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出,放在书桌上,才轻声道:“这是景丰元年至十三年,天都府境内的所有卷宗。”顿了顿又道:“我是通过陈大人领的卷宗,刑部不会察觉。”
六皇女嘉许地点点头,将卷宗一一打开来,以极快的速度翻阅了一遍,啪地一声盖上卷宗,蹙起眉道:“怎么没有当年大理寺卿杨定举的案子?”
阿舸闻言一怔,疑惑地问道:“殿下是指景丰二年,大理寺卿与恭亲王勾结谋反的案子吗?”(当今圣上国号景丰,现在是景丰二十三年)
“没错,那件案子,审了足足半年多才定案,怎么卷宗内没有?”
阿舸思索片刻后,肯定地答道:“我可以肯定所有卷宗都在这了,我在外面等着陈大人取出的。”
六皇女轻蹙眉尖,纤细的手指点了点桌面,尔后吩咐道:“阿舸,去请老师过来。”
皇子皇女自幼在一起念书,十二岁后,会因父皇宠爱程度的不同,而分配专属的老师,不得宠的,还是在一起学习。
六皇女的老师是当朝的大学士、正一品文官——曾诗真。
曾诗真在朝中颇有人缘和声望,他的次子许给六皇女做正君,大婚已经两年了,生有一子,皇上似乎挺喜欢这个小孙子,赐名“达睿”。
曾诗真得了六皇女的诏唤,连夜进宫,听她问起杨定举的案子,立即皱紧眉头,语重心长的劝道:“殿下,此案牵连甚广,当年圣上十分震怒,朝中之人都不敢提及。案发之时是二十二年前,殿下还未出生,老夫不知殿下是如何得知此案的,老夫劝殿下,不当管的事不要管!”
六皇女对曾老师的学识、才华和谋略都十分敬重,不过此案在她年幼时,无意中听皇兄和谋士们谈过,当时便上了心,因此面对老师的劝阻,仍旧温和地笑道:“老师教训得是,只是本宫不管,并不表示旁人也不管,本宫才想赶在旁人前面。”
曾诗真诧异地道:“是谁?谁还在谈论此案?当年若有人敢暗中谈论,圣上必定重罚,到现在知晓此案的朝中臣子,几乎都已退隐或身故……”
六皇女淡笑道:“三皇兄!本宫六岁那年,贪玩爬墙,无意中听三皇兄与葛大人谈论此案。”
原来如此,如果是三皇子与葛青都关注的事,应当有深意。沉吟片刻后,曾诗真压低声音慢慢道出二十二年前的往事。
杨定举是当时的大理寺正卿,官居正三品,为官公正廉明,为人正直豁达,在朝中极有声望。
当时的先皇突然病倒,临终前写了诏书让当今圣上继位,但恭亲王的母妃更得宠一些,恭亲王一直认为皇位非他莫属,却没想到落入皇兄的手中,一怒之下起兵,被圣上镇压。
不久后便查出,杨定举与恭亲王勾结,向恭亲王出卖行军信息,在杨府搜出往来的书信。圣上震怒之下,将杨氏一门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其实当时有不少朝臣认为杨定举不会做出谋反之举,或许是被他人栽赃嫁祸,为他求情的不少,都被圣上或罢或贬,直到再也无人敢提及此案。
“此案疑点甚多,杨大人此人……十分不象是会谋反之人,但是……圣上一意打压,刑部自然不敢触其逆鳞,便定了罪。”曾诗真停顿片刻,继续道:“莫非三皇子和葛青觉得此案有疑?但就算有疑,又与他们有何干系?”
六皇女轻喟道:“这正是本宫想知道的。无论是三皇兄还是葛大人,都与杨定举无亲无故,不知为何要调查这件陈年旧案,除非……是能得到极大的好处。”
曾诗真赞同地点了点头,遂问道:“事隔十几年,殿下怎么才想起调查此事?”
