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卷-灼花醉
不久,这方果然出了问题……
她本以为,高空轰炸只有那堆轰炸机方办得到,怎幺她的天灯也有这般功力了?不科学呀!
方才还轻飘飘地天灯现下已成流火,一窝蜂地落回地面上,她拿了多少灯就有多少颗,瞬间,一场和乐融融地赏灯宴变成了烈火祭,会宗术的拚命抵挡,不会的早落跑了!
一群流星飞火砸得此处坑坑洞洞的,凡是它擦过的东西便被燃得焦黑,糟糕点就是着火了,听洛添衡说洛和与洛添靖有过奇怪的眼神交流,现下她可信了一半!
洛添靖前脚一走,这天灯便齐齐坠了下来,他离开对洛和的那一笑还停留在脑中挥之不去,怕他是知晓了之后的事,先避难去了。
那高坐主位的老人也真入戏,表面上装得不知情,沉稳带有一丝慌乱地喊:『还愣着干什幺?给朕灭火去!』
但是,他游离的眼神与微颤的手指,早已背叛了他,露陷了!
敢对她的东西动手脚?砸她入住不到一月的寝宫?特地开朝选场地,他打的如意算盘可真好,她薛桦夜就喜欢给他製造点惊喜,非让他骇上一骇才好!
『添衡,你父皇为了除掉你,还真费了个大手笔呀!』微微一笑,她手腕轻起,那方池面蓦地掀起一阵波澜:『可惜,你不是灾星,你不会危害大赤,他终究还是失算了……』
一话方落,她便纵身腾起,此时那处已被烧得差不多了,还没来得及出去的不停地嚷嚷:『护驾!保护王爷公主……』
火光灼灼,她的一身紫衣在红亮的空中格外突出,见洛和一双眸子深深地定在她身上,一想起他是如何活活鞭死琪妃娘娘,如何让洛添衡去打摄垣,她便想乾脆一只冰针刺穿他,罢了!
然,终归是她心上人的生父……撒头一转,池面生生射出三道水障,在她的指挥下贯穿迎空而来的流火,登时火光俱灭,水花四溅!
下头人一阵惊愕,又见更多地光点在夜空中逐渐放大,同时又一道身影跃上半空,与薛桦夜配合,一双身影相互交错,那人单手一拂,数道金灿灿地炼狱之火与水障齐齐射出,金光灿烂,明夜如昼,正恰好映亮了来人的俊容。
轰地一声,水火交融,与流火一同炸开,于空中绽放璀璨烟花。
二人双双着地,薛桦夜不冷不热地笑笑,只手拈诀,池面再次升起水障,倾倒而下,一把灭了这方所有的残火。
洛和与一干众人瞪了好半天还说不出话来,前者脸色更如五彩霓虹灯般,由青转白再转红的,实在好笑!
『恭、恭喜皇上啊!大殿下是火宗,还能使炼狱之火啊……』首先,是人群中一名臣子乾笑恭贺,这才带动了人群。
大伙儿似被雷了一记,这回醒了,开始向还没缓过来的洛和恭喜来道喜去,而早前便知晓的洛添阳等人反应并不大,就是洛天芹甚为吃惊罢了!
薛桦夜回想自己在书卷中看来的知识,正好看见了一千年前亚特兰王朝的水宗一族,当时南方是由此王朝统治的五邦,也是如今五国的前身,尤其大赤这块对水宗甚为不满,瞧洛和的神色,怕是不会放过她了……
『皇儿,你做得不错。』洛和亲口道出,是对洛添衡说的,可惜他并不当一回事。『觐夜公主。』
『是,陛下有何吩咐?』她一双晶莹的眸瞧得洛和颤了颤,然他做皇帝的骨气仍不是盖的,『妳可知罪?』
『觐夜愚钝,虽无能回应陛下,可觐夜却有话,想当着大伙的面道。
今夜,赏灯宴上的意外,倒未乘了那小人所愿,让咱俩破坏去了。本宫在此只想对始作佣者声明……
尔后……无论是谁,若再招惹本宫一回,砸我场子,毁我宫室,伤我至亲,他的下场,就如东宫门外那群玉天亡魂一般!』包他死得乾脆整洁!
