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形婚

分卷阅读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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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金?”沈郁翔愣了片刻,觉得黎嵩可能有什么急事:“没现金,你要是着急我给你取了送过去。”

    “行吧。你到公检法大楼这边儿找我,快点。”

    沈郁翔莫名其妙,还是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二话没说就放下手头的事儿去了。见到黎嵩时,他莫名其妙地穿了身全黑的正装,正在外边焦急地不住看表,见了沈郁翔说了句等会儿我,就赶紧往里跑。沈郁翔不敢走,进去找了一圈也没见人,就干脆在公检法大院门口等着,满心疑问。

    直到六点多,太阳都落山了,黎嵩才跟另一个中年男人一起,带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儿走出来。那人瘦的吓死鬼,一头长发蓬乱,身上散发着难闻的味道,是个女的。沈郁翔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没问,寻思黎嵩这是在哪儿又勾搭了一个疯女人,眼见着黎嵩把她往自己车上引气得要命,有心拒绝又开不了口。

    那女人毫不客气,一声不吭地坐到了后座。黎嵩跟那中年人简单聊了几句便道别,自己开门坐到了副驾驶,示意沈郁翔开车。于是,翔一路开着车窗把这两人送到了指定的地方,忍不住好奇地从后视镜里看了她几眼,女人蓬头垢面,看不清长相,呆呆地望向窗外,但是不知怎么的,好像有种似曾相识的印象。黎嵩下车把那女人送上了楼,过一会儿又下来,沈郁翔正开着车门放味儿,两人站在旁边点了根儿烟。

    黎嵩不说,翔也不问,两人相对着抽烟。等到都抽完了,黎嵩把烟头扔到地上,狠狠地踩灭骂着:“这他妈事儿。”然后说请翔吃饭,就进了路边的小店。

    两人随便点了些菜,黎嵩又特意点了份饭打包。沈郁翔看着他忧心忡忡满腹心事儿的样子,心想那女人很有本事嘛,居然让他这么上心。结果黎嵩开口就吓了他一跳:“刚才那个女的当你老婆怎么样?”

    “啥?”

    黎嵩叹口气:“你认不出来了吧?也是。她跟咱们吃过一次饭,你在我们学校可能见过她两面儿。后来叶子出事儿的时候,我们正在赶毕业设计太忙,她还过去照顾了他几天呢,不过你没见到。”

    “谁啊?”沈郁翔实在想不起这个人。

    黎嵩烦躁地抓着头发:“我们大学的一个学妹,以前在广告公司兼职。有次她弄丢了叶飒的手表请我们吃饭来着,记得吗?还是你付的帐。”

    沈郁翔恍然大悟想起来:“哦,那个……你们说跟阿河挺像的女生是吧?叫什么来着?”

    “宝心。你还记得?”

    “有印象,正面说我不帅的人很少见嘛。”沈郁翔开着玩笑想缓和气氛,给黎嵩的杯子倒满酒:“当时你们老提姜闯姜闯的,我还以为她是姜闯的女朋友。”

    “她是。”黎嵩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一口闷掉了满杯酒补充道:“可是姜闯死了。”

    第21章 92

    艺术家跟普通人绝对的不一样,这个不一样不是看上去相貌不凡三头六臂,也不是自命清高身怀绝技,怎么说呢,差别在于心里的逻辑。

    姜闯中等个儿,梳着最普通的寸头,穿身干净简单的t恤仔裤。他谈吐正常笑容爽朗,乍看上去就跟刚走出校园的理工男没有任何差别。但是他做出的设计办出的事儿,却明明白白地显示着这家伙就不是个普通人。

    在广告公司当了三年创意总监后,姜闯厌了,不顾几个同龄老板软硬兼施的挽留抬脚就考了个教师资格证,跑去市内的艺术高中当老师去了。对他来说,高薪、新鲜感、成就感,都比不上与人真正分享艺术的快乐。总之,当时黎嵩刚毕业,从公司台前走到了幕后,也许是他上进、有想法、有拼劲,反正姜闯在几个继任者中就看上了他,手把手地教他各种工作。等黎嵩能自己上手业务后,姜闯立马卸任奔赴教育行业。托他的福,黎嵩这几年工作上是顺风顺水,一路通畅。

    姜闯走了之后不怎么跟公司的人联系,他是个活在当下的人,不喜欢浪费时间在聚会之类的人际交往上。宝心倒是一直在公司兼职,从摄影助理干到了摄影师,但她属于那种嫁鸡随鸡的传统女人,刚毕业就也辞了职,一心要想办法进到姜闯所在的学校去。黎嵩跟整个公司都挺不舍,但是宝心不好意思地笑:她就是想每天都跟姜闯在一起。

