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水浒燕歌行

第二十八回 空遗嗟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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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回 空遗嗟怨

    (31+)

    张叔夜明达晓畅,知人善任,又有励精图治之志。呼延灼昔日任青州都统制,如珠玉在瓦石间,晦暗难行。今在张叔夜治下方一展平生抱负。心境安宁之际遍览群书,手不释《孟子》、《史记》。呼延灼爱护士卒,治军严整之时不失宽缓简易,与匪类作战又备极骁勇。同时,削减戍逻之卒修水利、屯田,与民增利。渔猎所获充斥军粮外,尚周济平民,百姓但有难事诉求,亦无不应者,故深得军民之心。

    呼延灼时常不着甲胄,轻裘缓带,轻车简从在军中行走,彬彬然有儒雅之风。天气晴好时田猎,至日中时在草地围坐,以射禽兽多寡为饮,与将帅军卒相向大酌,宴饮清言,谈古今兴废得失,论天地风花雪月。若偶遇农人、猎户、樵子,必邀之同饮,尽欢方散。

    一日猎得雄骏水鹿一头,呼延灼大喜,教人洗剥了,刳其腹剖出鹿肚,树桠支灶,利剑穿肚置于其上,注水于肚中,放入鹿肉、鹿筋、鹿尾,佐以海盐、野蒜,以火烘之。须臾鹿肚蠕蠕然似腹中胎动,肉香四溢。众人围坐篝火,食肉、喝汤,皆曰十分甘美。呼延灼道:“古时匈奴即有此法。”众人狂饮,不觉夜半。密林中腥风飒然,兽嗥高低起伏,几近身侧。韩滔、彭等副将面现忧色,劝早归。呼延灼笑道:“吾等肆意酣畅,正少舞乐,权以虫鸣助兴。”更饮不顾。直至黎明,方尽欢而散,此时野兽已离去矣。

    亦有不饮时。端午节,呼延灼携侍从于海边置盏,只盛粽子数枚。诵读《楚辞》,凭吊一番,将粽子抛于海中。或问:“为何不用雄黄酒凭吊古人?”呼延灼答曰:“伍子胥、屈原,忠臣也,生时痛恨君上贪酒骄奢,昏聩误国,死后亦决不喜杯中之物也。”

    此皆呼延灼灼名士儒雅之风。

    话说海州东临海岛,港汊如网,可谓海陆通衢,然通行便利之地亦为盗匪觊觎。当地富庶,沿海有贫民、流寇集结,于海上袭劫过往商船,在陆则打家劫舍,更贩卖私盐、海货,勾结土豪劣绅欺行霸市,干的全是强盗勾当。官府来剿,小则一哄而入海,大则与官军兵戎相见。贼寇之势即渐而成,便厚其资粮,朝夕训练,公然为变。沿海有数支变民集结,各有军旅名号,祸世扰民。官府剿过几次,苦无斩获,海贼愈发猖獗。张叔夜招安宋江之后,决心将其剿灭。宋江、卢俊义随童贯伐辽,此重任便落在呼延灼肩上。

    呼延灼审时度势,未遽轻动,先着韩滔、彭、杨雄、石秀、李衮、项充等将官与贼寇交兵,甫一接战便退回,只为试探。又派遣白胜、时迁等将校刺探诸匪将领、兵力、兵器、粮秣、地形等声息,匪情渐趋了然。贼势猖獗,中有巨寇樊近仁,盘踞海州城东白虎山,凭险而守,抗拒官军,一如曩日梁山,财雄势大,兵精将猛,为诸寇之冠。

    呼延灼深思数日,教副将韩滔、彭、步军将官杨雄、石秀来见。落座、看茶,呼延灼道:“在下意欲先取樊近仁,诸位意下如何?”遂将胸中韬略讲述。石秀点头道:“擒贼先擒王。贼势猖獗,四处出击断然不可。樊贼最强,灭了可彰我之勇,彼时众贼亦丧胆。只是须仔细谋划个方略才好。”呼延灼拊掌微笑:“果然是石家兄弟,恁地有见识。此番便是要商量个打法。”

    韩滔起身拱手道:“小弟曾与他接战数次,白虎山上兵马布阵、步兵、骑兵皆擅,却不缠斗,我若避战,亦不追赶。量彼并未占尽天时、地利,不肯妄动。”彭道:“樊近仁原无过人之处,白虎山不容小觑的是那副贼徐柏,他本是江南方腊麾下杭州守将,去岁八月方腊兵败,徐柏逃至海州,后结交樊近仁,占了白虎山。小弟与他虽未曾大战,但阵前仔细瞧科了,贼军有时号令不一,指挥有些窒碍,莫非是贼首不谐,你要往东,他要往西?若果真如此,破贼不难。”呼延灼目光一亮,微微点头,目视石秀。

