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开始要说是丑闻,还说孙义允刚正不阿,用人不疑……原来是重用了一个一贯爱和自己作对的下属。
随即又奇怪,若仅仅是此事,何必要这样说出来?
而且,看宁珂的脸色,这事像是没这么简单。
孙义允脸色凝重,许久,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宁大人,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十万石粮草已运往玉峰关,只怕此刻已到了玉峰军营,就算是你有天纵之才,算得出那批粮草掺了毒,你又怎么追的回来?”
粮草掺了毒?
这话惊得陈颖险些跳起来,然而一看宁珂仍旧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便在心内打鼓,莫不是宁珂早就有了解决的办法?
“你错了。”
宁珂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拍手道,“抬进来吧。”
一直紧掩的房门忽的被撞开,五大三粗的汉子们鱼贯而入,朝着孙义允狠狠地将那些粮草顿在地上,眼神中鄙夷的神色愈发浓烈,“宁大人,按照紫练大人的吩咐,已从江南征粮运了过去,这是孙大人拨去玉峰关的粮草。”
“嗯。”宁珂站起身,走到孙义允面前,背过身去踢了踢那些粮草,“阅完了上亥官员的宗卷,我就怀疑你和吕涛峰,实际上是一个人。”
“我……”孙义允霍然站起身,脸色一瞬间的狰狞,“我和你拼……”
一个“了”字还没有说出口,宁珂就抽出腰间软剑猛地朝后刺去,溅出的血染在陈颖握着的宣纸上。陈颖一惊,跳起来道,“他可是五品知州,你怎么敢杀他!”
“我不杀他,他会被黄陵裹枷送往皇城,然后解押大理寺,还会调动他所有的关系网……斩立决变成斩监侯,斩监侯变成无罪释放……”宁珂霍然回身,直直的盯着陈颖,眸中的狠厉震得陈颖不由的缩了缩脖子,“我不杀他,他不会死!”
随即语气软下,几步走向门口,顿了顿又道,“你这次回皇城,把我刚刚那幅画带给皇上。”
陈颖撇撇嘴,有些心悸的看向一旁倒在血泊里的孙义允,在心内叹道,宁珂这人心思缜密,若非早有准备,怎会把后背暴露给你?总是你太心急了。
不对,是你太心毒。
陈颖咧开嘴一笑,从孙义允的尸身上迈了过去。
089 林江惨死【爆更】
据传言,陈颖把那宣纸画带回皇城与陈玉和彻夜研究都没有研究出什么门道来,于是,只好借了卫敕的手又送进宫去。昭和帝端坐在钟粹殿,给九足双耳黑石小鼎中添了些蜜罗香的香料,待那香烟氤氲而起的时候,方才展开了那封了金丝绒套,盖了各地官府官印的宣纸画。
据传言,那夜的昭和帝,对着空白的宣纸沉思了良久。
有人猜近来心情一直不算太好的昭和帝会迁怒于宁珂,至少也得判一个罔视宫规,罚俸禄三年。
然而,昭和帝只是沉思在桌边,雕花窗棂遮住了那空白的宣纸,在灌了松油的攒花宫灯的照映下,倒显得昭和帝唇角有了一丝空廖而寂寞的笑意。
……
昭和二十九的春天,是一个注定多事的春天。
秋冬所酝酿的纷乱风云迭起,制造衙门重新交由林江监管,杜氏流落至江南的杜禾却好似交了好运般,一路青云直上,在位江南知府期间,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
上亥知州孙义允因暗中勾连山匪,谎报海寇,甚至还运送有毒的粮草到前方战线,若非宁珂及时发现,力挽狂澜,必会惹起一场滔天大祸。南疆宵小愈发张狂,若是北周国内四分五裂,难保不会为历史添上一笔嘲讽。
宁珂邸报飞报:孙义允拒捕,失手伤之,重病不愈,新的知州当从昭和帝门生中选取一名。另,重设海道,新立胥曹司。
自此,财政、军政与文政三足鼎立,互相牵制,倒也成一种新政体系。
上亥事毕,听闻容楚结束了玉峰关的战事也正赶往江南,宁珂抱起多日不见的星轨,踏上回江南的船只。
笑意沉潜中却自带了无言的期盼,一别几日,却好似已别三秋,想着大约他在战事的历练中愈发英气逼人,想着,终于可以携手一起踏上回皇城的路。
然而刚在码头上站定,忽然有人策马狂奔而来,待看到宁珂,慌张之中自马背滚落,不曾顾忌身旁来来往往行人的注视,“啪”的一声跪在宁珂面前,打着颤道,“宁大人……林大人被黄陵裹枷解送回皇城,朝夕不保!”
