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那些年我们一起等的男孩

第59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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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在韩思源的奶奶沙哑温暖的声音中缓缓滑向结尾,安静的韩家大院里不时有鸽子笨笨的从日落的院墙外飞回来蜷缩着蹲在枝头栖息,院门外的嘈杂声伴着黄昏的临近渐渐消失,半厅的阳光斜成一眯鹅黄色的轻纱,金念慈坐在堂椅里,拐杖轻轻点地,上身微微前倾,嘴唇蠕动着时而发出一声微乎其微的轻叹,听到伤心处便掏出手绢擦试眼角,金明哲和韩思源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搅乱了两位老人的时光。

    听璇玉讲完故事后,金念慈执意当天晚上就带璇玉回家看看,韩思源和金明哲怎么都劝不住,只好打电话找司机过来接他们,两人留下来看家。

    回金家的路上,金念慈想起了自己的妻子:一个眉清目秀的姓薛的女人,他知道自己是亏欠她的,被父亲五花大绑塞进洞房,他冲着温婉娴淑的妻子撒泼,新婚的第二天便偷了家里的银票带着一箱旧衣物飘洋过海去英国读书,三年后回家时本以为她会又哭又闹,谁知迎面而来的仍旧是那张愈发娴静的脸;于是金念慈更加肆无忌惮,处处留情,夜夜笙歌,寻花问柳夜不归宿,他无所不用其极的去试探她的底线,她却恰似闲庭信步的过自己的生活,有模有样的帮他打理好几十家茶店;若不是那天喝醉了酒,误把在烛台下看书的妻子当成~无~错~ m.璇玉,就不会有今天的儿子、孙子,在她生产的前一天晚上,金念慈幡然悔悟,在祠堂里跪地发誓会好好照顾她一辈子,不料她却因为产后失血过多而死。

    一个是儿时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个是成年后的同甘共苦不离不弃,金念慈看看车窗外星星点点的街灯,再侧脸看看身边满头白发的璇玉,内心汩汩的涌起一阵阵五味杂陈的喜悦和悲伤、、、、。

    金念慈仍旧记得15岁时的璇玉和如月:乌黑浓密的秀发,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粉红色的唇瓣,吹弹可破的嫩白肌肤,纤细的身影,清脆的笑声,偶尔任性的撒娇声,这些记忆总是鲜活的在他的梦里一遍又一遍的出现,以至于他以为60年间变老了的只有自己,璇玉和如月仍旧是儿时的模样,而今却拄着拐杖坐在韩家的厅堂正中间听璇玉用早已不再清脆的声音波澜不惊的讲着那些他从未参与的过往,他终于肯承认时间带走的不止是他旺盛的精力,还消磨掉了他所有的梦想,他终于明白,真正让自己舍不得忘记的不是璇玉不是爱情,而是那段年少时光中的自己:那个倔犟,冲动,随心所欲的金念慈,那个在璇玉搬家后不肯为了家族生意和薛家联姻,在祠堂里被父亲用棍棒打得遍体鳞伤依旧嚣张的不服输的懵懂少年。

    金念慈和璇玉离开后,韩家大院儿只剩金明哲和韩思源两个人看家,金明哲两腿叉开半躺在椅子上,韩思源蜷缩着在椅子里,环抱着两腿,暮色四合,屋里漆黑一片,屋外呼呼的刮着北风,暖气打开,室内温暖的让人犯困,经过这一天的起伏跌宕两个人的体力和精力都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可奇怪的是谁都没有困倦感,一个呆呆的注视着地面,一个死死的盯着厅堂里茶桌上的一杯冷茶,偶尔叹口气,偶尔互相看一眼,再叹口气,而后再沉默半天。

    “对不起。”韩思源突兀的开口向金明哲道歉。

    金明哲木讷的看看她,一脸茫然。

    韩思源抬起头,透过院门外迎进来的细细的路灯光看了看瘫坐在正对面的金明哲,决心把藏了多年的秘密昭告天下。

    “你傻了?”金明哲环视了一下屋里,怀疑她是怕黑被吓的语无伦次了。

    韩思源没应声儿,金明哲站起来摸索着去找开关想把灯打开。

    “别开灯!”就在他在韩思源头顶的墙上摸到开关,欣喜地准备打开时,她迅速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她的手指冰冷,寒气透过厚厚的毛衣沾到他的胳膊上,漆黑中他甚至感受到了她在恐惧的颤抖着。

