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碧风人生中的第二场单恋降临得措手不及、结束的速度也堪比high光世代。他算是有经验了,明白拖愈久愈难割舍,索性快刀斩乱麻。
杨千帆弯得货真价实,不像陆振远只爱女人,这位再把不到,他责无旁贷。无法令妖大把自己放心上,终归是自己不够好。他活该又煞到天菜,这次看爽吃够,也该买单了,剩的债分期付款慢慢还。
程碧风自认豁达,反正都他找死,越级打怪的下场不是被砍趴就是电爆;现在闹翻了,提前滚蛋正好。
他关上杨家大门,心中感慨万千:先享受後付款太升火了,难怪一堆人会变卡奴。
时间半夜十二点,程碧风评估了自己的半痔疮状态,实在不想骑车。他招了辆计程车一路昏昏沉沉坐回和陆振远合租的地方,只觉得浑身不舒服。他火速冲完澡、简单清了身体,随即套着浴袍倒上床昏睡。
陆振远和同事应酬结束返家时,发现室内多了双眼熟的鞋,他心里一阵惊喜。
「你回来了吗,小风?」他敲敲程碧风的房门,没反应。
陆振远不确定地开了门、压下电灯开关。「……小风?」
只见程碧风躺在床上,亮起的日光灯照得他一脸惨白,被子只盖到腰部,上身浴袍随便套着,水还没全部擦乾,敞开的领口露出潮湿鲜红的刺目咬痕,甚至颈部还有勒痕。
陆振远彻底慌了,急忙冲上前去摇晃他:「醒醒,小风!」
「唔,老六吗?」程碧风没有睁眼。「不要吵……让我睡一下。」
「你的伤是……」陆振远住了口。这种伤随便看都知道是怎麽回事。
「拜托,关个灯,我想睡。」程碧风觉得灯光太刺眼,抬手遮住。
「不舒服?要不要去看医生?」陆振远没有遇过这种状况。他只听过女人被强暴的後续办法,但没听过男人的,何况他并不确定程碧风是不是被强暴了。
他不敢检查程碧风身上的其他地方,也不知道该怎麽处理这种事,只得满怀担忧和心疼地自责。为什麽,才不过离开了多久,为什麽一回来就伤成这样?
果然不该放程碧风住到外面去,就算两人相处会尴尬,也该苦劝他回家。
「……不用,有感冒药吗?放两颗在我床头就好。」家里照说不会有治疗肛裂或痔疮那类药品,只能睡醒再去买,倒是他冲完澡没擦乾就睡着了,得预防着凉。
「你该不会……」
「老六,别担心,我睡一觉就好了,」程碧风其实没有看起来那麽要死不活,但又懒得解释,反正以前耍任性时陆振远通常很买帐,於是他嗓门飘忽地装起可怜:「先不要问可以吗,我现在没力气讲话……」
陆振远只好紧张兮兮地开始忙东忙西,又是找药又是盖被。直到程碧风再度睡死,他还在一旁正襟危坐等待传唤,最後趴在程碧风的床头睡着。
「嘶……」程碧风睁开眼,下意识想起身,腰弯到一半才发现某个地方痛得很靠盃。
「干。」他无奈躺了回去,侧头看见陆振远趴在一旁。
「老六?」这家伙整晚都顾在这里?「嘿,醒醒,趴太久小心闪到腰!」他不懂,家里明明有躺椅不是?干嘛睡得这麽委屈。
「小风……你醒了?」陆振远揉揉眼睛:「有没有哪不舒服?」
「……」我菊花超痛……这句话当然不可能对着陆振远说。
不是他要讲,这场景和对话也太他妈眼熟了,只是讲的人从杨千帆换成陆振远,程碧风很无言。他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太神奇了,自己居然差点对陆振远开了黄腔。
不,慢着,他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敢。他现在只是个失恋到想毁灭全世界的伤心鬼,而眼前这位是发现他淫荡真面目後,仍口口声声承诺彼此还是朋友的前单恋对象。有什麽好怕的?根本不会再有更衰的事了。
「没有,纵慾过度而已。」噢,尬的!老子说出口了!
