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送鬼记

送鬼记_分节阅读_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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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涛又一次惊讶。这时冬凌草听到小黑的叫声,又从几条街道外飘了回来,趴在围墙外朝里偷看。李涛一抬头正好看见他,对着那面墙笑了一笑。

    张德顺眯着眼睛,看着杨小姐的肚子道:“这孩子…是个男孩。”

    “是的,我怀孕三个月多做的手术,医生说是个男孩。”

    众人哗然,但顾忌杨小姐的悲伤,只发出悉索的声音来。

    张德顺打开他的布包,再次摸索里头的钟馗像,又转头对里屋喊了声:“婆娘,把刚才拿进去的大蒜再拿回来!”

    浑厚的女声从里面传来:“已经切成蒜泥了,你用别的吧!”

    张德顺便低头搜索了会儿,掏出一面铜制的镜子来,他说这是乾坤八卦镜,又称照妖镜。他唤了一声小黑,对大家说:“一会儿俺先派出小黑去驱魔,它只咬鬼,不咬人,你们不必担心。”

    众人点头后他一拍黑狗的屁股:“小黑,上!”

    这“上”字还未念完,高进贤站了出来,以不高的嗓音说了两个极具威严的字:“且慢。”

    小黑的狗绳被张德顺拉了回来,小黑扒着地,对杨小姐的肚子虎视眈眈,张德顺费力地牵着狗绳,问他:“怎么了?”

    高进贤说:“杨女士肚子里的婴儿不是恶灵,大可不必赶尽杀绝,做场法事就能解决。”

    张德顺嘴角一歪:“真是好笑了,你算老几?你懂个屁!”

    高进贤低头一笑:“刚才骗了你真是对不住,我是高进贤。”

    “谁?”张德顺张开大嘴露,出一排黄牙:“就算是王祖贤来了我也不给面子!”

    大名鼎鼎的民间阴阳眼竟然不知道驱鬼家族的高家!高进贤也不恼,以谦恭的口气问:“敢问张大师师承何派?”

    张德顺张口便道:“我是钟馗派的后人,钟馗便是我的师傅,夜里在梦中教我法术。”

    先前被他看过的周小姐、王女士和杨小姐均对他肃然起敬,高进贤却笑了笑:“既是钟馗后人,怎么分辨不出善灵与恶灵?”

    张德顺呸了一声:“鬼还分好坏么?”

    高进贤道:“那是自然。”

    冬凌草从墙头飘了下来,飘到高进贤的身边,对着他的耳朵说:“我是好鬼,高大师,您记住了啊。”

    李涛朝他瞪了一眼,他便继续飞回了墙头,蹲着在那儿看戏。

    在张德顺与高进贤两人争执不下之时,沈金鸣站了出来,表明了高进贤的大师身份,那三个被鬼缠身的女士看向他的眼神立刻变了,之前只以为他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毕竟是孩子的母亲,杨小姐不忍心直接杀死肚子里的灵魂,垂着眼泪问高进贤:“高老师,要是像您说的做法事的话有用么?该怎么做?”

    高进贤道:“找家普通寺庙,有位得道高僧即可。您肚子里的婴孩还未成魔,只是未能降临在世上便死了,不舍得就此离开你罢了。他还想继续像您的另一个孩子一样生长,但那自然是不可能了。去寺院做个超度,与他告个别,让他投胎去吧。好好一缕魂魄,灰飞烟灭未免太过可惜。”

    杨小姐点了点头:“我也觉得这孩子没有恶意,他不过是对一个不合格的母亲作出应有的反应而已。是我对不起他,自认为该遭报应,才把他想得太坏。”

    而后杨小姐问高进贤能否推荐寺庙和高僧,高进贤与她写了,她高兴的得不得了,整张脸都变亮了一些。

    张德顺的脸却成了猪肝色:“老头儿,你胡说八道什么,俺能瞧见鬼,你能么!”

    高进贤摇了摇头:“我看不见鬼,你也看不见鬼。能看见鬼的是你的黑狗。”

    张德顺像被雷劈了一般浑身抖了一下,而后全身僵直不动,只有两片嘴唇在那儿上下掀动着:“你胡说!”

    “不如把你的狗带走,再找两个人给你看看?”

    “不看!你让俺看俺就看啊,俺没那功夫!”

    “我看不见鬼,却闻得着鬼。虽不能肯定是男是女,但能大致闻出个善恶来——恶鬼是腥臭的。”高进贤看向站于一旁的周小姐:“周女士的身上有鬼味,但那鬼并不在这里,从她的话来看,应该在她家里。周女士,阿军是在你家附近出的车祸吧?”

    周小姐惨白着脸恍然道:“是。就在我家楼下,那天他来给我送吃的…”

    张德顺开始有些慌乱:“你,你是什么人?”

    高进贤答:“我是高进贤。”

    后来这段录像被后期取了名字:“驱鬼世家高进贤吊打阴阳眼张德顺”。

    这时呼啦啦一声,所有人围了上来,尤其是那三名被鬼缠身的女士:“高大师,您帮帮我啊!”

