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造人记

造人记_分节阅读_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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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琼斯警官问:“瓦根第教授的实验室向来只有他一个人么?”

    陈鸥道:“并不是,但他习惯工作到深夜,我做实验不能干扰其他研究进度,只得深夜进行。其他人并没有像瓦根第教授一样对工作入魔,也不像我一样有论文压力,所以他们下班就离开了。”他解释了两句,继续道:“瓦根第教授的妻子,平素雍容得体的一名淑女,那天晚上疯了一样与瓦根第撕打。”

    “魔鬼!你把魔鬼的种子放进我的身体!”瓦根第夫人大喊,两眼血红,举起椅子向瓦根第砸去。

    “蕾娜,你听我说!孩子是我们的心血……我们好好谈谈!”瓦根第狼狈地躲闪着。

    “我不会再与你交谈了,你这魔鬼,你再也见不到孩子,我杀了他,是的,我杀了他……”

    “你没有杀他……你不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你这疯子……那是你亲生的儿子……”

    火,一片大火。陈鸥站在实验室门口,脚下像生了根,无法动弹。自从他听说父母双双死于实验室大火,就再也见不得明火。

    “瓦根第夫人当晚死于实验室大火,火灾源于她带来的一个燃&039;烧&039;瓶。”陈鸥说。

    “瓦根第夫妇平时感情如何?”琼斯警官问。

    陈鸥摇摇头,道:“我十五岁上大学,瓦根第夫人发生不幸时我才十九岁。教授对我的学业督促很紧,要求我十九岁拿到硕士学位,因此我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哪里有空关心长辈的家务事?”他停顿了一瞬,犹豫道:“不过,我听说,瓦根第夫人似乎有忧郁症。”

    “这世上没有不爱八卦的君子。”琼斯警官腹诽着,露出感兴趣的笑容。陈鸥继续道:“据说瓦根第夫人得了产后抑郁症,一直未好。儿子就由瓦根第教授带在实验室,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男孩,很早就学会了说话。我做实验的时候,他坐在婴儿椅里安静地看着,不哭也不闹。”

    “孩子后来去了哪里?”琼斯警官问。

    陈鸥道:“再也没有找到。据说瓦根第夫人抑郁症发作,把孩子拐出了实验室。瓦根第教授到处寻找,那段时间他大概瘦了20磅。有一次我遇见他,劝他想开点,他却像野兽一样对我咆哮。”

    “你不懂!你不懂她毁掉了什么!生命,希望……你不懂的!”瓦根第眼睛里闪着野兽般的寒光和让人害怕的疯狂。

    琼斯警官总结道:“那天晚上,瓦根第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儿子,失去了研究成果,甚至失去了实验室。”

    这是神的惩罚,因为瓦根第擅闯了他的保留领域,她紧闭双唇想,微微有些愧疚,意识到她的工作不应预设立场,特别是由于信仰分歧。

    陈鸥道:“是的,那天晚上,瓦根第的实验室就被关闭了,他多次企图闯入拿回研究资料,有一次竟然打伤了保安。保安起诉了他,他被关入看守所,很快又被保释出来,但被强制要求每周接受两次警方安排的心理辅导。”

    琼斯警官道:“我们查阅了资料,他一次都没去过。”

    陈鸥道:“因此他被研究所拒之门外,没有一个实验室愿意接受心理不稳定的研究人员。他大受打击,曾经离开小城一段时间,去了南方,一年前才回来,带着心理医生的‘心理健康’诊断证明以及一大笔资金,重建了自己的基因研究实验室。”

    琼斯警官道:“您对瓦根第教授个人的评价如何?”

