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形婚

分卷阅读37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阿河盯着翔匆匆离开的背影发呆,心里七上八下的,总也不得劲。他想,肯定是出了不得了的事情,可是,他无能为力。

    第二天,阿河才从新闻上得知了事故消息:沈氏运输公司的一辆货车撞断了高速护栏,导致侧翻,事故未造成人员伤亡,司机已逃逸。阿河有点纳闷,这种事件,用得着沈郁翔大晚上亲自跑到现场去吗?

    整整一天,阿河闲了就看手机,可是连一条信息都没有。他想给翔打电话,又怕他正在忙不方便。到了傍晚,宝心打来电话,阿河踌躇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这才得知了事故的内情。

    侧翻的是辆运海鲜的冷藏车,按说这种事故有保险理赔,就算理赔不到位,大不了也就是赔偿一车海鲜的价格,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司机为什么跑了呢?交警在处理事故时本来认为司机可能是酒驾,所以逃逸了,可是翻倒在高速上的货物中却有了新发现,其中竟然有两包粉,重量达一公斤,这问题就相当严重了。

    刑事侦查和反黑两组人马都进来了,沈郁翔配合着他们调查了一整天。警方怀疑,东西是夹杂在海鲜中的,那有可能是委托运输方夹带的。委托方是沈氏合作了十年的大客户,公司代表气急败坏地跑来,跟沈郁翔和警犬当着警方的面一箱一箱查货。毫不夸张说,他们今天翻了一天海鲜,就差鱼肚子蟹壳子没翻了,弄的满身腥臭,最后,还是只有最开始那两包。

    海鲜公司暴跳如雷,要求立刻终止与沈氏运输的合作,并赔偿经济损失以及名誉损失。沈郁翔还来不及处理那边的事情,因为警方把调查矛头直指运输公司员工,最关键的是,卡车司机至今下落不明。

    “……不过你别担心,妈妈已经到公司去了。”宝心把事情讲完,安慰了一下阿河。

    阿河谢过宝心挂了电话。他听得特别难过,什么忙也帮不上,也不知道翔今天吃饭了没。

    当晚,沈郁翔打来电话,简短地说晚上不回来,让他不要担心便挂断了,阿河甚至连关心一下他的时间都没有。忐忑中过完了第二天,阿河实在放心不下,跑到潘小姐家门口去等,他想,他们肯定会一起回来,大概不会当着宝心的面谈论生意的事儿,肯定会单独回到潘小姐这里。

    果然,天刚黑,翔的车就开了过来,大灯扫过墙角,正好看到阿河正期期艾艾地站着,沈郁翔的眼睛亮了,潘小姐的脸更黑了。翔跳下车,正要往阿河旁边奔来,被潘小姐拽着进了家门。她没招呼阿河,阿河当然也不敢上前。

    翔喊着:“等我!”

    阿河便在门口等。恐怕这回沈郁翔的脸又要肿了。

    第42章 153

    潘小姐这辈子都难以忘记这次跟儿子的谈话。即使是亲生骨肉,毕竟也是别人,不真正地谈及内心,其实很难做到互相理解。也不对,人类本来就无法互相理解,在彼此不能真正理解的基础上包容、体谅他人,这才是人们相处的最好方法。

    母子两人隔着桌子坐着,沈郁翔直视着母亲,丝毫不觉得丢脸或者惭愧。

    潘小姐看了他一会儿,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你也回来三年多了,你知不知道公司一共有多少车队,有几条线路,多少辆车?你知不知道兼营客运、货运的公司全国有几家?”

    “知道。”

    “你为什么要去现场?这种小事情轮得到你出面吗?如果你连个货车翻倒都要出面,公司里的事情太多了,你管得过来吗?是谁通知你的?”

    沈郁翔不说话。

    “不说是吧?我照样知道,今天已经把这个人开了。遇事不分轻重缓急,胡乱越级汇报,我养不起这种吃干饭的人。”潘小姐怒视着儿子,说话的口气完全是董事长对办砸了事情的ceo的态度。

    “是,我错了。”沈郁翔坦诚地认了错。他接到电话时听到涉及刑事案件就慌了,第一反应就是先去看看情况,忘了自己的职位是不该为这种事出现的。在对大公司的管理上,他完全不如母亲。

    “我对你很失望。”潘小姐语气软下来,开启了母亲教训儿子的模式:“我送你去读企业管理,为了什么?你心里很清楚!你毕业的时候我还年轻,想着送你到国外接着读,回来就能接手你爸爸的事业,可你呢?为了个男的,学业也荒废了,家也不要了,自己跑到人家厂里打工,又开了个什么什么线圈厂,你说说你是不是拎不清轻重!现在我算看清楚了,你根本就不是管理公司这块料!”

