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半仙矜持的拈着细长白须,笑道:“不知者不怪,二公子又何须多礼。”话是这样说,身体却没闪开,而是坦然受了张敬一稽,拿足了‘得道仙人’的架势。
张敬没空在理他,因为张老太爷在白氏的搀扶下,正从床上下来,忙过去抓住了老人的一条手臂,急道:“爹,您怎么起来了。”
张老太爷十分宽慰的看他一眼,几乎无视了张开阳的存在,拱手,十分恭敬的对陈半仙说:“老朽何德何能,竟然劳动大仙,救我性命于将死,请受我一拜。”
“候爷,当不得,当不得。”陈半仙伸手向上一拂,一股无形的力道就已经托住了张老太爷,使他完全拜不下去:“候爷您累积功德无数,在鬼神那里都有挂号,命不该绝,所以才借老夫之手略微治疗一二。只是您年事已高,虽然有老夫巧手治疗,身体却依然不容乐观,唉!”
一声长叹,几乎再次把几人击倒,白氏眼泪汪汪的哭求:“仙长您神通广大,一定要救救我家老爷啊。”
张老太爷倒是表现的很淡定,轻轻拍着白氏洁白细腻的手背,艰难的喘息着笑道;“若兮,圣人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而我却已经活了八十岁,已经从老天那里赚了许多。临走前,还蒙大仙把我拉回来一段时间,让我能妥善安排你们母子俩的生活,该欢喜才对。”
张敬听的心里泛酸,哽咽道:“爹,您不要那么悲观,一定还有办法的。”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张开阳却只听得心里咯噔连跳,暗想:“老爷子这话,难道真像郭大麻子说的那样要废老子的继承权?孽种,是你逼我的!”心中思绪百转,脸色由白转青,又转成血红,十分狰狞恐怖,下定了决心后神色恢复如常。因他在最边上,众人注意力又都在张老太爷身上,居然没人发现。
场中众人的一举一动却都瞒不过陈半仙的一双神眼,心里暗笑正要你们如此,却偏偏作出一副慈悲的模样,叹道;“候爷不必伤心,虽然小仙没有为人延寿十年的神通和法力,但天地有灵,为感谢至善之人的功德,早早就生就了天材地宝在那里等待有缘人。最近,老夫常去观海潮、望云气,在碧波荡漾的海面上常看到一斗宝光冲天而起,划船过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说道这里,陈半仙不禁连连摇头,自嘲道:“想来老夫是没有那个缘分,所以宝贝避而不见,真是无可奈何。可今天见到候爷一家,父慈子孝,平日又广积善德,正是该得这宝物延年益寿啊!”
“啊!真有此事?”张老太爷和白氏,张敬都是齐齐惊呼,惊喜莫名,就连张开阳明白这陈半仙是自己花钱雇来的,听他这么一说,也不禁怀疑,难道海外面真有什么宝物?
陈半仙颔首道:“如果老夫没看错的话,在海中生的宝物应该是‘扇贝珍珠’!能于漏液发光,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妙用,如果碾成粉末给张老太爷吞服下去的话,病体当即就能痊愈,最少也能延寿十年!你们谁去味张老太爷把这样宝贝取回来?”他的目光灼灼的盯着张敬,十分炙热。
“我去!”首先自告奋勇的居然是张开阳,只见他一脸‘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神情,说道:“我是张家的长子,又是我无意中把爹碰倒的,以情以理,都该我去。爹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安全把扇贝珍珠带回来的。”
一番话说完,不仅令张老太爷感动,拿正眼看他,就连白氏都劝道:“开阳,海面上风浪很大,随时可能翻船,你又不会水,如何去的?我们还是重金悬赏一位渔民,替我们走一次吧。”
“不行,不行。”陈半仙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宝物从来都是有缘者居之,老夫所算正要你们李氏子弟出马才能得手,其他人别说看不到宝物在那,还有生命危险哩。”
“大仙,真的没有办法吗?”张开阳一脸的为难,转头看着张敬迟疑道:“酷弟,你水性很好,素有‘浪里白条’的称号,你看是不是替大哥一回,为爹爹去海上取扇贝珍珠?”
