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年前,先帝驾崩,幼皇才刚刚成年,虽然他拥有过人的坚毅性情和修炼天赋,但先帝留下的业障实在太重了,贵族们对王室的反对情绪太过强烈,诛火神将炎廷治对王室的威胁前所未有的强大,真的可以说是立国以来最大的危机。
而先帝将死的前一天,他对衡之说出了皇后的真正的身世,原来王室为了提防诛火神将的一族,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有娶其家族女眷为皇后的规矩,而当年皇后便是诛火神将唯一的妹妹。
他顺应了先帝的意思出面请求病重的皇后相助。
事实上,他也不指望皇后能够做什么,只是不愿意放弃任何能够牵制廷治的可能罢了。
...炎氏古来便烈性女子众多,神将炎安贞便是最好的例子,可就算是她,在谋略和远见上依旧浅薄,但那名病榻的上的女子却提出了一个让衡之为之震颤的提议。
她要衡之在登基大殿当天将她杀死...
当然...杀她的方法必须缓慢、渐进的,而且不能让廷治瞧出其中猫腻。
她想要用临死时的哀求打动诛火神将...
衡之默然了,她的话语带给衡之极大冲击...
他当真认为自己聪明一世,自认为自己的谋略与远见乃是红炎第一,但他却未曾想到这宫闱之内、深宫之中居然有这么一位远见独到、愿意以一死成全大局的女子。
他按照皇后的想法渐渐地将她的生命力削减,她一天比一天虚弱,她的生命是带有倒数计时器的,而她唯一的孩子登基的那一天就是她死的时候。
她要用自己的性命换来孩子的皇袍加身。
听到她的提议之后...他觉得那个女人绝不会失败,他从未对自己的计算如此自信!
最后她成功了...天下间谁能想到赋道没能扳倒,衡之没能赢过的盖世英雄会败在了一个女子的手下?
他的嘴角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已经将那名神将激怒了。
接下来他会不顾一切地来杀自己,而他却没有逃而是在赶往忏罪塔的路上,手里还拿着一把黄铜色的剑,那把剑无比锋利,要问到了什么程度的话,便是劈山开海也不成问题。
他正在微笑着疾步前进,而突然之间,从一旁蹿出一袭倩影。
衡之没有为她停下脚步,而是继续以自己的步调走着。
那女子姿色出众,一双眼睛十分的灵精动人,就像大多数有姿色的女子一样,她总会让男人产生柔弱的印象。
虽然衡之没有用最快速度,但她却能够跟上衡之的速度,不知道她身份的人恐怕会吓一大跳。
“那个呀...衡之..我不是故意..”
“我也是没办法呀...而且错也不全在我身上。”
“原谅我吧!”
安贞在一旁说个不停,但衡之却一心一意地继续前进着,完全没有搭理她。
看到他一直保持着缄默,安贞就更加忐忑不安了,所幸大喊道“就算你把打我也好,把我关起来也好,但你不要一直不说话呀!”
可就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衡之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呜哇哇哇!我是开玩笑的!不要打我!不要关我!”她赶忙抱头说道,眼角挤出了几滴泪水。
衡之看着她搞怪的样子微微一笑。
她从十二岁初见的时候就是这幅样子,明明是倾世天才,大家闺秀,性格却比任何人都要真实,一点都没有贵族一般颐指气使的高傲。
说来可笑,谁也不会想到他们初见的时候,衡之的父母是她家的下人,所以衡之也是她的下人。
她很奇怪,明明衡之是下人,她却亲切地对待他,一直找衡之玩,说是府里就他一个和他同龄的小孩。
可衡之却一直避着她,因为他小小年纪就看懂了人心,就算她没有害衡之的意思,她的父母也不会允许她和一个下人的小孩一起玩,为了不惹怒主子,他只能躲着安贞。
维持着那样在玩捉迷藏一般的状态,他们两个度过了两年。
后来他的父母相继病逝,他没有了留在府里的理由,她的父母将衡之打发到了兵营,他还记得他离开府里的时候,恰好是她要招亲的时候。
不...或许...正是因为她要招亲,所以衡之才会被赶出来。
听说她在阁楼之上等了三个时辰之后对在场的王公子弟大大出手,至于她在等什么,又为什么出手,衡之不想知道。
他以为他们两个应该一生不再相见,本来他们两个会认识就是命运开的天大玩笑。
但当衡之到了兵营的第二天,就看见昔日的小姐带着笑意,穿着笨重的军甲出现在营地里。
她在军营里过着和衡之一样的生活、受一样的训练,穿一样的军装,明明是上流贵族却过着和下人出生的衡之一样的生活。
衡之早已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所以他觉得无所谓,本来他觉得安贞绝对会受不了回家去,但出乎衡之意料之外的是,她很快就在军营里树立了自己的地位,成为了同僚们喜爱的对象,她笑得比以前在府里的日子还要开心。
说句实在话,衡之始终认为她脑子有病,居然放着山珍海味不吃,甘愿到这种地方吃难吃的干粮。
后来,衡之才知道,当时的她已经和父母决裂了。
他们两个磕磕撞撞,不说融洽,但终究是一起度过了百年之久,衡之隐隐察觉到了她心中的意思。
但他知道自己卑鄙无耻,他也知道自己下人的阴险本性从来变过,直到现在他骨子里还留着着从前日子给他带来的黑暗性格。
一个真正高尚的人应该和世晏一样、和廷治一样,和她一样...无论如何基于什么理由,也不会让孩子、乞丐、女人去送死,而不是如衡之一样,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就算是在劫之境,就算是当朝太傅,他还是没变,和当年在当下人时候的他一点没变。
他看着眼前的安贞,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安贞...我......”
被摸着头的安贞看着衡之严肃的样子,由于气氛十分的诡异,所以她的脸有些微微泛红了,明明‘破三’了,却还是如少女一般羞赧。
“...我要走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留下木讷着瞪圆双目,感觉被耍了的安贞。
他始终没变...和十多岁那年一样没变,只敢远远看着最喜欢的人,因为怯懦,从来不敢主动进取,连接受的勇气都没有。
他在想...或许只有死的那一刻,真的来不及的那时候,他才会有说出一切的勇气吧。
飞蛾也是做好了死的准备才对火光献上最美的告白的。
他始终是丑陋的飞蛾,而她始终是高高在上、炽热无比的夜中明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