    不过宝心有时还是为公司提供相片,做主题摄影展,所以一年总要跟黎嵩见几回面。从她那里,黎嵩也得知姜闯的近况——艺术家就是艺术家,不管在什么岗位上都能发光。他因为教学风格独特,管理学生方法特殊奏效,成了校领导眼中的刺头老师,也是保障美术生升学率的金字招牌。

    上个月宝心来见黎嵩时商量公事时,顺便带了张结婚请帖。她笑说,姜闯是那群学生眼中的男神,再不结婚恐怕会被学生们抢走了。黎嵩看着那张设计简练、散发着甜蜜味道的请帖,真心为他们感到高兴,优秀又善良的人总会过上幸福的人生。

    他以为。

    七天前,黎嵩正在开会,手机突然响了,是宝心。黎嵩看了一眼便挂断了,结果她又打了进来,再挂断,再打。她从来没有这样过,黎嵩心里有种莫名的紧张,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吧?就中断了会议出去接电话。

    “喂?”

    那边宝心的声音非常奇怪,尖厉又沙哑,好像在努力克制着心情:“学长……”

    这个称谓吓了黎嵩一跳,毕业前她一直管他叫学长,后来进了公司就称呼职位了。这两年,她一直叫他黎总监。

    “怎么了?”

    “有骗子给我打电话,说是警察……可是我觉得好像不是骗子……他给我打电话,说姜闯意外身亡……应该就是骗子,对吧?”宝心语无伦次地说着,她一再强调骗子,但是她明显已经动摇了。

    “什么?怎么说的?”

    “说出了事故……船被浪打翻了……他掉下了水……”

    黎嵩尽力安慰她:“你别害怕,可能是出了事故,人不一定有事。你说详细点,对方怎么说的?”

    宝心说了个医院的名字,对方说,姜闯已经在那里了。她恳求着:“学长,你能来吗?”

    “马上过去。”黎嵩毫不犹豫地赶了过去。

    半小时后在医院门口,黎嵩看到了正直着眼睛发呆的宝心,他几步上前:“确认了吗?”

    宝心好像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盯着黎嵩痴痴呆呆地说:“他的学生给我打电话了,他们说是真的……”

    “走。”黎嵩拽着她往医院里走,宝心看起来似乎丧失了知觉,任由他领着找到了警方的人,学校领导也已经在那里了。

    “你们是遇难者的家属?”

    宝心不吭声,校长满脸沉痛地迎上来:“南老师,节哀!”

    宝心呆呆地看着他:“姜闯他……已经去世了吗?”

    校长流下泪来,事实不言自明。

    “哦……”宝心并没特别的反应,又追问:“不是正在抢救,是已经去世了是吗?”

    校长背过身去,不忍再答,警方的人看不下去了,主动回答:“落水后三个小时才打捞到遗体,已经没办法……”

    宝心像慢动作一样回头,怔怔地看着说话的人。

    “进去认认吧……”警方叹了口气,转身催促着校长,带着他率先走了进去。

    宝心没动,央求着黎嵩:“学长,我不信……你先去替我看看好不好?”

    黎嵩只得先跟着进去。警方揭开了蒙在遗体上的白单子,姜闯那张被湖水泡肿了的脸露了出来,黎嵩只看了一眼就不由闭上了眼睛。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个人已经死了。两年多不见,还以为再见面会是在他的婚礼上,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场景。黎嵩转身出门,宝心眼神呆滞地看着他,不知道她是接受了,还是还没反应过来。黎嵩简直不忍心告诉这个准新娘她的未婚夫已经去世了,但是没办法,咬着牙对她摇头。

    “哦。”宝心眼里最后一点期望消失了,她出乎意料地平静。

    “进去再看一眼吧。”黎嵩小声催促着。

    “你先进去吧,我冷静一下。”

