嘛。」
是这样想的。
从小,她就是那样鸡婆又老是露馅的人。
我将照片从待上传到网路上的资料夹中剪下,贴进桌面上的另一个隐密的资料夹。
谁也不准看到这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我的。
对了,今天安藤特地约我到楼梯间,是为了告白的事。
我觉得她并不是喜欢我,因为她连喜欢我哪一点都说不出来。
也许有些人会说,喜欢有时候也说不出是哪里喜欢。
但是我跟她一点交集也没有,究竟为什幺会喜欢上我呢?
究竟为什幺是「喜欢」上我呢?
我想,也许那只是「仰慕」吧,或者说是「感谢」吧?
感谢我点醒了她,让她开始改变她的外表。
但是,在我改变她的外表之前。
那天的开学日,我在浓厚的头髮下看到的,早就已经是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了。
改变安藤的人,不是我。
而是比我更早认识她,并且带领着她前进的那个人。
所以我拒绝她了。
不论如何,我认为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有更值得她选择的人。
我必须明白拒绝她才行。
安藤似乎也知道结果会是这样的,出乎意料的没有像其他女生一样在我面前哭得唏哩哗啦,她很坚强的忍着泪水,将情书递给我,希望我可以收下,并表示她不会因为我收下情书就当作是我接受她了,她只是希望她可以真真正正的将她的情感传达给我。
我收下了,反正对我而言没有妨碍。
至于安藤,对于她让纱夜花感到这幺困扰这件事,我可还没打算原谅她。
打从纱夜花开始频繁的提起安藤的名字时,我就知道这一定是安藤要她这幺做的。之前我也不是没有被女生追过,保志也不知道被女生恳求帮忙几百次了。每次听到保志开始频繁的提起某个女生的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又被女生拜託了,然后就会在他说话之前打断他的话或是直接跟他说「你也真忙,女生要你帮忙的事还真不少」,保志就会知道我已经知道了而闭上他那叽叽喳喳的嘴。
后来,在那些女生希望保志能够在我面前多讲一些关于她的事的时候,保志总是会一脸无奈的说:「你们真的要我这幺做吗?圣也那个人啊,对于这种事情可是很容易察觉出来的哦。到时候你们的形象反而是被扣分而不是加分哦。」
但是女生就是这幺奇怪又麻烦的生物,总是会一次又一次的拜託,即使是每次都注定失败的结果。
虽然说,那样的行为我并不讨厌。
◆◆◆
夜晚,纪亚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但却睡不着。
她很早就洗好澡躺在床上了,今天她没有让妈妈有机会问她告白的结果,在爸爸煮晚餐的时候直接了当的说「别煮我的份」,然后早早就寝。现在是晚上九点半,妈妈一般是十点回家,如果再不睡着的话,妈妈一定会跑到房间来对她问东问西的。
就算她知道妈妈一旦从爸爸口中得知纪亚没吃晚餐的事,一定就会知道她告白失败了,但无论如何,即使明天解释也没关係,现在的她只想像现在这样赖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躺着。
今天的告白,详细过程到底是怎幺样的呢?
纪亚揉揉眼睛,似乎想不太起来。
她知道圣也一定会拒绝她的,但是她没想到是如此直接了当、完全没经过思考的拒绝。虽然比起她的另外一些朋友对其他男生告白时,那些男生是直接说「对不起」或是更无情的「我拒绝」,圣也至少还问了一句「你喜欢我的哪一点?」。
她开始有点后悔,后悔自己前一晚没有将「爱情天后ay」的忠告牢牢记着。
或是也可以先将圣也的优点记在一张纸上背起来,今天也许就可以流畅的回答他的问题了。
但又难保他接下来不会问「那你认为我有什幺缺点?」。
纪亚不禁有点生气。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不见得可以很明白的说出为什幺喜欢嘛!网路上不都是这幺说的吗?「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却没办法说出他哪里好,喜欢就是一种直觉」。
究竟「喜欢一个人」,能不能很直接的说出自己喜欢对方的哪一点呢?
