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黑吃黑

分卷阅读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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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好一会,一道稚嫩的女声轻轻响起:

    “王田田。”

    李明宇呼吸一滞,只觉得自己被一记重拳砸在太阳穴上,顿时眼冒金星。

    他深吸一口气,好支撑自己提出下一个疑问。

    “你爸爸是不是叫王家宇?”

    女孩没有立即回答他。不好的预感在沉默中无限放大,犹如一粒被投入深潭中的石子,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心悸。李明宇匍匐在小窗口前,两只手掌撑地,侧着脑袋往里看。他紧张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想要一窥法官的容貌,似乎这样他就能从对方的表情中推测一二,提前预知未来的走向——尽管他确切地知道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长久的黑暗与寂静之中,他终于等来了结果。小女孩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发抖,却掩盖不住惊喜。

    “你怎么知道?”

    隔着一扇无法逾越的门,李明宇希望对方否认自己的提问,对方则以为自己等来了救星。

    第79章

    第一枪之后,李明宇又补了两枪,一枪打在铜锁上,一枪打在铁链上,全都无效。他握着手电筒摸黑走到大门口,却发现软锁已经将活动的大门与外层门框牢牢拴在了一起,看来男子在逃跑途中还不忘锁门关住他。

    “妈的!”

    李明宇往门上狠踹一脚,软锁被拉紧又弹回,门上窸窸窣窣地掉下更多的油漆残渣。方才的三声枪响似乎被地下室的黑暗漩涡吸收得干干净净,否则门外不至于没有一点人迹。

    李明宇抓住大门上生锈的栏杆,从栏杆见的缝隙里往外看,天已经黑了大半,云层忽明忽暗。王田田还在里头的小监狱里,他同样束手无策,像个囚犯一样被关在这儿,最重要的是,过不了多久,一旦王家宇找过来,杜以泽就铁定要吃一辈子牢饭。

    他不想让杜以泽吃牢饭。

    想到这李明宇又扭头往地下室里走,他得想办法赶紧把王田田弄出来,放她回家,大家全当无事发生过,各走各的独木桥,从此互不打扰。可是一想到杜以泽他就来气。真他娘的疯了,警察的女儿也敢绑!这不是等同于找死?

    他重新捏住铁锁,蹲下`身,半跪在小窗前,打算跟王田田对对口风。他先用手电筒的光朝里面晃了晃,一张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犹豫了半晌,他干脆问她,“你还记得绑你的人长什么样吗?”

    人在溺水时总会下意识地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物体。王田田看他知道爸爸的名字,而且还有救自己出去的意向,下意识地将他当成了爸爸认识的人,于是从屈起的膝盖后探出头,小声说,“记得。”

    她还不忘补充说,“我记得很清楚。我会跟爸爸说的。”言下之意是不会牵连他。

    不过这句话却一点没有起到定心丸的效果,李明宇靠在铁门上,一手抓住鬓角的头发,两条浓黑的眉毛拧成倒八。

    对于那名刚刚逃出生天的男子来说,今天也不是幸运的一天,他本来只是想跟着李明宇走走,看看能不能碰见杜以泽,没想到技术稍次,没多久就被抓住了。要不是介于李明宇有枪,他肯定扭头就跑,一定不会将对方带进地下室里。

    尽管无法确认李明宇的真实身份,好在他及时把人关了起来。如果李明宇真如他自己所言,与杜以泽关系亲近,那么关一下也无所谓。但是通过方才李明宇开枪打锁的行为来看,男子推测他八成是哪儿的卧底、或者是杜以泽的对头。

    他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兜兜转转,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找杜以泽。既然李明宇出现在杜以泽所给的地址附近,这是不是意味着杜以泽已经栽了?

