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澜点头:“正是,我一直在等你们。”
山下照男不笑了,他目光里充满了可怜可笑:“没有我们,只有我,我父亲来不了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真可怜,你竟然还不知情。”说着,他又看向杜云峰。
杜云峰眉头紧锁。
“再也见不到?”周澜皱了一下眉,“他不是一直想抓我吗?我就站在这,我今天就是要问问他,周宅的兵是他派来的吧?我娘,还有我太太,这笔账要算在他身上吧?”
“他都死了,你还要和他算账?”山下照男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死啦!”
周澜楞了,他这么多年一直躲,躲得最厉害的就是今信。
“死了?”他自言自语,“他死了?”
山下照男指着他的鼻尖,笑得快哭了——这是他父亲的亲生骨血,竟然是个全然不知道真相的呆子。
“你可真够蠢的,”山下照男笑出了眼泪,抬头望天,心有不甘,他收起笑容,望着周澜,说:“死了很年了,你害死他你都不知道?你相好的杀死了你的亲生父亲,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是你父亲,哈哈,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杜云峰开的枪。”
周澜的脑子空白了一瞬间。
他躲着今信,不光因为他是日本人,更因为他是他的父亲,这两个身份一重合,周澜没法认他,没法面对他。面对了他,那怎么面对自己的娘?贺驷,还有淑梅?
可他一直都不知道今信已经死了。
缓慢的扭头,他望向杜云峰,脸上的表情是空白的,如同他的思绪,他下意识的问:“你做的?”
杜云峰的脑子在电光火石间转了无数圈,他的求生欲,还有他求生欲一样强烈的对周澜的占有欲,瞬间占领了他理智的高地,他面无表情的说:“不是!”
山下照男:“我亲眼所见。”
周澜望着杜云峰。
杜云峰更加坚定的一点头:“不是我!”
周澜深吸了一口气,转向山下照男,他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我信云峰。”
山下照男:“……”
这不就是个糊涂蛋吗?山下照男实在太为他的父亲叫屈了,如果父亲已经化作神明,看到这一幕不会心寒吗?
自己这么多年披肝沥胆的跟在父亲身边,父亲为什么不多看自己一眼?
山下照男不想多废话了,挥挥手,身后的几名日本人从树林深处完全显露了出来。
杜云峰上前,把周澜挡在了身后。
而几名挖土的工人,这时才站直了身体,额头在阳光下显出不太明显的横纹,那是常年带军帽留下的痕迹。
“冤有头,债有主,”周澜站在墓碑前,已经恢复了冷静,仿佛刚才今信的话题,从来没有发生过,“我太太的事情,是你手下人做的吧?”
山下照男嘴角一翘:“不是我手下人。”
说完他哈哈大笑。
“你太太?”他挖苦道:“你要是能娶太太,我父亲在关外就不会费尽心机的把你和杜云峰分开!你当你不伦不类的事情,他不知道?他以你为羞耻!”
“我不是任何人的骄傲,也轮不到你们为我羞耻。”周澜冷冷的看着他:“不要抵赖,我有情报,当时驻扎在我家的就是你的人,把干缺德事的人交出来,我看在今信的面子上,或许……会给你条生路。”
山下照男一阵冷笑:“不是手下,我玩够了才轮得到他们!”
周澜一下攥紧了拳头。
“她还是个雏儿,”山下照男笑着,嘴里毫不留情给周澜捅刀子,“本来我抓到她,是想拷问你人在哪的,后来得知她是你没过门的妻子,”山下照男舔了一下嘴唇,“我就很好奇,你周澜的女人是个什么滋味,事实证明,很美味!大家也都说滋味很好,周澜?你品尝过吗?”
周澜大吼了一声,从杜云峰的后腰抽出□□,他不管不顾地就朝山下照男射击。
这是个不要命的打法。
杜云峰反应很快,回手就把周澜卷在腋下,压在地上了。
他把周澜的头护在怀里,整个人蜷起来。
他的兵已经冲了上去。
山下照男带来的人身手也很快,电光火石间还击,乒乒乓乓子弹乱飞。
日本人一方有林木掩护,占了优势,杜云峰的兵有两个当场倒下就起不来了。
杜云峰是有备而来的,远处埋伏了人,枪声一响,说明有突发情况,埋伏的数百人就赶了过来。
而杜云峰就是要挨过这关键的几分钟。
拖着周澜往林边撤退找掩护。
周澜挣扎着还要往前:“别让这个畜生跑了,我要弄死他。”
“别冲动,”杜云峰连扯带抱的把拽到大树边,“人马上到,你别出去,他就是来杀你的。”
“他他妈的开始撤退了!”周澜喊。
山下照男和周澜打照面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中埋伏了,他一边刺激周澜,一边观察周围地形,确定方圆500米之内没有其他人,自己还有逃生的机会。
这一开打,他就不恋战了,带着他的人奔着林间小道企图逃生。
生生死死,就几分钟的事。
周澜挣脱了杜云峰,拎着枪踉跄着追,可他腿脚不好,没跑几步就被杜云峰追上了。
杜云峰拦不住他,忽然下狠心给了他一巴掌:“别追了,给老子呆在这!”