“当年我曾听三皇兄与葛大人提及,杨定举有个小妾怀有身孕,因过错被退回娘家,官府去捉人时,那小妾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左邻右舍都说生有一子,取名什么欢。当时听后印象深刻,今日无意中发觉有一男子,年龄相仿,名字中也有个欢字,所以才想到要查查。”
曾诗真闻言紧锁眉头,欢……男子取这个字为名的也不见得少,而且如果杨家获罪,更名的可能性很大。他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瞧了六皇女一眼,沉声道:“那先从这名男子查起吧,也许会是契机,有那人的画像更好,父子总会有些相似,老夫对杨大人印象深刻。”
六皇女温婉一笑,“本宫正有此意。”
谈过正事,曾诗真便打算告辞,瞟了一眼随侍在侧的阿舸,鼻中冷哼一声,转向六皇女微笑道:“殿下最近公务繁忙,有几日没去过筝儿房内了吧?筝儿很是想念你,却又不敢来打扰。我今日还说他,殿下越是忙碌,他越是应当每日来送些茶点,为殿下分忧解愁,这是他的本分。”
曾诗真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常以公爹身份自居、在六皇女面前自称老夫,对她的言行多加管束。正事公事都好说,但侍寝这种事也要插上一脚,让六皇女颇有几分不满。
压下心头的不快,六皇女淡笑道:“今夜无事,正打算去筝儿那呢。”
曾诗真摸着胡子哈哈大笑,直说不敢打扰,告辞回府。
六皇女淡淡地吩咐管事太监,今夜宿正君房,管事太监李公公退出去不过一小会,便有听到宫女禀报:“禀六公主,正君大人求见。”
六皇女微笑道“传”,心道,这么快就来了,肯定是公爹先去后院报了信。
身为一名皇女,最大的好处在于,成亲后也不必搬出宫居住,与父皇的距离更近些;但坏处就是,宫内的人太多,能单独居一小院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宫内的小院最多三进,是给正二品以上妃子的,她没资格住,她的素玉阁是前后两进的院子,办公与生活的地方,相隔仅几十米,正君、侧君没事便自己跑过来。
曾可筝是名满天都的才子,相貌也不错,加上身世显赫,想娶妻生子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但两年前被皇上指婚,嫁为六皇女正君,便不能再做他想。皇室的夫郎,只能相妻教子,不能干政,也不能抛头露面,这对于一个有才华的人来说,是件十分憋屈的事。
新婚之后,曾可筝发觉妻主并不是那种,不喜欢夫郎比自己强的人,这让他很是欣喜,他靠自己的能力,获得了妻主的敬重。是的,敬重,他知道自己在妻主的心中,是永远不可能比得过阿舸的。
其实六皇女对自己娶的这位正夫十分满意,举止斯文、进退有礼、头脑清醒、反应敏捷,许多事找他商量,必定能得到好建议或提示。只是因为不喜欢公爹干涉她的私生活,六皇女的确有段日子没去他那儿了。
曾可筝进屋来,阿舸便十分知趣地退了出去。六皇女轻柔地笑笑,“可筝,正好有事找你商量。”
六皇女将杨定举的案子和三皇兄调查的事说了一遍,乌黑的水眸定定地看着他。
曾可筝思量片刻,缓缓说道:“三皇兄调查的事,必定与立皇储有关。可能杨大人当年的确是冤枉的,三皇兄想通过此案来立威信,也可能是有了杨家后嗣的线索,捉到人后好向父皇请功。”
六皇女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对他的这番言论不甚满意,这些可能性她都曾想到过,她想要的是其他的可能。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曾可筝见妻主的眼睛瞬间明亮,微微一笑,继续道:“也许杨大人手中有什么有用的物品,比如宝藏之类。”
“宝藏?”六皇女皱了皱眉头,对这种猜测不置可否。
曾可筝用力地点点头,“嗯,或者是别的,对夺皇储之位大有助益之物。恭亲王起兵,总需要银子买兵马吧,但他仅三个月便兵败,也许还有许多银子藏了起来。杨定远既然是内应,必定知道宝藏的地点,或许传给了那位小妾,更有甚者,那名小妾本就是步暗棋。”
六皇女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冲着可筝柔情地一笑,“可筝,你不愧是天都四大才子之一啊。不论怎样,都要先找到杨家那条漏网之鱼。”
想到苏小沫身边,那名站得笔直、沉默寡言的夫郎,六皇女的眸色转为深沉,她会不会这么幸运,一下子便找着杨定举的后人呢?