    “说完了吗?”沈郁翔抬头问母亲,不急不躁地开始反驳:“我承认你说的对,我确实不是这块料。在管理方面纸上谈兵是不行的,我学过很多,可还是远远不如你,你这么多年做出来的经验是我根本无法企及的。这个公司根本不是我爸的事业,最多算是他的梦想,其实是你的事业。”

    潘小姐怒视着儿子。

    翔尽量放缓和语气:“你也好,宝心也好,都在为了一个早已离去的人生活,只不过你把他的事业做成了你自己的,宝心就是彻底的逃避现实,荒废人生。但是不管你们承不承认,现实就是这样,死去的人什么都没了,现在的日子是你们自己选择的。可是在我看来,都是虚假的,不值一提。”

    “你混蛋!”潘小姐气得站起来又给了儿子一巴掌,眼中蓄满了泪。她想不到,自己牺牲了职业生涯,为家庭为儿子无私奉献的一生,在他看来竟然毫无价值。

    沈郁翔早就料到母亲会来这招,根本没躲,结结实实挨完揍,仍然坚持不懈地阐述自己的观点:“我想要的东西很明确,跟我爱的人在一起,做我喜欢做的事业。我不去留学,不回你公司,都跟阿河无关,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知道你根本看不上那个线圈厂,营业额也好利润也好都入不了你的眼,可那是我从零做起投入的心血,我喜欢。我小时候被你催着上过那么多兴趣班,都没真正引起什么兴趣。可等我真正找到了热爱的东西,你偏偏又来打压。这次事情是我慌乱中犯了错处理不当,你说我都是对的。可是妈,这么多年,你根本没关心过我想做什么,我从来没怪过你,你为什么非要在我根本没错的地方来怪我呢?”

    潘小姐被儿子说的语塞,明知他是对的,只觉得刚打过他的手一阵发疼,这孩子脸跟心一样硬。

    “如果你要说公事,就明天到公司说,当着大家面训也好打也好,都随你,我的错我不会逃避。可是你要说别的,那我就不奉陪了。”说完,沈郁翔起身离开,把母亲和所有哀怨都留在空旷的大房子里。

    到了楼下,沈郁翔搂住阿河的肩膀:“走吧。”

    翔刚结婚时,潘小姐给他换了一辆沃尔沃,原来那辆开了七年卖过两次的皇冠就给了阿河。翔犹豫了一下,没开自己的车,钻到了阿河的副驾上。

    “很累吗?”阿河小心翼翼地问。

    “还好。”

    “晚上……想吃什么?”

    “……沿路买点菜吧,我想回家吃。”说完,翔闭上了眼睛,不想再说话。阿河看了看他,无声地发动车子。

    其实这些日子,阿河不仅把沈郁翔作得莫名其妙,也把自己搞得精疲力尽。值得吗?他认认真真地仔细衡量过,心里在不断地动摇。沈郁翔拥有作为正常人的一切,只要阿河放手,他就能立刻回归普通生活。对于阿河来说,放弃这样一段感情当然是痛苦的,可是坚持着,就真的好吗?这种漫长的煎熬,跟短暂的剧痛比起来,到底哪一种更难过呢?或许,他们都已经尽力了吧。

    阿河犹豫着开了口:“翔……”

    “嗯。”

    “我跟你商量件事。”

    沈郁翔不回答,也没睁眼睛,看上去格外严肃。阿河等了良久,正要说出“要不我们分开一段时间”的时候,翔突然开口了:“……想好了再说。”

    “什么?”

    沈郁翔睁开眼睛,紧紧盯着阿河:“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你一定要想好了再说。有些话不能随便说,说了就会很伤人,明白吗?”

    阿河看了看他,顿时又觉得现在并不是个提这件事的好时机,就把刚刚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要不我们出去吃吧。”

    翔放松下来,重新合上双眼,语气里带了点撒娇:“不要,我想吃你做的。”

    “我做的不好吃。”

    “你知道啊?”翔笑了:“那你还不努努力?”

    阿河随着他笑了笑,把车停在小超市门口。两人下车买了点菜和饮料,出门的时候旁边有个瘸腿的乞丐,正晃荡着搪瓷缸子里的硬币乞讨。翔没看他,径直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哎呦,这要饭的怎么这么讨厌!你看看我的裙子!”一个女人尖叫起来,好像是乞丐碰到了她。

    女人的男伴立刻抓住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施展起来:“干什么呢?没看见人过去吗?非要伸手,你那爪子脏成那个球样,看把这衣服弄的!”

