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致行又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去和母亲告别，你上去看看外公吧。”
“嗯。”致远紧锁眉头凝望着他，眼中满满都是担忧，却又无可奈何。
致行叹了口气，转身朝着远处的蔷薇花园走去。
…………………………
已经许多年了，秋吟雪依然还是习惯在回国的时候经常到惠济医院后院的这座蔷薇花园来看看，陪一陪里面唯一的一位病患。
“今天小天有没有听话呀？”她端着一碗米粥，笑看着蹲在身边正玩泥巴的男人。
对方身高足有一米八三左右，身材魁梧健硕，然而抬起头看着人的目光，却空茫而懵懂，脸上露出的都是如同稚子一般傻傻的笑容。
“小天很乖，有听护士姐姐的话。”男人笑着回答道。
秋吟雪单手拉起他，用手绢给他擦了擦脸颊沾上的泥巴，“那怎么小天不好好吃饭呢？我来的时候护士姐姐都说了，小天不乖。”
没想到她此言一出，那个高壮的男人竟然一下子委屈的眼眶蓄满了泪水，“姨姨不生气，小天很乖，小天乖。”
“哦。”秋吟雪笑了笑，拉起他的手，“那小天要不要吃饭呢？”
对方抿了抿唇，似乎很不情愿，可又不愿别人觉得自己不乖。
“要。”半天，他才不甘不愿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秋吟雪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脸，带他到庭院的桌边坐下，用勺子舀出碗里的米粥打算喂他。
“宁夫人。”一旁的小护士突然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外面有个人。”
秋吟雪一愣，扭头往外看了一眼，蔷薇花的篱笆只能让她看到一个人头。
“我去看看，你照顾好他。”她将碗递给护士，起身往外走。
小护士接过碗，坐下来继续喂食正和一个奥特曼玩的开心的男人。
绕过蔷薇花的走廊，秋吟雪才终于看清外面的那个人。
“我要回去了。”宁致行迎上她，礼貌地鞠了个躬，“这些日子给母亲添的麻烦，希望您能原谅。”
秋吟雪伸手虚扶了一把，看着他直起身朝自己轻轻一笑。眼前这个儿子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清秀儒雅，淡定从容，波澜不惊的沉稳气度。却谁人也不知，他内心究竟深藏了什么。
秋吟雪叹了口气，道：“不进去吗？”
宁致行顿了一下，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
片刻后，他才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了。”
只是这简短的两个字，他说完，下意识地抬头朝里面看了一眼。其实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是蔷薇回廊的拐角处，从这里根本看不到后院的情景。然而在致行的心里，他却能描绘出里面的画面。这么多年，一直深藏在他的心里，在他每一次几乎要支撑不住崩溃的时候，给了他动力。
“谢谢母亲为我所做的一切，宁致行今生无论做得再多，都无法报答您的恩情。”说着，他突然跪了下来，朝着秋吟雪磕了个头。
这一下着实把秋吟雪吓住了，自己这个从来孤傲清高的大儿子竟然有一天会给人折腰下跪，简直超出了她的现象。
“你快起来，这是做什么。”她赶紧将其扶起来。
宁致行笑了笑，顺着她的搀扶站起身，“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这还是您教给我的。”
“你……”秋吟雪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儿子打趣了一下，“你这小子。”她瞪了儿子一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宁致行抿了一下唇，收起了玩笑的表情，“我走了，希望母亲多保重身体。”
“好。”秋吟雪知道他有自己一定要去做的事情，含笑点了点头。
宁致行转过身，背对着秋吟雪道：“我……一定会回来的，希望母亲……再帮我照顾他一段时间。”说完，他便快步离去，再也没有给秋吟雪任何回答的机会。
看着当年小小少年如今却坚韧挺拔的背影，秋吟雪再次深深叹了一口气。
87、为了家族
宁致远上到住院部顶层的时候，正好看到林皓急匆匆从秋德明的病房里跑出来。
“出什么事了？”他赶紧迎上去。
林皓一脸的喜悦，道：“快进去，老爷子醒了。”
“真的。”致远惊呼一声，赶紧就往病房跑。
一进去，就看到宋博溪正陪在外公身边，微微俯下身和他低声正说着什么。
“外公。”致远一个箭步冲到床边，高兴地抓起秋德明的手，“你终于醒了，我们都快担心死了。”
刚刚苏醒的秋德明还有些虚弱，温柔地拍了拍致远握住自己的手，笑着道：“放心好了，外公还要看着你成家立业，不会死的。”
他的声音沙哑无力，每一个字说出来都好像要用尽全部的力气似的。但这短短的几个字听在此刻的致远耳中，却别有深意。
“外公。”他眼眶一红，赶紧撇开脸掩饰。
一旁的宋博溪笑了笑，道：“既然致远来了，就好好陪陪老爷子。我去重新调整给您的用药，一会儿再来。”
“好。”秋德明点了点头。
宋博溪离开，从外面将门关上。宁致远从旁边拉过一个凳子，坐在病床旁边靠在秋德明手掌上。
“外公，我吓坏了，我真的很担心。”
自母亲出国发展以后，他几乎就是跟着外公和舅舅长大的，对于眼前这个老人有着深深的孺慕和依赖。外公昏迷的时候，他要求自己摒弃一切杂念，用尽全力支撑着风雨飘摇的秋氏科技。可如今慈爱的老人再次醒来，他依偎在外公身边，就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小时候喜欢被外公抱起来丢高高的孩子。