十日后,苏小沫终于熬完了无聊乏味的寺院生涯,与母亲、无欢一起回到苏家的大院。虽然这次去礼佛,她带着无欢一起去,却不曾想,母亲要无欢一起听禅,还说晚上不许同房,这次是来求菩萨保佑无欢早生贵子的,所以不得对菩萨不敬。
结果,她虽然带了夫郎,但仍旧过着和尚日子。
送母亲回房,向父亲请过安后,苏小沫便回朗园找无欢,她想早日到绿柳山庄去,早日解决问题。
秦无欢歪在窗前的软榻上,已经睡着了,苏小沫故意重重地走过去,仍没将他吵醒。她无趣地撇撇嘴,这几日来,无欢越来越嗜睡,常常坐着坐着便睡着了,早晨也很晚起来。
苏小沫轻轻拨了拨他的眼睫毛,没醒,于是改为恶劣地捏住他的鼻子,终于如愿地将他弄醒。
“不是说要勤练武功保护我的吗?”苏小沫轻笑着取笑他。
秦无欢不好意思地笑笑,忙起身随她出门。其实他已经很努力地习武了,除了吃饭和晚上睡觉的时间,他几乎都在练习内功或刀法。
到了绿柳山庄,阳心月并不在,管家请她稍待,说主人外出,一会便回来。这是苏小沫意料之中的事,哪个皇女会没事就跑出宫来。
等了不过一柱香的时间,阳心月就过来了,笑着道歉,说自己等了她几日,没想到她会今天过来。
几人落坐后,阳心月便直入主题,轻笑着道:“苏妹妹你聪慧过人,难道没想过一展所长吗?依姐姐看,妹妹你若入仕途,必定平步青云,地位可比当个土财主高贵得多。”
苏小沫抿唇轻笑,微微一叹道:“唉,人各有志啊,小沫是个懒散的人,不喜欢被拘束,只是有点小聪明,当官只怕不成,况且上得朝堂见人就得跪拜,小沫不懂礼仪,怕一个不小心,便脑袋搬家。还是当个土财主好哇,守着一亩三分地,娶几房夫郎开枝散叶,舒服自在。”
阳心月仍然不放弃地劝了许久,唾沫都快说干了,苏小沫死不松口,坚决不肯入仕途。既然苏小沫无意仕途,阳心月便不打算显露身份,失望是在所难免的,好在她有秘密的收入来源,并不像三皇兄那样缺钱,不需要借助苏家的财力。
随意聊了几句后,阳心月便话峰一转,冲着苏小沫微微一笑,“这几日才听说,妹妹是上个月成亲的,姐姐没什么礼好送,等将来你们的孩子生下来后,送套玉八宝吧。”
所谓玉八宝,就是玉做的八种生活器具,玉佩、玉环、玉枕、玉璧、玉碟玉盆……玉碗、玉筷。好坏全在玉质和手工,只是有一条,玉璧上一般要刻上父母亲和孩子的名字。
苏小沫推辞不过,便笑着谢过,报上了自己和无欢的名字。
阳心月让随侍记下,轻笑着问道:“苏妹妹是在哪里看中秦相公的,真是好眼光。”
秦无欢被赞得很不好意思,垂下眼眸,苏小沫笑道:“他原是我的贴身小厮,自幼爹爹便买下了。”
“哦?这么说秦相公挺有魅力啊,”阳心月的眼中波光流转,闪过无数希翼,“秦相公原本是哪里人?”
秦无欢见阳心月看着自己,便简短地说了一下自己的身世。阳心月诧异道:“你家原本是开镖局的?阳城人?你……确定你是秦家的孩子?”
秦无欢被她的追问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点了点头道,“我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的,进苏府时已经十二岁了,当然能确定。阳小姐,怎么……”
阳心月忙掩饰地笑笑,“我是看秦相公的气质,不象是江湖草莽,所以才有此一问,有得罪之处,莫怪莫怪。”
莫怪才怪,苏小沫不动声色地看着阳心月,揣测着阳心月这一问的目的。问别人家夫郎的事,多少有些失礼,阳心月不象是爱八卦的人,打听无欢的身世干什么?而且她眼中的失望怎么都掩藏不住,决不是她所说的这么简单。
难道无欢让她联想到什么人吗?苏小沫在回程的路上,不住地思索。
第二十九章 好孕连连
六皇女回宫后,一脸凝重,阿舸教人在暗中画了秦无欢的画像,已拿给曾诗真辨认。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阿舸说,另一名随从打扮的人,是名高手,武功极有可能在他之上。
前些日子,她就听说过苏家来刺客的事,此时苏家请江湖中的高手当保镖,是很正常的事,但不正常的是,一个财主家,不来盗贼来刺客!
当时她还不认识苏不沫,但对天都的异动,都会关注,因此派人去查原因,居然只查出刺客来自魅夜堂,而魅夜堂的堂规极严,这表示买主和原因永不可得知了。
现在,六皇女断定与秦无欢的身世有关,焦急地等着曾诗真的回复。不过半个时辰,曾诗真便入宫求见,说秦无欢与杨定举的长像没有相似之处。
六皇女皱眉思索道:“会不会是长得像母亲?”