    石秀道:“如此说来,便是义气差些。我等啸聚梁山之时,同生共死,所战无不披靡。樊贼如此,天与我便。”呼延灼道:“要战却也不急,‘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究竟如何,尚容细探。”杨雄起身道:“小弟愿往。”呼延灼拍杨雄肩道:“阿哥恁地爽直。一人不妥,就着石秀同去,谨善觑方便。”

    徐柏,本乃方腊杭州守将,青溪为官军所克,徐柏率副将严、李玉北逃,一路遭官军围捕,至海州为樊近仁所纳。樊近仁本是个不事劳作的大户子弟,素喜张弓挟矢、飞觞蹴鞠,一年前老父辞世,不几日将家产折腾馨尽,成了海州城中有名的破落户。但藉徐柏之能,纠结些浮浪子弟占了白虎山,一发劫杀度日。徐柏颇有远见,善待沿海百姓,四方穷民颇得其恩惠,渐渐归之如市,白虎山聚兵屯粮,遂成气候。

    石秀“重操旧业”,打磨刀杖,整顿水盆、砧子、肉案,拽扎起油污污衣衫,腿护膝,足蹬八搭麻鞋,依旧化装作个屠户,和杨雄一同推着江州车儿在城东镇海门左近卖肉。官府有倒海之能,将上好的海州特产淮猪交与二人卖,自然生意兴隆。

    有一个主顾连日来,起初一两扇地买,后来一发将五六口猪趸了去。一日他来得略晚些,便见石秀擦抹肉案,带些歉意陪笑道:“卖尽了,官人宽宥则个。”那人好生懊恼,连连叹气,见石秀要走,便走上前低声道:“明日收了猪,先推去镇海门外东村,我自来买。”石秀面有难色,那人道:“一钱也不曾少与你,有甚难的?我觑你也是个伶俐人,休得声张。”言讫径自离去。城东无甚日日吃肉的豪绅大户,往东四十里却是白虎山,石秀心知他是彼处采办山寨食材的小头领,却不道破。

    次日石秀、杨雄依言到镇海门外等候,果见那人驾车而来,见二人践约,面露喜色,将猪载走,付了肉钱,还留了几个赏钱。后来每日如此。一日大雨,二人未去城东。次日特意早去了些时,等了约摸一个时辰,见那人急匆匆来。石秀对杨雄丢个眼色,含糊道:“昨日未曾交易,今特早候。”那人果道:“某大雨阻了山路,故不曾来。”依旧将肉趸了,正要走,忖了忖道:“恁般交割也费事,不若送到山上去罢。”石秀佯惊:“兀甚山寨?”那人笑道:“你真个不知?白虎山,你径直来罢,我教人休得阻你。”杨雄、石秀诺诺连声,那人扬鞭打马远去。

    翌日,杨雄、石秀起个大早,净了手面,用过早饭,邀了五七个小厮作副手,驾马车载了七口猪,出镇海门径直向东,巳时行至白虎山下,小喽罗显已得令,相引上山,一路关卡无阻。二人细看那山,着实险峻,松柏接云,荆榛挂藤,怪石险峰若墨泼于纸,高低巨细相映,殊然成趣。又有黄梅红杏,景致原也不差。

    二人随小喽罗上山,迂回曲折行至后厨。那后厨甚是阔大,蒸气氤氲,百十来人在那里叮叮当当挥舞菜刀做饭,旁有丫鬟、老妈子、老汉,择菜、洗剥、烧火,观此气象便知山寨十分兴旺。小喽罗教将肉放下,还了钱钞,二人便即下山。

    如此数日,在此间厮混得熟了,石秀也瞧科了山寨情形。单说买肉,有的呼奴使婢,蛮横粗野,满口污秽,肉钱也不认真给,今日说明日给,明日又绝口不提,言而无信;有的淳朴礼让,言语端正,钱钞给得爽利,对下人亦无恶声。此为全然不同的两拨小喽罗。一日一个小厮讨要肉钱,被一个粗汉打翻,小厮坐起身呜呜地哭。石秀问明原由,暗自切齿,若非为这细作勾当,绝不忍这鸟气。

    这时,一个小喽罗走近前来,叹道:“凡事找二大王的人罢,若逢着大大王的人,多是这般光景。”石秀见他唇生髭须,有些老成,便问:“大大王怎么说,二大王怎么说?”那人道:“大大王尽着玩乐,也不顾甚事体,属下顽劣。二大王仁义,有志气,对人多善待。”石秀若有所悟,试探着问:“两位大王私交可好?”那人冷笑一声:“说不得。”

    即便说不得,石秀也瞧科了几分,如此迥异秉性,怎生得处?