她不看任何人,也不指任何人,洛添衡责怪似地推推她,却惹来了一双白眼:怕什幺?我又没在指谁!
『势分五足,千百余年,天地奇象,凡御水之女,必圣女也,圣女,为一统大陆之王矣……』
洛和阴沉沉地起身,嘴中喃喃自语,他道:『我五国共同之敌,为这预言上的御水圣女,任何一国敢藏匿她,便是这大陆上,最无耻的败类!』
好啊!这皇帝性子沉鹜阴险,通常这种人动怒,第一是触了他的底线,二便是作贼心虚了!
如今大动肝火,必是被她的话给激了,一国之主被骂“小人”,也是他自作自受!
可她却不想,洛和在众目睽睽下快走上前,当众就要给她一巴掌,又谁知……
洛添衡一把推过她,那夹带一甲子功力的巴掌便直直打上他的头,当薛桦夜回神时,看见的便是他单膝跪地,一手扶着地,一手按着脑袋,神情痛苦不堪!
『哼!倒便宜妳着祸乱大陆的丫头!来人,给朕押下……』
话峰一滞,洛和便蓦地使不上力,无法言语更动不得,这感觉就像是那日,东宫门外的感觉一样……
薛桦夜杀气腾腾地瞪着他道:『我不会因为你是谁就怕你,人生来平等,即便皇帝犯法当与庶民同罪,我又怎幺会怕呢?
我是水宗,除了水,还能控制“血”,若我想要,让在场人僵持至十年后亦不是问题!前后都有罪,再加上威胁恐吓也无妨,只是……
若他有一丝不对,我先翻了你的贤德宫再说!』
遭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定住身形,左右侍卫进退不得,他活了这幺久,还没有这幺狼狈过!
直到薛桦夜跟着洛添阳他们回魏清宫后,压迫洛和的力量才完全消除,他动动筋骨,锋利的目光扫得臣子们胆颤心惊,『水宗圣女、大逆不道、恐吓圣上……哼!也罢,将她软禁在魏清宫,二十日后请各国使着前来,当处问斩!』
※
这一遭真够晦气!
一道圣旨颁下,她被禁足在魏清宫中,二十日后更要被那洛和斩了,想来与她的宗术有关,那“御水圣女”就这幺恐怖幺?
那饱含内力的一巴掌真狠,打得洛添衡的左脑勺流了一把血,鲜红直直滴落他柔顺异常的髮,揪得她一度欲冲出魏清,先还洛和一掌再说!
碧泉殿内,紧急请来的太医给他上药包扎,仔细问了脉后便入外殿侍候了,薛桦夜与洛天芹等人一同守了他整夜,第二天一早,他方醒了过来。
等了一整晚,她几乎不曾阖眼,洛天芹与她谈了她与洛添衡隐藏宗术一事,这段时间内,洛添衡的药全是俩人换的,每见那一道内力震裂的伤,她的眉头便紧了一分,现下他醒了,那自然是开心得不能自己。
『皇兄醒了!皇兄醒了!』洛天芹这声惊呼把殿外的洛添阳与太医引来了,只见薛桦夜兴奋地抓着他的手,问道:『添衡!你伤还痛不?你……』
『妳是何人?』
四人呆了一阵,不料他醒来的第一句话,竟是……妳是何人?
『别、别开玩笑了……上回我装失忆的事你还记着幺?怎幺……』
『本王真不认识妳。』一贯从容地淡漠,与初见时是相仿的,在他身上,薛桦夜只能看见陌生与疏离。
洛添衡抽离他的手,正欲起身,头上却传来一阵刺痛,激得他不得不躺回榻上。怎幺会这样……洛和那一掌不会真把他打失忆了?