曾诗真思量一番道:“也许吧,那个秦无欢不是说家中是因失镖而被抄,那么阳城一定有卷宗,派人去阳城查探一番便知道了。”
六皇女觉得有理,立即派人手去阳城,调查威远镖局之案,是否属实,秦无欢是否为秦家亲生。另外派人手盯着三皇兄的人,看他们是否有异动,这些年三皇兄的人马似乎一直在寻找某人或某物,此时想来,很可能与当年杨定举的案子有关。
此事按过不表,苏小沫回到家中后,便向爹爹说了今日与六皇女会面的事,六皇女以为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对她来说,是个便利之处。而且六皇女并没强人所难,这让苏小沫对她的印象又好了一层。
谈及六皇女对秦无欢的态度,苏小沫不禁疑惑地问:“爹爹,您觉得,是无欢让她想起了什么人,还是无欢的身世,本来便有玄机?”
苏老爷微有些错愕,无欢的身世会有什么可疑?他当年会友路过阳城,见到官奴拍卖,秦无欢当时年仅十二岁,相貌并不是众人中长得最好的,紧抿着双唇,倔强地站得笔直,让苏老爷心生好感,觉得这种性情的孩子,□得好,会是最忠心的一个,因此花了大价钱买下他。之所以会花大价钱,是因为有个人也看中了秦无欢,一直跟他竟价。
当年买下秦无欢后,苏老爷职业性的先调查了一番他的身世,确认是良家子,才带回家中。
苏小沫偏了偏头,既然无欢的身世没什么可疑之处,那么一定是他让六皇女联想到了某人。
苏小沫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三次与阳心月见面的情形:每次都带着无欢和展鸣,貌似第一次和第二次时,六皇女没表现出对无欢有什么特别在意的地方,今天这才第三次见面,就问起无欢的身世,一定是第二次见面时,有什么事让她上了心。
是什么事呢?苏老爷本想帮着提点一下,苏小沫猛地想到,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那天临走前,她叫了无欢的名字。
欢?苏老爷不由得蹙起眉头,怎么一个名字就能让六皇女这么上心?
苏小沫再细想一遍,肯定地点点头,“应当没错,是因为名字,而且也是个身世贫苦的人才对。我说无欢是买来的家奴,六皇女便显得很高兴。”
苏老爷轻柔地摸摸女儿的秀发,赞许道:“宝贝儿真聪明,这都能让你想到。”
苏小沫爱娇地吐下小舌头,心道,人家我是学法律的,没点推理能力,怎么接案子?
既然爹爹派了人去阳城调查,苏小沫便不再管这事,瞟了眼扑克脸的展鸣,这家伙最近有越来越不耐烦的趋势,这种急性子,还怎么当杀手?
其实展鸣之所以会烦恼,是因为这半个月来,魅夜堂都没再派杀手过来,让他完成任务回阁内之事,变得遥遥无期。而这个女人一点也不消停,每天不是逛街就是上别人家串门,还腆着脸让他拿这拿那,他都跟个家奴没区别了。
回到朗园,秦无欢又坐着睡着了,苏小沫皱了皱小鼻子,难道是最近练功太累了?话说昨天好不容易回家,晚上她想多与他恩爱几次,可他才来了两次,便一副累得直想睡的模样,害她只好放过他,欲求不满地睡下了。
小净端了份云耳莲子羹进来,见到小姐忙施礼,苏小沫摆摆手,眼睛盯着瓷碗道:“这什么?拿来吧。”
小净愣了一下,忙将小碗双手奉上。这么明显的停顿,让苏小沫狐疑地搅搅小勺,问道:“难道不是给我的?“
小净忙笑道:“本来是端给侧夫君的,小姐要喝,当然先给小姐,小奴再去盛一碗便是了。”
苏小沫噗哧一笑,“男人喝什么云耳莲子羹?你去盛碗双鞭壮阳汤或是复元汤给他。”这家伙的身体得好好补补,别年纪轻轻就不举了。
小净陪笑道:“小姐有所不知,今天侧夫君有些不舒服,中午用饭时吐了一地,所以小奴才想拿些清淡的汤水来给侧夫君喝。”
不舒服?难道是生病了?苏小沫忙到秦无欢面前瞧了瞧他的脸色,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事,没发热。一种可能性突地跳了出来,貌似女性怀孕之初,会孕吐啊,难道男人怀孕也是?
苏小沫忙将这个疑问问小净,小净羞红了脸,摇头道不知。苏小沫便让人去前院请爹爹,想让爹爹来确认一下。这一番折腾,秦无欢便醒了,睁开眼便见妻主站在自己面前,忙站起身来给妻主让座。
苏小沫问他有没有觉得不舒服,秦无欢坚定地摇头道:“没有,可能是练功太累了,总想睡,等冲破这层功力后,便会好了。”
苏小沫迟疑地道:“你那家传的内功,暂时还是别练了吧,万一有了孩子,却把孩子给练下来了,可怎么好?”
