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思源挺喜欢金家的餐厅,因为从她吃饭的位置看出去时可以看到早上的太阳,她记得小时候自己家也有这么大一个餐厅,吃饭时一家五口围坐在桌子周围,有说有笑,吃什么都香,自从妈妈死后,那段时光再也没办法回转,这些年她吃过无数的菜,去过数不清的餐厅,却总也找不到幸福的感觉,即便对面坐着的是申城辉,她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满心的焦虑和不安,韩思源有时候恨不得拿块砖把自己的脑袋敲碎了把开来看看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贪心和****,那种即便拥有整个世界都没法儿快乐的感觉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明明厌倦了,可身体像个陀螺一样怎么都停不下来、、、、、。
“想什么呢？”金明哲侧脸看了看表情凝重像是还没睡醒的韩思源，再看看她的碗里没喝两口的皮蛋粥，误以为早餐不合旁边大小姐的胃口。
“没什么。”
“我妈的皮蛋粥不好喝？还是昨天我们家床太硬你没睡好？”金明哲打趣到。
韩思源紧张的扫了一眼桌子周围的长辈，低头拽了拽金明哲的胳膊，示意他别再乱开玩笑。
“这两天我要回趟乡下扫墓，就不去公司了。”爷爷喝完粥擦擦嘴跟金明哲交待到。
“嗯，啊！扫m.墓！璇玉！”金明哲一大清早这一惊一乍的几个词搞得家里顿时鸡飞狗跳，爸爸被一口包子咽的直掉眼泪，妈妈正乘粥的勺子呱唧一声掉到了地上，韩思源吓得愣在那里脑袋一片空白，还没起床的金明远直接赤着脚扛着灭火器从二楼冲下来：“哪着火了！？”
“你叫唤什么？”爷爷怒气冲冲的看着他。
“璇玉！”金明哲忽然转身仅仅抓住韩思源的手，“璇玉啊！”
“金明哲，你疯了！”韩思源搞不清什么状况。
“昨天的照片、、、、、你奶奶、、、、、、你奶奶和璇玉长的一模一样，没错！一模一样。”金明哲放开韩思源直接爬上桌子，伸手从爷爷的上衣口袋里轻车熟路的掏出钱夹拿出了那张照片。
“你看！这是不是你奶奶？”金明哲把照片塞到韩思源眼前，又转头兴奋的看着爷爷，颤抖着手指向韩思源：“爷爷，她奶奶长的和照片里的璇玉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
韩思源仔细打量着照片里的人，吓得不敢吭声，不可能啊，奶奶的照片怎么会在金明哲爷爷的怀里？她从没听说过奶奶和金明哲的爷爷认识，难道、、、、、照片里的璇玉就是奶奶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妹妹龚璇玉？韩思源不敢再想下去，这想法把她自己都吓到了。
“这是真的？”金念慈颤颤巍巍的走到韩思源面前，眼里满是泪花的看着她，“孩子，这是真的吗？”
“我、、、、、我不知道，我奶奶叫龚如月，不是璇玉啊，璇玉很多年前不是已经、、、、死了吗？”
“如月？！你说你的奶奶是如月？！”金念慈一把握住韩思源的手，“如月？如月她还活着？”
韩思源被金家5口人围的喘不过气，金明哲一脸抽风相，金妈和金爸则一脸沧桑感，金明远则跟个难民似的瑟缩着身体被冻得半死又怕错过好戏舍不得上楼穿衣服，金念慈的脸上依然老泪纵横，韩思源实在什么场面都见过，可唯独今天这场面让她最没底气、、、、。
“我奶奶姓龚，叫如月，今年75岁，我小时候听她提起过有个双胞胎妹妹叫璇玉，不过在逃难的路上被飞机炸死了。”
“快！带我去见她！”金念慈拉着韩思源的手径直往门口走。
直到他们走到门口，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金妈和金爸赶紧上前拦住金念慈，金明哲最了解爷爷的脾气，立马掏出手机让司机开车过来，金明远实在抗不住零下5度的低温，半跑半爬的上楼抓了件衣服穿上，出门搀着金念慈：“爷爷，我哥已经叫车了，一会儿就出发，您慢着点儿。”
金明哲上前使劲儿掰开爷爷的手，这才把韩思源被攥得瘀青的手拽出来：“爷爷、、、、、您放心，她跑不了的，我替您看着她。”
“爸、、、有我们呢，慢慢来、、、、慢慢来。“金爸也过来劝他。
“爷、、、、、爷爷、、、、、，我奶奶很好，前两天我还打过电话给她。”韩思源晔凑过来安慰他。
一家人费了半天功夫这才说服金念慈回屋穿上外套，戴上帽子，收拾整齐，有一刻钟的工夫，司机便开着车进了院子，金明远开车带着金爸和金妈，金明哲开带着韩思源和爷爷，一家人浩浩荡荡的在日出时分沿环山公路一路下行，出东城，上高速，过高架桥，钻隧道，终于在中午时到了韩思源的老家，那座古城依山傍海，街道两旁的红杉树高耸着直冲云霄，空气里夹杂着隐隐的棉花糖的香甜味儿，走街串巷叫卖豆腐脑的老翁身板硬朗，声音洪亮，年轻的学生三五成群的结伴而行，说说笑笑的从红绿灯口穿过，即便是冬天，这里的天蓝得让人想掉眼泪，阳光透过玻璃窗射进来时，竟能一缕缕的看到细细的金黄色光线，金明哲偷偷的从后视镜瞄了一眼爷爷和韩思源，自从上路后他们一直没说过话，看神情两个人都不轻松，除了紧张之外，韩思源的脸上还有一份隐隐的好奇，金明哲也不例外。
