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出的热气打在鼻翼上带出些湿润,这样近,连倒影都纤毫毕露,生硬的笑意到不了眼底,“你不提青云唤魂许久,不论鬼族事务冗杂,一门心思陪我看遍人间,应下我每一个要求。你着回青衣蓝衫,努力做回当年的张小凡,鬼厉,你要我装成瞎子聋子,才瞧不出你的异样,看不出你的补偿,听不出那句‘除非你忘,绝不相离’之下藏了怎样的意味么?”
字句一声声敲打着耳骨,鬼厉倏地往后将呼吸相闻转瞬间拉成不越雷池,“那又如何?人间一枕黄粱梦,青云山上,张小凡与夜华不过是五百年前为人安排好的一场劫数,你唤我初醒,我还你一世,自此以后,这天上地下,剩下的是鬼帝之子鬼厉与天帝之孙夜华,是天鬼二族纠缠至今的征战与操戈!”
这声音压到了极致反倒不知所措一般溅出了几滴急促。夜华盯着他明明镇定却不自觉起伏的胸口,莫名想起被揭穿做了坏事后四处出逃的团子来,他忽得展颜,,“天鬼二族?究竟是天鬼二族,还是鬼后与帝祖之间?”
鬼厉胸前的起伏猝然顿住,良久,
“什么意思?”
夜华立在他面前不足一尺,几乎有如实质的视线自上而下,多少带上了笃定的味道,“当年的玄天域,留在那的人只有三个,帝祖,鬼帝,鬼后。世人皆以为天鬼二帝阳阴难容,争锋夺势你死我亡,故而在那胶着之机,窃珠的消息不知从何而来时,大多数兵将立即相信了这个消息,或可说,相不相信,于战局无碍,根本无人在乎,成王败寇,最后的人才是执笔人。可若是,天鬼二帝之间并非是他们所想的生死之敌呢?天鬼为?衲袼?欤?弧酢趿兑煌?ご螅?恢骷?簦?恢骷?酰?热舴鞘窍嗌?嗫硕?傻幕ハ嗟惺樱?敲矗??堑墓叵当认胂笾?懈??酌苣涯懿缓虾跚槔砻矗空?恢?顺景b涠ǎ?圩娲油分廖参丛?怨碜遄龀龆钔庾肪浚?醵?饬斯砭??浜笥谇灾橐皇碌牧鞔?氲阄锤模?阕懔酵蚰甑难盎蹲骼质滴?て铺??陌挡椋?悴拢?亲鲈粜男樗档霉?ィ?故切娜缢阑腋??滋?俊?br /≈
鬼厉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你想说什么?”
洗梧宫的龙吟如浪涛般重重拍上结界壁,在上头惊起一波波的流光溢彩,要晃了人的眼角。
“不可能!墨渊,夜华这话是在顽笑么!”
墨渊淡淡看着豁然失色的连宋,
“如何不能?倘若在神魔之战之前他二人就是你死我活之态,?袢绾位嵩仕?峭?饕跹簦康茸藕蠓绞Щ鹧昙安陨?矗俊?br /≈
连宋哑然,墨渊哼了一声,拿夜华问得他无言以对的话将连宋拖至相同的状况让他舒畅了一点,“因而纵是有人怀疑窃珠之事真假,也总会疑心是天族之内有人私下行事或是鬼族借口生事,可事实却是,鬼辛当真死在了玄天域,而天谷毫发无损。鬼族之灵近乎皆出自鬼帝之手,莫说血脉威压,单提成身之恩,就绝非別族能比,这一批最早的出不来背叛之将。至多的,阴谋阳谋,总也怀疑不到一个人身上。更何况,那人在鬼辛身死之后拼尽全力保住了他的唯一血脉,随之殉情解体散魂,此后纵有人心有疑窦,也绝然不会宣之于口于她不敬。”
连宋没对他直呼二帝名讳有何看法,这世上能以势压墨渊的,早就没了个七七八八。然他对这个猜测嗤之以鼻,“墨渊,如你所说,那以父帝的性子,不杀了鬼后便是好的,为何还会替她担下这个污名?留下一族心怀怨恨随时会反的地灵?”
墨渊慢条斯理的驳斥,
“这非我所言,乃夜华结合多番所猜,具体是何依据你待他回来亲自问便是了。”
连宋被他的理所当然噎住了,听到他续言,
“莲绮乃鬼后,且因由鬼辛之事,她早已离开东方。此事一旦揭露,她将何处容身?出卖鬼辛,连带着害了整个鬼族,这是一个何等的罪名?连带着鬼辛之名一同沦落,怕是说出去值得四海八荒哗然。”
连宋便深觉墨渊的条理混乱,联想至莲绮的绝世之貌与天帝风流多情的传闻,他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冒到首,可假若帝祖真对莲绮有意,那他与鬼帝之间必定难以相容。这就更与前头墨渊所言对照不上,他思索不出结果,只知莲绮与父帝的确并无半分系。
墨渊将嗤之以鼻原璧归赵,心道那不过是你出生太晚作祟,“你不妨去问你大哥,问问他当年可曾在极阳之府见过一朵含苞欲放的鬼莲,更甚者,可曾真正见到过,落地为人身的莲绮。最早的极阳之府是什么样的地界,你当哪个神仙都可如入无人之境?”
