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黑吃黑

分卷阅读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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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向睡得不沉,但今天的睡眠时长已经达到了近十年来的巅峰。上一次睡到十一点大概还是婴儿时期。

    他扭头对李明宇说,“你还想不想练枪了?怎么起这么晚?”语气像个不满的教练。

    李明宇简直莫名其妙,“你搞搞清楚好不好?你起得可比我晚多了!我十点五十分就在卫生间里了。”

    “哟,还挺有时间观念。”

    “……闭嘴。”

    “还能动吗?要不要我抱你去医院?”

    “……去你妈的医院。”

    “你这姿势我可不好背你。”杜以泽又说,“我可以抱你过去,把你抱在怀里。”

    “……滚蛋!”

    “行吧,不练就不练,我自个儿出去玩去。我再顺路买点早餐吃,买点热乎乎的豆浆。”杜以泽站起身,临走前还不忘补充说,“我滚了。”

    “喂!”李明宇喉头一滚,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脚腕,“……给我五分钟。”

    等杜以泽离开卧室之后,他盯着自己的手掌心发了会呆。

    没想到杜以泽的脚腕捏起来细细的,滑滑的,而且比身上的皮肤还要白,似乎都能看到皮肤下细密的血管,简直像块白玉。

    杜以泽载着他去了一所废弃中学,坐的是昨天开去医院的小轿车。学校处于郊区地带,方圆五公里之内人迹罕至,车程足足一个小时。灰色的教学楼侧涂着鲜红的“拆”字,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尘埃,简直跟废弃工地没有两样。

    学校操场因为常年无人打理,杂草已经漫过膝盖。李明宇找了块平整的空地,从后备箱里搬出一箱空酒瓶,然后将酒瓶排排摆放在地上,小跑回杜以泽身边,恭恭敬敬地掏出口袋里的枪和弹夹递给他,等待他发号施令。

    杜以泽推入弹夹、打开保险、上膛,手一伸,在一声清脆的破裂声中击碎了正中央的空酒瓶。

    李明宇瞠目结舌,立刻跑到靶前端详学习,他发现方才杜以泽击碎的是拇指般细窄的瓶颈。

    等他重新跑到杜以泽身边时,他脸上已经戴上了谄媚的笑容。

    杜以泽将手枪递给他,指了指枪管上的凹槽,“你看这儿就差不多了,这个叫照门。”

    “不用看准星吗?”

    “手枪太小了,用不着。”

    “不都说三点一线吗?”

    “你还有点基础。”杜以泽说,“等你练好了连照门都不用看,全凭枪感打。”

    “就像你刚刚那样?”李明宇侧头看了他一眼,犹犹豫豫道,“可这些都是静物,敌人总不可能站着给我当靶子吧?”

    “走都不会走,还想着跑了?”

    “哎呀,我这不是在跟你进行学术探讨嘛!”李明宇干笑着问,“万一有人追我,但我又不想杀他,我该咋办?”

    “那你就打他的膝盖。”

    “打膝盖会怎么样?”

    “会摔。”杜以泽说,“如果对方运气不好,说不定腿还会废。”

    李明宇对这个答案比较满意,他挥了挥手枪,兴致勃勃地说,“谁他妈敢追我,我就冲他叭叭叭!——我要冲着那个王什么的膝盖叭叭叭,让他一辈子没法当警察。”

    “那你更得好好练习了,他跑起来可比你快多了。”

    “哼,我知道,孬种跑起来都一样快。”

    一下午的时光转瞬即逝,李明宇几乎将杜以泽带来的子弹用得精光,好在他多少摸出了点手感,一箱子的空瓶最后都被他击得稀烂。

    杜以泽毫不吝啬地夸奖道,“你还挺有天分。”

    李明宇这人经不起夸,一夸就忍不住讪笑,显得有点猥琐,“还不是因为老师教得好?”

    “你这么叫我可担当不起。”

    “嘿嘿嘿……”李明宇用手肘撞了撞他,朝他使眼色,“明天我还要来,我要将命中率提高一半。”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眼看太阳要落了,杜以泽在操场上躺倒,大字型舒展四肢。

    “咋了?你今天还有安排?”李明宇低下头愣愣地看他。

    “当然了,”杜以泽掀起眼皮,故意停顿一会才揭晓谜底,“——我饿了。一会吃什么去?”

    李明宇心里的小石头落了地,他豪爽地说,“随你挑!”

    “我想吃火锅。”

    李明宇心想,人家都这么帮自己了,总不能再限制他吃羊肉,只好同意道,“……吃!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我还想喝酒。”

    “咦?你不是不喜欢喝酒吗?”

