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腾若焰冰心隐，癲狂招摇又何妨
莫怨平生不得意，明朝奔逸九重天。
虽然凌九重为自己改名之时说得很有气势，但他也不是成天乱跑ai打架的笨蛋。
尤其是那些以人类为食的大妖怪通常都很没品，特别喜欢围攻，他又不像龙族有坚韧鳞甲护t，随便一个神龙摆尾就能甩飞一大票妖怪。
他的族人本来就很稀少又行踪不定，打从他和人类结j开始就与他断绝联络，故乡是回不去了。
凌九重j番思量，心一横，索x躲到一个四面环海的小岛过起隐居生活，饿了四处啃c，睏了躺在海滩上晒太y睡大觉，日子倒也逍遥自得。
一晃眼，躲躲藏藏的j百年又过去了。
好景不常，大妖的寿命通常很长又心x狭窄，就算那隻大妖脑袋蠢得只剩下米田共也不能改变前述两点。
以后绝对要记取教训，饭可以多吃，书不能多写。
明明他都已经飘洋过海隐姓埋名了，为什麼还是会被堵到呢
这个问题值得深思。
某个夏日午后，凌九重睡午觉睡到不知今夕是何夕，就在好梦正酣之际莫名其妙就挨了一顿暴揍。
他胡乱抬脚踹飞j隻偷袭者之后，终於寡不敌眾被敌方乱拳打趴。
l涛声被耳中嗡嗡鸣声g扰而变得渺远，正当凌九重意识开始模糊，深深觉得自己在劫难逃之时，一把繫着浅红se缨丝飘扬如彤云的长枪快、狠、準直直捅在距离他脑袋只有叁寸之差的沙地上。
凛凛，钢质枪尖锋锐无匹，屹立不倒。
就在凌九重以为又是哪隻大妖趁乱来找他算帐却失手没捅到之际，一g强悍风流从枪上窜出，掠过他y生生把周遭群妖给震退。
凌九重勉强张开被打肿而微瞇的眼p，仰望的视线看到一张精緻俊美的容顏，这让他不禁怀疑自己搞不好已经上天国了。
先生，你还好吗振作一点。
下一秒，美人发出低沉的男x嗓音，瞬间让他的幻想破灭。
帮忙围殴的群妖一看到美人立刻像凡人看到鬼，各个抱头鼠窜鸟兽散，跑得乾乾净净，只剩为首那隻狮头人身肌r比脑袋发达的大妖。
愚蠢狮子头一看这情况就不爽了，很没风度朝美人吼了起来：练墨魁这是我和白泽之间的s人恩怨，你少管閒事
练墨魁这名字好耳熟。
不就是青鸟族很出名的那隻游侠吗听说他嫉恶如仇，刚正不阿，现在应该是族裡的左副官了。
他记得有一种牡丹花的名字也叫墨魁，群花之王的名字配上傲骨游侠，倒是十分搭调。
s人恩怨他是杀你全家还是把你毁容了
发出一声比千年寒冰还要冷冽的嗤笑声，练墨魁拔起仍cha在地上的彤云枪，听到对方威胁丝毫无惧：如果你们单打独斗、一决生死，我不会有意见。但你以多欺少，算什麼英雄好汉既然路见不平，閒事最适合我这个閒人来管。
狮子头似乎颇为忌惮练墨魁的武力与背后势力，语气居然软了下来，相当认真地解释：你不知道白泽这傢伙非常狡猾，不围攻根本抓不到
所以呢你现在是为自己的无能辩解吗如果是，我没兴趣听。练墨魁瞥了狮子头一眼：言归正传，你们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让你非要追杀他不可
闻言，狮子头怒火又起，暴跳如雷：白泽把我的名字和资料洩漏给人类人类现在一看到我就跑，这样我要怎麼猎食啊
你的资料我也知道，又不是什麼机密。练墨魁上下打量狮子头，目光如炬，回问：你看过野狼追兔子吗被追的兔子看到狼会不会跑
当然会跑你当我白痴啊
好。那我再问你，那隻兔子识字吗牠读过书、上过学堂，知道野狼二字怎麼写吗
愚蠢狮子头一时语塞，呆了半晌才缓缓摇蓬mao脑袋。
练墨魁露出一个孺子可教堪称欣w的笑容，继续说：对猎物而言，面临敌人追杀时逃跑求生乃是本能。人类见到你本来就会逃，白泽写不写书都一样。如此说来，你们之间其实没有仇恨可言，你又何必一直追杀他
狮子头抓抓蓬鬆鬃mao，看了看依然趴在地上的凌九重，又看了看练墨魁：这样讲好像也对
眼看就要兵不血刃化解一桩仇恨，练墨魁加把劲继续游说：我记得你其实是杂食x吧总是吃r对身t不好，多吃点蔬菜水果就不用怕饿肚子了。
不料这两句话不知道触动狮子头哪条神经，只见他霎时感动万分，泪眼汪汪看着练墨魁，吸了吸鼻涕：你怎麼知道除了我妈，从来没有妖怪会提醒我要多吃蔬果。
──说得好，除了你妈，大概也没有人能从那颗狮子头看出你不是纯r食动物。
凌九重看到被比喻成对方老妈的练墨魁眉mao微微chou搐，拳头握了又鬆开，感觉好像有点想揍人，不过y是忍住了。
p刻后，练墨魁深吸一口气，神se冷静、语调温和地说：误会解开就好，天se也不早了，你快点回去吧