“没错。”苏老爷人未到声先到,一个健步跨进来,身后跟着一名颇有些高人气质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身后跟着位身背药箱的童子。
苏小沫在心中叹道:爹爹真是个人精啊,她貌似只派人去请爹爹过来,并没说是什么事吧。
那名中年男子,是天都颇有些声望的名医——张锦,张锦轻扣秦无欢的脉搏,片刻之后便笑道:“恭喜苏老爷、苏小姐,这位夫郎是有身孕了。”
苏老爷闻言呵呵呵地放声大笑,他多年前的愿望啊,就快实现了,掐指一算,再过三天就是清明了,正好可以带女儿女婿和准孙子回祠堂祭拜祖宗。
嘉许地拍拍秦无欢的肩头,苏老爷一脸慈爱地道:“无欢,辛苦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只管说出来,让管家给你张罗。”遂又转向女儿,目光意味深远地道:“宝贝儿啊,你这几个月可别累着无欢,让他安心养胎。”
意思就是她必须开始禁房事一百天,并开始练功了。苏小沫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一脸幸福憧憬的秦无欢,她到现在都没能理解,女人怎么能让男人怀孕,目光一直在他的小腹处,不断来回扫描,企图将双眼变成x光机,一探内里究竟。
秦无欢被妻主意味不明的目光,弄得又是羞涩又是忐忑不安。
甫一听说自己怀孕了,他的心便立即被幸福的狂潮卷到了云端,忍不住伸出手轻抚小腹,那里,有他和她的生命共同凝结的蓓蕾。
可是,为什么他无法从妻主的脸,上看到幸福或是惊喜的情愫呢?那表情……应该是叫疑惑吧?难道她不喜欢这个孩子?
秦无欢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观察着苏小沫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灼热的视线终于使她从科学研究中慢慢反应了过来。
苏小沫忙给了他一个动人心弦的微笑,亲昵地道:“欢,你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觉得不舒服,就告诉我,我会陪着你。”她无法说出更实际点的话了,毕竟不是她怀孕,真要是难受的话,她也只能陪着而已。
但这种肤浅的关心,足以让秦无欢感受到幸福,他轻轻勾起唇角,坚定地道:“我会!我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还有你。”
苏小沫赶紧笑道:“你现在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我的事,还有展公子帮着。还有,暂时别练功了,怕对胎儿有伤害。”
秦无欢温顺地点了点头,他决不会做伤害胎儿的事。苏老爷早已吩咐好管家,加派几名人手来伺候秦侧夫,要吃什么补品只管去买,多给他补补身子。吩咐完毕,便打算回鎏园向夫人道喜,临行前,苏老爷打了个父女两才看得懂的眼色,让女儿晚上到书房中来。
苏夫人听到喜讯后,也来了精神,亲自到朗园看望秦侧夫,还与女儿女婿一同用的晚饭。
晚饭后,苏小沫先送母亲回房,再到书房中找爹爹。苏老爷依旧处于极度兴奋状态,嘴角几乎要咧到后脑勺,一见到女儿立即呱呱大叫:“宝贝儿呀,你真是厉害,成亲才一个多月,女婿便怀了身孕,真不愧是爹爹的女儿。”
苏小沫听得直抽筋,身为一名现代女性,突然发觉自己将有孩子了,但却不是自己怀孕,这感觉还真是古怪,一点没有真实感,将为人母的幸福就更谈不上了。
苏老你见女儿一脸的懵懂,以为她是高兴过度,忙拉着她道:“女儿呀,这事你办得好!那接下来,就得练功习武了。”说着打开暗室书桌内的一个小暗格,从里面取出个小巧精致的檀香木盒子,轻轻打开来,放到苏小沫的眼前。
苏小沫往里一瞧,是两枚小丸,灰白的颜色,没有气味也没有光泽。难道这就是苏家的武功法宝,能助长功力的神药?