    手里的枪管十分烫,暂时还装不回口袋里。李明宇只得将它放在地上,然后跟着杜以泽一起躺倒。

    “你想喝就喝吧,喝他妈的!——”

    他舒服地长吁一口气,下意识眯起眼,好遮挡明晃晃的夕阳,没想到面前却突然盖下一小片阴影。

    杂草丛生,生得几乎是漫山遍野。两个三十岁的男人好像一朝回到少年时期,回到望不到头的学生生涯里,回到连接吻都要偷偷摸摸的时代。尽管学校离他们俩太遥远了,就像那句“革命情谊”一样遥远,就像刻在课桌上的数学公式一样模糊。可是在某条暗红色的塑胶跑道上,他们俩隐藏于遮天蔽日的荒芜下,用自己的指尖挨着对方的指尖,传递体温,用自己的嘴唇触碰对方的嘴唇,交换吐息,无论这荒芜之外的世界到底是千里冰封,还是火伞高张。

    他们都十分默契地没有对对方说过“喜欢”二字。

    就像所有躺在操场上偷偷亲吻、拥抱、牵手的少年一样,李明宇以为人生漫长,所以不着急这一分一秒。这是人类的惯性思维,也是一种难以看破的错觉。未来似乎还有很长的路可走,长到他以为前方的风景目不暇接,长到机会无穷无尽,永远不会令人后悔。

    第77章

    自那以后,李明宇经常跑到操场上去练习,带着成箱的空酒瓶。杜以泽有时候跟他一起过去,指导两下,有时候说要去医院复查,李明宇就自己开车过去,其余时间他们俩都呆在一块,一块吃饭、聊天、抽烟,一块睡觉,几乎形影不离,好似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犹如温水煮青蛙,李明宇甚至觉得如果林老板不赶人,自己倒也乐意这样继续住下去。杜以泽却不是随遇而安的性格,他满打满算,基本已经做好了大半准备,等到计划一旦成功他就可以带着李明宇一起走——哪怕不能一起走,最起码也能保证对方的安全。

    他默认李明宇会支持他、配合他,以至于他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一小小变量所可能导致的重大变故。

    这天杜以泽让门卫开车带自己去医院,将车留给李明宇使用。李明宇练枪快有一周了,他刚好趁他出门的时机偷懒,给自己放了个假。他睡了个午觉起来,胃里空空落落,然而杜以泽还未归家。他坐在床边抽了根烟,没想到抽完更是饿得慌,于是准备出门觅食,打算随便吃点填填肚子。

    院落门口的道路鲜有行人经过,林生严大约也不喜欢将巢穴安扎在嘈杂的街巷里引人注意。美妙的春天来了,气温迅速回暖,路两旁青绿色的柳条垂着腰扫过李明宇的头顶,他低着头快步前行,走过两条街区时身子向右一侧,拐进了一条没有路灯的小巷里。

    他在狭窄的小路里停下转身,手揣进口袋里。

    如他想象中一样,一名身高约一米七的男子后脚就出现在他眼前。

    男子被指向自己的黑色枪口吓了一大跳,他立马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李明宇看起来冷静,实际上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非常用力地捏着枪柄,手指上都是汗液,几乎要将手枪从手心里挤出去。

    他咽了下口水,扬起下巴,生硬地问,“跟着我干什么?”

    还未等男子回答,他又拔高音调——“是不是王家宇派来的?快说!”

    男子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来找、找……”他想了半天,才意识到那人从未告诉过自己他的身份,于是比划了个高度,继续说,“……大概这么高,头发比较长,是个男人。”

    李明宇恐吓似的往前捅了捅枪管,“报名字!到底找谁?”

    男子的膝盖立刻打起颤,“我不知道!他没告诉过我,他只说自己是做高利贷的。”

    李明宇紧盯着他,视线像两道尖锐的扫描光线。

    “高利贷?”

    “他给我了地址,让我有事就来找他……我看门口有人守着,不敢进去,就想在外面等等,后来看你走出来,我就跟上来了。”

    李明宇呵斥道,“他长什么样?”

    “人很白,”男子哆哆嗦嗦地高举双手,“很高,也不怎么说话,好像很有钱的样子……我真的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大哥,你放我一马,我就是拿钱做事啊。”

    拿钱做事?李明宇心下一悬,又绕回了原点,“谁让你来的?”

    “他让我来的呀!”男子欲哭无泪,“他给我钱,要我给他看人,说有事就来找他。”

    “看什么人?”

    男子开始支支吾吾,对方当时拿枪顶着他的脑袋,要他做好保密工作,他怎么好把这事跟眼前的男人讲。

    一声枪响适时地炸在他脚边,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忙不迭地把能说的全盘托出,“他说有家人欠他好几百万,所以把他们家的小孩绑了,付钱让我看着,说钱到账了他就会把小孩送回去。”

    李明宇越听越糊涂,“……绑架?”

    男子抬起头看他,“我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也没打,也没骂,绑都没绑她,怎么能算是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