「你说不出来,对吧。」
从圣也的口中说出的这句话,不断的萦绕在纪亚的心中。
但是,比起这句话,纪亚有更在乎的事情。
圣也将巧克力退回之后,将卡片收下了,虽然告白是失败的,但是圣也愿意将她的卡片收下,这让她觉得有这幺一点欣慰的感觉。如果今天换作是其他男生,也许纪亚不会这样做了,但是圣也是个口风很紧的人,所以没关係。
「这种告白失败,心意却成功传达给对方的心情,还真是……」纪亚放鬆的伸了一个懒腰。
────还真是,五味杂陈呢。
今天中午,就在圣也退回巧克力,而收下了我的卡片之后,场面就陷入一片尴尬。
圣也只是低着头,没有看我。我一直看着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幺。
天啊……原来告白失败后是这幺尴尬的感觉吗!难怪少女漫画里每次都会演女主角告白失败后就不好意思的逃走了!
那时的我,也有想逃走的感觉。
只是那样的话,总觉得不太甘心啊……又很落魄的样子。
就在我正打算跟圣也道别,然后用轻快的脚步离开的时候,圣也突然从阶梯上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看了我一眼之后,便从我身旁擦身而过,走下阶梯。
「……你有更值得你选择的人。」
在与我擦身而过时,圣也对我说了这幺一句话。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普通的礼貌上的安慰话,但总觉得圣也是真的知道些什幺。
他一定不是单纯的安慰我才这幺说的。
而在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泪水竟不听话的滚落双颊。
「叩叩叩────」纪亚的房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纪亚,妈妈进来啰……」纪亚的母亲小声的转开了门把,轻柔的步入纪亚的房间。
「已经睡着了呢。」
纪亚的母亲伸出手,温柔的摸摸纪亚的头。
「纪亚跟妈妈真的很像呢。妈妈年轻的时候,也是跟纪亚一样,喜欢上一个男孩子,用心做了礼物写了卡片要送给对方,但是对方却说『你喜欢的人不是我』。」纪亚的母亲抬头望着窗外的夜空,又回头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后来,妈妈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陪在妈妈身边安慰妈妈、带领着妈妈前进的人,其实是另一个男生。但是妈妈都把他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而没去注意,直到他在妈妈告白失败后,一下子惹妈妈生气、一下子又说什幺『你终于肯哭了,真是倔强』……那个男生就是你的爸爸喔。」
纪亚的母亲从床上起身,悄悄的离开了房间。
────如果纪亚也能发现就好了。
◆◆◆
晚上十点,纱夜花待在大厅里,坐在沙发上喝着自己刚刚泡的热可可。
「纪亚现在到底怎幺样了……好担心啊,但是又不敢随便打过去。」纱夜花滑着手机里的联络人资料,想跟奥奈和友爱说纪亚告白的事,但是这种事纪亚应该会想隐瞒的吧,光是自己待在那裏偷听就是不对的行为了。
「……结果到最后,果然还是只能装作不知情吗?」纱夜花索性向后一仰。
「什幺不知情?」
圣也倒着的脸映入纱夜花的眼帘,吓得她将热可可泼了一身。
「呀啊啊……烫烫烫……圣也,你做什幺啦!我才刚洗好澡而已……全身都黏答答的了!」
「什幺做什幺?我刚刚在二楼的楼梯栏杆那边问你家里还有没有面纸,你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根本不理我,所以我才走过来问你的。」圣也无奈的说道。
纱夜花擦着自己身上的可可痕迹,抬起头来思考了一会儿。
「面纸啊……好像储藏室里有新的,前几天跟婶婶一起去大卖场买的,你去找找吧。」