不必她开口询问,苏老爷自动揭示谜底,“这两颗是混元菁,你先服下,然后按爹爹教你的口诀,每日运气一个周天,一百天后,必有小成。”
口诀是这几天苏老爷陆续传给苏小沫的,她早就烂熟于心,只是回房后,试了几次,都没有找到“气”在哪里。
目光炯炯地盯着两颗小药丸,苏小沫的脸上显出雀跃之色,对于一个怕吃苦又想武艺高强的人来说,这种神药当然是最受欢迎的法宝。她二话不说,忙将两颗药丸同时丢进嘴里,生怕爹爹突然一个不舍得,只肯给她服一颗。
苏老爷见女儿服药如此痛快,十分宽慰地道:“宝贝儿真是勇气可嘉,这么痛苦的药也肯服下,真不愧是爹爹的好女儿。”
呃?痛苦?苏小沫的俏脸开始扭曲,这个老爹怎么说话大喘气,刚才停顿了这么久,她以为他没下文了。
苏老爷之所以停顿这么久,是在组织语言,怎么侧面描述药丸发作起效时的痛苦,以减轻女儿的抵触情绪,怎么说服女儿服下这两颗混元菁,以达到目的。没想到女儿这么爽快就服下了混元菁,想当年,他可是壮着胆子服下去的。
苏老爷欣喜地轻抚女儿的秀发,感叹道:“宝贝儿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这两颗混元菁是你曾祖父的,当年爹爹舍不得服用,就是打算留给你的。”
曾祖父的?苏小沫忍不住一脸古怪地摸摸肚子,这药丸保质期多久啊?有没有变质啊?
苏小沫颤颤巍巍地问道:“爹爹,这药丸有多痛苦?曾祖父那时的药丸,到现在还有效果吗?”
苏老爷打了个哈哈,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会很痛,大概十来天,呃……你曾祖父武功极高,恐怕……呃,反正不会痛足一百天。你想啊,曾祖父的内力化在你体内,你无半点内息,血脉无法一下子接受,当然会涨得疼。”
苏小沫对这个解释颇为疑惑,痛得天数与曾祖父的武功有什么关系?什么叫内力化在她体内?
苏老爷呵呵笑道:“咱们苏家的武功与别的门派不同,是能代代相传的,这混元菁,便是你曾祖父炎葬后留下的元功精华。”
苏小沫愣愣地将这几句话消化了几分钟,哇地一下干呕了起来,搞半天,原来是曾祖父遗体中烧不化的结石。她才不相信有什么内功,能凝结成肉眼可见的固体呢。
苏老爷忙帮女儿顺背,疑惑地道:“服混元菁后,应当是手足抽搐、胸口绞痛,为何你是呕吐呢?”
苏小沫呕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好一阵子后才压住了那种恶心感,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无精打采地回了朗园,等待爹爹所说的——手足抽搐、胸口绞痛。
是夜,苏小沫过得极不安稳,先是魅夜堂派出了第四拨杀手,还好下午已将无欢安排到其他院子居住,不然孕夫半夜受惊,怕对胎儿不好;其次,便是服混元菁的后果了,的确痛疼难忍,苏小沫恨不得拿胸口往墙上撞,好在苏老爷派了忘川暗中保护,拉着她没让她自残。
好容易混到天亮,疼痛劲缓缓过去,苏小沫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哀叹一声,世上果然没有不劳而获的美事,想速成内功就得受罪,天下恐怕没有比她更倒霉的准妈妈了。
这话的确没说错,同样是准妈妈,文纨昨夜就过得有滋有味,同窗的狐朋狗友请她在眠月楼风流了一夜,以表庆祝。
也就在昨天,住在文家别院的锦瑟,突然无缘无故晕倒,文纨大急之下,请来大夫诊脉,他居然怀有一个月左右的身孕了。这让久无子嗣的文家又惊又喜,都暗道锦瑟果然是文纨命中的贵人。因为别院内,除了几名男侍卫和小厮,便只有一个洗衣的老婆子,这种当然是文家的无疑。
既然是贵人,当然不能让他再在红尘中打滚,文蔚立即领命往眠月楼赎人,少不得与春妈妈侃价一番,终于花了一万两,将锦瑟的卖身契拿到。
锦瑟被文纨聘为侧夫,文太师为他安排了一个商人之子的身份,免得污了文府的声誉。虽然锦瑟在天都可算是个名人,认识他的人很多,但以文太师的权势,硬要指鹿为马,别人也不会敢多嘴。
婚事就安排在十日后,晚了怕显出大肚子来。此时准新郎正呆坐在窗前,看院中满目绿意,相较于兴奋得处于癫狂状态的小青,锦瑟的神情显得落落寡欢。
他就要嫁入豪门了,一入侯门深似海,这种感觉他懂得,何况,他还是个怀有心机嫁进去的人,肚子里的,恐怕还不是文家的种,前途不知有多少风险。
老板要他一入文府,立即找机会接近十夫人,然后再告诉他如何行动。
难道老板还想让他□十夫人?捏捏手心中被汗水浸湿的字条,锦瑟咬咬牙,老板还真不担心他□不到,被反噬一口。可是,已经走到这一步,他还能怎么样?他若向文府告密,老板必定说他肚子里的,不是文家的种,到那时,也是死路一条。
第三十章 莱城之行
当排山倒海而来的痛楚,如抽丝一般一点点地从体内消失时,苏小沫终于渐渐地沉入梦乡。
