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木冈尔回到酒馆时天边已经泛起晨雾,朦胧的朝阳透过地平线,映射着秋季夜晚的寒霜,到处都是灰蓝的暗色调。
酒店老板不知什么时候又偷偷回到了店内,像是一夜未眠,挂着新出的黑眼圈从店后走来,看到趴在桌上的雷木冈尔,不经畏缩着后退了几步。
他犹记得昨晚这个男人还谈论着建立新政推翻王朝的豪言壮语,但如今却只剩下他一个人,仍然落寞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难不成谋和失败了?
老板这样想着,却不敢上前搭话,连看雷木冈尔的眼神都有些畏畏缩缩。
毕竟他昨晚同样因为偷听而打扰了两位的谋论,因此他还一晚上抱着厨房里抽来的菜刀警惕着传说中的“杀人灭口”。
难不成就是因为那场巧合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正值日出时分,家家户户才刚起床,店内人烟稀少,老板百无聊赖的想到这里,心想这个人莫不是一直等着自己自投罗网,于是从后台抽出一瓶开封的陈酿,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大早上精神朦胧,伴随着酒精的刺激,老板的精神一下子提到了顶峰,心中突然蹦出来一个想法:
如果真是自己偶然的破坏了那样一场谋论,那自己岂不相当于守护了王朝的英雄,斩杀动乱于襁褓之中,论功行赏的话,怎么说也要和沙场数十载的骁勇猛将一般
这个老板平时也是寡言少语之人,但没想才喝两口酒就已经落得昏昏沉沉,竟连雷木冈尔什么时候开始注视着他也没在意。
就在老板渐渐沉醉自己的幻想之时,雷木冈尔冷着脸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了看脸颊因酒精而红润且眼挂黑圈的店主,直接扔了两枚金币到柜台上,二话不说离开了店内。
他还记得昨晚那名女子告他的话,韶家,自然应该是属于韶彦的家族了,但为什么韶彦却说自己是个有走江湖的浪士呢?莫非也有什么藏在心底的苦衷?
想到这里,雷木冈尔撇了撇嘴,心想那些所谓藏有心事的人真是麻烦,倒不如自己,连自己的国家都不用回去,除了没钱,那就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没有来自各方的思想负担挂在身后
不过那名女子在昨晚走之前还悄悄留给了雷木冈尔一袋金币,若不是这袋金币或许他连如今走在大街上的资格都没有,这又让雷木冈尔这个向来粗犷的汉子不经对她生出些欣赏,也说不上来到底为何她却得不到韶彦的亲媚。
但那到底不关他的事,他只是想找个下脚的地方而已,更好是能躲避那些藏在暗处的杀手,虽然他如今早已三四十岁的年纪,韶华逝去不负风流,但内心也是一个热爱生命善品山水的人,不然过去也不会纵横沙场数十载落下功名万千。
哪个驰骋疆场的将士不曾热爱自己的生命呢?
正当雷木冈尔游离在雁归城街上,欣赏大凉风土人情下的繁华时,一名衣着鲜艳的女子映入他的眼帘。
那女子看起来十七八岁,眼神里却藏着不属于她那个年纪的冰冷。那是一丝丝淡薄的杀意,若没有长年累月的掩藏,那淡薄的杀意或许都足以吓瘫行走在街头的普通人。
这大凉的天下真是藏龙卧虎,昨晚才遇到两位身手不凡的一男一女,今天一早就遇到这掩藏杀机的少女。
雷木冈尔独自想到,看见那名少女走进一家较大的酒店,出于好奇他也就悄悄跟了进去,毕竟如今他早已不同以往,对于武功不凡的江湖人自然愿意交个朋友,只不过这个朋友之下到底蕴藏了多少情谊,也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了。
“一碗白水一碗拉面一盘小菜。”少女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伸手阔绰地从钱袋里摸出一大块金币。
店小二看到明晃晃的大金币,喜笑颜开地吆喝道:“好嘞!姑娘您先坐这里等上片刻!”接着又对着厨房喊道:“一碗拉面一碗白水,别让贵客久等了!”说着从肩膀上抽出擦脸用的白毛巾,在少女面前的桌子上胡乱抹了一把,露出缺了半颗的大门牙,又说道,“姑娘如果有什么事尽管叫我,一定随叫随到包您满意!”
但女子没心情听那小二奉承的话语,沉闷着头挥了挥手,示意那小二闭上嘴赶快赶干嘛干嘛去,像是在思考什么心事。
不过还不等店小二走开,她又把小二叫了回来,轻声问道,“你知道从这里去北诏韶家,该怎么走吗?”