『皇兄,你还认得芹儿与五哥幺?』
洛添阳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薛桦夜,让她跟他出去一趟,在薛桦夜跨出殿门时,只闻得他道一句:『认得,不过方才那女子,别让她再入我宫了罢!』
※
俩人直接转入莲熙殿,一屋子的摆设她甚熟稔,不久前方迁出此殿,如今她在时,时常有的那股清香仍绕之不去。
『看来,添衡以前是个戒心颇重的人。』她靠在窗前,正好对着碧泉殿,洛添衡的寝室的窗口,语调虽冷静,却不免能听出些神殇……
『别怪皇兄,夜儿……』
『添阳,你听见你父皇的话了幺?我已是将死之人了……』
清浅一笑,她似乎从未笑得如此无心,面若寒霜,一对杏眸却有一丝眷恋。
『我相信他有朝一日会想起来,但绝不是这二十天内,若他问起我,你与芹儿便道我回老家去了罢……他的母妃死在洛和手中,那已成他的心头刺了,我不要他的一生尽是怨怼,偏偏,洛和是他的生父。』
顿了顿,她再无下文,几瓣落花飘入殿室,这才春头呢,窗外的杏花便已半残,是何苦呢?
『夜儿,我去父皇那求情,妳且多陪陪皇兄吧?』她没看洛添阳是何种神情,只知他这一趟也是白去,自古仁慈帝王不缺,残忍暴君甚多,若各占一半好了,洛和便是两者之间的混沌体。
他能对百姓仁慈,能对妃嫔儿子痛下狠招,而她只是异姓公主,还是五国忌惮的水宗,洛和毫无放过她的理由!
『别让他迁怒于你,只要能在这二十天内多看看他,之后他过得好,就够了罢!』
见薛桦夜一脸认命状,洛添阳也不好劝说,嘴上功夫不如双脚实贱,还是他暗自替她争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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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几日,洛和便病倒了。
据太医所说,是被气出病来的。洛添阳硬生生在功元殿前跪了三日,之后竟连洛添赫与洛天芹都来跪了,为薛桦夜求的情,等于为洛和搞出一身气。
他骂这三人不以国事为重,一昧顾着私情反对他这父皇的意思,就让他们跪着,自己还气出病,在薛桦夜的眼中不过是他活该,还暗自窃喜一番。
虽知这不厚道,但这种人当不必与他说道!
只是……苦了她的朋友们……
『本王不是让妳别进来?出去!』
呵……这是今日第七次,他不耐烦地赶她走了吧?
每日,她都会来这看看他,替他换药端三餐,无论做得再怎幺好,都只换来一次次地冷眼相视,心里不打一气地闷着,表面上还装得不动声色。
『你就让我在这待会儿吧?』压下心口的闷楚,她强强撑起的笑容着实不好看,『我想多陪陪你……』
『出去,别令本王亲自将妳撵出去。』额前一寒,不知何时,他已提剑对上她的眉心,他伤在头部,手却还灵活的很!
『若想杀我,你便刺过来无妨。』薛桦夜勾唇轻笑,满不在意地握住剑刃,将剑锋移向胸口处,『早死几天,晚死几天都行,三日后我便再也不会出现在这儿了,倒不如早些离开,好让添阳他们回来。』
明显,他执剑的手抖了抖,那深邃地桃花眸中起了波澜,但她却没发觉。见他迟迟不动作,薛桦夜便步出殿内。
洛添衡把剑扔到一边,发出匡-的一声,眼见四下无人,他轻道:『桦夜……父皇欲杀妳,他还没那本事。』
※
是夜,柳莹沁与方雪吟二人悄悄翻墙进来找她,不外乎是劝她逃,见雪儿哭得一团糟,莹儿红了一双眼的苦劝,她也只有苦笑的份。
若她逃了,不就是魏清宫的人疏忽怠惰,反而连累一干人命,何必呢?
『事事都不能讲人道的,妳讲人道又不能长命百岁,桦夜,妳死了,大伙儿都难过!』柳莹沁二人临走前,又针对她的反驳词道了一句,又说她们方才想去瞧一眼洛添衡,却见他不在殿中,让她好生看管。
虽是硬笑着应了,在赞同柳莹沁那番话的同时,还暗自猜想着他搞失蹤一事。
头上还伤着呢,大伤患能跑哪去?
总归放心不下,于是又在整个魏清宫绕了一大圈子,芳苑、明栖、静薖亭、婼艺楼,只差没去掀茅厕了。诡异了他,不会真搞失蹤了吧?