不论是左看还是右看，凌九重都觉得练墨魁说这句话的真正含意是──你再不滚，我一定会忍不住揍你
但显然他们都过度高估愚蠢狮子头的智商。
好狮子头搓搓手咧嘴笑了起来，感觉有些靦腆害羞：那墨魁也和我一起回家当我老婆好不好我阿母见到你一定很高兴啊啊啊啊
狮子头的话还没说完，忍耐到极限的练墨魁额边青筋瞬间浮现，长枪霸气横扫，直接就把对方打飞成天际流星，同时y刚味十足地大吼：你他妈不长眼的白痴老子是男的
接着，练墨魁毫不在意狮子头的死活，收了彤云枪伸手就要扶凌九重起来：我想，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白泽先生，你站得起来吗
凌九重反sx一把挥开对方的手，怒道：别碰我
我碰到你的伤口了应该没有吧练墨魁有些错愕地后退一步，看了看四周：这裡马上就要涨c了，你在这边继续趴着会被淹到水裡，我看你也不像能在海底睡觉的龙族吧
你管我要在哪裡睡觉我喂喂喂你g嘛
凌九重还想再说点什麼，练墨魁这次却没有退缩，而是直接把他扛到肩上，无视他的抗议逕自往高处走：少囉嗦我还得赶回兰谱天闕管教那两个猪头，没空在这边看你害羞，伤患老老实实装死就好。
凌九重扑腾了j下没能挣脱，又惊又怒：喂你给我放手我就喜欢躺在海底要你管啊
练墨魁丝毫不受影响，稳稳踏出每一步，扛着他远离l涛：你以为我的封号怎麼来的不管閒事怎麼叫游侠
你妨害自由你
给我闭嘴
从那以后，练墨魁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叁不五时就会来晃晃，还经常带一些伤y或是吃的来给他。
每当凌九重问起缘由，对方只说要保护濒临绝种的罕见生物，顺路过来观光。
而那隻愚蠢的狮子头经过游侠大师开释之后一语惊醒梦中人，还真的放弃追杀他，转而追求另一个重大的人生目标。
於是，他常常可以看到不知潜伏多久的狮子头捧着一束鲜花跳出来，像偷袭一样对来访的练墨魁放声大喊：宝贝男的也没关係嫁给我吧我对你是真心的
去死
通常练墨魁会像这样恶狠狠地吼回去，然后直接把对方踹飞、揍飞、用长枪打飞，毫无犹豫，绝不手软
有一次，屡败屡战的狮子头眼看鲜花柔情攻势无法打动游侠铁石心肠，索x直接从背后飞扑熊抱，想用武力把练墨魁绑回去做押寨夫人，下场却是肚子挨了j十下肘击，再被一记帅气俐落的过肩摔狠狠摔进茫茫大海裡，口吐白沫在水面上载浮载沉。
那时候他就知道，练墨魁居然能徒手把满身横r的狮子头过肩摔，绝对是人不可貌相这个外表斯文清秀的傢伙肯定是披着羊p的狼王，千万惹不得
或许是看狮子头挨揍实在太有舒压效果了虽然不想承认，但他渐渐开始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也非常不错。
直到他遇见那个人。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天其实没什麼特别，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夏日午后。
人类总是喜欢夸大，说什麼神兽就算不吃不喝也一样长生不老，事实上他会吃会喝会睡会咳咳，这个跳过。
总之，那天他和平常一样趴在浮出海面的礁石上睡午觉，无敌顺风耳隐约可以听到附近有一群高中生正在烤r戏水，青春活泼的嬉闹声随风四散。
没过多久，一声非常刺耳的尖叫划破天际，也惊醒了他的美梦。
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想着八成又是哪个笨人下海游太远溺水chou筋t力不支，结果回不去岸上吧
尤其是小孩子最容易因为一时兴奋衝过头，真不知道那些带小孩来海边玩又只顾着聊天没在管的大人脑袋在想什麼。
类似案例层出不穷，偏偏就是会重演，每个人都认为自己不会这麼倒楣，但偏偏你就是这麼倒楣。
──管他的
反正全世界人类都死光光也不关他的事，他早就不是那隻听到求救声就心软跑去帮忙的神兽白泽了。
人群的尖叫声与吵闹声越来越响亮，似乎反映了危急情况。
他没有心软，绝对没有
他只是不想看到一堆搜救人员跑来捞尸t，又请一堆人来招魂做超渡法事各种法器乐器响个不停，那样会很吵。
对就只是因为这样
心念一定，凌九重立刻睁开眼睛四处搜寻，就看到不远处的岸上聚集了一堆人，吵吵闹闹想救援却显然已慌了手脚。
再定睛一看，海面上半个人影也没有，情况似乎并不乐观。
