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回来的路上，江记者调侃道：“当记者这么多年，我是第一次被团级政治处主任拒之门外。这个主任真是奇葩。”
“我是彻底得罪王主任了，用不了三天，准有暴风骤雨临头。”梁红卫苦笑。
汪主任又出名了，连军报记者都敢拒绝，集团军和师领导都很生气。他并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在山上跟随部队训练。时不时到连队亲自指导一下投弹和射击训练，一些连队干部奉承：“主任，你这军事技术一流，当主任亏了，应该当参谋长或者团长，绝对过硬。”汪丰收乐了，刀条脸乐成了小圆脸。
过了几天，师里开政治工作会，汪主任兴冲冲的去了。他满以为，自己跟随部队在山上驻训，又挤出时间到连队指导训练，肯定能得到师首长的表彰。没想到，樊主任几乎要指名道姓的狠批了一通：“有些团的政治处主任，一天到晚瞎忙活，种了别人的地，慌了自己的田。我们费了很多神思，把人家军报明记请来，帮我们搞典型宣传，你却让人家吃了闭门羹。人家是正师职记者，好多大军区请神似的，都请不去，你倒好，一个副团职主任，居然一点好脸子不给人家，你这主任咋当的？”
汪丰收开会回来，站在报道组门前，一脸怒气：“梁红卫，你小子是不是又到师部胡说八道去了？”
梁红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纳闷的问：“主任，我说啥了，我啥也不知道。”
“那樊主任怎么知道军报记者进山采访的那些事儿，而且细节都清清楚楚。”汪丰收黑着脸，说的很费力。
“江记者是军报头牌名记，总部首长礼让三分。他的稿子谁敢改动，敢在报社楼道大骂。来到我们师里采访，师长政委樊主任天天陪同。那天，军部的李干事，师里王干事都在场，军师领导们不知道，那才邪门哪。”梁红卫嘟囔。
汪丰收扭头进了办公室，几秒钟后，响起重重的关门声。
到了六月底，当年军校毕业的干部全部报到，政治处拿出分配方案，上了团党委会。
学员很简单，基本按照那个单位出来的学员，毕业回到那个单位。外单位分来的按照专业对口上岗。现在，那些学员基本都在各自岗位，进入角色。团里需要针对个别干部的特殊情况微调一下人员即可。总共只有五名，四名干部是连队对调。
梁红卫就在五名微调干部的行列。
“我们想让梁红卫到炮一连去，当个排长，锻炼锻炼。他也是从那里当兵出来的。”汪主任脸上带着笑，显得很轻松。
“为啥去连队锻炼，给我个理由先？”政委脸拉了下来，看着王主任，显然不满意。
“小梁没有在连队呆过，没带过兵，不了解部队情况，以后写稿子没有素材。”汪主任显然没有准备，找个牵强的说词。
“人家在连队当了三年兵，对我们不对很了解，恐怕是你不了解自己的部下吧。”政委道。
团长不吭声，其他常为低头抽烟喝茶。不是涉及到自己部门，谁也不说话，不表态。
“我是说他提干后，没有在连队待过，不利于以后的成长进步。”汪丰收在坚持。
“我们团排长有近一百个，新闻干事只有一个。他下去当个排长绰绰有余，我们团一百个排长里，包括那些连长指导员都打包算上，也挑不出一个合格的新闻干事，这事儿你想没有？”政委直视对方，汪丰收眼神四处躲闪。
“我看不光是业务问题，从为人处事，以后发展前途等方面考虑，让小梁下去锻炼一下，未尝不可。”团长扭动一下二百多斤的身躯，冷不丁插了一句。
政委白了他一眼，道：“当排长有点儿太委屈人家，当连长如何？”政委是有意难为团长和主任，故意这么提议。没想到，两人居然同意了，其他常委起哄一样举手通过。
梁红卫本来是被人收拾一把，没想倒沾了便宜，白捡了个连长。党委会要求下周一走马上任，到炮一连任
周六，梁红卫还在屋里酣睡，门被敲响了。他一听就知道不是外人。肯定是三斗那个傻东西，不然，一般人不会这么嚣张，砸门找人。
“红卫哥，开门。”果然是三斗。
“你小子是凉拌拍击炮弹吃饱了，还是红烧子弹沾胡椒面撑着了，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梁红卫穿着裤头，披着军装给他开门。
“梁排长，我来接你来了。”三斗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梁红卫。
“梁排长？你小心不要被你的话砸掉脚后跟，那来的梁排长。”梁红卫说完，回身又钻进被窝，蒙头大睡，把三斗晾在那里。三斗也不在乎，拿起茶杯自己倒茶，翻开抽屉，找出一包石林烟，自己美美抽了起来。
“你还不知道吧，你要到炮一连当排长去了。”三斗对着被窝，有点儿神秘的语气说道。
“你从那里得来的小道消息，这是在咒老子不死是吧，滚蛋，别烦我。”梁红卫在被窝里吼道。三斗嘻嘻笑：“不信是吧，今天早上我才得到的消息，马上过来告诉你，省的被人卖还替人数钱。”