……
都说一场春雨一场暖,然而疾驰夜色中的宁珂,却感受不到上亥的夜雨有丝毫的暖意。全身都仿佛坠在了冰窖之中,牙关打着颤,手臂清冷而毫无知觉,就连发丝,也冻在了雨丝之中。
马鞭仰起,再落下,频率极快,带着水珠连绵成一片光影,然而宁珂却还是觉得慢,太慢。
风声和雨声自耳边呼啸而过,宁珂却恍然不觉,只听得到那自称是林府守门人的哀切相告,“皇城有人密告林大人叛国通敌、暗建地宫,前几日刚被黄陵裹枷解送皇城,只怕惊变就在朝夕之间,林大人性命难保!”
六天。
上亥、江淮道、冶州、涿州……六地接连而过,两侧的树只余一片连绵的影,无数人曾见有人白衣红袍风驰电掣而过,极快的速度,只来得及看到卷尘而过后,一路斑斑点点的血迹。
终到皇城门外的松林前。
积压在骨子里的无限疲倦稍稍放松了些,然而那马却不减速度的超前奔着,然前方却鬼魅般的围出一群人,猛地用力拉直绊马索,再无半点力气的宁珂便毫不意外的甩了出去。
一个踉跄后便又站了起来,抽出怀中的刀支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朝皇城的方向走,虽一瘸一拐,但速度不减。
身后那些拦下宁珂马的人怔怔的看着那个挣扎前行的女子,白衣红袍都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灰,以至于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了灰蒙蒙的感觉,狼狈不堪。看她没了马,脚下的步子踉跄,努力的用刀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以一种古怪可笑却又让人心酸的姿态,挣扎前行。
那领头人心里左右为难一番,终是快步过去,面对宁珂跪下,“如歌……迟了……”
……
皇城六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摧毁任何一个人对于所谓美好的眷恋。
六日前。
沈觉深夜被召钟粹殿,昭和帝夜梦白虎,又梦白虎被锦鲤所伤,忐忑难安。沈觉解了梦自钟粹殿出来,却并未回自己的右相府,而是径直去了燕王府邸。
一封自上亥而来的密信,信上只有短短数字,然而近一周来,沈觉却看了又看。
“主上踌躇,先生可自决之。”
五日前。
林江被快马解押回了皇城。
沈觉第二次进钟粹殿,没有人知道沈觉和昭和帝谈了些什么。
所谈之细密,就连卫敕,也不曾得知。
四日前。
林江被押往大理寺,太子容瑄趁夜而往,驱散了所有狱卒,说是奉了昭和帝圣令秘密审讯。
后半夜,裂盏之声清晰传出,容瑄脸色不善,匆匆离去。
三日前。
容瑄进钟粹殿,后奉密旨,将林江押往东平门。
斩首示众。
据说,即便是被处以重型,林江也未曾说出地宫的地图到底在哪里。
两日前。
迅速查抄林江住处,却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只是,容瑄手中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半张署了林江之名的地图,昭示着林江之罪,必死无疑。
此刻的宁珂,还在赶回皇城的路上。
一日前。
沈觉再查官员履历,发觉林江为政并不清廉,更何况,与容锦交联甚密。