才刚入睡,秦无欢便轻叩房门,他来向妻主请安了。敲了半晌房内都无人应话,秦无欢勾起唇角,无声地笑笑,这个小懒鬼只怕还睡得香呢,若是平时也就罢了,但今天全家人要出发去莱城——苏家的祖屋,因此不能让她象平日那样,睡到日上三竿。
秦无欢推门进去,来到床边正要象往常一样吻醒她,猛然骇了一大跳。苏小沫的素来红润的双唇呈现灰白色,小小的俏脸也没半丝血色,秀眉还轻微地拧着,柔软的身子似乎还在打着颤。
秦无欢忙伸手触触她的额头,没有发热,轻轻地摇了摇她的肩,唤到:“沫沫,沫沫,你怎么啦?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苏小沫好不容易才睡着,美梦都没来得及做,就被人晃醒,十足火大,腾地瞪圆了妩媚的凤目,秦无欢焦急担忧的俊脸便映入眼帘。
到嘴边的怒骂只能悻悻然吞回肚里,苏小沫腹诽了半响,才虚弱地挤出一丝笑容道,“我没事,我再睡会,你先去鎏园向父母亲请安吧。”
不待秦无欢回答,苏老爷便踱了进来:“今日就不必请安了,无欢快些回屋收拾好行李,巳时出发,我有话要同宝贝儿说。”
秦无欢为难地看了妻主几眼,他的行李昨晚就收拾好了,他很想担心妻主的身体,很想问问她的情况,但又不能违背岳父的命令,只得磨磨蹭蹭地走了出去。
待房门一关,苏谨便立即坐到床边,握住女儿的手腕把脉,半晌后满意地点点头,赞叹道:“宝贝儿真是习武的天才啊,长进了不少。”
苏小沫被爹爹夸得哭笑不得,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长进,反倒是虚弱了不少,昨夜那种恐怖的痛感她还记忆犹新。
她昨晚回房后,便躺在床上,按爹爹教授的心法运功,化解腹内的混元菁。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腹部倏地如火山喷发一般,涌出无数灼热的岩浆,在体内肆无忌惮地流动,瞬间抵达全身各处。
那一刻,苏小沫觉得自己被搁置在了炭火上,她几乎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全身血液沸腾的声音,听到骨骼被岩浆撞击发出的咔咔声,听到自己的五脏六腑烤焦的吱吱声。
除了张大嘴拼命喘息,苏小沫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来驱赶体内炙热的气流,她的四肢忽然间无法动弹,否则她一定会冲出房门,跳入暮春冰冷的池塘中。
好在忘川及时赶到,将两根手指轻压在她的太阳|岤上,让她顿时头脑清明了不少。
“热……好热……我……受不了了……”苏小沫痛苦柔弱地呻吟着。
“嗯,我在,我会陪着你。”忘川裹在重重黑布下的脸,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能让人瞧见,坚定的目光有种安定人心的作用。
苏小沫渐渐从挣扎反抗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开始用爹爹教导的内功心法,吸收混元菁中的内力,虽然是吸收,却几乎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苏老爷看着女儿虚弱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用眼神撒娇,忍不住轻笑出声,慈爱地拢拢她的秀发,温言安慰道:“宝贝儿,最初十来天是这样的,你休息一会便会没事。你要坚持下去,必能成大器。”
苏小沫乖巧地应道:“女儿明白。”心中却念道,我不练武功一样也能成大器,只是,还是练武功比较好而已。
稍稍休息了一个时辰,苏小沫便恢复了体力,虽然一夜没睡,却觉得精神饱满。她暗自挑眉道:原来真有什么内力混到我体内啦。
想到自己能速成为武林高手,苏小沫便止不住唇边的笑意,在耳房见到展鸣时,也是笑容亲切地问好。展鸣却冷漠地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过身闭目养神。
苏小沫讨了个没趣,不在意地耸耸肩,出发时她硬将展鸣拉到自己的马车上,笑嘻嘻地道:“展公子,你还是就近保护我比较好,骑在马上隔得远,万一路上遇到魅夜堂的杀手,赶不急救援怎么办?”
展鸣暗自白了她一眼,他就跟在马车旁,怎么可能来不及救援?
是夜,苏家回祖屋祭拜的一行人,在途中找了一家较为高档的客栈,要了几间上房住下,明日再走个半天,就能到达莱城了。
秦无欢很想与苏小沫同一间房,苏小沫笑着拒绝,“欢,我们住一间房的话,我怕我会忍不住,万一伤到胎儿就不好了。我答应你,这几个月,一定为你守身如玉,以奖励你为我繁衍后代的功劳。”目光一转之间,不经意地看到展鸣眼中的嘲弄,她不由得微微一怔,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他鄙视吗?