“鬼王教,天宫一面,鬼厉那张脸在诛仙台戾气破封那刻就已然开始改变,他与天谷早知鬼厉那张脸肖似谁,怎就缄默不言,从不涉从未手,一而再再而三。”
墨渊一面说着,一面又整理着。真的深入去思,这并非是极难推断,毫无蛛丝马迹的东西,然而谁又会无缘无故去查,在浩如烟缈的记载中翻查那看似寻常的“不合理”?谁又兼具这份权利与能力去问询?谁又敢有这个胆量猜测到一族之帝头上?
“莲绮乃鬼族之后,又深爱鬼辛,她并无理由。”
墨渊脑海中突地冒出一张挂着缥缈笑容的脸,
“女子为了所爱之人,是不需理由的。”
连宋赶在他冒犯之言出口前冷声打断,
“墨渊,你该不是要告诉我,父帝与鬼辛感情甚笃,所谓敌对不过外界胡乱传言,后来却倾慕于已嫁于鬼辛的莲绮,同她暗……故而设局么?难不成你要告知我那争位之端实则是一场红颜祸水?”
他言语间颇为顾忌,一时间竟也寻不出合适的言辞来描述这个让他觉得荒谬透顶的猜测,暗通款曲四个字死死的压在舌尖之下。墨渊险些被他九曲十八弯的答案惊住,脱口而出,“连宋我不是早就告诉你,让你别总跟着司命看那些个人间的话本子么。”
“……”
墨渊叹息摇首,眼神却不知何时认真起来,
“你那父帝心中是有人,可这个人,我想从来不是莲绮。”
人人都知晓一山不容二虎,谁又会去想这两虎若是打小的相随之友,其中一只会否滋生出那么一些不该有的情愫来?
还是说,两只皆是。
连宋不傻,因这句底下埋着的意味轻颤起来。墨渊的耳孔难以察觉的动了动,似可听到百里外一只朱喙仙鹤掠过瑶池的点水,附带着他的神色浅淡下去,“其实我本是五五之信,现在,是十分信了。”
天宫的一殿一楼,一树一花,一鸟一鱼,一龙一虫,哪里逃得过天帝的眼睛。
凌霄殿后是通明,那通明殿呐,悄然无声。
烟罗窗纱上龙飞凤舞,遥遥处绕着白日下微显的碎金光晕谨慎的在墨渊的目光下占了一占,沾上了些许红松香的质感。那里实则与旧日没什么两样,可也许是得知了太久远的事,让他陡然如鲠在喉。他若无其事的回过头,口里终未再直呼其名,“听闻天帝视情如猛虎,几次三番教导诸位皇子绝不可沉湎于其中,这也就是夜华当年为何宁愿冒险诈死的原因。那缘故呢??裼肽褙?城樯睿?资纸痰嫉奶斓郏?趸嵛耷榈秸飧龅夭剑俊?br /≈
“那大抵是因了,他藏在心里数万年的人,死在了那人自个的心上人手上。偏生那人腹中怀着幼子,亦算是他打小看大的姊妹,他如何能让她众叛亲离?”
“咚”,光明殿点起了日明灯,照不亮整片天宫。
辰光未亮,玉戏唱响了终白崖一日内雪最重的时辰,雪绒花边缘不齐,落在指尖顷刻化去,那不过半瞬的凉,却以其为中心慢慢扩散到全身。
“心上人?”
鬼厉轻微的勾出一寸笑,慢慢摇出一个不甚附和的弧度,“你错了。我母后从未有一日算得上父帝的心上人。”
夜华伸手将他揽进怀里,似是并不意外,
“你怎得知道?”
鬼厉埋于他怀间,拽住了他的领口。夜华以手托起他下巴,细细摩挲,“你还记得你是何时开始着青衣的么?”
“石榴红,鬼莲色,让我以为你所拥有的记忆与血脉皆是由鬼后唤醒,因此专心去查的皆是鬼后平生,可其实,那是你刻意误导,”
夜华温温一笑,惊人之语猝不及防的轰隆炸开在鬼厉耳旁,“三夜梦扰,鬼帝生平足矣。”
鬼厉张口欲言,半响无语,
“是。”
这世上有太多的人,而每个人又都有着自己心底的故事。这世上的故事太多了,又有相互重叠的地方,再或许还被某些怀着目的的人遮掩,诸般手段,诸多用心,最终呈现出来的那个描述落在旁人眼里就显得神秘,奇特,成了不为人知,成了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