所谓地宫,就是为容锦登基所囤积的金银珠玉。
昭和帝鞭尸三百,以儆效尤。
……
宁珂听完,眼前恍然现出爹那和善却憔悴的脸,踉跄跟着那人走向东城门外的乱坟岗。
林江的尸身没有人敢下葬,胡乱扔在乱坟杂草之上,蝇虫嗡嗡,不住的围着林江的尸身打绕,宁珂几步走过去,身子一软便无力的朝着林江跪下。
苍白的脸颊上,空洞而无力的睁大了的双眼,仿佛有什么心愿未了,有什么苦衷难言。
爹……
宁珂颤抖着手抚上林江的眼脸,指尖因失血过多而冰凉,抚在林江的眼脸上,说不清哪个更苍白没有血色。
爹,您好好看看我,好好看看这天底下最为不孝的女儿,她在皇城锦衣玉食,官拜国相,却一直拖到最后才去救地牢中受苦多年的您。
爹,您好好看看我,好好看看不孝的女儿林如歌,直到最后,她也没能见到您最后一面……
090 连闯宫门
“如歌……请节哀……”
那人怔怔的站在宁珂身后,看着宁珂一瞬间苍白到极致的脸,终是抱愧似地跪下,跪在宁珂身旁,对着林江的尸身磕了几个头。
“林大人为官清廉,执政为民,一心向善,一定会去个好地方的……”
说道最后,声音愈发的压低。
北周虽崇尚佛教,但只允许在皇城内传播,待出了皇城,所谓佛教,就只剩下了一心求往生极乐世界这个宗旨,大乘经教里的经典,全都被禁锢在了熙熙攘攘的皇城之中。
而此刻,也只有这个说辞,能令宁珂稍稍心安一些。
宁珂以手撑地,粗粝的沙石狠狠摩擦着掌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心底片刻不宁的自责与愧疚……她早该想到的啊,自她从羊角刀里折出的地图她就该想到的,爹爹是几个王爷都要拔掉的眼中钉、肉中刺,更何况,容楚一心求皇权霸业,地宫一事,本就是对他上位最为有利的证据。
都怪自己,一味的沉迷一味的信任,竟然忘了,这世上最为无情也最为薄凉、翻覆的帝王心。
“如歌,这是林大人嘱托我们无论如何要交给你的……”那人自怀中掏出一封信,往宁珂面前推了推,蹭过女子胳膊时,从心底散发的彻骨悲凉,让那人不由的一颤,仿佛连带着呼吸和心绪,都凝滞在这无限的哀恸之中。
宁珂接过那信,眼神刹那空洞,嘶哑声音仿佛拼劲最后一丝力气道,“你是谁?”
那人沉默,许久后方才压低了声音,“如歌,你不该知道……林大人一生所行钢丝走险,实属不易,若你此次能安然渡劫,很多事情,你也就明白了。”
钢丝走险……
宁珂垂了眸,看似在笑,然而指尖却深深嵌入到沙土之中。
掌心摩擦着浸染了林江鲜血的草皮,那些洝接腥四芸吹降慕锹淅铮?缫衙婺咳?恰?br />
原以为,即便是一生所学为屠龙术,灭龙计,心中所存还该是有一份情谊在的……不想,那一次次同生共死,患难与共,终还是抵不过那九重宫阙、锦绣江山。
“我要进宫。”
宁珂猛地站起身,却因为用力过猛一阵眩晕。
脑中顿时回响起千万厉声断喝,“离开他离开他离开他……”然而却又不时的现出容楚一袭碧水青衫,折扇轻摇,笑意浅浅。
“如歌……”
那人眼疾手快,猛地扶住,言语中带了一丝怜惜,“不要这么急着进宫,皇上不会听你理论的,你还是国相宁珂,林家的事,并洝接胁m暗侥恪!?br />
“爹爹都不在了,我要宁珂这虚名还有何用?”
宁珂苍白着脸拍了拍衣上的灰尘,然而仓皇不定的眼神却还是出卖了她恍惚的心思,“我这就进宫,给我备马!”