    “到底怎么了?”金明哲放弃了开灯的念头,顺势在她身边坐下,不明就里的同时也流露出一丝的关切,如果说昨天他们还只是普通的叔嫂关系,那么今天往后他们之间的渊源可就深了去了,往浅了说他们可以成为好朋友,往深了说他们可以成为姐弟,总之今天过后,他们之间从之前的不存在任何可能便成了有无数可能。

    韩思源继续维持着蜷缩的姿势,目不转睛的盯着地面,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那个憋在心里十几年的秘密忽然变得不安分,急不可耐的要从她的嘴里跳出来,她原本打算一辈子都不会说,她甚至怀疑今天说出来后明天就会后悔的要死,可是她好像被奶奶的故事逼疯了,她怕像奶奶一样真等哪一天自己要说的时候连个和真相相关的人都没有了,真想说出来就是为了赎罪的,等到人人都死了,还恕哪门子罪啊。

    “是我害死了景画,那天我答应过她下课后和她一起去机场送你,可是正好我和朱奎因为申城辉的一些事情在学校花园儿里吵了起来,她过来的时候我看见了,我明明知道她就站在花丛后面,还故意刺激朱奎,逼他说出了其实他喜欢申城辉这句话。景画哭着跑到路上拦车去机场找你,我一直跟在后面,我亲眼看见那辆车撞到护栏上又和一辆大卡车撞在一起,我亲眼看见景画被压在车里鲜血直流,我一遍又一遍的打电话叫人,我用力去车底拉她,我闻到刺鼻的汽油味儿,我还看见景画临死前一直没闭上眼睛,我甚至听见她颤抖着说会恨我,你从机场赶过来时,我就在你身后不远的地方,我清清楚楚地听见你撕心裂肺的哭声,这些年来都没消失过、、、、、对不起,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因为景画的死而自责,是我毁了你的人生,还有朱奎和申城辉的人生,是我毁了大家的人生,是我,是我,那个人是我、、、、、”

    韩思源不断循环重复着“是我”两个字,不敢留任何的空隙,担心一旦停住说话金明哲就会接着破口大骂,骂她没良心,骂她恬不知耻。

    “啪”的一声后,客厅一片光亮,金明哲坐在原地没动,伸手摸到了背后的开关,四周的黑暗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大口的呼吸着空气,感觉像要窒息,下午璇玉奶奶的故事讲完,本来以为悲剧总算结束了,没想到原来才刚刚开始,他怎么会忘记景画那双没合上的幽怨的眼睛,他怎么会忘记景画死的头几年房间的角角落落里期期艾艾的哀号声,他舍不得扔掉景画任何的遗物,他装作她从来不曾离开过或者总有一天还会回来,他毫无安全感的在花花世界里飘着,好不容易遇到了李志敏,又把他对爱情残存的一丝信任掠走了,他被搜刮的遍体鳞伤,却无力反抗。

    “我去机场前留下字条,骗她说,爷爷找人把我绑去机场送我去美国待一辈子,如果她还想和我在一起,就千万要带上户口本儿来机场,我俩直接甩开保安去登记结婚。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字条吓坏了她、、、、、、她才慌乱中坐上了一个醉鬼的出租车、、、、、”

    “对不起。”

    “就这样儿吧,一时半会儿我也不可能原谅你。”

    金明哲起身往外走,夜凉如水,院门外灯火通明,内心沉寂了多年的悲伤黑漆漆的涌上心头,眼前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光景,感觉怪怪的,你明明走在这个空间里,却像隔着一层放大镜在看世界,一切物件都变了形扭曲和狰狞着、、、、、,金明哲从一家便利店拎出1听啤酒,一边走一边喝,从拥挤的闹市区走到人烟稀少的郊外,又从郊外绕回来,时而痛苦时而大笑,时而奔跑时而席地而坐,韩思源始终像鬼魅一样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不说不笑,不言不语,两人的距离有五步远,一步不多一步也不少,直到天亮、、、、、。

    韩思源看着金明哲作践自己,难过到心如刀割,多少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不仁,忘记了伤心的滋味,可今天晚上看到半疯半傻的金明哲时,她宁愿当年死的是自己,这样的话大家都不会痛苦这么多年,日子是不是也就平静了。

    午夜时,韩思源拦了辆出租车,和司机一起把烂醉如泥的金明哲弄回韩家,简单的交待了保姆几句话,一个人去车站坐车回了家,她知道他天亮后睁开眼最不想见的人肯定是她,不如就此告别,从此落得两耳清静,等他心情好一些了,再谈赎罪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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