    乞丐慌忙道歉。

    男人不依不挠推搡着他:“什么人这是,腿瘸眼睛也瞎啊!真是……”

    沈郁翔本来已经走了过去,对这个场景视若无睹,听到这句话却突然停了下来,把手里的菜塞给阿河,转身面无表情朝那个骂骂咧咧的男人走了过去,他越走越快,几步就到了那人面前。

    男人根本没注意到翔,还对着乞丐发难,似乎刁难这么一个可怜人是件特别有成就感的事情:“你个瘸……”

    瘸子俩字还没说完,他已经被突如其来的一拳打到了脸上,身子朝一边歪过去,赶紧蹒跚了两步才没倒下。男人不可置信地摸摸脸抬头,想看看究竟何方神圣这么胆大包天,沈郁翔面无表情地又是一拳挥了过去。

    女人后知后觉地尖叫起来。

    “你他妈谁啊?管什么闲事?”男人丢了面子恼羞成怒,正准备还击,却被沈郁翔的身材吓到了,其实只要认真打起来,翔根本占不了优势。

    沈郁翔根本不说话,眼中冒着火还要往上冲,被阿河从身后拉住了。男人脑子笨,还以为又是一个管闲事的,马上摆出攻击的架势照着沈郁翔的下巴打了过去。这一声闷响正好在阿河的耳边像个响雷一样炸开了,刚刚还拉架的人瞬间失去了理智,猛地冲到了前线,抬脚就给男人踹了个措手不及,紧接着扑上去就要下死手。

    “杀人啦杀人啦……”女人引来了不少围观者,有好事儿的中年人拉开了阿河,沈郁翔这才反应过来。

    男人吃了亏,爬起来要报警,阿河跟沈郁翔都没吭声,冷眼站着由他,反倒是拉架的几个人中有看不过去的当和事佬:“你闹什么闹啊?都看见你欺负人,而且你也动手了!”

    “那是他先动的手!我这是自卫!”男人气急败坏转向沈郁翔:“你谁啊?我干什么你管得着吗?”

    “别再说啦!欺负一个残疾人你有理吗!”有老人想说两句。

    “你又谁啊?老不死的回家凉快去……”男人口不择言,结果惹了众怒。

    有人冷言冷语地蹿腾:“那你报警啊,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你先动的手!”

    “谁看见了?站出来啊!”

    “我们都看见了!打骂残疾人……欺软怕硬!”众人七嘴八舌,义愤填膺。

    男人本来正想报警,见众人都向着另一头,犹豫着停了下来。女人见势不妙,捅咕捅咕男人示意他好汉不吃眼前亏,两人便拉扯着咒骂着离开了现场。阿河谢过几个拉架的,还有帮他们说话的人,寒暄了几句,人群就散了。他拎起菜拽着沈郁翔的袖子,他却突然甩开了他,转身一言不发地朝车上走去。

    翔拉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阿河只得从另一边上去。翔坐在车里,不吭声,眼睛瞪着前方,紧紧咬着下唇,不知在生什么气。阿河担心地看着他。突然,翔狠狠地砸了一下方向盘,车子发出尖锐的鸣笛声,他呆了几秒,脸上的表情挣扎许久,最终还是没忍住流露出悲伤,颓然趴到了方向盘上,哭了。

    阿河知道,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和谐的小线圈厂,尽管利润不多,规模很小,却是他情愿为之起早贪黑呕心沥血的事业。那十几个残障员工,都是他严格要求也尽心相处的朋友。可是最终,他为了跟自己在一起,把这一切都放弃了。

    阿河终于反应过来,自己错了。他以为,沈郁翔坐拥两个家庭的现状只对自己来说才是煎熬,对翔是无关紧要的,但其实,不仅仅是他在忍耐。翔是最爱自由的人,他想要的东西很少,但是很具体,可目前他几乎什么都没有了。忍耐着和不爱的女人共睡一床,忍耐着配合母亲营造出幸福家庭的假象,忍耐着做自己一点都不喜欢的事业。他不自由,所以很痛苦,而导致现状的正是阿河自己。

    所以他一度想要放手,解救他们两个人,可现在阿河终于从翔的反应里明白,如果他放了手,那就不是解救,而是抛弃,他们从头至尾忍耐的一切就都没了意义。他所有的不安突然退却了,无限柔情涌上来,充斥着车内小小的空间。阿河把手伸进翔的头发中轻轻摩挲以示安慰。

    他们还在一起,也会永远在一起,不止十年,要一辈子。

    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架打破了近些日子的沉闷,两人回家时反而都放松了不少,有说有笑起来。阿河从二十五楼下了电梯,突然发现叶飒正蹲在门口。

    “怎么才回来?”他站起来不满地抱怨。

    阿河很诧异:“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看报纸上写翔他们公司的事了,白天打电话你们都没接,就过来看看。”

    “哦。”阿河打开门招呼叶飒进来,才忽然好奇:“你还看报纸?”

    “我不看,下午擦玻璃时客人随手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