    白胜、时迁也探明了声息,白虎山兵力两万,东、西两个山崦供出入。呼延灼依照杨雄、石秀、白胜、时迁所报,定下计策,即唤三军将帅,发号施令:兵分三路,樊瑞率两千马军,项充、李衮率三千蛮牌兵,为西路;穆弘率两千马军,穆春、李忠率三千步军,为东路。呼延灼自领五千中军,副将韩滔、彭,将官杨雄、石秀守卫。张叔夜摆酒壮行,一万五千人马出城向东进发,匪军早有探马上山飞报。

    白虎山上正在饮宴,樊近仁坐首席,饮得面色酡红,正在高谈阔论,品评海州城内行院,谁最妖冶,谁擅歌舞,道来如数家珍。又讲昔日如何豪迈任侠,威名远播,为海州子弟钦羡云云。众人交口称赞附和,推杯换盏不休。徐柏不则一声,端杯嗓茶,胡思乱想。

    哨探小校奔进,见樊近仁兴致正浓,不敢打扰,便对徐柏附耳低言。徐柏听罢,顿足道:“终究来了!”隔桌叫道:“哥哥,哥哥!”连唤数声。直待将趣处讲毕,大家笑了一阵,樊近仁方才转过脸皱眉问:“何为?”徐柏说官军来讨,举座皆惊。樊近仁对众笑曰:“你等临危则惧,非丈夫也。官军有甚奢遮,先前几次不都打退也?我不去冲州撞府,是彼侥幸。今番却来讨晦气!”吩咐军师姚异和头领徐柏、杜微提兵去迎,旋即谈笑自若。

    徐柏心中有话,见他正在兴头上,实是不愿搅扰,勉强道:“小弟尚有事相商。愚意小弟守山,哥哥下山迎敌,如何?”樊近仁似笑非笑,侧目问:“是何缘由?”

    徐柏道:“小弟来此不足一年,人地生疏。哥哥则熟稔此间地形,利于作战。此其一也;敌乃梁山旧部,有大将亦有泼皮,恐彼放开手段,教细作混入我山寨,干那鸡鸣狗盗的勾当,小弟在山中严防,可保后方无虞,此其二也;哥哥拒敌,小弟随时驰援,一静一动,可牵制官军。此其三也。”

    樊近仁将酒盏重重一顿,冷笑道:“你真不是会事的。某在山上便防不得细作、驰援不得山下?教某下山对敌,你在山中坐地,汝讥我暗昧耶?”

    杜微见樊近仁动怒,解劝道:“徐柏无非为山寨着想,却也在理。倘有不稳妥处,哥哥卓裁便是。”樊近仁转对杜微道:“你等一介武夫,若非樊某佛眼相看,兀不知在何处流落哩!你莫不是也有怨言?”杜微讨个没趣,忍气噤声。遂依了樊近仁。

    官军于白虎山南十里扎下鹿角、箭楼,安下西、中、东三座寨栅,互为犄角之势。建寨之时,西寨多用石,东寨多用竹,故分别唤作“青石寨”、“苦竹寨”。姚异、徐柏亦各领六千军,分别扎下西、东两寨,西寨在北边高埠,东寨处南边冲要,直面官军。双方皆不肯轻动,对峙了一日,未战。

    晚间小喽罗回报,官军青石、苦竹两寨,不见戍卒提灯,不闻刁斗相击,但见士卒聚饮,酒气顺风飘来。樊近仁下山来巡视,闻报笑道:“久闻呼延灼倦于视事,以酒糊涂,果然非妄。他先前是汝宁郡都统制,落草后受招安,只做了个海州团练,内心定怀不平,故消沉怠惰。逢着樊某,不惟胆怯,更是蹭蹬。”大笑数声便要离去。

    徐柏愕然道:“哥哥,怎生迎击,请示下。”樊近仁昂然道:“你主张罢,恁般敌人须问我?”徐柏道:“恐彼有计,假意示弱诱我出战。”樊近仁冷笑道:“这便是你一日不战之缘由?惟有不战,便永不中计。”面带愠色,拂袖而去。当着部属面,徐柏面有赧色,转念寻思,日间登高远看,青石、苦竹两寨确是不整不齐,阵势虽大却章法凌乱。然而呼延灼毕竟是宋江属下马军五虎将之一,犹不敢小觑。思量再三,决定今晚劫寨。