    高进贤坐了下来,示意他们都坐下:“周女士,大多鬼是地缚灵,灵魂束缚于物体之上。您的男友应该是在出了车祸后魂魄到了你的家中,一直住了下来,且被困在你家。你一路上过来,他的气味已经淡了,但闻着不像恶鬼。他出不了门,那盆花盆理应不是他砸的…现在我不做这行了,改天让我的徒弟到您家去看看阿军的情况,尽可能帮他超度投胎。若您害怕的话,在短期里可以离开您的住宅,去别的地方暂住,你的男友应该不会跟来。至于费用,只要负责我徒弟的交通费和住宿费就行了。其他的,就当是节目组请我来参加节目时一起交了吧。”

    周小姐万分感谢,给高进贤留了她的地址和手机号,李涛则离高进贤远了些,怕他闻出冬凌草的气味来。王女士推开他凑上前来:“我呢,我娘怎么办?”

    高进贤道:“你的身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你就放宽心吧,别疑神疑鬼了。”

    “可是,可是…”

    “年纪大了记性总是不好的,也容易生病,你看看我,我也老是忘事,不是每件事情都和闹鬼有关系的。”高进贤的脸上露出慈父一般的笑容,看着很让人觉得舒坦:“至于以前和您母亲有什么摩擦,你也难受了这么些年了,再怎么样你母亲也该原谅你了。再说了,她要是有在天之灵还不想你们都好好的么?”

    王女士皱着眉头想了想:“虽然我还是觉得有鬼,但既然高老师这么说了,我姑且信了吧。”

    杨女士更是信服,在那儿给肚子里的婴孩唱儿歌,听他咯咯咯的笑声也不觉得刺耳了。高进贤说,是因为母子连心,母亲能听得见孩子的声音,但这并不代表杨女士就有阴阳耳了。有阴阳眼和阴阳耳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这句话李涛是认可的,他自小到大就是因为这阴阳眼担惊受怕,远离众人,才变得性格孤僻。但若没有这双眼睛,他也不会认识冬凌草,更不会与他相知相爱。于是他在心里说,有阴阳眼和阴阳耳不是坏事,至少对他而言。

    接着就没张德顺什么事儿了,他在自家院子里站了会儿,太过尴尬,最后负气回里屋炒大蒜去了。大约是顾及他的面子,高进贤在镜头前为他说了不少好话:“他的驱鬼法子也不能说全然不对,大蒜,钟馗像和八卦镜确实有驱鬼辟邪的作用,加上他那条黑狗,对付一般的小鬼确实不在话下。那条狗毛发乌黑,是辟邪的,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好狗。相信之前那些案子是真靠他的本事解决的,只是他的章法乱了点儿。”

    张德顺自然不是傻的,气消了之后,他又出来和张导做了沟通,说要把刚才负气而走的镜头掐掉,再对之前的画面做以调整,改成他们的学术探讨。在征得高进贤的同意后,拍了一场大家一起吃晚饭的镜头。

    张德顺的妻子做了一大桌的蒜香小排和蒜香豆苗,又开了一瓶白酒来招待客人。张德顺主动与高进贤在饭桌上聊了不少他们的经历与主张,就这样,总算是和大师攀上关系了。

    私底下的时候,张德顺承认了他不是阴阳眼的事儿,并告知了他能猜出鬼的性别的秘密:“我那狗,是公狗,特别色,就喜欢女的。看到女的吧,不管是人是鬼,它就要摇尾巴,流口水。见到男的它就要汪汪直叫。这不一下就分出男女来了嘛。”

    说话之时,小黑正贴着萧田甜的小腿,一边蹭着一边摇尾巴,果然如他说的一样。大家哈哈大笑,多喝了两杯,这气氛就热闹起来了,张德顺顺着话题问高进贤那泰国小鬼的事儿是怎么解决的。高进贤说:“这还不简单,这小鬼是撞在人形的玩偶里的,把那玩偶砸了不就好了。”

    张德顺两眼发直,呆了呆,拍起了大腿:“一般鬼魂不需要用容器盛装,婴孩的魂魄太容易散了才要装起来,这盛装的容器坏了,那不要灰飞烟灭嘛,妙啊,妙啊!”

