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荒梦

荒梦_分节阅读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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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荒梦

    作者:旻之渔

    文案:

    以建国后比较不堪回首的几年为背景,内容有涉及文/革。单向暗恋,悲剧收场的短篇

    “行了,江泽浩……”周奕君的声音不似平时清朗,沙哑与悲凉被瞬间带出来:“行了,回家吧,是我错了。”

    “从头到尾都是……我这个外人错了。”

    内容标签:青梅竹马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泽浩周奕君 ┃ 配角:江母【白淑娟】 ┃ 其它:历史现实悲剧

    ☆、1960年十二月十六日

    今儿个是江泽浩生辰。

    家中早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他娘在一览无余的房间里象征性翻找几遍,最后只得抱歉笑了笑。

    “小浩,没面了,今天咱们还吃菠菜吧,妈年里边儿攒的的,刚撒了盐花子,你尝尝……”

    自从四年前父亲病死后,家里的生活就日益况下。无奈,江母一年前收拾几件结婚时的嫁妆,拖着江泽浩那猫狗都嫌的兔崽子一路颠沛来到广东投奔娘家亲戚,靠一台破到不行的织布机和舅舅家分给他们的巴掌大的土地,养活了他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孩子。

    初来乍到,江泽浩很不习惯东南这边儿闷热潮湿的气候,仿佛一年四季都在水里浸着,空气就像门口二狗的舌头舔在脸上一样散发着热气腾腾,黏腻不堪腥味,完全没有北方的豪爽干燥,四季分明。从前他无比厌恶北京乡下那刮起来要把人盖住似的沙尘暴,现在,他快想死那些打在脸上痛快无比的小玩意儿了。

    若只是天气不适应就算了,最大的问题是他的语言根本不通,即使在这鬼地方混个一年半载能听懂当地人说话,可一口正宗的京腔仍常常招来这里孩子的嘲笑,他们用粤语骂他,冲他扔石头叫嚣着:“痴线,扑街仔!”而他却只能抱着头流泪逃走,装作不理会身后那令人作呕的笑声。

    母亲独自带他,孤苦伶仃寄住在舅舅家的废屋里,他不想惹麻烦,所以,只能选择忍耐。

    他拿起母亲强塞到他手中的碗,嘴里不禁泛起一股涩意。已经记不得上次吃饱是什么时候了,米面的味道被味蕾遗忘得很彻底,胃袋中从早到晚向外涌着苦水。江泽浩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村子里好多人挤着逃荒,能乘船的乘船,水性好的游泳,疯一般涌向香港,即使那边的英国警察严加把守,可是,对活着的渴望,超越了对穿制服的洋鬼子的惧怕,零零碎碎走了几批后,本来就不大的村子,就只剩十来户人家了。

    他也想过跑,可是江妈妈察觉到他这不靠谱的念想之后一巴掌乎在他脸上,流着泪吼道:“万一撞上死了咋办!你让妈咋办!”

    “不逃会也会饿死……”江泽浩斗胆犟了一句

    “你怕饿死!有妈在!饿不死你,妈什么苦没吃过,这几年算个屁!八年抗战那会儿,老娘自个儿藏了七八个党员在家该干啥干啥!小鬼子逼到门前了,你妈我都活得好好的!这几年,算个屁!!”

    想到这里,江泽浩心里忽然有了要好好活下去的勇气。

    “妈,王奶奶他们走没有……”咬了一口发苦的绵软菜叶,恶心的江泽浩呲牙咧嘴。他含糊不清的同母亲聊天,试图冲淡麻木到僵硬的味蕾。

    母亲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缓缓放下手中的活计,僵硬地扯出一抹笑。

    他也就识趣地不再问下去。

    南方的冬天没有雪,湿冷的气儿一个劲儿往骨头缝里钻,直到把人折磨地浑身哆嗦。北方就不同了,有大雪花,热炕头,有暖手的茶。

    这他娘的都什么操蛋地方……

    江泽浩长出一口气,颇为无奈在心里暗骂。

    “啪啪啪——”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混合着外边儿呜啦呜啦的风声,显得格外诡异。

    母亲立马警惕地用粤语喊了句:“边位?(哪位)”

    没有应声,窗户外冷湿的风吹得厉害。

    江泽浩起身,俊朗的五官显出不耐烦的神色:“谁呀?”

    回答依旧是沉默。

    快步走到门前,他用线条分明的胳膊大力拉开那扇破门,酸涩的风一股脑涌了进来迷了眼睛,待他回过神儿,不由地愣在原地,一个与他年岁差不多的男孩子站在门口,嘴唇被冻得乌紫,穿着一件中看不中用的单衣,明明应该狼狈无比,偏偏那眼神却亮的出奇,他哆哆嗦嗦伸出一只伤痕累累的手,结巴着说着说:“好冷……能进来咩。”

    口音与本地有细微的差别,带着浓浓的洋气的港味。

    1960年,住在大陆的人疯一般偷渡到香港。

    只有周奕君,疯子一般混在被遣回大陆的难民的船坐到荒芜一片的土地,敲开了江泽浩家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本人比较喜欢的一篇,涉及了敏感题材,希望能发上去吧