梁红卫拉开被窝，问道：“从哪儿听到的消息？”
“早上郭八号给我打电话说的。他说你得罪领导了，政治处有人人要收拾你，准备把你弄回连队当排长。昨天团党委会开会研究干部任用问题，你的事儿已经上会了，肯定研究通过，下周去连队报到。八号让我来安慰你。”
梁红卫心里“咯噔”一下。看了三斗一眼，三斗脸上很平静，没有一点变化。他又看了一样，三斗依然很平静，他坚信三斗不是开玩笑了。平日，只要是三斗说谎了。梁红卫这么看他两眼，三斗都要憋不住笑出声来。
“我说三斗，你一个只会揉馒头的司务长，咋能和八号搅合在一起。我是他的部下，这事儿他不和我说，让你来做我的思想工作，真他娘的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梁红卫点着一棵烟，狠抽了一口，骂道。
“我认识八号纯属偶然。上次何杏花来队，松堵到我哪里吃饭，把八号带过去了。从那以后，几乎每周五下午，八号都要和我要点肉带回家。昨天他有事儿没要，今天打电话要我送过去一个肘子。现在的领导和过去不一样了，以前送到家里，人家还不要，现在他和你伸手要，不给不行。”
“你拿着连队战士的伙食费送人情，给你自己捞好处。我要是你们连长，先收拾你这偷嘴吃的仓鼠。”梁红卫骂道。
“我也没贪污啊，领导要我送，我敢不送吗？况且，连队干部也知道这事儿，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不敢说什么，我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三斗依然没出息，一到关键的时候，一副爹死娘嫁人的哭相就露了出来。
两人正说话，政治处打字员小吴敲门进来，两手都是墨汁，黑乎乎的。“梁哥，有肥皂没有，洗个手。”
梁红卫往自己脸盆的方向努努嘴：“在那里，自己找。你这是干啥，大礼拜六的也不休息。”
“印发干部股的文件，挺急的文，没办法。”小吴道。他看看三斗，想说什么，没敢说。正要走，陈小斌推门进来了，也是双手站满墨汁，一只手还拿着几张废了油墨纸：“恭喜你，红卫，当连长了。”
梁红卫更纳闷：“我当啥连长，排长还没当上？”
“怎么，你不知道吗？你要去炮一连当连长去了，命令已经打印好了，你看。”陈小斌拿起油墨纸，举起来，透过逆光隐约看到一些字。“第五个是你的命令，任命你为炮一连代理连长。”
“我们主任副主任也不说一声，就把我给撵走了，太他妈没有规矩了。”梁红卫骂道。
“你烧高香了，本来是让你当排长的，政委拦了一下，才有这个结果。要不然，你老老实实到炮一连当排长去，岂不更亏？”陈小斌说完，拿起肥皂和毛巾出门，到对面的洗漱间洗手去了。
陈小斌和小吴洗完手，把肥皂盒毛巾还过来，说还要给文件盖公章，走了。听着楼到脚步声逐渐远处，三斗兴奋的凑上来：“连座，恭喜啊。这次你去不去？”
“你不是说当排长吗，老子现在是连长了。当排长可以不去，当连长为啥不去？”梁红卫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得意的看着三斗。
“人啊，真是头顶三尺有神明，不信都不行。”三都感叹，一双眼睛盯着窗外的那颗桃树。桃树上挤满了桃子，毛茸茸的，一个个隐藏在肥胖的树叶下，露出半张笑脸。
“你又感慨啥哪，那里有神明了。真有神明，你可就完蛋了，像你这种满嘴跑火车的人，最该被神明收拾，可你还是活的好好的。”梁红卫谐谑道。
“你忘没有，当兵那年，我们哥俩在河堤上说过，将来到部队，你当连长，我当司务长，看看今天，真的实现了当初的愿望，难道没有神明在操作我们的命运吗？”
梁红卫沉思了，他想起来那天说过这样的话，不禁笑了。“这都是傻扯淡的话。我还说过要扛一麻袋原子弹去日本投，能实现吗？”
“可是，范春柳真成了你的女朋友，这是事实。我认为，除了那些不着边际的吹牛，许多事儿可真会兑现。”
梁红卫去倒水的时候，眼睛的余光看到，桃树下有一个女兵的身影晃过，走进机关廊道，很熟悉。他想：“不会是黄小雨吧。”又很快否定了自己。“那个丫头不知道正忙啥，那会有时间过来看你。”想到这，不由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还没有笑出来，看到门外站了一个人。
“姐夫哥。”是一个甜甜的女声。
梁红卫扭过头来，下巴惊掉了：“小雨，真的是你。”
黄小雨泪眼婆娑，走上前来，低头吟道：“姐夫哥，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
梁红卫笑了：“怎么会，小雨。我刚才从窗户里看到有一位漂亮女兵走过来了，心想，肯定是你。又不敢确定，正在纳闷哪，你就站到门口了。小雨，你咋来了？”
三斗笑笑，看看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