    正当男子一筹莫展之际,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抓住往街边拽,一抬头,正好撞上杜以泽的脸。

    “我……我去你家找你没找着。”男子激动地挥舞着胳膊,“我碰到个骗子,说是你朋友。我已经把他关起来了。”

    杜以泽没有回应,他沉着脸松开男子的肩膀,示意他把钥匙给自己。

    男子将大门钥匙递出,杜以泽拿过便快步朝那栋居民楼的方向走去。男子还没来得及开口邀功就吃了隐形闭门羹,但他不愿意放过这个加钱的机会,加快脚步紧跟在杜以泽身后,打算与他一同前往。

    杜以泽早就知道这人不靠谱,无奈他又需要一名喂饭工具。地下室里安有两部红外线摄像头,一部在小女孩所处的房间内,一部在走廊里。除此以外,地下室还藏有可远程操控的炸弹,为的就是防止男子报警,不过这终究是个pn b,王家宇接到报警一定不会独自前来,而警方的大规模伤亡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杜以泽猜到男子八成会带人过去,也做好了迫不得已时按下按钮的情况,然而今天当他正往仓库补充弹药时,他接到了来自摄像头的警报。

    显示屏里有两人。当他在监视器里看到李明宇的脸时,他一脚踢烂了显示器,随手抄起一把手枪急匆匆地出了门。

    男子对此毫不知情,他还以为自己运气好,在街上走着走着就碰到了杜以泽。两人走到居民楼门口,他还不忘殷勤地在杜以泽进门后反手将门关上。

    “就在里面……”他指指走廊,“不过他也有枪。”

    李明宇正拉着铁链奋力拉扯,继续做着无用的努力,一边祈祷有奇迹发生。他希望刚才打出的三枪恰巧能让哪里的铁锁脱落。

    小孩是无辜的。哪怕王家宇与杜以泽有再大的深仇大恨,他们都没必要把一个小女孩牵扯进来——况且她还是个孤儿。

    他并不是有心深究王田田的身份。当时他不过顺口问了句:“王家宇在哪?”听到她说王家宇在医院里的时候,他忍不住喉头一滚,又问,“你妈呢?”

    王田田沉默了一会,说,“我没有妈妈。”

    “离婚了?”

    “不是。”

    “……去世了?”

    “没有,我是被爸爸领养的。”王田田从小窗口里看他,“爸爸还没有结婚。”

    李明宇一愣,内心五味杂陈。

    他很想把王田田搞出来,一是觉得这样做还有挽回的可能,二是觉得她无辜,现在还多了一条理由,他觉得她可怜。

    只是他没有想到王田田却十分清楚地记住了杜以泽的脸。他妈的,绑架的时候犯罪分子不是都会把脸捂起来吗?怎么到了杜以泽这就这么粗心?

    显然他并不了解杜以泽,也不了解王家宇。相比之下,杜以泽与王家宇倒是十分了解对方。在杜以泽眼中,无论是从当年共事时王家宇的性格来看,还是从他多年来不依不饶的态度来看,对方从未打算放过他。哪怕王家宇根本不知道李明宇是谁,但无论是谁,只要站在自己身旁,王家宇甚至都不需要说服自己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扣下扳机。

    就像小枪城的那一击一样,王家宇的目的是击中窗边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老人还是幼童,他不关心李明宇是否与杜以泽有关系,更不关心他是否无辜。只要能够达成目的,无不无辜无关紧要。

    李明宇不理解杜以泽为何如此粗心地暴露自己的身份,因为他不知道杜以泽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留下王家宇与王田田的命。

    金属的撞击声中,他没有注意到从大门口传来的脚步声,直到一股寒意从他的脊梁直冲头顶。他一转身,手中的手电筒掉落在地,杜以泽的脸出现在一闪而过的灿白光束中,如同地狱里的撒旦,被一丝烛火照亮了脸庞。

    李明宇扑上前揪住他的衣领骂道,“小孩你也下得了手?”

    杜以泽反手掐住他的手腕,几乎要将其拧断。李明宇立即吃痛出声,松开手后退两步,两个人在黑暗中对视着,愤怒地喘息着,犹如两只蓄势待发的野兽,准备随时向对方发起进攻。

    李明宇咬着后槽牙,尽力压抑自己的怒气,“你把她放了。”

    杜以泽没有说话,李明宇却能感觉到他同样正盯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的反应。

    “你把她放了。”李明宇一顿,大概是怕王田田听到,接着压低声音说,“你抓她能有用吗?王家宇能放过你吗?你听我的,你把她放了,我们现在就跑,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来不来得及的选择。有很多事情李明宇并不知道,这导致他有时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王家宇早已成了黑警,杜以泽也不是什么好人,哪怕深陷泥潭,他们都不忘拉着对方垫背。这条道一路走到头都是黑的,没有退路,没有pn b,哪怕是快刀斩乱麻,也一定要斩草除根。