    徐柏处东,恐官军东边有备,故偏来劫西边的青石寨。二更时分,同副将严、李玉率四千人马,人衔枚、马摘铃,斜刺里向西南疾走。行至寨前,发一声喊,火箭如雨,射入寨栅,旋即拨开鹿角冲将进去。

    寨中的官军登时大乱,士卒从营帐冲出,身上无甲,手中无枪,乱匝匝奔走呼号。贼军逢人便砍,厮杀了一歇,项充、李衮方率步兵杀出,执蛮牌滚进战阵,顷刻飞刀、标枪乱飞。争奈四处火起,救应不迭,官军大败。

    猛可地,项充、李衮收刀不战,执牌退后肃立,中间拥出主将樊瑞,披发跣足,立在马上,左手挽定流星铜锤,右手仗着混世魔王宝剑,口中念念有词,喊一声:“疾!”顿时起风。徐柏惊道:“这厮会妖法!”但见风虽起,却未飞沙走石,月色依然明亮。樊瑞掣出一张符,猛念咒语,不应。换符再念,还不应。樊瑞额头出汗,面现惊慌,慌忙从怀中掏出一撂纸符,急吼吼以手蘸唾“哗哗”翻找,官军兵卒面面相觑。徐柏哑然失笑:“恁地蠢戆,不败等甚?”挥军再杀。官军各顾性命,弃寨四散奔逃。

    徐柏占了寨栅,点视粮草、军械,遣将各处把守,着人回山报信。

    天亮时,樊近仁遣小校来传令,教副将严、李玉往西寨相助主将杜微,却未提半个“赏”字。徐柏惊问:“军师姚异在西寨,为何还要二将前往?”小校答:“军师要上山议事,主将杜微留守,故着人辅佐。”

    徐柏勃然大怒,道:“姓樊的见某初战告捷,便唤那老狗回山喝尿!没了副将,怎攻东寨?西寨得来容易,焉知非计?”军师姚异是樊近仁亲信,樊近仁命他守西寨即有不当兵锋之意,见初战告捷,便不愿教他受军中风霜之苦,即刻唤他回山,却兀自教徐柏、杜微临敌。

    小校见徐柏发怒,不敢则声。片刻,徐柏长叹一声,道:“目下用人之际,副将乃某臂膀,实难舍弃。可教严一人前往。就此回罢。”小校依言回山禀报去了。

    徐柏、李玉遂整修寨栅,更换伤马,严防官军夺寨,一壁厢与杜微、严计议攻打官军东寨。一连数日两军未曾接战。

    这日徐柏正在操演,忽小校来报,其妻宁氏、幼子浩然为官军所絷。徐柏立即面无血色,眼前发黑,几欲晕倒。人之至爱莫若妻儿,妻子、儿女以延宗祧,担负身家的寄托与希冀,故视妻儿比性命还重,此乃人之本性。大凡武将上阵视死如归,家人有失却极易乱了方寸,便是此故。当下徐柏忧愤莫名,内心更有一念愤慨:若自己守山,断无此事。愤懑之际,反心渐萌。

    徐柏之妻儿怎被官军所掳?插叙一段。

    杨雄、石秀连日将猪肉送至白虎山,和充杂役的小头领焦乙厮混得熟了,有时焦乙下山采买物事,二人结伴下山。言语间谈及做甚差事,焦乙道:“二大王夫人喜好珍珠,但有应着时节的,便着小可去买。”石秀乖觉,暗记在心。思谋了一条计策,言于呼延灼,呼延灼连赞“妙计”。

    石秀次日再与焦乙做伴下山,于路闲谈珠子,忽道:“珍珠铺面兀自不少,好货却难。”焦乙也叹道:“买了中上的对付,夫人不乐,小可也受责罚。好货自然有,只是没个内里人帮衬。”石秀道:“贵人们的东西,原也不懂。小可却有个堂姐,在珠商钱大官人家做生活,收蚌、洗珠,打理铺面,也能见到稀罕物事。”焦乙眼睛一亮,道:“相烦阿姐带挈则个,夫人只管要好的,银子不在话下。”石秀允诺了。进城后焦乙要相请吃酒,石秀婉言谢绝,小跑着找“阿姐”去了。

    翌日,焦乙早早来寻石秀。石秀使个开眉展眼的眼色,焦乙暗喜:“有戏。”见生意兴隆,杨雄、石秀吆喝忙乱,便站在一旁耐心等待。忙了一歇,肉已所剩无几。焦乙凑过来问:“怎地说?”