陆振远神色暗了下来。「你……」
「欸,开个玩笑嘛,你那什麽脸,我gay你又不是不知道。」程碧风笑了,表情轻松愉快:「谢谢,你顾我整晚辛苦了,我已经好了。」
他发现,他真的可以把陆振远当朋友看了。
「等等,你不用上班吗?」
「今天星期六。」
「啊……」也对,今天若不是周末,杨千帆昨晚哪有摊好跑,还醉成那样回家。
陆振远沉默了一会,迟疑地问道:「你要搬回来了吗?」
「嗯。今天开始。」
陆振远一时不知道要说什麽,程碧风决定搬回家的喜悦仍无法完全盖住昨晚的惊吓。他只能握住程碧风横在床上的手:「小风,我很高兴,真的。」
程碧风笑着轻轻把手抽开。「我也很高兴。谢谢你原谅我。」
陆振远手上一空,顿时怅然若失。
两人能够回复友谊,他是真的高兴,但多年交情毕竟不是混假的,他也了解程碧风。以往程碧风喜欢他,两人相处间总是维持着文质彬彬的清朗形象,而今毫不在意地残破在他眼前,甚至连对话都不再顾忌,这表示程碧风已经无所谓他的目光了。
小风,你现在能这麽坦然面对我,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
陆振远一时激动,这些日子深藏心里仍犹豫不决的话竟冲口而出:「小风,我喜欢你。」
「蛤?」程碧风吓得坐了起来,傻眼到忘了下面还在痛。
「我没有在开玩笑,对不起,我该早点发现的,我一直都喜欢着你。」
程碧风内心狂喊着wtf。
搬出去的期间我下了什麽咒吗?没有吧。现在这是哪招?难道真的只要上过床的都会爱上我?那为什麽骚怎没有?
「老六,你卡到阴了对吧?平常真的别应酬到太晚,我们家租金这麽低就是盖在路冲的地段啊。冷静点,不然我再搬出去一阵子好了。」
程碧风心想,他大姊家住郊区但有捷运,交通应该还ok。而且大姊的小儿子安安不知道长多高了,正好可以问他安安几岁住哪里。
「我是真的喜欢你。昨天看到你身上的伤,我很後悔当初没有阻止你搬出去……」陆振远咬牙切齿:「是杨千烦把你弄成这样?」
「没有,不是。」程碧风苦笑,他心情好不容易好转,提这干嘛。
「但……」
「科科,你再问我就要闪人了,老六。」
「不要!」
陆振远坐上床,紧紧抱住程碧风,语调居然是哽咽的:「对不起,我不问,你不要再离开我了。」
程碧风只觉得头皮发麻。喂喂喂,我穿越了吗?
◎
关於要不要告白,陆振远不是没挣扎过。
他从不知道自己居然会对男人有性慾,甚至是在精虫冲脑的状态下才发现,他对程碧风的喜欢其实已经超过朋友或哥们的程度。
他想解释但苦无头绪,程碧风根本不接他电话,只传了封简讯要彼此各自冷静几天,陆振远觉得这样也好,那就等自己想清楚了再谈。
两天後他发现程碧风的房间稍微变整齐了些--乱丢的衣服少了、桌上的笔电和床头的画板也不见了。只怕再拖下去不解释,程碧风就会以为自己被嫌弃了,盘算着搬走,他又开始紧张。
陆振远不具备所谓的知心朋友,虽有交情不错的嘴炮同事,但也没到超麻吉的程度;一来这无情的社会找不到武侠片里那种生死至交,二来工作女人都不缺,也没啥烦恼需要人倾诉,就算生活遇上不爽也有程碧风听着--他最要好的朋友就是程碧风本人,但他哪能找程碧风聊这种感情心事?