    好比说王家宇后悔自己当年没有及时处理掉杜以泽,否则王田田也不至于被他绑架,但是他却不后悔自己针对杜以泽的一系列打击。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没有时间机器供他操纵,杜以泽已经成了一颗随时会引爆的地雷,他得把它拆掉,没有来不来得及之说,没有后不后悔之别,他的目的就是尽早把它的线剪断。

    对于他们俩来说,唯一“来得及”的解决方案,就是取下对方的人头。

    可是李明宇不明白。

    他不仅不明白这个道理,也不明白杜以泽生气的缘由。

    那名被杜以泽拉过来干活的男子以为他们俩即将开打,忙不迭地小声提醒杜以泽注意安全,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这场闹剧的导火索,嘴附在杜以泽耳边机关枪一样扫射一通。

    他也没有注意到杜以泽不耐烦的呼吸声,更不理解他突然动作的右臂。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枪声,李明宇看见黑暗中亮起的火光像要照亮整座地下室,而后他听到一声身体撞击地面的沉闷声响,蚊子一般的嘀咕声也应声而止。

    几乎是出于逃生本能,李明宇拔腿就跑,肾上腺素的急速飙升让他的太阳穴如针扎般刺痛。不过地下室只有一个出入口,加上周遭环境阴暗,他没跑两步就被绊倒在地,脸朝下撞在水泥地上,磕得他一瞬间以为自己下巴碎裂。

    他连滚带爬地摸到墙边,背贴着墙壁,恐惧地喘息着,胸膛剧烈地起伏,像一座高高的山脉。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数十倍的阴影与恐惧从李明宇头顶压下,他的瞳孔紧缩,几乎就要缩成针眼大小。有人抓住他的肩膀,他却觉得肩膀似乎都不是自己的,压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掌让他感到十分陌生。那只手掌上似乎还沾着别人的血,就像沾着毒药,让他的身体一瞬间没了知觉,无法动弹。

    唯有声音与吐息沉稳、熟悉。杜以泽在他跟前蹲下,垂着眼问,“你要去哪?”

    第80章

    介于李明宇的突然出现,杜以泽不得不提前实施计划,他驾车离开了小吃街,朝着荒废的鬼楼群,也就是王家宇与林生严的地盘分界线驶去。

    天依旧黑得飞快。杜以泽降下车窗,仅留下一条缝隙,呼啸的风便呜咽着从窗缝挤进车内,音调尖锐蜿蜒,犹如歌唱的鬼魅、哭泣的群狼。等待红绿灯的间隙,他扔掉手里的烟头,又从烟盒里抽出另一根点上。

    烟雾缭绕间,他往后倾了倾,半眯着眼看向后视镜,右手手腕一转,将打火机扔到副驾驶上。

    王田田躺在后座上,她双手被反绑,嘴上绕了三四圈胶带,大半头发都被裹进胶带间。车厢内尽是她无法控制的、紊乱的抽泣声。她呼吸不畅,脸色苍白,泪腺如水龙头一般源源不断地供出眼泪,与汗水一起直往下淌。两鬓凌乱的发丝被汗凝成一缕缕,贴在湿润的脸蛋与眼角边。

    车辆经过的声响越来越少,她侧过脸,两颗眼珠快速转动,视线却冷不丁与杜以泽的在后视镜里撞在一块,吓得她浑身一震,试图屏住呼吸,憋住泪水,肩膀与胸膛却率先控制不住地耸动起来,如同一只故障失灵的机器人。

    她不敢再看杜以泽,惊恐地闭上眼,通红的鼻翼剧烈地翕动着。

    杜以泽看了眼红绿灯,敲了敲左手食指尖旁的香烟,老长一截烟灰便稀稀落落地散了个精光,只剩橙色的烟头被风抚得若隐若现,活像一只萤火虫的屁股。

    鬼楼群就在林生严的地盘之上。这条橙黄色的分界线将世界一切为二,明明两端是对立的统治者,却又相辅相成,谁也无法独活。

    此时王家宇已经如杜以泽要求的那样,独自踏过了分界线,来到了对方所指定的一栋鬼楼的顶楼天台。

    天气转暖,昼夜温差却大,王家宇穿了一件灰色的皮夹克,领子竖起,拉链拉到了头,将他的上半身裹得严严实实,遮盖住夹克下蓝白相间的住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