那人扶着宁珂,盯着宁珂看了许久。
面前的女子虽然风尘仆仆,虽然憔悴,虽然仓皇,但他知道,这个女子打定了注意要做的事情,洝接腥丝梢宰枥埂?br />
良久,轻叹了一声。
“等等。”
随即拍拍手,早有人端了准备好的清水、胰子和毛巾过來,宁珂感激的望望那领头人,那人却早已背转过身去,留给宁珂一个瑟瑟的背影。
洗了脸,又喝了几口水,宁珂方才稳住了心绪,几日來的奔波让她的焦裂的嘴唇绽开细密的血丝,经过了清水的浸润,又焕发出往日的神采。
待到宁珂上了马,那人方才转过身,眼神飘过宁珂飘过皇城山色,飘到更远的地方,却终是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來。
……
黑马。
红袍。
宁珂伏在马背上疾驰而行,一路撞开零散的人群,奔往皇城中心的钟粹殿。
三道宫门长驱直入,洝接腥魏蔚淖枥沟饺媚?嫘闹杏辛艘??牟话玻?欢?奔浣羝鹊娜床蝗菟?嘞耄?宦凡呗硌锉薹伤俣???食橇脚缘娜撕徒ㄖ??剂?喑闪艘簧良垂?目煊啊?br />
“锵”的一声响,宁珂勒马,马蹄高高仰起,借着这一瞬,看清第四道宫门的守门人横出一支方天画戟,拦在了宫门前。
“让开。”
虽然嘶哑,却自带了无法抗拒的威严。
“宁大人。”那守门人依旧横着画戟,却面不改色,“请恕在下甲胄在身无法行礼,皇上口谕,宁大人请于崇华门西殿侯旨。”
“我要去钟粹殿面见皇上。”宁珂解下腰牌,在那守门人面前一晃,“皇上钦赐,见此牌而不放行者,等同于违逆皇命!”
“皇上口谕,宁大人请于崇华门西殿侯旨。”
那守门人却好似洝接锌醇?话悖?还芎崃嘶???豢戏潘梢凰恳缓痢<幢闶乔萍??婺贸鰜淼难?疲?膊还?堑??黄常?跃芍弥?焕怼?br />
“崇华门在哪?”
宁珂放松了语气,那守门人却是一怔,早就听说宁国相难缠,原來,在大事上还是分得清轻重的,于是收起了画戟欣慰一笑,扭了头指向一旁道,“左转就是……”
话洝剿低辏??嬉押莺菁凶÷矶亲樱?矶?酝矗?米懔肆ζ??氨既ィ?笾?缶醯幕の烂腔琶t槌龈髯缘拿?サ玻?床环揽此迫崛醯哪?婧鋈槐?3隹删砝做?牧Γ?┝松恚??羧斫iu?切┦涛烂堑耐龋?切┦涛栏髯砸痪??卤闶栈爻っ?サ玻??嫒春鋈皇樟巳斫v逼鹕恚??泶彻?谒闹毓?拧?br />
手持方天画戟的护卫一愣,慌忙奔到崇华门,“快去通知太子,宁大人要进宫了!”
第五重。
早已有人立在了城墙头上,身后硕大的旗帜迎风而展,负手看着自第四重宫门奔來的宁珂,眸中便带了一抹疏离的笑意。
“弓箭手准备!”
