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红卫看着李股长，有点难为情。代理连长一年，没有来过干部股，更别说送礼拉关系。如今有事儿找来了，确实不好意思。
“改天，我请李股长和你去固城，找个地方喝几杯。”梁红卫应允。
李股长道：“别听趁陈干事瞎嚷嚷，团里正抓党风教育，你这是不是往枪口上撞吗，以后再说。想喝酒，晚上到我家去，让你嫂子炒几个菜，我们喝几杯。”
梁红卫道：“那好，我让司务长弄几斤肉送过去，就麻烦嫂子，尝尝嫂子得手艺。”
陈小斌笑的不阴不阳：“只要有酒喝，去哪儿都行。”
梁红卫本来想问一句，看看隔壁还有其他干部在，又把话咽到肚里。坐了一会儿，告别回到连队。
刚回到连部，三都拿着一摞发票，找梁红卫签字报销。
梁红卫把发票放到桌子上，带着找茬的语气和神色，慢条斯理的问：“三斗，这个月连队伙食费结余多少？”
“一千多块钱吧，”三斗没有看出梁红卫的用意，满不在乎的样子。
“一千多块钱？前几年连队战士每天伙食费一块多钱，连队每个月还能结余一千多块钱，现在没人三块多了，还是结余一千多块钱。三斗，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和固城那个小娘们儿合伙做空连队？”
三斗急忙否定，脸都憋红了：“没有，红卫哥，我已经和她断了。”
“那这钱花哪儿去了，你可不能往衣兜里装，这是喝兵血，和国民党部队一样了。你要敢这样做，出了事儿我可保不了你。”梁红卫加重了语气。
“不会的，有你当连长，给我八个胆也不敢这么做。该花的钱花，不该花的钱，一分不花。”三斗稳住了情绪，很自信。
梁红卫看他那牛逼哄哄的样子，心里挺烦的。“这些司务长，总认为比别人聪明，你不找到他的命门，敲到他的麻骨，他不认帐。”
他从发票里找出一张白条，问：“连队什么时候吃过烧鸡啊，这一次就买了30只。”
“上礼拜六，你去北京的那天。”三斗对梁红卫活动门儿清，答的滴水不漏。
“懵我没文化是不？就算我不在连队，你买这么多烧鸡给谁吃。连队战斗班排13桌，连部一桌，司机班一桌，你们后勤排一桌，才用16只。就算连部后勤多吃多占，买20只烧鸡，够了吧。那10只烧鸡你自己独吞了？”
三斗着急起来，嘴有点结巴了：“给后勤几个股长家送了几只，我自己能吃那么多？”
“给机关领导送几只，为连队办事方便，也行。你给我说说，10只烧鸡送给谁了？我刚从后勤回来，不要蒙我。”
三斗更紧张了，嘴里说不出话来：“军需股刘股长两只，财务股卞股长两只，还有运输股彭股长两只，还有”
“编，看你狗日的能编圆了。后勤处你不会人人都送吧，还不说实话，一会儿我带你去后勤，找几个股长对质去。”梁红卫看着三斗，心里只想笑。
“我多开了几只。上次指导员家属来队，拿了几斤熟食，一直挂着账。趁这次买烧鸡，一起把账算了。”三斗依然没有说实话，还在撒谎。
“你还在懵我。是不是和那个卖熟食的小娘们儿合伙干的事儿？”
三斗点头，算是承认了。
“还是没有分开啊，藕断丝连，难分难舍，情意绵绵啊，看来我还真得和杏花说了，让她收拾你狗日的，把你那逼嘴撕烂，老二剌掉喂狗才行。你偷嘴吃，让我们兄弟们给你买单，还是从嘴里扣出来的伙食费钱，你是不是欠收拾。”梁红卫把发票扔到桌子上，三斗如犯了课堂纪律的学生，沮丧的站在那里，大气不敢出一口。
“那是最后一次了，从那天起，真的断了。昨天她叫我去，我就没去。”三斗嘟囔。
“那我就再信你一次，给你保密，不和杏花说。这样，你给我办点事儿。一会儿找猪肉西施弄点肉，还有什么好点的菜买一些，送到干部股李股长家，晚上你也去，喝酒去。”
三斗忙不迭地说：“我马上去办。”
望着三斗匆匆的背影，梁红卫笑得意味深长。
三斗心里有鬼，办事儿就格外卖劲。到固城镇上，除了弄些猪肉猪下水，还买了两条鲤鱼，几斤鱿鱼和海参。
李股长家属是河北邯郸人，很富态，很开朗。
梁红卫道：“嫂子，小时候常听大人讲，天下最好吃的是海参鱿鱼，猴头燕窝。我把海参鱿鱼弄来了，你看咋吃吧？”
嫂子姓岳，说话直来直去：“这玩意儿我都没吃过，咋给你们做？”
梁红卫看看三斗，三斗也为难：“别看我，我也不会做。以前赵云芝来队，她会做，我吃过一次，不知道怎么做的。”
陈小斌笑道：“我们真是土老冒，买来海参吃不到嘴里，我就不信这个斜。我找管理股长，看他手下有没有能人。”
电话打过去，还真有。管理股有个志愿兵炊事员，叫谭笑，段团长在位的时候，被弄到军区招待所干了一年，学做高档菜。如今回到团里三四年了，很少有机会露手艺。现在的领导到部队，很少在管理股食堂吃饭，都去保定徐水的高档宾馆饭店消费去了。
谭笑圆圆胖胖，一看就是个厨师。一阵忙活，做了葱爆海参，韭菜炒鱿鱼。来吃饭的除了陈小斌，三斗，还有政治处的两个干事。估计都是第一次吃海参鱿鱼，一个个看着谭笑利索的切割加工海鲜，馋的流了口水。
梁红卫心里有事儿，一直在偷瞄着，找机会和李股长说几句话。谭笑把海参弄好了，没有看到大葱。李股长说：“外面菜园子里有，我去拔几棵。”
