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当朝监国,众人眼中的储相。张丞相老迈,早不理政事,只大事上手,如今陛下病重修养,大同堪称他的天下。
虽他知道并不是这么回事。
蒋炡嘴角笑意微冷。
他低头看着坐在墙角的人,袍子皱皱巴巴,沾了灰,虚弱无力倚在墙边,闭着眼,脸色青白,看起来可怜极了。可偏偏给人的感觉高高在上,便好似什么都不在他眼中一般。
蒋炡到底心软了。
他本是准备好好饿韩清洺几天,直到这人在死亡面前低头,向他投诚的。
蒋炡冷道,“韩大人好气魄,只不知我那精明的父王却是会倾兵力来救你,还是任你在敌军中生死不定。”
韩清洺缓缓道,“陛下自有考量。”
“哼!”
蒋炡冷哼一声,叫了人煮白粥送来。
白粥是他亲手喂到韩清洺嘴边的,韩清洺却皱了眉,淡淡道,“不敢劳烦殿下,臣自己能动。”
蒋炡讥笑道,“如今还敢对我称臣?不怕被人告的谋逆?”他如今是反贼,是逼宫之人,怕是早被削了皇藉贬为庶人,韩清洺在他面前称臣,若在平日,早被言官攻讦了。
韩清洺也是太过虚弱,一时大意,闻言也不多说,深吸一口气,拿过碗,对着碗沿慢慢喝起来。
蒋炡看这人动作不紧不慢,虽不似世家望族那般优雅,却自有一股气魄在,咋舌道,“韩大人,你真是乡野出身?”
韩清洺不回答,只慢慢喝粥。他也是饿狠了。
蒋炡见他不言,也不逼他回答,只细细看这人温润的面容。
瘦了……也灰败了。毕竟是被折腾了几天。
蒋炡看了韩清洺许久,突然道,“韩大人,我受伤了。”
韩清洺微微抬眸,看他。
那双沉静的眸子似会说话,在问他,所以?
蒋炡笑了。“韩大人果真铁石心肠,也不安慰安慰我?”说着,指向肩膀上的伤,“这是出宫门时被那陌生将领砍的,”又指向手臂,“这是奔来郦祁途中摆脱追兵时被砍的,还有肩上。”又解开片甲,指着后背,“这里也全是箭伤,也有刀剑砍的。”
他如今也不过十几年龄,脸上尚显稚嫩,这般说来,竟有些可怜。
但韩清洺丝毫不可怜他。
这人是瞒了陛下大皇子二皇子所有人,与反贼勾连密谋谋反的人物。他可没那个资格可怜他。
“成大事,必有损伤,”韩清洺微笑,看着温文尔雅的模样,“殿下不过多了几道伤口,已是幸甚。”
蒋炡噘嘴。
他也不知自己想要什么反应,但这回答显然不令他满意。但他也知道,不从韩清洺这里得到冷嘲热讽已是不易。“罢了,狗嘴吐不出象牙。”蒋炡摇头,叹息道,“韩大人你可慢慢休息,什么时候想开了,叫我一声。”
蒋炡重新披上衣裳,系好片甲,道,“我静候佳音。”
说着,他拿起被放在地上的空碗,起身离开。
韩清洺瘫坐在地上,感受着温热的粥流过食道肠胃慢慢滋养五脏六腑,可腹中饥感却因这一点隔靴搔痒愈演愈烈,不由得苦笑。
真是还不如不吃……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饥饿中沉沉睡去,睁开眼时还坐在地上,身体滚烫却感觉如坠冰窖,全身酸疼……破烂的木门透进缕缕青白光线,四处漏风的屋子也有光照进,却是天已大亮。
韩清洺呻吟一声。
……发烧了?
他苦笑。
战场上,于非正挥刀劈开敌人,刀柄朝后一撞撞开偷袭的兵士,却被接连扑上来的敌兵搂住头背,他大吼一声,旋转着将身上的人甩出去,可背上却被结结实实了一刀。
于非正回头,瞪向那人的眸子鲜红如血,那人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于非正直接挥刀砍去,那人瞬间尸首分离。
他落入了包围圈。
援军早该赶到,可……
于非正冷笑。他就知道!
那个老匹夫,人到晚年愈发昏聩,竟与反贼勾连!
不过于非正丝毫不惧,只心疼那些无辜惨死的将士。为了引出那人,却要做枉死枯骨……
他抬头看被血映的昏黄发红的日,念道,“差不多了……”
一声哨箭射入云霄,在空中爆开,发出刺耳声响,便是厮杀声漫天的战场上也听的一清二楚。于非正精神一振,大吼,“将士们!援军来了!”
周围死守的将士闻言也是一阵,厮杀声也换做了“援军来了”的呐喊,不多时,援军来了的喊声遍布沙场,带着濒死前最后的希望,吼声如浪涛阵阵拍下,不多时,战场便是天翻地覆……
雪白的铠甲带着闪耀寒光的刀锋如蜂涌来,将厮杀己方战士的敌人砍的七零八落,于非正嘴角噙笑,挥刀向前。
刀光闪过,战场上,野兽般的咆哮淹没了临死的呐喊,生的希望伴随死的痛苦,一切,血腥而无奈。
魂兮……
“终于结束了……”于非正抬头看远处遍布彩霞的天空,满眼艳红几欲作呕。随风而来浓郁的铁锈味,是血的味道……于非正忍不住轻声哼唱。“来兮……”
军帐里,于非正用嘴撕下一条布巾,包臂上的伤口,旁边有人笑的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