宁珂拍马而过,城墙上无数弓箭应声而下,速疾如雨,然而宁珂并不曾抬头,只用了软剑拨开近身前的箭,速度不减。终还是有箭寻了破绽,不等宁珂躲闪,便直直洝饺爰珉沃?小?br />
臂上一麻,险些松开缰绳被那快马甩下背去。
宁珂咬牙闯过箭雨,不等长舒一口气,就咬住软剑把缰绳缠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用力之大,竟勒出青紫的於痕。
第六重。
宁珂连闯几道宫门的消息已被快马报入东宫。容瑄脸色一变,正把玩于手中的玉钗便落在地上,清脆的响声让容瑄怀中的女子也怔了怔,注意到容瑄的失神,那女子唬的慌忙跪在地上,“太子殿下。”
容瑄却犹不自知,拂袖而去。
城墙上的霍少宇盯着愈发逼近的宁珂,心中一动就想起去年的国子学里,宁珂暂任国子侍讲时,黄秋生带人前去搜查,要给宁珂一个好大的难堪。宁珂却笑意盈盈,不动声色就摆了黄秋生一道,闹得齐王虽面上也过不去,却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就此不了了之。
宁珂……早就知道他性子凌厉,不想,自上亥回來,愈发的杀伐决断,竟连闯几道宫门。
“放下吊桥,让他过去。”
霍少宇挥挥手,终是洝接谢厣碓倏础?br />
“少帅……”
“去吧,无论何事,有我担当。”
第七重。
早已有人层层围在了那里,宁珂勒马停在半包围圈前,眸光不带一丝温度的扫过那些人。
“让开。”
“皇上并洝接腥媚?笕私??闹家狻!蔽?椎娜嘶顾憧推??宰拍?姹??溃?按笕耍?肽??眯u宋?选!?br />
“马上就会宣我进宫。”
宁珂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质疑。
“宁大人,请莫要让小人等为难,洝接谢噬现家猓?颐遣桓宜嬉夥湃私?饧傅拦?拧!蹦俏?椎娜嘶故且桓毙ξ??难?樱?创蚨?俗14獠桓??嬉凰恳缓量沙弥???br />
刀剑齐发,直逼宁珂。
“皇上有旨,,”
守门的人霍然回眸,狠狠收回了手中的刀,“臣,苏煜泽听旨!”
宁珂踉跄跳下马,和苏煜泽并肩跪在一起,听着卫敕奉旨,然而心中却恍惚觉得苏煜泽这人的背影莫名的熟悉。
侧脸的线条不是常年带兵之人所有的尖锐,然而于那略显僵硬之中,现出几分润而细腻。
只是时间快的不容她多想,卫敕宣完了旨,就有太监抬过了软轿,宁珂便由着卫敕搀扶坐在软轿上,一路又过两重宫门,才到了钟粹殿前。
而守着第七重宫门的苏煜泽,却将手中的刀狠狠插入青砖的砖缝间。恰见容瑄拍马而來,便第一个迎上去,单膝跪下,恶狠狠道,“殿下,卑职失职。”
“失职?”
容瑄堆起的笑意在瞧见苏煜泽的一霎,尽数化作嘲讽,自马上探了头看向苏煜泽,眸中毫不遮掩着讥诮与鄙夷。
“还是,你根本就忘不了旧情?”
容瑄的语气陡然加重,苏煜泽一怔,只觉得怎么回答落得个左右不是人。索性愈发的压低了身子,姿态恭谨而温顺,然而这温顺,此刻落在容瑄眼中却成了忤逆,于是扬弃手中马鞭,在空中转了个圈后,毫不留情的打在了苏煜泽的背上。
“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滚!”
苏煜泽抬起头看着容瑄,眸中犹疑一闪而过……垂了眸却带了几分央求的意思,低声道,“殿下……”
“还想再來一鞭?”
容瑄双目一横,再次扬起手中马鞭。
091 变相软禁
苏煜泽有些胆寒的看着容瑄手中的马鞭,乖乖的退下。他不是第一次挨鞭子,只是每每挨了鞭子,心中都暗自不平。
那个英姿勃发,浅笑呢喃的太子殿下,到底去了哪里?
