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虫儿的脆鸣,寂静的夜慢慢取代了夕阳西下,树林里是蛙声一片。夜的深,是弯月与稀星交织在一起的结果,墨家统领命令全班人马原地休息,而在莫十八耳中则自动转换成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到了桑海就是儒家的地盘,到那时要杀要剐全凭张良的心情。
墨家弟子全从马车里钻出来,坐在路边休息,憋屈了大半天总算能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他们的也自然放松了警惕。莫十八看着清月和另一位女弟子融洽地交谈着,默默地躲到了一边,静候时机。
骤然,天明和项少羽不知因为何事打闹起来,墨家统领们带着前者纷纷集中到了远离此处的地方,张良不知所踪。
好机会。
为了不引起怀疑,莫十八用了最俗套的借口——上茅厕,骗了清月等人后正大光明地开始了逃跑之路。
只要回到咸阳,什么都好说。
夜间的黑咕隆咚是她早已适应的,贴着凹凸不平的山壁,只要顺着走下去,就能彻底摆脱墨家的视线。
但这夜静得如一潭死水,偶尔传出的两声鸦鸣倒把莫十八吓了个毛骨悚然,在相府的时候有年妈妈作陪,在阴阳家的时候有死士在外巡逻,什么时候形影相吊过。
树木逐渐变得稀疏,萤火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没有可以让她安心的东西,假如这时候背后突然伸出来一只手……
刚才闯入自己余光处的确实是一只手,莫十八猛地转身,脚下被枯枝一绊,险些失去重心后脑勺着地,幸亏被张良及时拉住。
……
张良?
“啊啊啊啊!!!”
后知后觉的尖叫响彻天际。
“你你你你你别过来有话大家好好说!!”莫十八整个鬼呈“卍”字状贴在冰凉的山壁上,“你们儒家弟子可是斯文人!先说好待会儿急了可不准打脸啊!”
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这厮学会了尾随。
张良一言不发,歪着头作无辜状。
卖,卖萌什么的犯规嗷!
莫十八实在是太了解张良了,比起让敌人痛快地死去他更喜欢给人以心理上的折磨,总而言之,就是莫十八如果不坦白,他就会抱着打加时赛的心态慢慢地攻破你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直至收获所有的秘密。但这次情况不一样,阴阳家的秘密若被张良打探了去,吃不了兜着走的人就是她了。
莫十八咬咬牙,狠狠地往地上跺了一脚:“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娘没时间跟你在这儿玩心理战!”
“子房只是见姑娘一人在外,怕姑娘看不见路,所以……”
“少来,你从小有几根花花肠子没人比我更清楚!再说你见一个姑娘出恭就要尾随她,跟当年宋老伯跟踪邻家张寡妇结果被人家拿着臭鸡蛋一通乱砸有什么区……”
她说不出话来了。
不得不说,张良的怀抱确实有平复人心的作用。
当初,真不应该头脑一时发热只身用易容术混进墨家当卧底,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比尴尬更贴切的东西了。
双双相拥,莫十八却感动不起来,天时地利人和,她一样都不占。
“大少爷,”她把头埋进张良的臂弯里,“在我自己想说之前,你敢问一个字,我分分钟给伏念下聘礼去。”
“……”
双方心里明白,张良要想戳穿她的话,早在墨家长廊上就说出来了,何苦等到现在。其实,最纠结的人不是莫十八,而是张良,前者藏有太多不能说的秘密,后者何等智慧,自然知道不应该轻易地把真相点破,他始终在等她自己说出实情。
为什么当年不辞而别,为什么抛下所有的一切,为什么如今容颜不改,又阴差阳错地成了墨家弟子,细心如他,如果他想知道,不用莫十八解释,什么都将呈现在大家眼前。
只是他想给她一个机会,不是解释的机会,而是证明她和他一样,始终都未曾忘记过对方的机会。
“天凉了,我们回去吧。”
“既然你都这么诚心诚意地求我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和我去小圣贤庄,还是继续装作照顾端木姑娘?”
“和他们待在一起,至少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劫色。”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说过我是亲妈=w=
☆、明明如月
“儒家,第一代宗师为鲁国的孔子,他精通六艺之术,提倡仁爱的王者之道,一人一骑,周游列国,门下弟子三千,天下人无不敬仰,儒侠所追求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诸子百家中最受推崇的一派……阿姽,你在听吗?”
“就算是……也要休息的,你可别逼我。”临了,莫十八硬生生地把“卧底”两个字吞进了肚子里。
张良跪坐在树边一角,表情温柔得如春日微风:“我知道记住这些知识对你的智商来说是一种挑战,但如果你要进儒家,就必须……”
“进你个头!”莫十八狂跳,一把揪住张良的衣领劈头盖脸地骂道,“一切都是你意淫出来的而已,我何时说过要去当什么儒家弟子了!随随便便地就把我拉到这里来废话,你特么真当我是吃饭长大的?!”
