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之后，等我再长大一点，我爸就经常打我，我问我妈为什么，我妈就说，因为爸爸和妈妈约定要做慈母严父，所以爸爸就会凶一点，叫我一定要原谅他——”李帆捂着喉咙说：“有水么？”
华城给李帆倒了一杯温水，李帆一饮而尽，而后清了清嗓子，华城都以为他是要把水当成酒了。
李帆接着说：“……不过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是酒店运营不好，我爸总爱发脾气，我有时候还看到我妈手臂上的伤，估计也是他打的。”
“再后来，我爸就经常夜不归宿了，我有时候会问，呵，发现我一有事就问我妈……我妈就说是我爸太忙了，在酒店里面工作，赚钱养家——华、华城，我能去阳台说吗，这里有点闷。”
“帆帆……”华城一路听下来，不心痛是假的，他走到李帆的面前，把坐着的李帆抱在怀里，手碰上李帆的脖子，华城才发现李帆出了一身的冷汗：“我们不说了好不好？”
李帆在他怀里使劲摇着头，随即挣脱开他的怀抱，目光无所依附地说：“……我今天本来就是来跟你说的，我一定要说完！”
李帆说着就要往阳台去，华城哪里敢让他就这样去了，赶紧扯着他去了卫生间：“等一年我们就去，先擦下汗，要不改着凉了，听我的，好不好？”
李帆听到华城没有阻止他去阳台，也就木木地跟着华城上洗手间了。
华城觉得李帆现在这个状态，简直固执得要命。
大概就是他要做的事情，拼了命也要做完，稍微有点不顺着他的意，他就崩溃了，就不知所措了，所以你也得万事顺着他来。
要不然，你稍不留意就能在他心里捅了个洞，他死活不说痛，你就永远都知道不了。
华城用热毛巾给李帆擦了汗，才带他出来，自己站在挡风口的位置。
阳台的冷风灌进肺腑，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李帆滞留的那口气终于都顺出来了，他接着说：“就在那段时间，我爸回来和我妈吵了一架，我在旁边书房做作业，门关得紧紧地还是听到。”
“呼……”李帆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当时听到的都不懂，只知道他们吵了那一架后，我妈整个人都变了。”
“常叔告诉我，我妈妈是抑郁症，当时我也不知道抑郁症是什么，就知道我妈妈不开心了。”
“后来一年后，我才懂了其中的东西，我那是都快要小学毕业了，生日那天，我妈偷偷溜进来我房间里，”李帆笑了：“你好奇为什么是偷偷吗？”
华城皱着眉，只伸手去摸李帆的鬓角。
李帆自个接道：“因为我爸不让我妈找我，还派了个人看着，他说我妈生病了，需要一个人好好养病。不过那个人那天没有来，他拜托了常叔看着，那个人不知道常叔和我妈熟，所以我妈当天才能给我送礼物。”
李帆扒开围巾，从脖子里拉出一个吊坠，华城看到那是一个白青色玉环，看那大小估计可以套在手上当戒指，人说玉越带颜色会越浅：“这就是阿姨送你的礼物吗？”
“不是，”李帆举着那个玉环对着阳光看，良久，他嘴角微微翘起，说：“……这是遗物哦，你猜到了吧，我妈第二天就跳楼自杀了，我亲眼看到楼下——她睡在一滩血里面，穿着她最喜欢的旗袍。”
“李帆！”华城喝道，他明明都看到李帆拿着吊坠的手在抖，可眼前这个人却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一样，嘴角还留着一抹笑容，华城看着就感觉有好多根刺往他心上扎：“别说了，我们不要再说了好不好？”
“不！”李帆随意把玉环放下，固执地说：“故事还没讲完呢！”
“还没跟你□□呢，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李帆双手搭在栏杆上，眼神随意落在满地的红鞭炮纸上：“我妈会和我爸吵架是因为我爸当时找小三了，我妈发现我爸和外面的那个女人已经有了一个两岁的孩子，好笑吗？”
“我本来以为是糟糠之妻贫贱不移的爱情，想不到只是小三正位逼死正妻的狗血戏码。当时，所有的亲戚都不同意我妈离婚，他们说社会舆论不好，会毁了我爸，毁了她自己，还对我不好……”