……
宁珂连闯六道宫门的消息,比宁珂更快的传入钟粹殿之中。
昭和帝搁下手中奏折,负手立于窗下,今日觉得蜜罗香太熏人了些,便叫人将香炉中的蜜罗香换成了清雅的茉莉,良久,方才深以为是道,“宁大人与林江同为江南才子,天下名士……可惜了。”
卫敕躬身立在昭和帝身后,许久不语。
宁珂在钟粹殿外徘徊许久,待定了心神,方才走进钟粹殿。
“皇上。”
昭和帝坦然受了礼,才挥手叫卫敕扶宁珂起來,又如往常一般让宁珂在自己身边坐了,卫敕端过两盏茶來,躬了身悄悄退下。
“宁大人,上亥、江南两地初见规模,都是宁大人的功劳。”
昭和帝敛袖一让,亲自让了一杯茶给宁珂,宁珂谢过,接了茶握在掌中却并不急着喝,只是摩挲着茶杯,就算是昭和帝如此盛情,眸中也波澜不起。
“全托了皇上吏治有方,天下清明。”
宁珂答的僵硬,很明显并无意于此,然而昭和帝却不急着扯开这个话睿??跃伤底牛?八镆逶首鞫穸喽耍?奔Ω?锟矗??笕耍?司俣晕冶敝芾糁未笥猩钜狻!?br />
“谢皇上抬举。”
无论昭和帝如何撩拨如何吊足宁珂的胃口,宁珂也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答的话洝接兴亢羚18??蝗缢?昝赖哪凶幼比荩?欢?恢??危?闳谜押偷劬醯锰岵黄鹦巳?怼?br />
两人有一搭洝揭淮畹某读诵胄┫谢埃??姘崔嗖蛔。?盎噬希?帧???br />
昭和帝却兴致盎然的笑道,“以往那蜜罗香香味太浓了些,今日换了茉莉,不想竟如此清雅,可见,这治国便如熏香,疲软久了就该强硬一下,只若是太过强硬也并非好事,所说盛极必衰,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宁珂垂下眼帘,嘴角轻勾,眸中却无丝毫笑意。
盛极必衰,皇上,您是说,爹爹林江早有待罪之身却一直并未定罪,就是极大的荣宠么?
还是……这一场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只是命中因缘注定,合该如此?爹爹一生励精图治,也不过是绷紧了绷到了极致的弦,迟早会有绷断的一天?
宁珂指尖一瞬轻颤,洝教庸?押偷劾侠钡难凵瘛?br />
但仍旧是笑意浅浅,“古人治国,也有以烹小鲜喻之。火太旺小鲜则焦、火太小小鲜则不熟,无论何事,分寸最为重要。”
“皇上教训的是。”
宁珂将那茶杯转了个圈,无意识的盯着杯上上好的釉花,不由的便想起曾经在林府,她还不是宁珂的时候,爹爹最爱搜罗那一套套的茶具,茶具上有各色栩栩如生的花样,曾诱的宁珂也连夜流连于那茶具之中,感叹工匠的精巧。
这么想着,鼻子便是一酸。
但随即意识到是在钟粹殿,于是仰起头扯了扯嘴角,遮掩似地扭头看向窗外,“皇上,只是臣不明白,林江一生励精图治,造福百姓,何罪之有,竟扔在乱坟岗中不许下葬?据臣所知,那地宫原为孙康所建,与林大人毫无干联。”
这次说话,昭和帝并洝接写蚨夏?妫??嬉豢谄?低辏?痪醯玫灼?行┎蛔悖?袒痰目戳苏押偷垡谎郏?阌执瓜马?ァ?br />
昭和帝病后性情大变,时而冷酷时而仁慈,难保听她说完这些诛心之话后不会生气。
只是,昭和帝仅仅带了探究的眸意,來來回回的扫过宁珂,并不说其余的什么话。宁珂愈发觉得窘迫,只能盯着茶杯,勉强扯出一个笑來。
眼角余光瞥见窗外姹紫嫣红的一片,心中蓦然又是一扯。
细数着,爹爹为官的一生,江南织造是爹爹一生最为耗费心血的官职,然而便是这官职,将爹爹害入地牢,好不容易从地牢出來,不等好好享受几日这如花似锦的光阴,便又被无情帝王夺去了性命。
指尖微微颤抖,却只能极力压制着自己想要掀翻桌子痛斥昭和帝的愿望。
不由的便想起腰间的软剑,在进钟粹殿的时候,那些宫婢们相当明智的搜去了宁珂身上所有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若非如此……宁珂冷笑一声,难保自己不会当场抽出软件劈死这昭和帝。
这样想着,总觉得眼角有了几分湿润之意,慌忙仰起头,借着欣赏木架上的陈设,将那些即将流出的眼泪咽回到心里。
这仇,总是要报的。
“宁珂……”昭和帝叹了一声,为表亲切,开始对宁珂直呼其名,“皇权大业,是不允许人有一丝一毫的心软的。”
“都说林江难得的清官,可他若是清官,朝中怎会有几个派系的人联名要除林江?他若真的耿直,自然不怕这些风言风语,而他为何又在太子监斩逆子容锦之时,私自放走了逆子,任由逆子容锦扎根于江南、上亥,再起反意?”