“小猴子。”秋德明抚摸着外孙的发顶，眼神满是宠溺，呼唤着他的昵称，“你长大了，即使没有外公帮着你，你也能做好所有的事情。我刚才都听博溪说了，你这段时间做得很好，秋氏有你，外公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可秋氏最需要的还是外公，那些股东们看你病了，就阴奉阳违，只有你才镇得住他们。”致远道。
秋德明莞尔一笑，说：“那是因为他们怕我，也因为我曾经立威于秋氏，他们不敢放肆。”说着，他看着眼前继承了自己血脉的孩子，道：“所以致远，你也要学会立威，让他们明白谁才是秋氏的主宰。外公真的老了，即使康复也不可能再承担繁重的工作。这个公司以后就靠你了，你要学会支撑着我们这个家族继续走下去。”
“外公。”致远心中难过。
虽然早有觉悟，可如今被老人提起，不仅让致远感到了身上的千斤重担，更让他明白了自己需要为亲人所做的努力。以前记忆中的外公还是鹤发童颜，而如今不过是病了短短数日，却已经在老人的身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眉间眼底的虚弱和苍老再也掩饰不住了。
“致远。”秋德明拉起他的手，“秋氏百年传承，我们的祖辈都为此付出过心血，你要用心经营，知道吗？”
“是，我一定会的。”致远赶紧点了点头。
秋德明很欣慰，眼睛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突然道：“你舅舅最近怎样？”
“舅舅一直在帮忙处理媒体和公关方面的事情，我已经让林皓通知他了，相信他很快就会赶来的。”致远道。
秋德明点了点头，目光放空似乎陷入了回忆中，“他也很好，当年带他回来的时候，我一直担心特别的身份会带给他心理造成负担。但是看着小河这么多年生活的这么好，我也放心了。”
“外公最疼爱舅舅，他虽是外公捡回来的，但我们都拿他当亲人的。”
他这么一说，秋德明‘呵呵’笑了起来，“傻孩子。”他抚摸着致远的头发，又道：“你真以为我说的捡回来是真的，那是我逗你的话。”
“啊？”致远不解。
秋德明笑了笑，嘴角却略带苦涩，“小河……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人的遗腹子，当年她生下小河就难产过世，我才将小河带回来养育。我一生对不起小河的妈妈，自然要善待她的孩子。”
“外公？”致远愕然，完全没有料到舅舅的身后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秋德明像是一下子打开了心中隐藏的秘密，亟不可待地继续说下去，“当年我上大学那会儿，就和小河的母亲交好。我们一直都将彼此视为最重要的人，也都以为必然会是对方陪伴自己一生。”说到这里，他顿住了，眼神因为回忆中的伤痛而黯然了几分，“可谁能想到，当年秋氏遭逢金融危机，生意一落千丈，家族想要借助联姻的方式走出困境。小河母亲出身贫寒，秋家又怎么会允许她嫁给我。我不愿受摆布，便带着小河的母亲离开了海城。可是没想到，当我们在外面躲了一个月不到，她竟然就悄悄离开了，告诉我她不愿跟着我过这种流浪的生活，更无法舍下家里的父母，她想要离开，希望我能忘记她。我心灰意冷回到家里，娶了你的外婆又生下了你母亲，直到这个时候，我才从一个朋友那里知道了当年的事情。我的父母为了逼我回来，绑架了小河的外公外婆，小河母亲没有办法，只能放弃我们的爱情选择孝道。而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小河的外婆因为被绑架受到惊吓，回到家里没多久就病倒了。小河母亲为了给她治病，随便找了一个小商人就嫁了。几年后小商人生意失败自杀，小河母亲生下他也难产去世。我这才将他带回来养育，希望能够弥补当初自己的亏欠，也弥补秋氏欠下的债。”
“外公，这些事情你从来也没有说过。”致远惊讶不已。
秋德明笑了笑，道：“小河对于往事知道的很少，我又何必提起让他伤心呢。他能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他心里的想法，我做父亲的还能不清楚嘛？但我冷眼看着，那紫将军虽然清清冷冷，但心中也不是没有小河，我自然也就安心了。”
宁致远沉默了下来，他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后突然道：“外公，当初放弃舅舅的母亲，你可有后悔？其实当初如果你追过去，还是可以……”
秋德明抬起手阻断了他的话，道：“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清楚。但那个时候秋氏也已经走到了绝境。为了家族，也为了秋氏，我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或许愧对小河，或许愧对他的母亲，又或许……”他顿了一下，神情哀恸，“愧对自己，但我没路可选，只能如此。”
他此话说完，宁致远浑身一震，所有隐瞒的心事都涌上了心头。
“致远。”秋德明拉住他的手，叮嘱道：“外公把所有的心血都献给了秋氏，你一定要帮着外公保住家族，保住秋氏。”
宁致远紧皱着眉头，明明应该是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致远。”秋德明见他迟迟不答应，心里着急，急促地又喊了一声。
致远一震，浑身冒出一层冷汗，“我……知道了。”
他垂下头，眼底再也抑制不住汹涌流泻而出的哀伤和悲痛。
88、新的线索
因为之前韩云溪提到的那个线索，第二天一大早陵越便带着他再次来到了海城大学考古系。
“就是这里。”
云溪将陵越带到了他看到那个奇怪男人的地方，它位于考古系大楼一层最东头拐角楼梯的最下方。
从这里，上可通往任何一个楼层，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