    黎嵩有点担心,又不想勉强她,便独自进去了。可是宝心始终没有走进来。黎嵩再次出去找她时,楼道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姜闯的死非常意外,黎嵩从警方那里得知整件事情经过:姜闯带着全班学生坐渡船去湖中心小岛写生,游览所乘的渡船很大,能乘坐80人。今天天气本来很好,但是中午开始起风有浪,游船要求所有游客都下到船舱内,禁止留在甲板上。姜闯带学生们回了船舱,船正高速行驶时,有个年轻的爸爸不顾危险抱着孩子偷偷上了甲板。姜闯站在后门提醒他危险,那人反而嗤笑他大惊小怪,于是姜闯让工作人员来劝说他,可那人执意不肯下来,说是风景好。姜闯跟着工作人员一起上前阻止,那男人却不耐烦地骂他们多管闲事,还故意往边上走了两步。姜闯对他这种不负责任的任性行为很生气,也跟着追了上去。

    这时,突然一个大浪拍了过来,恰恰是从姜闯的方向。

    事发突然,没人想到,这位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老师就这么没了。

    讲到姜闯去世的时候,黎嵩陡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停住了话题,抬眼看看沈郁翔的表情小心问道:“你没事吧?”

    翔表情僵住了几秒,才勉强笑笑:“跟我爸……一样。”

    沈郁翔的父亲是在桥上开车时,为了躲避对面逆行的车辆翻入水中意外去世的。

    沉默片刻后,翔提醒黎嵩:“接着说吧。”

    广告公司的几位高层都对姜闯的死非常惋惜。由于姜闯意外死亡,需要办理的手续比较麻烦,黎嵩特地出面跟着学校几位负责人,帮忙办理了他的后事。但是直到姜闯的父亲和妹妹从老家赶来,举办了葬礼,都没有人见过宝心。

    姜闯的葬礼上哭声一片。他的学生们自发聚满了殡仪馆,个个泣不成声。姜闯父亲是个瘦小文气的老人,满身知识分子的气息。对着儿子的遗像,他明明悲痛万分,却仍在尽力安慰着女儿,深深地向那群学生们弯腰鞠躬。他说,感谢这些孩子们来送儿子,让他看到了姜闯人生的意义。黎嵩站在他身后,不觉间也红了眼眶。

    葬礼结束后,姜闯的遗体火化,剩下一捧骨灰。黎嵩送这对悲痛的父女回到宾馆,路上,从后视镜里看着老人小心翼翼抱着骨灰盒不住抚摸,也许他正在回忆多年前曾这样爱抚儿子的头发。

    到达宾馆后,黎嵩陪姜父坐了半晌。老人逐渐平静下来,问到:“宝心怎么没来?”

    黎嵩说不出话来。这时候他很生气,甚至是恨宝心的。该怎么跟老人说,他的准儿媳连姜闯最后一面都没见就跑了呢?

    老人见他没回答,试探着问:“她还好吗?”

    黎嵩躲不过去,把宝心逃掉的事儿说了。

    老人震惊地愣了一会儿,抓住黎嵩的手臂急切地说:“能拜托你去找找她吗?恐怕……那孩子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

    “什么?”

    老人摇着头:“这俩孩子从小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的感情……恐怕宝心承受的打击比我们还要大……我怕她……”

    他的担心实在出人意料。

    “她们学校的同事全都不知道她的下落,我没处找,就报了警,没想到人竟然真的在局子里,马上就要拘留了。”黎嵩又一杯酒闷下去,紧紧皱着眉。

    “她到底犯了什么事?”

    黎嵩摇摇头:“我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她怎么找到当时那对父子——就是姜闯拼命救下来的那男人,眼见着有人为了自己遇难,怕担责任,下船就跑了——听说她是杀人未遂,或者过失杀人,也好像根本没什么罪……具体过程我不清楚,反正先找了个律师过去盯着,就是你看见那位。他说这案子很麻烦,可大可小,但是现阶段还算不上刑事案件,可以担保出来免于拘留。我还以为要不少钱,结果还剩了这么多,先给你。”他把剩余的几万直接推给沈郁翔。

    沈郁翔还是弄不明白,什么事可大可小的范围这么宽?杀人未遂,过失杀人,或者什么事儿都没有,这是什么个情况?到底有没有人死?

    “她好像是意图杀人,但还没到那人跟前,就被发现了,那人突然转身逃跑,正好被路上一辆卡车撞个正着。这怎么说呢?”

    “这情况是挺麻烦的。”沈郁翔恍然大悟。

    黎嵩感叹:“好像上天就是要收那个人,第一次被他混过去了,又来了第二次。早知道是这么个结局,姜闯何必执意要救他呢?姜闯……”他说不下去了,重重叹着气。

    “命运的事儿我插不上嘴,但是报应这回事儿倒是好像真有。”沈郁翔冷淡地评论,又问:“那你说,让我找她结婚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