再说人人都知道他女友换很快,身为恐同族,他更不可能找人讨论爱上男人的困扰,求助对象完全等於零。
为厘清情慾真相,陆振远只好把几位男同事约出来喝酒、开黄腔、讨论性生活。一窝男人喝了酒这种事就愈聊愈嗨,从喜欢的姿势到伴侣尺度无一不谈。
取得参照样本,他回家後开始脑内摸拟友人们的闺房画面,并再度确定,即使有交情,但他真的对男人一点性趣也没有,就像看a片时的心情:男优在片中完全不是重点,反倒差点意淫起朋友们的女性伴侣。
然而,一把脑子里的友人换成程碧风,一切就都变了样。那晚的印象还很鲜明,光是想起程碧风的一个表情或声音,陆振远几乎立刻就硬了。
画面里擅自出现的杨千帆被整个人马赛克掉,陆振远发觉自己无法忍受程碧风的裸体旁边伴随其他人,男的女的都不行,只有他可以。
那晚陆振远默默爬到程碧风的床上、打完手枪後默默把用过的卫生纸带回自己房间,丢进垃圾桶。因为实在太心虚,十分钟後,他又默默把做亏心事时身下程碧风的凉被卷起来,默默丢进洗衣机。
他嘴里默默,满脑子只有一句天杀的不断repeat。向来以为自己没办法接受男人间的性行为,原来不过是程碧风没勾引过他罢了。
陆振远绝望地理出以下答案:
他对程碧风始终有着高度的好感与欣赏。
那人的生活习惯和缺点他都见识过也可以接受。程碧风散漫随性,而他喜欢照顾人,他满足於和程碧风共同相处的生活。
重点是,他对程碧风有性慾。那该死又美好的夜晚开启了新世界的门……
换句话说,他们根本只差一句表白就会是两情相悦的伴侣了,简直。
疑惑随着自我分析一一开解,陆振远的问题只剩下一个「我要不要变成gay」。
他对同性恋的看法向来负面,就算隐约知道程碧风应该就是gay,他也始终逃避这类资讯,拒绝了解。就算知道自己喜欢程碧风,但也未必非程碧风不可,况且他对女人还是有慾望的,若和程碧风在一起了,哪天自己却忍不住去找了女人,程碧风免不了因此受伤。
而若他们不交往,那麽一切都不会变,两人仍是朋友关系,他可以适度回应程碧风的感情,也很乐意对程碧风更好一些。
陆振远的天人交战没有维持多久。
在一切都还没解释、他也以为还有得讨论的情况下,隔天一回家就发现程碧风房里满床乱撒的颜料管和堆在门边的工具袋消失无踪--那是除了笔电外程碧风最常用的东西。陆振远做贼心虚,第一个反应是杀回自己的房间检查垃圾桶。
完了,死了,垃圾桶里一乾二净,连垃圾袋都换新了。再加上消失的凉被,程碧风一定发现自己意淫他了。
陆振远脑补的自我厌恶也没有维持多久,他接着又在桌上看到一张写着抱歉的字条,看这态势,显然自己已经被甩了。
长年领先得不知不觉,如今不过落後一步、晚了几天,程碧风就不声不响跑得望尘莫及。多数人在青春期就该察觉的性向,他却到了二十六岁才苏醒,如今他又该去追回哪一个身份?朋友、情人?
陆振远最後仍然很孬地传了封简讯,试探程碧风住在哪、还打不打算回来。
後来他们见了次面。程碧风看来过得不错,两人聊了一顿饭的时间,对话没有太尴尬,依旧彼此互相关心。
他想,那就先当回朋友吧,只要感情还在,其他的事以後再说,能保持联络就好。
说是这麽说,但他们高三认识,大学分开了四年,当初就是为了常见面,毕业後才刻意选在台北工作,进而共同生活;如今一个人住免不了想念,他开始游说程碧风搬回来,就算不交往,至少人在身边也好。
一夜惊见程碧风满身的伤,太过冲击的画面像最後的稻草,压断陆振远的所有理智。
他交往过遭受家暴或情伤的女人,偶尔也乐於担纲疗伤系情人,拯救女性同胞脱离爱的苦海一向很有成就感与乐趣。但他不知道自己居然会为一个人这麽心疼,到鼻酸的地步。
他想起杨千帆曾说过程碧风把自己的慾望藏得太好,导致他毫无知觉,如今一揭穿就惊吓至此。
你以前是不是因为得不到我,才到处和别人混,把自己搞成这样?