    陈鸥抿紧了嘴唇,想起工作台上循环播放的淫&039;秽视频。

    “我认为他容易忽视他人的情感。我绝不会把他介绍给我的家人认识。”

    琼斯警官察言观色,满意地站起来告辞,并向陈鸥道歉,请他原谅自己公事公办的生硬态度。陈鸥当然不介意,一直把她送出门外,目送她开车离开。

    琼斯警官回到警局,在笔记本上陈鸥的名字下画了个大大的感叹号,这表明陈鸥在她心里已经上升为重要嫌犯。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我想过各种办法要把回忆和现实隔开,但现在jj禁掉了正文中的htl代码,我没法通过字体变换显示现实与回忆的过渡。等有时间我会用不同的标记符号分割开。

    ☆、回忆

    陈鸥开车回家。载有淫&039;秽视频的存储卡放在陈鸥衬衫胸前口袋里,热炭般烧得他坐立不安。他打开车载音乐,《费加罗婚礼》中《晚风轻柔吹拂树林》的唱段渐渐响起,华美清越的女高音如馥郁的香气般充满了车内空间。缓缓地,他心绪平静下来,想起和养子尼斯第一次见面,也是在一个鲜花繁茂的五月,他和教授准备迁至居住面积大了两倍的新家,一切是那么美好。

    “哪儿来的孩子?”

    “我们出海取实验水样的船路过小岛,看见他和一群海豚嬉戏。那是个无人岛。陈,你得告诉教授,告诉教授……”

    “教授服药睡下,还未醒来。我们不能把他交给警方,在失踪人口库里查找他父母家人么?”

    “我们已经报警了,但你看这孩子的状态,怕是等不及警方来到就要出事了……”

    “两年前瓦根第实验室失火损失了一条人命,一直被警方关到现在,我们的实验室如果再出事,研究所只好关门了。陈,你得赶快想办法……”

    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被罩在一张结实的渔网下面,渔网四角压在几个沉重的木桶和铁块下面,连上百斤的大鱼也逃不脱这一布置。孩子赤身裸体,肩胛骨凸出,几乎能看到胸口两侧肋骨的形状,头发里卷着水草,双臂和小腿上有渔网勒出的斑斑血痕。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直撕扯着渔网,仇恨地望着周围的人,嘴里发出嘶哑的低吼。

    几名研究员围在渔网周围,面面相觑,犯起了愁。

    这一年,陈鸥博士毕业,刚刚进入研究所,成为学术等级最低的一名助理研究员,没有任何职务。但无人敢小觑他,不仅因为他是研究所唯一出资人兼实际控制人教授的养子,也因为他已经发表了几篇重量级论文。若从发表论文来论学术贡献,陈鸥在研究所内的学术排名并不亚于一些老资历研究员。

    “这么大的孩子,不管身体素质有多好,这么不停地闹,一定会伤了自己。何况自从把他网住,他已经闹了快16小时了,也没有吃喝。这可不行。”有个老成的研究员发愁地望着渔网里不住挣扎的孩子。

    陈鸥一阵不自在。一直行走在技术和伦理的边缘,研究基因科学的人天生对人的自然权利及社会权利格外敏感。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在自己面前惊惧而死。

    他站了出来。

    “松开渔网。”

    得到明确指示的工人耸耸肩,几人合力搬开了一角的木桶。陈鸥踏上前一步,低头观察。

    那孩子似乎智力不低,看到工人搬动木桶便停止了挣扎,盯着工人的举动。当渔网松落,孩子唰地一下子顶翻渔网冲了出来。陈鸥拦腰抱住了他。

    这时,陈鸥的电话响了起来,是教授打来的。陈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接通了电话。

    “你是不是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我的孩子?”

    “我记得很清楚,亲爱的教授。我已经把您的东西装上了车,马上就要去接您,我们一起搬到新家。”

    “那什么事把你耽搁了?顺便问,你那边是养了只狗吗?我听见了咻咻的声音。”

    “说来话长,教授。您如果有时间,就请先来研究所一趟,我派人过去接您。”

    “我有的是时间,孩子,但我想先了解下发生了什么。你能做个口头概述么?”

