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半日熬过去,便是成功大半,忍耐虽苦,却是值得的。”薛语昕瞥了眼屋门,想着门外那人,不禁莞尔,“那人不比你好,那时我守着姐姐,她痛我也痛,那种感觉,真不是滋味儿。”
“这苦……你也吃过吧……”粗重的喘息,断续的话语,却带着极智,冷青翼吃力地抬首,望向薛语昕,“为了姐姐……这法子……你试了几次……”
“……”薛语昕嘴边笑容一僵,出乎意料的问话,让他微微有些不知所措。
“一次次……尝尽苦楚……或许……唔……失败之时……更是痛苦不堪……”冷青翼慢慢笑了起来,眸子里一片柔软迷离,“瞒着姐姐的……是吧……呃……吃了多少苦……”
吃了多少苦?
数也数不完。
一个个夜晚,趁着姐姐睡去,自己偷偷摸摸试着药,依着医理,不断用身子的疼痛来体悟其中玄机,哪怕一线希望,也不依不饶,忍着受着坚持着,直到痛死过去,甚至呕血不止……可到了次日清晨,每每掩去所有不适,带着笑容,望着姐姐醒来,又觉无怨无悔,不知疲累。
无人知晓之事,最亲密之人也不知。这头枯萎乱发,也是在姐姐死后,才慢慢显了出来。众人皆是以为他伤心过度,唯有自己知道,反复以身试药,伤了气血本原,大约命不久矣。
“你是听了我与萧老大对话是么?”薛语昕微微垂首,“原来那番话,萧老大不是和我说,而是说给你们听。”
“总要回报一些……呃……不可……白受这般大礼……”冷青翼笑着承认,回忆起,那人蹙眉纠结神情。
[他那般对你,我如何饶他?]
[……]
[算了,一个孩子,我便不再计较。]
“即便你们,也说服不了我……”薛语昕挑了挑眉,一如初见般世故老成,“你有贪生怕死的理由,而我,已经没有。”
冷青翼,其实我是真的把你当做了姐姐。
你可知,我此生惟一愿。
此法保其安康幸福,情深缱绻。
第一百四十二回:欣欣向荣
“如何?”
“……好多了。”
“再忍耐一下。”
“……无碍。”
门内,门外。
站立之人盘膝而坐,背靠门,双眸沉,满面冷若冰霜,心中不知所想。
自阿罕走后,又来了人,故人,友人,关怀之人。不知如何应对,心烦气躁,便摆了脸,端了疏离,那些人来了又走,说了些话,入耳未入心。
不知所言,直到最后云叔领着众人前来道别,絮絮叨叨间,他也只应了句“保重”。
[云叔,我想……和程青哥哥道别。]
[先前接了生意,今日非走不可。]
[姐姐,让程无带我们和程青道别就是。]
[……也好。]
[小子,我们走了,嘿嘿,别担心,短期内我们不会再入中原,这次是去南疆,官府的人,我知道怎么应付。]
[程无哥哥,非常感谢这段时间的关照,请替我们和程青哥哥说声再见……后会有期,希望你们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我说,姐姐,还会再见面的,不用这样也哭吧?]
[要你管……]
少女的笑,少女的哭,无不透着真挚;倾情一直不言,兄弟俩也未说话,心中千千万万的喜悲,无从说起,这般离去。
回忆随着人们离去的背影渐渐远了,眼前微微发黑,身子太沉,站不稳,便坐下了。
背后木门,阻止不了他,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
但他默然而坐,一动不动,唯有风吹过,吹散了发。
多少日夜,这般一人独坐,看日出日落,风雨飘摇,不知悲喜,无拘无束,只为寻亲问理,然后,哪里来,哪里去。
随心,随意,并不执着。
何时起,换了如此随性洒脱,怀抱那人淡香轻笑,成了执着。
“呃嗯……”
“针除,药效冲撞,心法!快依心法……”
“……”
“你……”
“……”
门内呻吟戛然而止,身子倏忽紧绷,心口高悬,细细聆听,依旧默然无声,何解?!痛呼怎似此时毫无声息来得可怖?!顾不得满身伤口撕扯,身子猛然而转,掌已触门,气聚丹田,脸上潮红散尽,独留苍白。
“……无碍。”
低低地,轻轻地,却又那般认真,那般用心。
说与,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