又过了一天。
近日来无一天是坏天气,元宵过了,早就是真正的春天了,咏桦宫植大量地桃树,而魏清便栽了大量地杏树,嗅着淡雅香气,心情不知怎的,随着时日将近而日渐沉重。
她独自渡步至静薖亭那,却见昨晚消失一整夜的洛添衡正倚坐于树下,打着小盹,头上白花花的绷带已不见蹤影。
依稀记得,昨晚找到这时他还不在的吶……
走近一看,沉静地好似不存在般的睡颜好生熟稔,看着现在的他,不久前那些琐事似乎就能忘得乾净。薛桦夜讽刺似地一笑,笑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
索性地坐在他身边,最近只要他醒着,就像只刺猬一样,怎幺样死活都不给她靠近,现下正好,可爱多的是不?
『欸,后日我就要掉脑袋了,你还睡得这幺香,真可恶……』报复似的拿树枝敲敲他的脑袋,见洛添衡依然故我地睡着,她竟突然有些闹不下去了。
其实,能见到他的时间也不多了,不如趁现下他不知不觉时,好好地瞧瞧他也不错呀!
树枝潇洒一扔,薛桦夜就这幺看着他,俩人定力挺不赖的,她都佩服自己,竟能一直从早晨坐到黄昏,直到夕阳的影子即将没入群山时,她方开口说道:『吶,添衡,你是醒着的还是真睡的?』
旁人依旧不回话,匀称的呼气声持续着,证明他还在熟睡当中。
薛桦夜微微一笑,俯下身贴近他耳旁轻轻道了一句话后,便起身跃上屋檐,跑回莲熙殿去了,深怕他突然转醒,令自己羞赧难堪!
她却不知,洛添衡从头到尾都是醒着的,这陪她趟了一天,头和腰都在疼,只是脸上难得出现的暖意,证明他的心情甚好。
洛添衡听得明明白白,一字不漏,方才她的鼻息接近时,心还登时漏了一拍!她说的是:『我、喜、欢、你!』
性子倒和他一般,要她张口就是让她偿命般,这下终于套上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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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病在床的皇上口谕下旨,让刽子手与各国使节前往“刑宫”等侯,午时二刻準时处斩觐夜公主,罪名便是如那时在咏桦宫说的多合一罪,当然影响最大的还是宗术一事。
让五国百姓看他大赤是如何忠胆相照,只要是任何会威胁到五国的人,就算是个十来岁的姑娘也绝不放过!
薛桦夜浑身释出的杀气让来押她的人迟迟不敢靠近,她的朋友们都想对她说什幺,却始终不吭半声,他们知晓皇令就是天命,只有皇帝一人能左右其局。
她朝着洛天芹他们微微颔首,樱红薄唇无声地说:『刑场见。』
深深地望了碧泉宫一眼后,她毫无留恋地走出了宫门,面色不佳,却没任何恐惧,而是一点点蔓延的讽刺……
洛和啊洛和,她薛桦夜今日就算是败在你面前,来日就是被你砍得魂魄不齐,她也会来寻仇的!
最后……还是没能再见他一眼,或许这是最好的,至少没有能让她牵挂的人事物……
※
近午时,她一身素白中衣,傲然孤立地身姿不似戴罪之人,一双碧瞳纯粹无瑕地扫视刑台下各形各色的人,毫无畏惧,清丽出尘。
洛添阳他们都到了,还是不见洛添衡……这时,她竟在角落看见独自一人的千爷爷,他依然静静地微笑着,也看不透他的想法,只道许是来送她的吧?
『公主,您还有什幺话要说的?』执行官是从未见过的男人,他坐在一张黑木桌前,目光如刃,她当然不怕。
『没了。』
闻言,他也不多话,手一举,身旁的公公登时朗声道:『午时到-』
刽子手毫不留情地抓着她的头压在一张圆木台上,右脸被印在上头,着实不爽,且这东西不知几千年没洗了,那腐臭味完全是能燻死人的!
不会这刀还没下来,她就被这圆木给臭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