“……我当时那么小，”李帆突然间激动起来：“你说，我妈是不是就是因为我而没有离婚啊！她就把自己关在黑屋子里一年多，受不了才去跳楼的，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她！是不是？”
李帆伸手用力摩挲着自己的头发：“还有！如果生日那天她没找到我，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都怪我是不是？”
华城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掰开李帆的手抱紧他，一下一下安抚着他的背脊：“不是不是，不是你的错，是大人的错，不是你的错，真的。”
“你相信我。”
华城抱着李帆，轻声细语地安慰，他都能感觉怀里的人在倒抽气了，他尝试着松开一点，让他好好呼吸，可李帆抱着他的后背不放，把头埋在了他的颈窝里，说话的气流让他好一阵酥麻。
李帆轻声说：“我还没说完，你不能走！”
华城知道李帆尽量压抑了，可华城就是听出来了李帆声音里的哽咽，他也只好轻轻拍着李帆的背：“没走。”
“所以，我说回正题了，”李帆终于从华城的颈窝出来，把下巴搁在华城的肩膀上：“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小时候总是喜欢学各种球吗，是因为初中那会儿，就算我装一鲤鱼乡123零食，他们也不和我玩，我带个球去篮球场，他们看到我就走。”
“他们说我是怪人，都不和我玩，我后来想想也是，估计我那段时间是吓坏了，有一点时间精神有点失常，又不爱说话，后来，他们都还觉得我有病。”
“他们叫我小哑巴……”
李帆靠得很近，说话时候颌骨轻轻地上下，华城都能感受到，甚至，他都能听到李帆血液流动的声音了，他说：“要是那时候认识你，我就跟你玩，吃你带的零食，和你打篮球。”
“你当你那时候是认识我的好不好？”
李帆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只放开华城，随后对上他的眼睛，调笑说：“所以啊，我真的是个很怪的人！我患得患失，你跟我在一起，我可能一天查岗八百万次；我疑神疑鬼，可能每隔几分钟就要问一句你还爱不爱我……”
“……我还很能吃醋，连你家狗的醋我都吃……”
“帆帆。”华城摸上了李帆的眼角，眼前的人眼泪没出来，藏着藏着反倒红了眼角，看着可怜死了，华城认真地说：“我大概知道，而且，我可能也是这种人。”
李帆被他摸得忍不住眨了几下眼睛，有点惊讶的样子。
“真的，不信么？”华城牵着李帆往里走：“我学霸嘛，猜到个七八成，至于我，以后你如果跟我在一起了，就知道了。”
李帆一直被推着坐到了沙发上，手里又被塞了一杯温开水。
华城：“喝点吧，说那么多口渴了吧，鼻子红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然后你哭得稀里哗啦呢。”
李帆总是有把温开水喝成酒的气势，他又是一饮而尽，随后眼巴巴地看着华城说：“我可以试试吗？”
试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想好了再下水，”华城宠溺地摸着李帆的头：“不过你也随时可以上岸。”
李帆没反驳，因为他自己也给不出什么承诺，虽然他深思熟路才准备接受这份感情，可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毕竟这是一个对他来说只存在于书面的东西。
华城估计也察觉到了，故意岔开话题：“怕你爸知道吗？很多家庭的孩子被知道了，都是要打断腿的。”
李帆回过神来，彻底任由瘫在了沙发背上，他出了口气，说：“我爸不敢，我妈过世后，他总觉得欠了我，实际上，也是事实。”
华城：“我爸妈很能理解，他们很早就知道了，还给我买各种专业书，怕我走上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