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车窗的阻挡,草丛里的虫鸣声不绝于耳,声声刺人。
但总比沉默好。
“我这一个月查阅了很多资料,”陆河开口,声音因为久不说话,有些干涩,“确实是我对你的认知存在问题。”
当天回去以后他并未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他认为是许嘉承太过反复和奇怪。
可后来他意识到了问题。对于理工科学生来说,心理学的范畴实在过于庞大,他查阅了很多资料,想尽量去搞清楚同性恋、女装癖这些他从未接触过的名词。
“是我的问题,我知道你那么说是为了我考虑,确实这个喜好给我的人生带来了很多不可逆转的伤害。”许嘉承自我剖析。“甚至它还伤害了你,我用它去欺骗你……”实在是罪状累累。
“我每次一见到你,就很容易情绪失控。你说的没错,其实那天我根本没有想明白‘接受你等于要接受什么’。我只是想,如果我不先去抓住你,你可能就会有别人。”陆河现这段时间理清了很多事,廖闻轩的存在刺激到了他,让他做了非常自私又不负责任的事。
如果那晚张安不出现,可能他们就要稀里糊涂的恋爱下去,继而感情还是会出问题。
他们靠在车前,没有看向彼此,像自说自话般剖析自己的心迹。
“介意我抽根烟吗?”许嘉承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不介意。”
许嘉承从口袋里掏出支烟来点燃。
“你要来一根吗?”
“我不会。”
许嘉承把烟夹在指间,其实他也很少抽,但今晚忽然有了欲望。
郊区的空气很好,呼吸间都是青草味,虫鸣声阵阵侵扰耳膜,这时却没人觉得厌烦。
“今晚月亮不错。”许嘉承抬头看着天空。
荒郊野外没有路灯,照明全靠天边这轮弯月。
“嗯。” 陆河应声。
“你现在想清楚了吗?”闲散的话题被拙劣的使用完,许嘉承还是绕回了最关键的核心,一一把现实摆在他面前,“我有很多缺点,包括奇怪的癖好。并且同性恋以后要面对家庭、社会种种问题,远不像你过去设想的人生那么简单。”
“我看过很多事例,”陆河最近在查阅资料时看了很多这些报导,“每个不危害他人的群体都应该得到尊重,就像你说的,不应该因为自己与他人不同,就惧怕去面对。”
他喜欢许嘉承,这一点就足以对抗所有要面临的难关。
年轻人真是勇敢无畏,许嘉承不禁感慨。
“你确定还要跟我再试试吗?”许嘉承抽完了一根烟,终于问了出来。
“我确定。”过了几秒,陆河回答道。
“听起来像结婚誓词,太傻了。”
“是有点。”
两个傻瓜齐齐笑了,望着那轮弯月。
他们的感情就像这月亮,现在才堪堪只有一个边角,但总有一天会变成一个完整的圆吧。
“可能我目前无法做到完全的理解你,但是我会努力。”陆河说道。
“我也是。”
不被爱并不可怕,不被理解才令人绝望。
爱里不一定包含理解,理解也不一定源于爱。
可只有涵盖了理解的爱,才真的令人欢喜。
他们才刚刚触碰到边缘,接下来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更深入。
……
车没油了怎么办。
凑合在这里睡一晚?
车震还是野战?
……不是那个意思。
别害羞啊。
……
谈话声渐渐低下去,只剩虫鸣和清风不知疲倦。镜头慢慢推进,唯有两个背影呈现在画面里,肩并着肩,抬头看着天边的月亮。
镜头又缓缓拉远,一辆车、一轮弯月、一双人,和一段爱情的开始。最终画面定格在此处。
车载音乐从未关合严密的车窗缝隙里倾泄而出,音乐声由隐隐约约渐渐变的清晰可闻。
他们的关系始于欺骗和戏耍,终结于爱情和理解。
而此刻,既是故事的结束,也是故事的另个开端。
end
第65章 番外一(时间线接在正文之后):
1
整个周日下午,许嘉承都泡在陆河租住的房子里。本来两人是要外出约会的,但陆总日理万机,许嘉承只好过来陪他。
说是陪,现状却是一个对着电脑工作,一个窝在沙发里看,间或聊两句天,气氛平和无趣。
到了傍晚,陆河接到客户电话,说急需一份紧急文件。他进了书房找到文件,准备给人送过去。
“你跟我一起吧,正好出去吃晚饭。”陆河把文件收进袋子里,建议道。
脖子久不动作,脊椎有些难受,许嘉承换了个姿势趴在沙发上看书。他看的是一本是推理,第四个案件正在高潮期,哪里舍得放下。
“还早呢。”许嘉承回道,言下之意是不想出门。
陆河拿他没办法:“那我把晚饭外带回来,有想吃的吗?”
“嗯……随便。”许嘉承随口敷衍。
陆河见他埋首于故事的样子,也不再细问,给他杯子里添了点热水,而后出了门。
室内陡然安静了下来,先前键盘的敲击声不见踪影,许嘉承屏息凝神的看着书上的文字,案件虽不血腥,但作者极会营造恐怖氛围,他沉浸在故事里的神经终于触到了一点儿惶然。
许嘉承正读到精彩之处,忽然铃声大作,他一个激灵,差点把书碰到地上。
门铃声持续不断,许嘉承回过神来,呼了口气,趿拉着那双粉色兔子拖鞋——陆河的恶趣味,去开门。
他以为门外是才走没多久的陆河,估计对方是忘了带钥匙。
结果一开门,却是见过两次面的杨震。
杨震看见开门的人是他,也有些惊讶,眼神从上到下来回扫视了几遍。
“你好。”许嘉承先冲他打招呼,弯腰找了双拖鞋,“找陆河吗?他刚刚出门。”
杨震心思复杂的换鞋进了客厅,他手里提着几样卤味和烧烤,本来是准备找陆河喝酒说事的,没成想碰见了许嘉承。
“我过来找阿河吃晚饭。”杨震将装食物的塑料袋放到桌子上,解释道。
许嘉承点头,给客人倒水:“他去给客户送文件,估计过会儿才能回来。”
“嗯。”杨震应了一句。
对话至此就没了声,场面陷入尴尬。
两人双双在沙发两头落座,各自沉默不语。
许嘉承心里打鼓,从进门开始,杨震的态度就有些反常。按照常理推论,杨震应该奇怪自己为什么在陆河家里。
他们只见过一面,对方当时应当是不知道他和陆河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况且以这人的性格来说,一见面就应当是热情且多话的,可现在的反应不免让人怀疑。
他俩在这间房子里都算是外人,主人不在,便无话可说。
杨震不说话,许嘉承只能先套近乎,毕竟这人是陆河的朋友,总不好一直相对无言。
上次从医院回来的路上他俩相谈甚欢,许嘉承依照着对方的喜好把话题捡了起来,说道:“之前你推荐给我的那个游戏,第三关怎么都过不了。我去查攻略,结果太冷门,完全没搜到有用的信息。”
这话企图太明显,也非常好接,杨震却没有搭理,任由它被空气侵蚀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