白氏一听就急了:“这怎么行,敬儿还没行冠礼,如果能冒这么大的险。”张老太爷也皱着眉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海上风浪既大,鱼精海怪又多,就不要为我冒险了咳咳……”
“爹,娘,你们就放心吧,孩儿去去就回。”张敬何等聪明,见张开阳明明不会水,却抢着要去,这不是沽名钓誉还是什么?当着垂垂老父的面,才没有揭穿他。心里却早已经打定主意要去取扇贝珍珠,比起父亲的性命,海上的些许危险又算得了什么?
张敬说话,做事从来就是说一不二,认定了要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张开阳也是知道的,乐得手舞足蹈;“你等下,我这就去安排一膄好船和水手。”喜滋滋的朝外跑,见到正在外厅焦急等候的郭大麻子,就把他拉到偏僻角落,嘱咐他去寻膄好船,最后手朝下恶狠狠的做了个切的姿势,一切尽在不言中。
郭大麻子脸色狰狞的点头:“老爷,您就放心吧,他这回绝对不会回来了。”
“你办事,我放心。事后去账房分批支取五万枚五铢钱,就说老爷我让你帮忙治办丧事所用。”张开阳说完,左右看了看,就闪身进去了。
郭大麻子深吸几口气,平复沸腾的血气,正要去做杀人前的稳妥安排,刚走几步就迎头差点撞到了人,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手摸向腰里拔刀,怒喝道:“谁?竟敢偷听小爷说话。”等看清面前的人居然是陈半仙,不禁大惊失色,朗朗跄跄的连退数步。
“不要慌,不要慌。”陈半仙一脸的和颜悦色,笑道;“老夫不管你什么勾当,这次你陪张二公子去海上,如果没有取回扇贝珍珠的话,就如同此墙一般下场!”
郭大麻子就见他那保养的比新破1瓜的小媳妇还嫩的细长食指,在青石堆砌的墙角处轻轻按了一个手指,石屑纷纷落下,等他手拿开,那坚硬而又平坦的青石赫然多了一个食指粗细的‘坑洞’!
“天!这到底怎么回事?”等郭大麻子从惊骇中回过神来时,陈半仙早就不见,他在原地呆立片刻,失魂落魄的去了……
房间之中,张敬这样子安慰白氏道:“娘,您就放心吧,孩儿一定会安全回来的。”再三作着保证,他也不忍心看到母亲担忧的样子,但为了父亲又不能不去。
白氏见劝说无效,泣声说了很多小心、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如每一个看着孩子要缘由的母亲一样,眼眶通红,鼻子泛酸。
张敬一身白衣短褂打扮,腰间缠着一把祖传下来的‘软玉宝剑’,是张老太爷特地让白氏送来的,尽管张开阳在一旁看得心痛不已,他知道张敬这一去就不可能回来,连带着本该属于他的传家宝也要丢失海中,真心痛得撞墙的心都有了,此情此景却又不好阻拦,只要眼不见为净的躲开去。
张开阳还没走多久,张敬打扮完毕,正要出发,就看见美丽的嫂嫂一溜烟的从外面进来,身姿比狐狸精还柔还快,径直走到张敬面前,递上一件黑得透亮,都在反光的皮革,小声地急速说道:“叔叔,快换上这件鲸鱼皮做的‘水靠衣’,入水不溺,雨油不侵,正好防备海上的危险。”
张敬看着眼前这名高鼻大脸,瞳孔中有碧绿颜色,生地高挑健美,一双爆乳累赘似的挂在胸前,极具视觉冲击力。双腿更是笔直修长,传闻中有一半海上妖精血统的美艳嫂嫂,既感觉熟悉,又感觉陌生。
说熟悉,是因为两人是从小到大的玩伴。说来李氏妇人也可怜,生下来容貌就与众不同,母亲又早早过世,没少被左右邻居的小孩嘲笑是野种!狐狸精!长大后就会勾引男人,天生一个淫贱的女人。
每每都把她气得大哭回家,渐渐就生了逆反心理,你们不是说我会勾引男人吗,我就做个贞洁烈女给你们看!也不出去玩了,每天熟读《女戒》,《贞女传》,除了她父亲,等闲不与男人说话,更别说和其他男人见面。
直养到十九岁,红葵来了好几年,却还没嫁出去,别的女子可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就为人妇,快一点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可她却因为样貌的原因,迟迟没人来求亲。
好在,他爹和张老太爷是堂兄弟,当即拍板,肥水不流外人田,配给了张开阳。婚后,小两口也和谐了一段时间,因为张家的嫡子嫡孙,很长一段时间的独生子,什么青楼楚馆的美艳歌姬没睡过?对新娶的充满异域风情的妻子,真是欢喜的不得了。
可等时间一长,床底间的不和谐就暴露出来了。张开阳十三岁就被家人诱导进了青楼,失了处男身,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什么十八1摸,老汉推车,没在经验丰富的名妓身上尝过,真是不折不扣的人生赢家!