到了夜间,一道黑影快如闪电般地掠入苏小沫的房间。
睡在她隔壁的展鸣立即警醒,不多时,便听到苏小沫似痛苦地呻吟声,还有男子压得极低的淳厚嗓音。
不用问,肯定是在干苟且之事,还说她会守身如玉,可笑!展鸣忍不住心中的鄙夷,冷冷地哼了一声,翻个身想继续睡,却不小心压到了右臂的伤口,疼痛让他皱了皱眉。
这伤口是昨日对付魅夜堂的杀手时留下的。那名杀手的确比前几次的都要高明,但还不是他的对手,但他在打斗中,发现有道黑影窜入了苏小沫的房间,以为魅夜堂派了两位杀手过来,忙抽身返回。这一分神,便被对方划破一道血口。
待他飞速地解决了眼前的杀手,想返回屋内解救苏小沫时,却听到房内传出她剧烈的喘息声,男子轻柔地安慰声“嗯,我在,我会陪着你。”
那一刻,展鸣差一点没背过气去,这个女人,要人侍寝还偷偷摸摸,害他无缘无故受一小伤。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苏小沫神清气爽地推开房门,向门口守卫着的展鸣露齿笑道“早”。
展鸣冷淡地瞟她一眼,抢先下楼,苏小沫只好跟在他身后。家人都在楼下的饭堂里等着了,苏老爷和苏夫人都笑盈盈地问她“睡得可好?”。
苏小沫乖顺地请了安,用过早饭便再次出发,在马车上,看到展鸣眼下似乎有黑眼圈,便关心地问道:“展公子,你这几天没睡好吗?”
展鸣腹诽道:你动静那么大,折腾到大半夜,我怎么会睡得好?口中冷淡地答道:“是。”于是闭目养神。
苏小沫无趣地耸耸肩,不再打扰他休息。
苏谨这一代,一共有四兄弟,取名谨、言、慎、行。到达莱城后,三位叔父都携家人,在城外迎接他们。
苏小沫原本一个也不认识,好在身体的原主人自闭得厉害,家中亲戚对她不主动招呼这一点,持非常宽容的态度。苏老爷拖着女儿女婿,一一拜见了几位叔父和婶娘,苏小沫用心记下,很快便能大体上分得清谁是谁、谁是谁的大小老婆、谁是谁的儿女了。
第二日是清明节,在苏家古老庄严的祖屋,拜祭过历代祖宗后,苏谨正式将秦无欢的名字,写入苏家的族谱。
祭拜的仪式一结束,苏小沫立即将爹爹拉到一边,她想跟无欢到城郊去玩玩。莱阳是个三面环山的小城,风景秀丽,昨天路过山道时,苏小沫便吵着要停下来游玩一番。苏老爷知道女儿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便笑着准了,叮嘱她别累坏了无欢。
苏小沫婉谢了几位叔父派遣向导的美意,和无欢、展鸣三人乘了辆马车,优哉游哉地晃到郊外,随心所欲地走走停停看看。
展鸣对风景什么的,没半点兴趣,他似睡非睡地半眯着眼,跟在小两口的身后,只求苏小沫别没事就扭头找他说话。
自小特训的直觉,让他察觉到对面来了一位高手,而且是连他也听不到一点脚步声的、只能凭敏锐的直觉来察觉的高手。
他立即身形一闪,挡在了苏小沫的身前。
第三十一章 山中巧遇
莱城西郊的莱武山——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常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穿行在狭窄的山道上,眼前一片浅绿深绿错落有致的明媚春光,远处半山腰间的淡粉花丛,犹如腾升而起的彩云,缭绕山间,苏小沫自然而然地轻声吟哦。
秦无欢的眼瞳中,立即亮起名为崇拜的光芒,感叹道:“沫沫,你的文才如此出众,当真应该参加会试,必定能独中三元。”
苏小沫微微一愣后,随即便腆颜地将王大诗人的才华纳为己有,微扬起唇角矜持地道:“光会做诗不见得能独中三元。”目光向后一转,展鸣竟没在身后,想看他目露赞赏的表情,自然不可能了。
他不是应当跟在身后保护她吗?这会子到哪去了?苏小沫边往前走,边疑惑地扭头向后寻找,差点撞到展鸣挺直结实的背上。幸亏秦无欢提前回过劲来,一把将她拽住。
展鸣的脊背挺直如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