    一顿饭结束的时候,张德顺和高进贤已经成了朋友了,至少是酒肉朋友,勾肩搭背的,和兄弟似的,一直到了九点多才散场。

    大家坐上大巴,又颠颠簸簸地往回赶,回到了先前住过一晚上的旅馆里。这时剧组提议一起找个大排档再刷一顿夜宵,吃点野味去。但明星们要做好防护措施,免得被人给认出来。大家都挺有兴致,李涛以写作为由婉拒了,说要回房记录灵感,其实是怕和高进贤走近了,高进贤把冬凌草给闻出来。

    即便高进贤说自己能辨认善鬼与恶鬼,也不免会出错,万一把冬凌草当成恶鬼给除了,那就不好了。退一步讲,高进贤从不犯错,但冬凌草平时这欺负打压他的劲儿,也不见得是就个善鬼。再说了,冬凌草成天抠脚,万一高进贤把脚臭味当成恶灵的臭气怎么办?冬凌草就要因为脚臭被冤死了。

    即便以上的情况都不会发生,高进贤也认为冬凌草是个善鬼了,那么…高进贤可以替他超度,送他上天,这也是冬凌草的初衷…但…李涛看着冬凌草的后脑勺,鼻子有些发酸。

    他不住的想,要是真把你给送走了,我可怎么办。

    李涛觉得他也不想活了,于是见到高进贤,就如见了鬼魅。高进贤竟是比鬼还要可怕了。

    就在李涛与大部队挥手告别时,高进贤突然说他也不去宵夜了,称自己年纪大了需要休息,说着朝李涛微笑了一下。李涛立刻反悔了,说还是去吃点东西吧,灵感一瞬即逝,已经没了。于是沈金鸣将一勾他的肩膀,笑呵呵地拉着他去喝酒了。冬凌草自然很是高兴,他终于能上桌吃饭了,刚才有高进贤在,李涛压根没敢给他烧香。

    ☆、chapter thirteen 不要班门弄斧(5)

    吃完夜宵刚回到酒店,李涛就替冬凌草收拾行李,给他买了点吃的,烧了香让他打包:“赶紧把烧鸡和花生装好,可以在路上吃。这是我帮你定位的导航,你沿着这条路线飞,今天晚上就坐飞机回去。飞得快的话,还能赶上最晚一般红眼航班。”说着他在白纸上画上了线路图,又用打火机点燃了,扔进烟灰缸里,手绘地图很快就成了在冬凌草手中的一张幽灵纸片。

    冬凌草只顾着捡着花生米吃:“家里没关煤气还是着火了?这么晚了,我们明天再走吧。”

    “不是我们,是你,今晚必须走!”李涛压制着自己的声线,怕声音传到隔壁去,这里的隔音不好:“你想和高进贤坐一部飞机回去么?”

    冬凌草一个激灵:“对,对,对,我赶紧收拾。”收拾了一半,他回过神来:“但我们来的时候都在一块,他没说起我啊。”

    李涛说:“兴许那时候他犯鼻炎了,现在鼻子通了。”

    这倒是很有道理,冬凌草点了点头,开始收拾衣服。

    冬凌草打包的工作有些缓慢,李涛心虚了,怕他想到高进贤可以送他升天的逻辑上来。冬凌草可是一直想要升天的,他不想做鬼。现在其实是李涛不想送他升天。

    冬凌草打包完了,将兜着他衣服和零食的双肩包背在身后,那只双肩包是李涛前段日子从网上给他买来烧的,那时正好打折。冬凌草背着背包,浮了起来,背影如同一名即将走出舱门的宇航员。他回过头来,表情坚定:“老李,我先走了。你多洗几遍澡,别让高进贤闻出我的味道来。我现阶段不想升天了。”他犹豫了会儿,说:“等你死了以后,我再升天吧。”

    李涛又是意外又是感动,觉得这会儿不论冬凌草想要什么他都愿意给,即便是他真的想升天,他也愿意成全了。李涛对着他点了点头,但见冬凌草贱贱一笑:“我和定身符在家等你。”说完便飘走了。

    大部队于第二天一早返程。开过崎岖的道路,经过热闹的市集,回到宽阔的公路,最后到达了机场。李涛的座位正好与高进贤隔得很远,这让李涛很是欣慰。

    但下飞机的时候,走过一条封闭的长廊,高进贤突然叫住了他:“李作家,有空聊聊么?”

    李涛木然地回过头,有些慌乱,高进贤走到他跟前时才想起拒绝:“我,我很忙,要先走了。”

    高进贤朝他一笑:“我就和你说一句话,不耽误事儿。你家是不是有什么人出了意外了?比较严重的那种…”

    “没,没有!绝对没有!”李涛知道他说的是冬凌草,连忙否决,接着逃命般地跑了,怕接下来听到他说要替他除魔或是帮他超度之类的结论。

    从那以后李涛便有意识地隔离了他和高进贤的接触。他与节目组撒谎,说见到高进贤觉得自惭形秽,会想起自己的茅山传人是假的,故不愿与他同台;又特别嘱咐了小法,希望她不要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到任何人,连其他嘉宾都不成,不想被人打扰。即便是他去录制一些节目,也不敢再带上冬凌草了。

    从河口村回来没多久,李涛就病了,是被吓病的,莫名其妙地发起了高烧,一直烧到39度5,连着去医院挂了两天的盐水。

    在他的体温超过38度后,就看不见冬凌草了,李涛变回了一个普通人。他对着满屋子的空气说:“我一发烧就看不见鬼,也听不见你说话,这两天你该干嘛干嘛,要是无聊就去找戴秀才和静静,校草,你听见了没有?”

    从边上的橱柜发出咚的一声,吓了李涛一跳,是冬凌草表示他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