说完他一把夺下枪,还有周澜的拐杖,“你要是丢了命,老子这辈子就完了,我去追,你不许动,”他怒气冲冲地跑开,跑出去还回头用枪指了指周澜,“不许动!”
没有了拐杖,周澜寸步难行,他站起来,走了几步,瘸的厉害,实在是追不上。
不一会儿,山下想起了枪声,周澜竖起耳朵听,心里悬着,又过了一会儿,有了人说话声。
山下照男已经头破血流,杜云峰额头上也挂了彩。
不过周澜没顾得上杜云峰,他抡起手里的石头摁着山下照男就是一通砸,砸得奄奄一息,才拖到淑梅的墓碑前。
“跟我太太说对不起!”周澜提着对方的后脖子领子说。
山下照男已经是个乌眼青,一只眼睛肿得完全睁不开了,另一只眼睛只剩一条缝,血沫子顺着嘴角躺下来,他嘿嘿嘿笑起来。
说不出话,他做了一个下流手势。
见了他这番死不悔改的摸样,周澜神色一冷,他提起人头,从怀间掏出一把亮晶晶的东西,只见一闪,已经没入山下照男的咽喉动脉之处。
鲜血汩汩流淌,银色发簪的穗子带着血色的光芒摇曳晃动。
最后的场面,是杜云峰从重庆带来的亲兵处理的,山下照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因为山下照男是暗中而来,忽然消失,日本方面开始暗中调查,周澜回到家中停了一个晚上,将能带走的金银细软和现金收拾了个大概,连夜和李经理交代了公司的业务,一大早,他坐上汽车消失了。
等上海特高科封锁周家的时候,周澜已经人去楼空,家里只有非亲非故的老妈子,一问三不知,封锁了几天,周澜没有回来的迹象,日本人知道,周澜是彻底逃了。
周澜没有逃远,他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杭州,隐匿到杜云峰的绥靖公署。
只要南京和日本人没有和杜云峰彻底翻脸,他们都不会来搜查公署。
杜云峰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加紧了策反行动,他和甜馨给立场不坚定的几名南京大员表达了重庆委员长的意愿——既往不咎,回头是岸。
其中有个老娘妻子都在湖南的大员,老娘过世时,杜云峰得知消息便通知了戴局长,戴局长跑到人家老家开展了情感攻势,替这位大员披麻戴孝的发送了老娘,还把闺女接到重庆是上了最好的学校,威逼与利诱双管齐下,很多人动摇了,于是有人出卖给了杜云峰一条重要情报。
汪氏政权因为与日军交往甚密,得到了日军部分电文密码,这残缺的电文密码被杜云峰送给了戴局长,戴局长手下的人才通过数个通宵的努力,基本破译了其中一帧军事频道——日军正在太平洋集中大量兵力,近期将有所动作,很有可能是针对美国。
如果美国被日本拉下水,那中国就不是孤军奋战了,日军的兵力被分散,接下来的仗会好打很多。
杜云峰加紧了动作,急了就容易生乱,终于,汪氏政权把目光转向了他。
杜云峰不能等待完全暴露,坐以待毙谁也救不了他,策反的还没有完全做好,不过他凭直觉就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
一封密码电报从从上海发向重庆。
“请求回家”
很快,重庆方面给了回复,同意申请,并派上海军统站接应,从杭州笕桥劫持一架运输机返程。
杜云峰估计的没错,当他乔装带着周澜,全副武装的出发时,上海的76号已经行动了,因为俞士群怀疑杜云峰是尖细,于是申请特别搜查令近了杜宅。
杜宅人去楼空,问下人,下人说杜太太三天前去香港购物了,同去玩耍的还有于医生。
俞主任就知道彻底不对了,紧急向杭州发既电,调动警察队伍围攻杜云峰的绥靖官邸时,杜云峰前脚刚刚离开。
杭州笕桥机场的水泥跑道上马达轰鸣,一架运输机不顾塔台的指令忽然加速提升,全力冲向云层。
从杭州到重庆,要飞跃几个小时的航程,而敌占区的炮火不断向上发射,好像来自地面的光点烟花,捕捉着云层中若隐若现的飞机。
“怕不怕?”杜云峰与周澜坐在一侧,他紧紧攥着周澜的手,“不知道哪一秒就会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