“所有经历过战争的人都不想挑起战争,因为那代价太大。”昭和帝说到动情处,声音也带了几分哽咽,“朕的万里江山是文臣武将们担起來的,凭他一个林江,不能!”
“宁珂,朕知道你与林江交好,更何况都是江南人士,私下里近一些也无妨。”昭和帝句句剖心,说到最后,愈发的压低了声音,力求宁珂听懂自己的难言之隐,“只是,林江性子骄纵,满朝大员洝郊父瞿苡胨?缓茫?粢虼似鹆苏?础??肭崾胫兀??姘。?阈璧每辞宄??!?br />
余音随着一声长叹结束,宁珂心中回味着昭和帝的剖心之言,心里却愈发的不是滋味,于是不作任何表态,只是良久的沉默在那里。
昭和帝摆出一副过來人的架子,放低了声音低声道,“宁珂,宫里收拾出了丰皓轩,你便先住在丰皓轩,一应事务由卫敕负责,无论缺了什么,你都只管去找卫敕就好。”随即不等宁珂表态,便起了身叫道,“卫敕。”
帘外响起一阵窸窣的响动,听得出是卫敕快步走过,随即帘子一动,卫敕已恭恭敬敬的站定,躬身道,“奴才在,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昭和帝带了一丝倦意道,“带国相去丰皓轩。”
“奴才遵旨。”卫敕执起拂尘,对着宁珂躬身一请,随即道,“大人请。”
昭和帝目送着两人走出钟粹殿后,方才叹了一声坐回在椅上,盯着那热气一点点消散而去的瓷杯发呆,窗外的花簌簌落下,有几朵落在窗棂的夹缝中,又被扫过的风卷落在地。昭和帝抬起头看了一眼凋零的残花,莫名的便想起“落花流水”之句,再联想到自己已年近暮年,太子近來所有的表现都显露出无限的贪婪与杀机……
心中蓦地一惊,叫进一名小太监道,“摆驾含昌宫。”
……
宁珂跟着卫敕走了不远,便到了丰皓轩。
掩在一片湘妃竹之中,距离琼华宫大约有两道垂花门、两道回廊的路程,而距离钟粹殿,却极近,大约仅仅只要几步的样子。
“皇上近日來心情不大好。”
卫敕带着宁珂走进丰皓轩的后花园,信步踱着,看那姹紫嫣红极尽所能的绚丽而灿烂,宁珂心中又是一阵恍惚。那个疼她入骨的人,那个曾笑着唤她如歌的人……真的,真的再也不在了。
周身忽然就被巨大的寒冷所笼罩,此刻的春光有多静美,她的心底,就有多寒凉。
一直以为林江的猝死只是一个噩梦,就如她往日里所做的那些梦一样,是容姝种下的相思蛊所导致的结果,然而,昭和帝隐匿的安慰,甚至变相的把自己囚在这丰皓轩中,不就是鲜血淋漓的真相么?
只是,为何过了这许久,还是固执的不肯相信?
“太子动作太大了些,结党营私还是稀松小事,甚至生出了把皇上取而代之的心思。”卫敕对宁珂的心绪却浑然不知,只是压低了声音道,“那日在醉仙居饮酒,居然说出了自己是北周史上最为年长的太子,大人您说,这不是明摆着觊觎皇位么?幸的那小二深明事理,当夜便击了金鸾鼓……”
卫敕的话宁珂只能偶尔捕捉到几个词语,待听到金鸾鼓的时候,却不自觉地笑了一声。
当年为容楚选妃,便是她当殿击了金鸾鼓,鼓声为令,三声鼓响后,交不出诗卷者自动认输……霍少茹、容姝、欧阳奕、容楚……那一年,她见识到了在江南和玉章宫都无法见到的雄宏阔大,那一年,她邂逅了生命中最为惊艳的美好,也留存了她一生中最为鲜亮烂漫的记忆。
“……皇上雄心仍在,这几日里,就劳烦大人为皇上排解心绪了。”
两人的对话就在宁珂的心不在焉中结束了,话锋一转,卫敕已笑着将昭和帝此举意味挑了个清明。宁珂心中通透,知道昭和帝是要废太子的前奏,然而,爹爹惨死,自己还能不带一丝杂念的效力于昭和帝么?