张良不怒,手覆上莫十八的腕:“那你是吃什么长大的?”
闻言,后者懵了。
不管是张良的自作主张还是他现在肆意妄为的咸猪手,莫十八都很想抽出自己的鞋拔子往他脑门上扇几下。加入儒家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背叛阴阳家,背叛阴阳家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己马上要去数孟婆脸上的皱纹!
她算是明白了,最可怕的不是东皇太一的凶狠,而是张良的执着,就算莫十八严词拒绝,张良也一定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抽回手后,莫十八赏了某人一个白眼:“明早还要赶路,你最好安分点少来烦我。”
不同于在韩国相府当个小丫鬟的时候,腰板直了说话不喘气了,谁叫她上面有人。
“阿姽,虽然我什么都没问,但你应该知道我心里的疑惑,”张良说道,“我希望你能自己告诉我,而不是我自己找出答案。”
因为这个答案,也许并不是双方想看到的结果。
两人在这柔和的月光下必定辗转反侧一夜无眠。张良为了避嫌也只好和徐夫子他们挤一挤了,莫十八则暗自高兴女弟子不用轮班守夜——即使她并不需要睡眠。
安详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天慢慢破晓,淡青色的天空掺杂着鱼肚白笼罩着这片土地,蒙蒙亮的天正是万籁俱静的时候,为了躲避秦兵的追捕,墨家众人再次踏上了流亡之路,自然,不会少了楚国一行人。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把睡梦中的人惊醒的不是秦兵,而是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
“着火啦,快停车,救火!”就这一声,所有人都跳下马车纷纷施以援手,只有莫十八揉揉惺忪的睡眼,优哉游哉地整理着衣襟,最后被清月一脚踹了下来,直到和张良会面时臀部上仍带有一个脚印。
“你现在的身份是墨家弟子,不赶去帮忙吗?”张良看了眼正弓腰揉臀的莫十八,如此说道。
“嘁,既然知道我是假冒的就闭嘴吧大少爷。”
这时,一阵疾风刮过,好半天她才看清楚是天明提着木桶跑了过去,见状,她默默捂脸:“他的巨子之路貌似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墨家也有墨家的难处,容她默哀一个先。
眼瞧着墨家弟子和兵家的人冲上前去包围天明企图拦住他,可他还是冲出了重重包围将水倒在了火燃烧的地方,正义凛然,丝毫没有退缩之意,这该是怎样一种精神。
此处应有掌声。
相对于那一边的闹剧,两人这里则显得安静多了,张良率先打破了尴尬:“天也亮了,你们车上的女弟子是否都醒了?”
“不,大少爷你想得太多了,只有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她们才敢从梦中苏醒,”莫十八坚决抵制张良企图换车的痴汉行为,因为她担心着张良会在马车外敲锣打鼓大喊一声“睡什么睡起来嗨”后继续色诱清月等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凭她对张良的了解……他干得出来。
“阿姽,你是不是过于防着我了?”
闻言,莫十八提起张良的衣襟擦手,并回答说:“知道就好。”
随着水的落地,火也熄灭了,代价是升起的袅袅焦烟,并非莫十八心肠歹毒,只是立场相反罢了,她的心里确实有一点点的小激动,秦兵找过来无异于将她带回阴阳家,这样她就不用一天到晚地提防张良,也不用对敌派统领言听计从。
果不其然,墨家弟子对天明这个新上任的墨家巨子纷纷露出了失望的眼神,留他一人在原地,都散开了,仿佛是他给墨家带来了不幸,是他将自己的命运嫁接给了原本太平的墨家。
张良正打算拂袖而去,莫十八叫住了他:“大少爷,不去看看自己的盟友么?”
“不用,”他的话中带有自信,“你会去的。”
这是个猛刷墨家最高统领好感度的最佳机会,同时也是以带孩子为生的莫十八的职业习惯,如张良所言,她去了。
充满了愧疚感的天明只一味低着脑袋,看见有人走过来也没有抬头,在他看来,要么是斥责他的,要么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揍他的,或者两者皆有。
“吃一堑长一智,天明,”出乎意料的,来者十分温和,“秦兵找到墨家是迟早的事,但只要我们加紧赶路的话是可以甩掉他们的,事情既然发生了,再担心过去也只能是枉然。”
莫十八捏住衣袖轻轻擦着天明脸上的脏痕:“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她有种说不上的感觉,天明这个孩子将来会给嬴政甚至秦国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正是因为这种感觉促使着她更愿意接近天明,凑巧的,如一道雷电狠狠霹中了她的神经——那附着在天明颈脖后的阴阳咒语禁术之一,封眠咒印。
在阴阳家内已修炼此术的人很少,而月神,则是其中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