而李氏妇人十几年都在熟读《女戒》等书,说不好听点,是就被封建礼教给洗脑了,欢爱前,都要沐浴焚香,向列位圣贤祷告:“先圣,弟子只是为履行妻子,女人的职责,为延续张家宗脉,不是为了欢悦。”
在床上她只肯摆一个男上女下的经典姿势,每次还都咬紧嘴唇,不肯发一声。张开阳起先还觉得新鲜刺激,可没等多久就烦了,要调教李氏成为春1宫图里技艺精湛的妇女,什么蛇吞鲸,波推等等等都要学会。
以李氏的贞洁性情,如何肯干?就连皮鞭抽去,也只是咬牙忍受着,一来二去就恼了张开阳,你不是不干嘛,外面有的是女人等着老子播种。渐渐就冷落了她。
张老太爷的得知后,无可奈何,就叫她去照顾正穿着开裆裤满屋乱跑的张敬,因为老爷子的身子骨也不好,白氏得专心照顾丈夫,然后才顾得上儿子,难免就有所疏忽。
所以说,张敬是白氏生的,却是被李氏抚养长大,感情是从小玩到大的,虽然随着年纪长大,要注意避嫌,两人互动的少了些。可李氏一听说张敬要去海上冒险,就背着张开阳急急的送衣上门了。
说不熟悉,是因为张敬至今连李氏的闺名都不知道叫什么,平常都是叔嫂相称。
原来依照古礼,大户人家的女儿除了父母兄妹长辈之外,不能随意朝外面野男人透露姓名,除非到了男女双方相亲的时候,才会写出生辰八字和闺名给未来公公婆婆,计算两人的八字合不合。
所以张敬一贯都是称她嫂嫂,能叫李氏闺名的到现在为止还是张开阳的特权。
张敬眉头一皱,婉拒了她的好意:“嫂嫂,你还是拿回去吧。等下给大哥看见,又要毒打你了。”
李氏低声颤道:“叔叔,这是我压箱底的嫁妆,他,他不知道的。你正需要,快穿上吧。”说间,飞快的瞥了旁边的婆婆白氏一眼,放下水靠衣,脸色通红的低头转身就走。
“真是个好孩子,可怎么就,哎!”白氏的性子是谁对张敬好,她就对谁好,不住说李氏的好话,劝张敬不要辜负了嫂嫂的一番好意。
张敬眺望着她如小鹿般地跳走的身影,手珍重的抚摸着还带着佳人体温的水靠,不由一声长叹,颇有种‘君恨我生早,我恨君生迟’的感慨。走到屏风后,脱下原来的短褂麻利的换上水靠衣,在穿上短褂遮在外面,两件加起来显得有些臃肿,但感觉起来暖暖地,衣料柔软,一点也不影响行动。
“娘,孩儿走了。”
恰好这时,张开阳推门进来,好似生怕张敬改主意似的叫道:“兄弟,准备好了吗?船,哥哥已经给你备好,可以出发喽。”
“知道了。”张敬淡淡的望他一眼,见他好像没看见李氏来过这里的神色,不禁替李氏松了一口气。
张老太爷,白氏,李氏,陈半仙,还有许多张家家人和看热闹的闲汉簇拥着张敬浩浩荡荡的来到海边,一眼望去,只见海天碧波荡漾,波光淋漓,宛如一面无限大的水晶镜子倒扣在那里,安静,美丽。不时有一两条蓝色小鱼跳将上来,水花四溅,啵啵声响,更增添了海边的美丽。
生于此长于斯的汉国临海郡人见惯了平静后面的暴风雨,却不会被这种美丽欺骗,一个个交头接耳的说:“二公子对张老太爷真是大孝啊,放着以后好好的日子不过,却去‘恶波池’找什么扇贝珍珠,这不是蛋疼吗?”