「我刚刚去找过了,没有。」
「怎幺可能没有?我昨天才从那裏拿一包面纸来用的。」
「那你带我去找啊,反正储藏室都是你比较熟。」圣也搔了搔头,慵懒的打了一个大哈欠。
纱夜花将杯中的热可可一饮而尽,「是是是,到时候如果我找到了,你就要给我洗一个星期的碗。」
两人走上楼梯到了二楼,进了储藏室。
纱夜花打开储藏室的灯,但是灯却没亮。
「咦……?」纱夜花又重新试了几次,「奇怪……圣也,你刚刚进来的时候灯还可以开吗?」
「可以啊……大概是灯丝坏了吧,毕竟有好几年没换了。」
「好……好几年……」纱夜花有点不敢置信,不过换个角度想,这幺大的一个房子,一定有些地方是不常用到的,久而久之也就坏了,也难怪常常会有需要请人来修理的地方。
前院的喷水池,也是从开始下雪之后就没再开启了。
「好吧。反正储藏室我也来过好几次了,大概知道走道是怎幺样的,面纸我记得是放在第三条走道的第八个柜子吧。圣也,来。」纱夜花对着圣也伸出了手。
「干……干嘛啊……」
「干嘛……牵你啊。这里你不是不熟吗?又暗暗的……虽然我知道都老大不小了这样很奇怪,但是这里挡在走道上的东西很多哦,你家的储藏室又不小,还老放一堆易碎的东西。」
「……不用了,我的体育成绩怎幺说也比你好,运动白癡。」
「哦?那好,你就自己走。到时候跌倒了可别拖我一起。」纱夜花逕自扶着一旁的柜子,向着眼前的黑暗走去。
此时,圣也突然有种想要捉弄纱夜花的念头。
他装作像是被什幺东西绊倒的样子,顺势踢了一旁的东西,还很惊慌的叫了一声。
「呀啊啊────」
果不其然,在黑暗中,纱夜花着急的回头了,「圣也?还好吧!?」
「还好……只是脚好像有点拐到了……」圣也想着反正待在原地就好,要捉弄就要让被捉弄的人自己过来。因此他装作拐到脚的样子,边暗自笑着边蹲在地上,打算趁纱夜花接近时吓她个措手不及。
────谁叫她要说什幺牵手的事。
「你等一下,我马上过去……」走道不远处,圣也听着纱夜花匆忙的脚步声,心里不禁觉得好笑。
真是单纯的家伙,被我耍得团团转还浑然不知。
正当圣也暗自窃笑着的时候,突然从远处听见纱夜花因不稳而撞上柜子的声响。紧接着是像是某种易碎品因碰撞而不稳的晃动声。
「……纱、纱夜花!!」
此时的圣也早就顾不得自己的玩笑,他使劲的向着走道深处奔去,在黑暗中抓住纱夜花的胳膊,将纱夜花的身子搂进自己的怀里,两人就这样狼狈的摔到一旁。
「匡啷────」
在纱夜花的脚边,一个大骨董花瓶就这样毫不留情的碎成一片。
「纱夜花!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受伤了!?」圣也听见破碎声后,赶紧鬆开自己的手,在纱夜花的脚上四处摸着,在黑暗中感觉是否有血液流出。
「我没事……倒是圣也,你不是拐到了吗?还这幺拼命的……」
「对不起,拐到的事……只是想耍耍你。」
「什幺啊!原来是这样啊,在这种黑暗的地方就别开玩笑了嘛。」纱夜花正想扶着圣也站起来,却发现圣也似乎有点不稳,整个人倒在她的身上,圣也额上豆大的汗珠也沾湿了纱夜花的衣领。
纱夜花似乎惊慌的想到了什幺,她下意识的伸手往圣也的腿上摸去。
当她摸到狠狠插入圣也体内的那一小块一小块的瓷器碎片时,炽热的泪水夺眶而出。
「圣……圣也……你受伤了!伤得很重啊!快……!我扶你去外面!叫救护车来带你去医院……」纱夜花努力的想要撑起圣也,但是却因体力不足而又倒下。
在黑暗中,纱夜花听见圣也低笑着的声音。
「没关係……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幺。」
「什幺不算什幺!都已经流血了啊!流了很多血啊!」纱夜花摸到圣也的腿上正流着温暖的液体。
「今天,我冷漠的拒绝了安藤的告白……」圣也无视纱夜花的话逕自说着,「刚刚又故意捉弄你,害你处在危险当中……也许这样的伤,就是神给予我的惩罚。」
「你到底在说什幺!你不要再这样了,快点给我努力站起来啊!再不快点的话……」纱夜花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早知道刚刚就带着手机一起进来了,就可以打电话求救了。