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以最快速度跳进冰凉的海水之中。
他在水面下四蹄翻飞拚命划动，终於找到一个躺在海底已经失去知觉的人。
凌九重很快就来到那个溺水少年的身边，他单足踏在鬆软的海砂上，用力往下一蹬掀起无数沉沙，同时用鹿角从下而上将完全失去知觉的人逆流往上顶，就这麼一路把人推回岸边，让男孩的同伴可以把他拉上去。
有个年纪比较大应该也是游客的中年男子二话不说就开始帮忙急救，不久，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而近疾驶而来。
那辆车离开之后，溺水男孩的j名同伴和一些纯粹看热闹的民眾也都慢慢散离了。
甩了甩s透的白se兽mao，他瞇起眼睛，想了想，还是决定窝回石头上晒太y，却在回头的瞬间差点撞上一个半透明的灵t。
他瞪着眼前的人影，望了望救护车离去的方向，深深皱起眉头。
早知道救不活，他就不用陪着跳海，枉费他弄s一身mao。
你是死神吗刚刚溺水现在已经死到不能再死的男学生满脸疑h，在凌九重打量对方的同时也在打量他：还是牛头马面
这种蠢问题他连思考都不用，一秒回答：都不是
那你是谁不是要来接我去枉死城啊还是要先去喝孟婆汤
男学生用半透明的右手握拳一搥左掌心，恍然大悟，随即眼睛一亮，露出市井小民打听緋闻好聊天的笑脸：能透露一下那个汤是什麼味道吗可以的话我想喝甜的。
──你以为是上餐馆点菜还可以指定口味啊忘川是你家厨房吗
我怎麼知道我又没喝过瞪了学生一眼，凌九重不想对方继续纠缠，转头就走，那一缕游魂随后慢吞吞飘着跟了上来。
你跟来g嘛
不是要跟着你去另一个世界吗学生眨眨眼睛，一脸理所当然，伸手指了指右边：不好意思，旁边那j隻黑黑的东西感觉比较恐怖，如果你要找同事来代班的话，能不能别找那种类型的
原来是想利用他避开那些捕食灵魂的恶鬼人类果然心机都很重
他冷哼一声，不反对也不赞成，就随便男学生跟了。
反正只能飘来飘去的灵什麼也做不了，就当作是人形风箏好了。
我叫吴良翰，你叫什麼名字男学生不近不远保持一定距离跟着他：我总不能叫你喂吧这样很没礼貌。
你也知道礼貌这两个字怎麼写自己黏上来死赖着不走还有脸说这两个字
趴回刚刚晒太y的礁石上，凌九重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刚刚是你把我推上岸。吴良翰淡淡笑了起来，轻声回应：虽然我死掉了，还是非常感谢你。
人类的笑脸勾起久远前的回忆，刺得他心头一痛。
那些人，一开始也是笑着道谢、笑着和他互报姓名、笑着和他约定未来
最后还不是要他的命。
凌九重完全沉默，从下午到h昏，夜半至黎明，他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
事后，凌九重自己回想，如果吴良翰是个呱噪的人，他应该会像练墨魁摔飞狮子头那样直接踹飞对方。
但吴良翰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閒聊，他若回答，对方就多讲j句；他若不答，对方似乎也无所谓，安安静静晃过来盪过去，非常享受灵t飘移的快感。
数不清第j次，吴良翰问他的名字，他依旧不愿回答，对方露出懒洋洋的无良痞笑，半说笑半威胁：你不想回答也没关係，不过这样我不太好称呼你，不介意的话我就帮你取绰号喔小白阿白大白哪一个比较好
这傢伙似乎愈来愈不怕他了。
不对，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怕过。
深知吴良翰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潜在毅力，无奈之下，他只好老实回答：我叫凌九重。凌驾一切的凌，数字九，一再重复的重。
九重啊我老妈超喜欢九重葛，我家院子裡种了一大堆，金se、桃红se，还有白se。吴良翰扳指头数了起来，似乎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情，笑意突然加深，眼睛都瞇了起来：欸，你知道九重葛的花语是什麼吗
热情。
说完，凌九重睨了吴良翰一眼，若不是对方没有实t，他真想一巴掌拍下去，深深鄙视吴良翰连这麼简单的问题都好意思拿来问。
