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颜都没来得及反抗,他知道这人该是在躲后面的那群人,也不说话,没发出任何声音,紧紧贴在对方的肩膀上。
那人的反应已经够快了,可后面毕竟人多势众,很快就发现了血迹,跟着痕迹追上来了。不过幸好在隔了一条街的时候,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他们面前。那人拉开车门,将谢颜先塞了进去,再钻了进来,合上车门,对前面喊了一声:“走,出城。”
面包车就这么大,里头装了七八个男人,实在是没有位置,谢颜作为一个小不点,被迫坐在那人的腿上。
旁边的人说:“幸好傅哥拖住了他们,咱们才能找到车回去!”
另一个人骂了句:“嘿,这孙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倒好,还完了债看自己姐夫回来了,还想找我们把钱要回去,哪有这么好的事?”
“郭哥也不地道,没和我们说这次的客户是这个背景啊……”
谢颜听到那人的声音,他才流了那么多血,跑了这么长的路,却没显出一丝虚弱:“老板的事别多嘴,先从这里回去再说。”
周围安静了片刻,又有人说:“反正钱要到手了,分成都够我们过一段好日子了。”
这句话似乎引起了这些人的兴趣,他们纷纷讨论起了钱财的用途。车厢里弥漫着汗水和香烟味,还飘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可谢颜没看到有任何一个人询问过那人伤口的情况。
车子开出这座城市的时候,果然下了雨,是一场大暴雨,豆大的雨滴敲击着车厢,发出很大的声响,可车厢里的人几乎全都睡着了。
除了司机、谢颜和那个人。
那人点了根烟,朝谢颜笑了笑:“不好意思,刚刚情况紧急,要是不把你也带走,他们万一查到你身上,可能会出事。”
谢颜点了下头,从那人身上站起来,缩着身体,站在面包车里。
烟头上有些微的光,在黑暗的车厢里明明灭灭。
那人继续问:“等我回去了,再打电话给你家里人,让他们把你接回去,这样行不行?”
谢颜摇了摇头。
他问:“为什么?”
谢颜张了张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最终还是讲了实话:“我没有亲人,本来今天是被退养了,要回福利院的。”
那人一怔,想了片刻后掐灭了烟头:“那也行。我现在暂时不能再回去,你先去我家住一段时间,别的事以后再说,好不好?”
其实谢颜没有选择的余地,总不可能现在下车走回去。
他只能点头。
那人说:“我是傅青,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傅青垂着眼,看着谢颜,抬手抹去了他脸颊上不小心沾染上的一点暗红的血迹。
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子,漂亮到即使在黑暗里都在发光。
谢颜皱着眉,似乎对傅青伸过来的手很不满意,大约是不能接受陌生人的亲近,不过他还是轻声说:“我是谢颜。”
原来叫谢颜。
傅青觉得他有点像是一只小猫,很可爱,很漂亮,有锋利的爪牙,却不会轻易伸出来。
小猫是该哄的。
傅青没哄过小猫,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半融化的糖果,递到谢颜的面前:“喝了你的冰汽水,你要不要吃糖?”
那是一颗椰子糖。
作者有话要说: 十岁的小谢和二十二岁的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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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明天见!