早知道刚刚如果小心点走路,就不会撞到柜子了,就不会让圣也受伤了……
「纱夜花,」纱夜花感觉到圣也的手正温柔的抚摸自己的脸颊,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
「……不要哭。」
此时的纱夜花已经无法说话,她只能猛烈的摇摇头,拼命的想把圣也扶起来,但是好几次都因为体力的关係而不稳倒下。
「圣也,别乱动……我再试一次,这次一定可以……」
「纱夜花,」
圣也将纱夜花抵在柜子边,轻轻的用额头靠着纱夜花的额头。
「我求求你,别哭了……」
听到这句话,纱夜花的泪水不听使唤的滴落在衣服上。
突然,纱夜花听见楼下有人拿着钥匙开门的声音。
她用尽全身的力量大喊。
「有……有人在吗!圣也受伤了!谁赶快来帮忙……」
◆◆◆
凌晨一点。
在医院里,纱夜花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圣也,半晌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样就可以了。」
「谢谢。」
叔叔在医院柜台处理完手续事宜,迈着大步向这里走来。
「目前情况都很稳定,等他醒了就可以回家了。真是个会给人添麻烦的孩子。」叔叔望着一声不吭的纱夜花,用着拙劣的言词稍加安慰。
「是那个花瓶放在高处才造成这样的事情发生,纱夜花不要太过于自责了。」
「……嗯,谢谢叔叔。」
「这里是坐计程车的钱,等等他醒来后就麻烦你带他回家吧。真是的,回家拿个公文,竟然发生这样的事,不知道公司的会议进行到哪里了。」
叔叔打了一通电话之后,便又急匆匆的赶回公司开会了。
直到叔叔离开,纱夜花才敢伸出手握着圣也的手。
「……对不起,圣也。」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在纱夜花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人正在摸着她的头,于是她睁开了眼睛,看到醒着的圣也。
「圣、圣也!你醒了吗?你等一下,我马上叫医生来!」纱夜花看见圣也甦醒了,手忙脚乱的跑去找医生,留下圣也一人待在床上。
他愣愣的看着天花板,努力回想发生在储藏室时的事。
「再这样下去,将一发不可收拾了吧……在碰额头的时候差点就……」圣也摸摸自己的额头,表情複杂的抿抿嘴唇。
「也许真的跟保志说的一样,是该保持距离了吧。否则……纱夜花是因为我的关係才这幺疲倦的,不论是安藤的事,还是每天为了我在家里忙上忙下,甚至是今天因为我的关係害她差点受到伤害……」
圣也明知这样也许会让纱夜花担心,但是也许他也该回去了。
回到那个与任何人都保持遥远距离的自己。
只有这样,才能扼杀这段不知在何时便已开始萌芽的情感。
虽然圣也知道,这样的行为也许太过于自私。
────但是如果纱夜花对他没有抱持着这样的情感的话,保持距离对两人都好。
「圣也,我带医生来了!」
「嗯。」
圣也看着慌忙的纱夜花,不禁露出落寞的表情。
但他必须告诉自己,不论是今天的碰额头,或是抚摸纱夜花的脸庞,甚至是现在的这副表情,都将是最后一次。
(注一)日本有些学校是没有午休制度的,中午时间就是给学生吃饭和社团活动,当然也可以自己找地方睡觉,吃饭也没有规定一定得在教室里吃,与台湾的大学是一样的。
【补充】近日有些读者反应,以为小说里的配角「纪亚」是任意使用网路名人「白纪亚」小姐的名讳。在此与读者们解释,「纪亚」是作者在设定小说人物的时候,找到了「亚纪」这个名字,但是总觉得需要更可爱一点的名字,因此将「亚纪」修改成「纪亚」来使用,没想到很巧的撞名了,并非故意使用此名,故在此稍作解释。所以其实最初纪亚是被称作亚纪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