听到“北诏韶家”四个字,就是之前还大大咧咧奉承不断的店小二也变得沉默了起来,脖子不由得往衣领里缩了缩,显得贼眉鼠眼得瞅了瞅四方落座的客人,“姑娘问的韶家,莫非就是那个坐拥整个大凉的东北市贸,上百年来独霸商业龙头的韶家不成?”
“北诏除了一家姓韶,还有哪个家族也姓韶吗?”女子冰冷的看了小二一眼,吓得他赶紧把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
原本小二是不愿意将关于韶家的一事一物的,但奈何眼前之人看起来也不是善罢甘休的主,心中万千思绪衡量之下,觉得不如偷偷把过去流经自己的一些情报透露给她,鬼知道自己这么敷衍下去会招惹到什么人物。
大凉里的每个酒楼客家除了本分的接客和酒菜,还承担了一种作为情报枢纽的义务,毕竟大凉虽然历经万年历史,却在通信这个领域仍保留着最传统的信纸和飞禽传书一类的方式。
消息的阻塞和人口的嘈杂,使得很多人习惯于和重要的伙伴在吃饭出游的路上讲一些自己经历过的趣闻轶事,这也让每座酒楼担任小二的人被动地听说了不少来自四方各地的消息,于是长年以来,大家有什么不懂的事情一般都习惯于去个较大的酒店问问那里的小二,也几乎每个小二都会知无不言的讲述自己知道的一些东西。
但如今特别的就在于这个“韶家”,如果询问的是张三李四吴五赵六一类的家族那必定是没有什么难堪,但韶家这百年来凭借着贸易的发展,据说早已经将自己的势力延伸到了朝廷。
但是真是假难能明辨是非,只是作为大凉这片天下的一般百姓,只要能安逸的活过一生就好了,对于小二这样的人来说,朝廷之类的话题或许太过宏大。
前几天小二还听有些人说起韶家,说是有一伙人因为某些关系间的不和,在韶家大门口公开打砸,韶家竟然只是紧闭大门任凭破坏。
不过后来雁归城外发生了一起命案,小二当然也好奇去围观了一下,当场看那死者的面相有些眼熟,仔细想想才发现那就是当天在他的酒馆里大声讨论韶家的人。
“韶家是只有一家,但姑娘清楚自己可不是记错了门号?”小二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如今大凉风声很紧,昨天晚上他收拾店面的时候还有一伙披甲凶悍的官兵来此打听,说是有没有遇到一个看起来九到十岁,腰佩青白玉佩的少年。
那时小二只想着附近九到十岁的少年倒是不少,但有没有少年腰带玉佩哪是随随便便就给发现的,于是只说店小客稀,每天来往匆匆的都是江湖上行路的一些大人,大人说的一位带着玉佩的小孩着实没能遇到。
那官兵绕过小二走到摆放酒水的柜台前,凶恶地四处瞅了瞅,随手拿了一瓶上好的陈酿,说道,“连一个小孩都注意不到,真是可惜了这家店还建在整座城最繁华的街道上!”
说着一分钱没出就离开了酒馆,惊地小二渗出一头冷汗。
如今这位少女旁若无人的打听关于韶家的消息,难保不被暗自坐在店内的一些人听到,只怕到时候这姑娘问的正是韶家的隐秘,到时候不仅她要就此逃离,还要牵连着小二一起受这份无端之灾。
听了小二的话,女子继续低下头变得沉默少语,挥挥手又将小二从桌旁支走道,“或许是我记错了吧,没事了你走吧。”
“好嘞!”小二终于松了口气,屁颠屁颠赶忙走出了女子的视线,去招呼其他看起来显得正常些的客人了。
此时雷木冈尔显得不淡定了,因为那女子所说的韶家一定就是韶彦所在的家族,这北方一代民间多有王张李姓,却极其罕见有姓韶的家族,他可不认为那女子要找一个韶家还恰好和韶彦所在的的韶家有别。
但这时候他一个域外相貌的粗犷汉子,就这么上去直接打听人家姑娘,也不见得是个正常人会有的举动,更何况如果不是他偷听又怎能知道人家女子也正在找到韶家的去向。
他自认为自己还是有点光明磊落的一个人,就算曾经刚来大凉的时候就暗地里杀害了不少人,但那只是出于他对自己国家的一份使命感。
如今他背井离乡无人问津,却正有了一丝活出自我的快活,尽管这时候他也被现实生活压得有些直不起腰,却真正感觉看见了世界的广袤,绝不是曾经屈居朝廷时仅仅看到的战场上的荒凉。
他想不如就先这样下去,看看那少女接下来会去哪里,反正他现在也是有了大把金钱的人了,也有充足的时间跟随少女直到两人找到坐落于那远方的韶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