靠水吃水的临海郡人叫大海不直接叫大海,而是蔑称‘恶波池’,以示说大海你这个混球只是个小池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在池子前面又加了个‘恶’字,充分表明了又蔑视又敬畏的矛盾心态。
间接也表明了当时出海的危险。
旁边一个青衣泼皮不屑的反驳道:“你懂个毛,这可是陈大仙为张老太爷开的仙方,稳稳的保命十年。何况张二公子也不亏,只要平安回来,一个孝廉稳稳当得,加上他的学问,直接就可以骑在我们头上当官了。”
“有这事?我说呢,二公子脑袋瓜子果然转得快,为老子办事也能利用上,啧啧……”
周围几个老实人家被青衣泼皮这么一说,无形间就把张敬甘冒大险出海为老父亲求取扇贝珍珠的孝举给冲淡不少。
青衣泼皮见忽悠住众人,十分高兴,献媚似的朝张开阳看去恰好张开阳也正看过来,冲他满意的点点头,让他再接再厉。
随后,张开阳又朝岸边栓着的一条长长的海鳅船走去,冲船上穿蓑衣,戴斗笠,撑着船桨的郭大麻子假意呵斥道:“麻子,这次让你保护二公子去海上,是看在你平日里做事牢靠,水性又好,才选定得你,这要是因为你出了什么差错,可别怪老爷我打折你的狗腿!”
郭大麻子会意的点下头,大声答应道:“放心吧,张爷,我一定保得二少爷平安回来!”后面四个字音咬得很重,显然说的是反话。
张开阳听出来了,十分高兴,张敬啊张敬,是你联合你那母亲吹枕头风想谋夺老子的家产在先,可就别怪哥哥心狠手辣了。眼前这麻子也毒,前后两回建议自己放消息中伤张敬,又能下得去死手,这放在身边怎么能放心?以后要找个机会处理了。
张开阳心里正想着过河拆桥的主意,陈半仙手中端着八卦文王二色罗盘,一边校正方位,一面望着海上某处透出的宝光气息,神色肃穆而庄严,令旁人见了,不自觉屏住呼吸,眼球随着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移动。
突然,陈半仙左手笔直的指着东方,大喝道:“有了,扇贝珍珠就在东面,大约方圆三十里处的海面上漂浮。二公子只要仔细注意,就一定可以找到。麻子,你要帮助张二公子取得宝物,知道吗!”
郭大麻子闻言身躯一颤,忙不迭的连连点头,心里却在暗暗叫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这时,突见陈半仙手腕微弹,好似有什么东西落到手上,郭大麻子低头一看,却是一个蓝汪汪的贝壳,跟平常海滩上的似乎有些不同,这时没法细看,连忙收进了袖子里。
陈半仙显示的是仙家的手段《隔空传物》,简直快得无影无踪,旁人一点端倪都看不见。但郭大麻子身手就差了许多,张敬见他分明是往身上藏着什么,不禁冷笑,径自跳到船面上,挥手朝父母嫂嫂这些关心自己的人告别:“等我回来!”
几个壮汉赤着脚脖子,走入海中,攀着船尾使劲朝外一推,狭长的海鳅船就如银鱼一般载着张敬向海中心快速驶去……
遥远的海面上一条仿佛人形的蓝色狡黠身影朝岸边聚集的人群张望了一会,怔怔出神,直到连张家人都被劝说回去了,才又从海面下悄然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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