    ☆、1962年二月十六日

    家里不知何时已经习惯多了一个周奕君。

    一起生活了一年多,江泽浩也渐渐了解到他的身世。

    在香港时,周奕君母亲得急病去世,而他父亲没过多久便给他找了继母,只可惜老爷子遭了报应似的来年便撒手人寰。周奕君在那个曾经是他家的地方过了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他那不靠谱的老爹活着的时候原本也算富甲一方的人物,后来那个女人拿着他爸留下的遗产四处招蜂引蝶,夜夜笙歌。喝醉了之后便打他,抽吗啡之后打他,清醒之后,还是打他。在精神和肉体都快接近崩溃之时,小鬼头鬼使神差装作偷渡来的难民,坐上遣散的船来到大陆。

    他到了大陆才发现这里似乎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敲了一家又一家的门,得来的却只有令人失望的拒绝。

    当他走到江泽浩家那近似于废宅的老屋时,说句实在话,根本是毫不抱希望地机械性抬手,却没曾想,竟找到地方落了脚。

    这两年的日子很不好过,饿上几天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就算好不容易有食物,也不过是陈到发霉的旧粮或是蔬菜,米呀什么的珍贵到一年只能吃上十几回。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觉得这般活着是一种痛苦。

    只因为有江泽浩。

    两年前他不惜和他妈吵一架也要把自己这个纯属拖油瓶性质的外人留下。这份善意成为了这两年来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信念。

    他不太了解是什么让大陆成了这副鬼样子,但是道听途说中,也多少明白一些。

    苏联撤走了大批专家,上头搞什么修正主义;□□,公社化……人们着了魔似的把家里的铁呀,锅呀都一股脑扔进大炼钢炉,学校的课隔三差五上一次,好多老师都陆陆续续逃离此地。

    天灾也不断,台风暴雨一场接一场,听说北边也没好到哪儿去……一切看起来似乎还没完没了……

    还好后来,老天爷他老人家整出一堆幺蛾子之后及时收了手,村子里的人口不知不觉间多起来,有干部像模像样开始指挥大家重新种田生产。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面发展。

    “喂,君儿。”少年清朗的声音将神游的他唤回来,微微侧身之际,温热的触感便贴上额头。

    周奕君定睛瞧了一会,才意识到那是一个馒头,一个泛着面食特有绵软香气的馒头。周奕君觉得自己可能还身处梦境。在香港时,其实他的胃没有受多大委屈。自己似乎有神助,早在日子滋润那几年便精打细算攒着小金库,即使那女人苛责自己,也多少能顾及温饱。可是,大陆与那里大不相同,虽说还在年中,但剩余的吃食金贵的不多,米粮还是占大多数,这一个圆不溜秋的大馒头是……

    仿佛一眼看穿他的疑虑,站在身前的少年微微屈身与自己对视,属于炎黄子孙的乌黑晶亮眸子一眼望过去清澈见底。周奕君不禁缩了缩脖颈,避开对方赤诚的目光。

    “这馒头,是妈用昨个翻出来的白面做的,我妈囤粮食你别说还真有一套……她刚蒸了三四个,我偷拿的,你别声张先尝尝鲜。”

    “呢点行(这怎么行)!”

    “兔崽子,我教给你的北京话又给哥哥我扔了!”江泽浩佯装生气用手指推了下周奕君的脑袋,咧开嘴笑笑,露出一抹小虎牙。

    “这,怎么行。”周奕君用生硬的国语又重申一遍,却见面前的少年笑得更欢实:“哎呦我天啊,可让我揉揉我这肚皮,您那是北京话吗?哈哈哈……”周奕君满脸黑线等对方笑完,清清嗓咳两声,劈手夺过馒头,泄愤般的咬一大口。

    热气自白面中蒸腾,跳跃,模糊了面前人的的眼。

    江泽浩透过氤氲的白雾眼里含着笑盯住那个俊朗消瘦的少年,倏然之间溜了神。不知不觉,一年时光飞逝而过。自己今年已经虚岁十二,喉咙里的骨节才刚刚窜出尖儿,听周奕君讲他属兔,比自己小一岁的样子,不过具体时候,还真没仔细打听……

    江泽浩这人一向是想什么问什么,当下脱口而出:“君儿,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周奕君正咬馒头咬得起劲儿,猝不及防被丢来这么一句,一不留神噎住了嗓子,前锤后顺好一顿折腾,才虚软地回话:“阴历正月十二。”

    “哦,十二啊……等等,那不就是今天!”本来一脸漫不经心模样的江泽浩一个转身反应过来,有些兴奋地撞撞少年的肩膀:“哎你小子命真好,大过年的过生日,不愁吃穿的。有你享福!”

    没容周奕君接上话,裹着棉袄的少年便猴一般跑出去钻进母亲的屋子,两人埋头捣鼓一阵,江妈妈饱经风霜的脸显出为难的神色。

    “小浩,咱家哪还有鸡蛋……过年那两天你狼掏似的吃完了。”

    江泽浩忽然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咋这么不忌嘴呢!

    “可是奕君过生日……”

    “妈给他扯碗长寿面好不?”江母微笑着歪头,哄小孩似的哈着白气给江泽浩商量。少年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目光触及母亲手里那件破了好几处棉絮都没剩几分但仍舍不得扔的破棉衣,生生把话咽了下去,努力打起精神笑道:“那也行,我做成了,妈,面条打哪儿搁着呢”

    “柜子上头,就一点儿了,给奕君下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