第76章 番外:冰汽水与椰子糖(2)
周围全是陌生人,香烟和汗水的味道太重, 谢颜很不习惯, 一直缩在车厢的小角落里。不过到底是小孩子, 谢颜强撑到半夜,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
谢颜再醒过来的时候天都亮了,他抬起头,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傅青抱在怀里的。他有点不自在, 因为从没和人这么亲密接触过。
可傅青的臂膀太过坚实, 谢颜挣脱不开。
那辆面包车开了一天一夜,才从海溪回到济安。傅青得去老板那里一趟,就让其他人都先回去了, 临走前他想了一会儿,还是带着谢颜一起去了,但叮嘱了车上的人,别说他受了伤, 回老街后说谢颜是亲戚家的小孩子,带回家玩几天。
车子又驶向另一个方向。傅青下去找老板, 谢颜一个人留在车上。这一路上他已经想了很久了, 还是没想明白自己这件事做得对或不对。
或许对不对都不重要,反正他没后悔。
出来的时候,傅青拿了一个黑色的包,心情明显比方才好了些,开着车,朝谢颜一笑:“小谢, 我们回家了。”
谢颜没说话,只是想,他并没有家,在这里也是暂住,所以不能说是回家。
傅家是个院子,门前有两棵高大的槐树,树叶繁密。院门是虚掩着的,傅青走在前头,伸手推开门,脚步比平常要慢一些,为了等后面跟着的小朋友。
傅爷爷正坐在院子的摇椅上等傅青回家,他瞎了很多年,耳朵灵敏,从推门那一刻就听出来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其中有一个声音很轻,大约是个孩子。
傅青笑着说:“我带了个小朋友回来玩,也顺便陪陪你。”
他表现得很稀松平常,几乎叫人忘了左手有一条很长的伤口,绷带也是松松散散的,只上了些止血药粉。
傅爷爷笑着说:“那倒还挺好的,你一天到晚在外跑,都没人陪我说话。”
谢颜才从冯家回来,见惯了冯褚和容沅沅的态度,头一回看到这么温和的长辈,就有点紧张,说:“您好,我是谢颜。”
傅爷爷听着声音,朝他招了招手:“这么乖吗?老街都是些皮崽子,好久没见过这么乖的小朋友了。”
傅青知道傅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肯定能哄得好谢颜,也没多说什么,留着他们俩说话,走到里面准备收拾一间屋子给谢颜住。
他收拾到一半,眼前却忽然多出个人,是谢颜。
小朋友正看着自己,准确来说是看着自己左手的伤口,不过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谢颜对自己讲:“我住不了多久,不用收拾屋子。”
傅青低下头,垂着眼,没有否认他的话,反问:“那你准备住哪里?”
谢颜迟疑了片刻,才想出应对的办法。他的语调冷淡,可惜声音软绵绵的,是小朋友特有的声线:“我睡在外面的沙发上就可以了。”
傅青没忍住笑了笑。
怎么有这么别扭的小朋友?明明是担心他的手,却不会说出来,反倒用别的理由搪塞。年纪不大,心眼还不少。
但还是挺可爱的。
他没戳穿小朋友善意的谎言和薄薄的面子,诚恳地说:“小谢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能睡在外面的沙发上?不过我现在手有点疼,收拾不动了。要不今天小谢先睡在我的房间,可不可以?”
谢颜很为难,他不想说可以,却不能说不可以。
最后只好点了头。
傅青继续说:“还要请小谢帮我一个忙。”
谢颜不明所以地朝傅青望过去。他的眼瞳是纯粹的黑色,像是黑葡萄那样亮。
过了一会儿,他才知道是为了什么。傅青要出去重新包扎伤口,拿给谢颜买糖果做的借口。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他们俩一前一后地走在路灯下面,影子一大一小。
傅青的伤口已经重新缝线包扎过了,满身都是消毒水味,为了不让傅爷爷闻出来,得在外面多逛一会儿才能回去。
谢颜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跟着他,直到傅青真的走到一家小卖铺,零零散散买了好几包糖和两瓶冰汽水。
傅青递了一瓶冰汽水给他,又拆了一袋糖果:“小谢是个好孩子,可以后不能轻信别人,也不能别人提什么要求都答应,小心被人拐跑了。”
谢颜拧开瓶盖,将汽水递到半空中,皱着眉头,小声地辩驳:“我没有。”
傅青挑了几粒糖和谢颜换汽水,笑着说:“没有的意思是说我不是别人吗?”
很多小孩子都很喜欢傅青,傅青却很少和他们相处,直到现在才觉察出一些逗弄小朋友的乐趣。
谢颜是一个才十岁的小朋友,怎么讲得过二十二岁的傅青。他拧开另一瓶汽水,又不说话了。
那天晚上,谢颜是一个人睡在傅青房间的,而傅青则睡在了外面的沙发上。
谢颜躺在床上,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他做了个梦,梦里是一个大雨天,他缩在另一个人的怀抱里,很温暖似的。
从那天开始,谢颜就在傅家住下了。
傅青很忙,只在家歇了两天,伤还没好就穿上长袖出门接活了。谢颜平时就待在家里,和傅爷爷说说话,看看电视,也没别的事可做。他能猜到傅青不是做一般的事,而是很危险,会经常受伤的事。
傅青不是每天都会回来,偶尔会在外面待好几天,不过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给谢颜带小礼物,糖果、零食、书本、玩具,什么都有,一点一点将谢颜的小房间填满充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