家属院中间有二三亩空地，被树枝竹竿分割成几十块菜圃地，里面种些茄子辣椒西红柿黄瓜之类的菜。也有平时事儿多顾不上，或者太懒不愿侍弄土地的干部，种些大葱韭菜土豆红薯。这事儿在座的人帮不上忙，不知道李股长家的菜园子是那一块。
趁李股长剥葱的功夫，梁红卫走了过去。“股长，我在炮一连干了一年了，下一步去哪，有没有点准确消息？”
李股长边剥葱，边笑：“小梁，和你说实话。我们的第一方案，就是让你留在炮一连，不挪窝，一步到位，直接当连长。第二个方案就是先下个副连，以副代正。实在不行的话，回宣传股当个连职干事也行。我们把方案报上去一个多月了，至今不见动静，不知道处领导团首长们在想啥？”
“是不是有人有意拿我一把？”梁红卫悄悄问。
“这倒不清楚。我想，也不会吧。这么多年，我们团有个好习惯，只要是老老实实在位置上干的，该调整该照顾的，领导都想到了。就是暂时没有达到满意，很快也会找齐。这个惯例一般不会改变，谁破谁是历史罪人。”李股长蛮有把握。
“我感觉团里的风气有些改变，也许是领导作风不一样吧，也可能是我多虑了？”梁红卫道。
“现在的团和机关领导，相互之间正事儿不干，都在扯皮，你给我捅漏，我给你拆台。你看我们的汪主任，整天吊个脸，好像欠他一斗谷子，还他一斗糠一样。还有政委，更是片儿汤一个。不说了，小心祸从嘴出。”
“我有必要找他一下吗？”梁红卫看看四周没人，话里有话。
李股长也看看四周，笑一下：“找一下，比不找效果好。赶紧回去吃饭，有事儿电话联系。”
两人回到屋里，凉菜已经端上桌了。
这么多人在场，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涉及到团领导机关的事儿，一个字也不能提。今天在酒场说了，不出半天，团长政委准能知道。吃完喝好，散伙回到连队。
回到连部，何松堵凑了过来。他知道去李股长家喝酒的事儿，过来打探一下情况。梁红卫道：“干部股已经把方案报上去了，不知道在那里压着。”
何松堵很神秘，悄声说：“是不是等着上供哪？我看你还是准备准备吧，弄点油润滑一下，事儿好成。”
“以前万主任在位的时候，这种事儿没人会花钱。我现在一个月三四百块钱的工资，除了吃喝，去北京会女朋友，那还有结余送礼。他爱下不下，老子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红卫，不是老哥我说你，现在社会风气变了，一切都要钱开路。我们团也私下传，有人把连长指导员的位置标价出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以前没有过，现在不知道。老汪如果敢这样干，我们团就完了。”
“那你真要空手套白狼？”
“对。不送礼，不花钱，双手掂着十个红萝卜，看他如何对待我。”梁红卫在赌气。
梁红卫去政治处，看到汪主任门口进进出出，几个机关干部拿着文件夹去签字，变站在报道组窗口前的饿马路边等待。正在想着见了汪主任说些啥，郭向阳从礼堂走来出来。
郭向阳依然哈着腰，右手架着一支冒烟的香烟。正低头往楼道走，看到梁红卫，斜不楞蹬的走过来。
“小梁同志，等谁那，在这儿？”
梁红卫立即抖擞精神，立正站好：“八号，我想找汪主任，汇报一下近期思想情况。”
“汇报思想，应该的。不过，你好想从来没有想到过给我汇报工作。”郭向阳不阴不阳的说。
“嘿嘿，八号，我这个人懒惰，不敢麻烦首长。今天不是屎憋屁股眼儿，也不来找汪主任。”
“为你个人问题吧。我就说你小子，什么年代了，咋那么死心眼儿。自己的事儿自己不操心，谁那么好心眼，会主动找你去。早该走动走动了。”
郭向阳一边说，一边往汪主任办公室方向努嘴：“就他啊，渴着哪。你不留点血，找个能说上话的关系，他给你挂在半空中，晒成肉干。”
梁红卫知道郭向阳的意思，只好嘿嘿笑，不敢说话。他知道，自己说句话，郭向阳明天不知道变成多少条消息传播出去。在这种人面前，还是装傻充愣为好。
“去了好好说，意思表达到，知道不？”郭向阳以大哥的口吻吩咐。
“好的，八号，我一定按照你的指示去抓落实。”
一直到九点多，汪主任门口才算冷静下来。梁红卫走过去，站在门口汉了一声报告。等了足足半分钟，才听到里面轻声回应：“进来。”
梁红卫推门进去，看到汪丰收正端着一个不锈钢杯子喝水。他看了梁红卫一眼，道：“我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你就来了。”
梁红卫笑道：“我还以为主任屋里还有人哪。”
汪丰收放下杯子戏谑道：“这屋里藏不住人，放心，也没有女人找我这个穷光蛋。”
梁红卫很尴尬的回应：“主任，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开个玩笑。”汪丰收笑的很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