092 狭路相逢
“宁大人?”见宁珂许久无话,卫敕试探着叫了一句,随即叹了气,压低声音,好似交心一般道,“宁大人,皇上操劳国事,底下若有些无知宵小惹得大人不快,也请大人看着皇上的面儿,别计较了。”
宁珂冷笑一声,无知宵小……怪不得卫敕能近身侍奉昭和帝这许多年,原來这人心思,最善揣测帝王心意,若要论起善后來,恐怕不比宜妃差上半分。
随即应了一声,“宁珂懂得。”
眼光极快的掠过卫敕,这人样貌平凡,只是一张白面团似地脸,在这阳光的镀贴下,愈发的慈善可亲,就连唇角那淡淡笑意,也勾出了最温暖最平和的弧度。
然而与此同时的一瞬,便又想起那怆然的林府血案,想起乱坟岗上被蝇虫环绕的爹爹,不由得便想起,卫敕是他的人,沈觉是他的人,这满朝的文武百官中,至少有一半是他的人……他有这么大的权势,却终还是不肯放自己、放林氏一条生路。
心仿佛便一寸寸的坠入冷波之中,洝搅嗽偎祷暗男酥隆?br />
瞧出宁珂心绪不定,卫敕笑道,“钟粹殿还有诸多事务要忙,宁大人,奴才就先告退了。”
“今日心绪不宁,恕不远送了。”宁珂勉强扯起一个笑脸,待看着卫敕消失在丰皓轩的门外,方才转过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日光自天际垂落,雍容的金光中,单薄的少年负手立于丰皓轩的鱼池前,深青的衣袂,在风中卷出扯不断的哀愁。
……
容楚赶回江南,本以为会看到恰好到了江南等他一同回皇城的宁珂,不想,接到的却是林江被解押进皇城的消息。
一惊之下,來不和杜禾商议,便自知府的马厩中带走了所有的马匹,一路上洝接衅?掏o5母匣鼗食牵?<皆谒?械囊磺卸紒聿患胺5?氖焙颍?约嚎梢宰柚埂?br />
尽管明明就知道,解押皇城……就是再也洝接辛嘶匦?挠嗟亍?br />
马鞭不知疲倦的扬起,再落下。脑中除了追赶就再也洝搅伺缘南敕ǎ?缆妨脚缘氖髁?喑善??俣???狭犯?藕塘袅诵疟阋蔡袅寺砣杖绽锊辉恫唤?母?拧??欢?丝蹋?欠裼腥烁?潘?巡辉僦匾???衷诮龃娴男拍睿?闶歉显谀?嬷?盎鼗食牵?柚股蚓跛?械亩?鳌?br />
一路上马换人不歇,往日快马半个月的路程,只用五天,便回皇城。
正要进城的时候,恰好听见守城门的人拢了手,打着呵欠闲闲的笑,“皇上都答应宁大人厚葬林江,宁大人这才洝郊绦?平系摹???br />
迟了……还是迟了……
听见这句话的容楚只觉得浑身一冷,这几日來支撑着他不停奔赶的支柱轰然坍塌,一瞬间便觉得天旋地转,全身被抽空了力气般的瘫软了下去,若非后边赶上來的紫练扶住,必会一头栽在皇城大门之前。
如歌……
容楚踉跄几步赶到了乱坟岗,一如既往的弥漫着腐朽和糜烂的味道,吸血的蝇虫盘旋在新鲜的尸体上,不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