考虑这麽久,原来对这人的性慾根本不是重点,他从来不缺上床的对象,何须为一时快感破坏长远的友情。但是他会心疼,这个心疼的情绪才是答案。
情人还是朋友,要不要变成gay,陆振远什麽考虑都忘了,他的告白冲口而出。
「小风,我喜欢你,拜托不要这样对待自己,我看得很难过。」陆振远毫不理会程碧风一脸「这是哪朝哪代」的表情,双手抱得更紧。
程碧风压根不知自己的离家出走造就了陆振远多少纠结,他老子刚失恋,没这穷摇心情,於是无视了深情款款爱的告白,一掌把陆振远的头拍开:「好了好了,演够了没,」
一睡醒人就饿了,偏偏眼下的身体状况得注重清淡饮食;他和陆振远都爱吃辣,家里库存的泡面应该没有不辣的口味。可自己离家罢工了那麽久,碗没洗垃圾也没倒,哪好意思麻烦才刚重修旧好的室友帮忙张罗膳食?
「……老六,可以帮我去7+11买个什麽口味淡一点的汤吗?冲泡的调理包也行。」拜托人家小跑个腿应该不过份吧,他是真的不太想爬楼梯。
「你饿了?我可以煮稀饭……啊可是米好像快没了,还是我去巷口那家素食店?」
「对厚,那家更好,帮我买个稀饭,配一点小菜就行,谢了。」
陆振远出门後,程碧风缓慢地坐起,从包里翻出笔电插上,火速连上购物网站订了两对增高鞋垫,调整式可堆叠,最高可增至七公分。
嗯哼,再加上鞋底就有一八三了,爽。这是重生的第一步。
老子再也不鸟别人的喜好了,管他去死。
程碧风挪到镜子前验伤,戳了戳脖子和胸口,确认伤得没有看起来严重後套上外衣,倒了杯水喝,打算等吃完东西再去买药--这他可没脸要陆振远帮忙了。
陆振远拎着食物和一小包纸袋进门,一脸莫名。
「怎麽了?」
「刚在楼下遇到个男的,报了门牌号码,问我们家信箱在哪一排。我承认是住户之後,他留下这包东西就闪了。」陆振远递过纸袋和一张黄色方型小纸片:「上面是写我的名字,但另外贴了张便条纸说要转交给你。」
「什麽鬼?」程碧风接过,看着纸袋上的陆振远三字和黄色便利贴傻眼。
这哪招?打开会爆炸还是开花?
便利贴上只写着『转交你室友』,撕下後就失去黏性,被程碧风随便扔了。纸袋里装的是两管痔疮、肛道裂伤专用的药膏,正是他想买的东西。
程碧风心想,世上知道他此刻需要这玩意的人只有一个,但杨千帆住得不近,也许是托人跑腿。
「……今天邮局没上班,找不到信箱的人也不会是邮差吧……刚那人长啥样,是不是很瘦、有留小胡子?」
「嗯对,还戴了一排耳环。你认识?」
那就是denny了,杨千帆合夥的同事,之前有听说他也住在这一区。
毕竟denny认识自己,程碧风猜测,杨千帆也许是为保护当事人,才交代denny买了药之後写上陆振远的大名。
「呃,见过几次面,但不熟。这包是我的东西没错,谢了。」
虽然是妖大的阴谋,但反正自己也省事,干嘛不用?程碧风非常领情。
慢着,denny买了药、本来想丢信箱却无意撞见住户本人--所以denny刚才应该会以为这位俊帅爽朗、名叫陆振远的男人得了痔疮还肛裂罗?
「噗……」这黑锅背得好,令人幻灭的反差萌啊。
「小风,汤我另外装成一碗……什麽事这麽好笑?」
「没有,谢谢,放桌上我等等就吃。」
……老六我对不起你,但你要恨就恨杨千帆吧。
程碧风完全忘了那张写着『转交你室友』的便条,被自己幻想的剧情娱乐得很开心,他怀着多余的忏悔进浴室上药。≈/br≈≈/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