    “不行,因为……我手臂痛得很。”

    孩子尖利的小牙狠狠咬在陈鸥手臂上,他的白衬衫沁出了几点血红的痕迹。陈鸥牢牢抱着孩子不让他逃脱,一路走进实验楼。

    项目秘书多莉丝摇曳多姿地跟了进来。

    “他是从海里捞起来的,可能带着病菌,你得换药。”她评论道。

    多莉丝比陈鸥大三岁,刚刚和男朋友分手,身材性感撩人。她一直试图引诱陈鸥追求自己。

    “谁有牛奶?”陈鸥问跟进来的实验室同事。他对这么大的孩子一无所知,常识告诉他不管是人类婴孩还是动物幼崽,喝牛奶总是没错的。

    同事们纷纷摇头。

    “陈鸥,这里可是全球顶级的基因科学实验室,培育着各种动物的胚胎和植物菌株。谁也不能把食物带进来污染样本,这是教授定的规矩,谁违反谁就要拎包走人,无人例外。”

    “拜托,这不是小猫小狗,这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男孩,而且他快死了!”

    数万美元购置的生物培育温箱与食堂几十美元的微波炉效果天差地别,能够保证从各个角度均匀加热,百分百均匀,无论放进去的是菌株还是牛奶、面包。陈鸥第一次偷着用它加热食物,对出炉的烤面包片一见钟情,感觉前半生的三明治都白吃了。他相信这个秘密绝非自己独享。

    同事们面面相觑,有孩子的几名研究员首先心软了。

    “说起来,我今天早上似乎有一盒牛奶没喝完……”

    “我好像还有一盒鲜榨果汁……”

    “我带了一袋面包片准备做三明治……”

    有人带头,很快陈鸥面前的桌子上聚集了一堆食物。这可是全球顶级的基因实验室,不是什么野餐公园。陈鸥无力地想。

    牛奶很快就加热到了适宜入口的温度。陈鸥示意同事倒进浅杯子里,准备强行给怀里连踢带咬的孩子灌进去。他曾经这么喂过实验室里刚出生的小猫小狗,他们后来都很健康,活到了实验室允许他们活的寿命。但出于谨慎,他还是请同事把牛奶分倒进了几个杯子里。

    这一防备被证明一点都不多余。因为忽视了五岁人类幼童和猫崽狗崽的力量区别,第一个杯子被孩子一头打翻,牛奶溅得陈鸥西裤上星星点点白色污渍。第二杯上陈鸥多用了些力气,牛奶被灌进了三分之一,但孩子猛烈呛咳起来,脸憋得通红。

    “你这是准备制作‘呛死的人类孩童’标本么?”一个声音道。

    围观看热闹的研究员们分立两侧,露出一部轮椅徐徐近前,就像雷霆劈开云层。轮椅上一位严肃的老人注视着陈鸥。

    “他太暴烈了,我几乎按不住他。”陈鸥的胸口刚才被孩子用力顶了一下,疼得喘不上气。

    老人伸手招呼一个研究员,吩咐了几句。那研究员很快去而复回,递了一样东西给老人。

    “什么?”陈鸥气喘吁吁地说,这时第三个杯子也被孩子掀翻了。“您得离远点儿,教授,这孩子蹦得简直比几十斤的大鱼还带劲儿。”

    接着孩子就软了下来,死鱼一般瘫在陈鸥怀里,只有胸膛微微起伏。

    “啊……您……可这不是……”陈鸥张口结舌,看着老人把镇静剂注射器扔进垃圾桶。

    “剂量适当的镇静剂对他没坏处,再闹下去他要把自己折腾死了。另外,得给他做个全身检测,消毒,除虫,你的伤口也要赶快处理。”老人说,注视着陈鸥衬衫袖子上的血迹,“这不是普通弃婴,根据水手们的描述,这是海豚养大的孩子,类似以前发现过的‘狼孩’。这类孩子错过了最宝贵的发育时期,已经无法接受人类社会的生活。不要把他当作和你、和我一样的人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