    石秀故意避开杨雄,至一幽暗处,从怀中掏摸出一个囊,小心翼翼解开,捧出一颗珠子,焦乙细看,浑圆无瑕疵,玲珑剔透,光华灼灼,且较平常珠子为大,显是上品。大喜道:“阿姐恁地四清六活!”石秀点头道:“阿姐原本囤着,本待货与个官人,牟个好价,怎奈拗不过小弟央求,便松了手。但教作速回她银子。”

    焦乙笑道:“这个容易,你我就此上山,教你带银子回来。”石秀便即整顿十多扇新鲜猪肉,套两驾马车,二人吱扭吱扭上山,分往后厨和二大王夫人处去了。

    猪肉交割甫毕,焦乙喜滋滋地赶来,见面就道:“夫人说确是好珠,收下了。”将一大锭银子塞到石秀手中,足足五十两。又笑嘻嘻道:“有些赏钱,相请阿哥吃酒。”石秀笑笑谢绝。焦乙道:“却是还要相烦,阿哥休怪。”石秀问:“还是珠子?却没更好的了。”焦乙笑道:“不瞒阿哥,适才这囊珠,好虽好,夫人瞧出有个点,核儿也大了些,不似个天然生成的。”石秀心想:“这婆娘精细。”笑道:“阿姐处却只有这个了。”

    焦乙道:“兀谁不知钱大官人是海州天字第一号珠商,他家赛似龙宫,还愁龙王爷没宝哩!只是好货还得人踅摸。”石秀道:“罢,再找阿姐便是。”焦乙笑嘻嘻唱个大喏。

    隔了两日,石秀将出一囊珠与焦乙,焦乙兴冲冲地去了。半日回道:“珠是好珠。夫人挑剔,说比前一个不差,只是色泽暗些儿,只能映出六七分人影,还有更好的么?”石秀又兜揽了。如此反复了七八日,几乎天天将新珠拿来。夫人细致得很,每次甚为喜悦,却也难有十分满意。

    直至这日,焦乙忽道:“若夫人相请阿姐上山看珠,不知肯否?”石秀暗道:“来了。”口中却说:“多有不便。”焦乙道:“阿哥打个问讯也好,夫人只想与阿姐当面见教。”

    次日,石秀言说阿姐情愿,只是妇人行走不便。焦乙大喜:“好说!”立刻整顿车马,随了几个伴当、婆子,来城内邀请阿姐上山。

    一行人拣坡缓处走。樊近仁守山本不森严,守把关卡的小喽罗见来的非贩夫即女流,又有焦乙带路,自然不放在心上,故一路畅通。一顿饭光景到了二夫人住宅,见门垂翠柏,松竹冉冉,好个清雅所在。阿姐入室,与宁氏彼此相见,都见对方人物齐整,便心生相惜之意,一时挽手并肩,姐妹相称,聊得不亦乐乎。

    你道石秀的“阿姐”是谁?正是那芙蓉模样、军中女将,一丈青扈三娘。

    扈三娘将近日强记的珠子门道与宁氏谈论,小心翼翼,生怕露怯。盘桓了半日,起身下山,宁氏颇有不舍之意,叮嘱再踅摸好珠子来。

    扈三娘又连日携珠上山,宁氏人心无尽,一心惦记着将龙王毓冕冠上的宝珠抠下来耍子。扈三娘见火候到了,道:“明日出海的珠商回来,定要一早开个行市。奴奴为钱大官人打理生意,不能来了。”宁氏有些惋惜,有些犹豫。扈三娘道:“若有好货,定当奉敬。叵耐海商规矩,自己的伴当不得在归海时截买货物,生恐不能待价而沽,削减利润。姐姐何不亲去?自有奴奴引着、帮衬着,顶好的货怕不探囊取得?”

    宁氏听了这一席话,心痒难搔,耳畔却又响着夫君下山前的叮嘱,切不可离山云云。想了一晚。次日一早,便将它抛进了爪哇国,遂抱着两岁的幼子,携几个仆从、丫鬟,兴致勃勃下山来。

    宁氏进城,直奔钱氏珠宝行,却未见到预想的繁忙景象。正在纳闷,瞥见扈三娘在柜台后操持,心中一喜,走过去说话。扈三娘低声道:“权借一步。”领她母子俩大宽转地踅进一个院落,宁氏入室便被几名女子所絷,动弹不得,伴当和丫鬟也被一索子缚了。宁氏见她们身着官军服饰,吓得魂不附体。扈三娘笑盈盈地道:“姐姐莫怕。奴奴本是知州张相公治下步兵提辖,得罪休怪。”宁氏这才知道着了人家的道儿,无奈反抗不得,悲叹一声,颓然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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