车在城郊的一处古董级的大院儿前停下来，金明哲从车里大体扫了一眼那处院落，高墙挺立，门庭错落有致，屋檐下甚至还有鸟儿扑哧一声飞过，有个驼背的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爷爷和韩思源先下的车，一见到白发苍苍的金念慈，老太太拄着拐杖裹着小脚一步步急切的迎了上来，画面出奇的安静，两个老人两手紧紧相握，相对无言，眼角的泪珠跟清晨的露水一样滑出眼眶。金明哲、韩思源、随后赶来的金爸金妈、金明远都静悄悄的站在一旁，生怕打扰了这对老人。
“念慈哥、、、、。”良久后，老太太先开口讲话了。
“哎！”金念慈掷地有声的回答到。
大家松口气，你推我挤的在韩思源的引导下走进院子，还没等屁股坐热，韩思源的爸爸推开门从外面进来了，金爸站起来和他友好的握了握手，金明哲看了韩思源一眼，她装的跟没事似的盯着金念慈和奶奶看个不停，连招呼都懒得打。
金爸和金妈看爷爷也没什么大事儿，喝了杯茶就带着金明远离开了，韩思源的爸爸中间接了个电话后冲金明哲打个招呼后也走了，最后诺大的客厅里只剩下金明哲和韩思源两个人陪老人坐着。偶尔开个小差，偶尔听一两句老人的对话，无外乎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儿子闺女是否孝顺，孙子孙女是否听话，家长里短的一讲就是一箩筐，直到日落时分，金念慈看了看手表，这才依依不舍的站起来准备告辞，金明哲喘口气刚准备去提车，谁知道韩思源的奶奶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伸手拉住金念慈：“念慈哥、、、、、，再坐会儿吧。”
“改天，改天我一定再过来。”
金念慈红光满面的直起身，步伐稳健的迈向门口，还没等抬起脚来，韩思源的奶奶站在身后声音凄厉的又喊了一声：“念慈哥、、、、、。”
“放心，等一有时间我就过来。”金念慈回头握着老人的手，安慰她道。
“念慈哥、、、、你好好看看，我不是如月我是璇玉啊。”
一听到这话，金明哲差点四爪朝天摔在院子正中间，韩思源也吓傻了。
“你说什么？”金念慈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念慈哥，我真的是璇玉，是从小和你订了亲的璇玉啊。”
“不、、、、不可能、、、我记得清清楚楚：如月被许给了外城的韩家，璇玉许给了我，如果你是璇玉，怎么会嫁给韩家？”金念慈扶助门框两眼发黑，脚底发软，要不是金明哲眼疾手快，恐怕他早就瘫在地上了。
韩思源赶紧进里屋拧了一块热毛巾递过来，金念慈半靠在躺椅上气喘吁吁的看着韩思源的奶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究竟是璇玉还是如月？”
韩思源的奶奶泪眼旺旺的坐在金念慈旁边，叹口气后缓缓地开了口
那一年战乱，龚团长在战场上牺牲，龚太太变卖了家产只身带着两个女儿南迁，走到一半时小女儿璇玉不见了，管家带着如月一路往回找，两天后在南下的路上的追上了璇玉，原来她是舍不得就这样离开，执意回去找金念慈，就在璇玉哭闹着不肯跟管家回来时，日本人的轰炸机从半空扔下了数不清的炸弹，等旋玉醒过来的时候，管家被炸的尸身两处，姐姐如月躺在血泊里，年幼的璇玉以为如月已经死了，于是她意识到是自己害死了姐姐和管家，她一个人一边哭一边迎着风呼呼的往前跑，刚跑出几里地就遇到了回来找他们的龚太太，璇玉不敢说出真相，只好撒谎说自己是如月，管家被炸死了，她没有看到璇玉，几个人又在原地徘徊了5天，直到确定璇玉真的回不来之后他们才继续赶路。
到南方后，他们暂时借住在韩家，璇玉和姐夫韩孝文朝夕相处，发现姐夫对姐姐用情至深，愈发内疚；几个月后龚太太病倒，临死前死死握住韩孝文的手，说这辈子最不放心的就是女儿还没人照顾，为了完成龚太太的心愿，璇玉和韩孝文连夜拜堂成了亲，龚太太这才安详的闭上了眼，就这样，璇玉冒充如月嫁给了姐夫韩孝文，一路风风雨雨的一过就是60年。
结婚的前几年，璇玉每当在清晨或者入夜时分看着沉睡中的韩孝文时，不止一次的想开口告诉他真相，可每次话到嘴边就咽了回去，起先是留恋韩家少奶奶的优裕生活，怕一个人活不下去；后来有了孩子又舍不得孩子，再后来韩家落难，她更不能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等到一切风平浪静时，回头看看却猛然发现悄然间已近百年，那些需要知道真相的人一个个的都不在了，而且，随着时光的推移，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镜子里满头白发的女人到底是如月还是璇玉，当年唇红齿白的少女如今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妪，如月或者是璇玉，都变得像句虚无飘飘的歌声，或者存在了很久的传说，没有开始，不知道在哪里结束、、、、、她一直记得韩孝文死的那天的场景，昏暗的灯光下，他半靠在床上用沙哑的声音喊着了一声她的名字，那两个字不是如月不是璇玉，而是如玉，那一瞬间她释怀了，自己辛辛苦苦演了一辈子的这场戏原来这个男人一直都看得明白，听得清楚，除此之外,她还有什么好苛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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