是啊吴良翰蹲了下来，单手撑脸继续笑：但大多数的九重葛却拥有拒绝万物接近的尖刺，既热情又孤傲，很矛盾对不对
你少在那边不懂装懂矛盾又怎样
不知为何，凌九重总觉得眼前的人类是拿同名植物在讽刺他，声音不由自主放大，语气也激动起来：所谓的花语不过是人类赋予的印象，根本不能代表九重葛存在於世界上的意义九重葛也不会在乎人类怎麼看待它
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为什麼要这麼激动似乎被凌九重的怒气吓到，吴良翰放下手，一脸错愕地看着他：是我的错觉吗我总觉得你对人类好像有很多不满和委屈，该不会你以前被人类欺负过吧
被说中久远前的心伤，凌九重微微一愣，随即大声反驳：委屈个p像你这种人根本不会懂你
话还没说完，吴良翰高举双手呈投降状：欸别气别气冷静点，口气不要这麼衝，我没有恶意。我只是觉得，有什麼难过的事你说出来也许会舒f一点，就当作是报恩好了，我会很认真地听。
报恩个p
凌九重张嘴又闭上，却始终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他看着一脸认真的吴良翰，从对方眼中读到的真诚关怀，突然让他觉得心底好像有个角落软塌了下去。
也许是因为吴良翰已经不是活人、也许是因为对方那种无害懒散的笑容让他暂时放下戒心、也许只是因为他独自背负真实太久了。
凌九重沉默好一阵子，终於将不堪回首的往事娓娓道来。
吴良翰默默听着，即使他j度陷入回忆而忘记开口也没有出言c促。
之后，双方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其实我不是自己跌进海裡，而是被同学推下去的。
对凌九重的过往没有立即发表评论，吴良翰看着穿透过脚掌的雪白l花，慢慢开口：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那个人为什麼要推我，到底是一时兴起觉得好玩，还是存心想杀我
抖了抖耳朵，凌九重难得正眼看着对方，却没有说话。
吴良翰嘆了口气，收起有些难过的表情，又回復成懒散模样，嘻嘻笑了起来：怎样有没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无聊
悄悄透露一下，你后来有没有回去屠城
我吃饱了撑着啊
了不起以德报怨，多麼伟大的情c吴良翰乾巴巴地拍了j下手，以示表扬：要是一般人肯定回去揍飞他们或者下点诅咒杀光他们全家，电视上都这样演。
数不清第j次鄙夷地瞪对方一眼，凌九重踢了踢从礁石旁窜流扑涌的海水，溅起点点水花：你也不像一般人啊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很奇怪，你会不会太冷静了一点
一般人知道自己死掉应该都会悲伤难过惊慌失措吧而且你还知道兇手是谁，怎麼不去他头上作祟叫他还你命来
作祟什麼的无所谓啦反正我都死了，就算弄死他我也不能起死回生。
吴良翰看着远处只剩一个小点的渔船笑了，像在说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笑容裡有淡淡的悲伤：也是呢要是我没死就好了，这样就可以让你看看我家的九重葛有多漂亮。
又不是你种的，骄傲什麼
谁说不是我种的我有帮忙浇水施肥，我老妈一个口令我就一个动作，每一棵都经过我的汗水滋润咧。
噁心死了
后来，他们閒着没事就聊天，大多是一些打发时间的没营养对话。
凌九重也察觉吴良翰灵魂所散发的气息愈来愈不像亡者，他却没有提醒对方。
他s心认为，如果吴良翰不回去人类社会就不用再面对不喜欢的考试、还有那名想杀他的同学。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龙族少主找上门来将人类之灵带走。
──如果我记得你，我一定会回来。
──如果我没回来，你就来找我。
只要想到吴良翰临走前不厌其烦的重复叮嚀，他就觉得一肚子火。
为什麼他非得去找那个大麻烦无良汉不可
哪有人明知道自己的同学有杀人嫌疑还跑回去送死，敌暗我明，难道不怕再被杀一次吗想来就来，说走就走，当他的领地是旅馆吗
──约好啦不准忘记嘿
会忘记这一切的人
明明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