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耸肩,“顶多就再叫他过来一趟喽!”喂!说这么理所当然吗!她瞥向我,而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要用妳的手机就是了,所以妳这两天用手机要拜托稍微节制一点。”
“为什么不用妳的?”她明明有带。
“我没让他知道啊!”她食指碰唇,我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见她鼻梁右边的痣,她笑笑,转而勾起我的手。“我的电话目前还是只有妳能打,妳忍心打破这个只有妳专属的特权?”
分明就是恶趣味……我抿嘴一笑,凑近她。“妳刚刚拍了什么?”我同时发现了她身上少了平时惯有的香水味。
“就是几张随拍。”说是“几张”,其实她按了好几下。“妳们平常看到的照片都是我花很多时间筛选而来的;我几乎不修图,所以怎么拍妳们就怎么看。”
“我是知道妳都会挑很久。”
“因为同一个景我会拍好几张,然后从中挑选一张最顺眼的。”她收回相机,“这次说要在夫妻树露营也是为了了却一桩心愿;我想在那边拍星轨,做长时间曝光。”
“星轨?”
“嗯!就是妳看到夜空的星星画出一条条弧线的照片;星星的光线很微弱,用一般的快门曝光通常只会拍到一片黑,所以我们会找个好地点对着天空拍,而地球会自转,星星在照片里会慢慢改变位置,最后在照片上形成一条弧线。”她以张开的手掌当作相机里的快门,再详细的解释长曝光的情况。
“大概了解了。”我嘟着嘴,不得不重新省视看惯的那台相机。
她微笑,松开我们挽着的手,随兴似的找到一个她满意的角度,又是一连串快门声响起。
☆、31 她曾走过
林大哥只躺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随即载着我们第一个晚上要待的地方。
夫妻树景点还包含一个停车场,我们到的时候有两台车,分属不同的家庭;我们把车上属于这次旅行应该带的东西都搬下来,还包括一个小型的帐篷。
“这一袋是给妳的。”她拍拍其中一个红色的登山背包,里头似乎装了不少东西,塞得直挺挺。
“我已经有一个了耶。”
“这里面有睡袋、水、泡面、小瓦斯炉跟头灯、手套等东西,都是这次登山需要的……还有这个。”她拿给我一把长手杖。“登山杖,这次旅行爬山不可或缺的东西。”
林大哥原本还打算替我们搭帐篷,是她赶他赶快踏上归途。“你再不走,回到台北都很晚了,剩下的我跟晓宁可以处理的。”
他原本还想说什么,但最后望着我没有多说,只笑着叮咛一句“旅途平安”。
我盯着那台轿旅车驶离,直到确定它消失在公路的远程,我才有种“真的被留在这里”的实感。
“我们先把帐篷撑起来再说,还好刚刚吃过东西了。”
也对,不然一定饿到没力气活动。
我们的帐篷是蓝白配色,在这么寒冷的山上看起来觉得更凉;停留在夫妻树的两个家庭其中一个带着小孩,差不多小学三、四年级的小男生,看我们——尤其是我——手忙脚乱地固定帐篷时,还回头跟他妈妈笑说我好笨,还是“哥哥”比较强!因为我们是下风处所以听得很清楚!
可是听到她被误认成“哥哥”我又有点想笑,在想笑又因被看扁而不爽之间,心情呈现了奇妙的矛盾。
等到他们那一家离开,停车场终于净空之后,我们的帐篷也搭到差不多了;看着一样东西从无到有被建立起来,其实还颇有成就感!
“在笑什么?”她拍掉灰尘,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穿上防风外套了。
“刚刚那个小男生……说我很笨,‘哥哥’比较强!”
“哥哥?”
“就是在说妳啦!‘大哥哥’!”我记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的头发还到肩膀,等到入住的时候瞬间剪得跟男生一样,过了一个上学期,正当逐渐长到跟之前差不多时,现在又剪短了!
她莞尔一笑,“大概是剪得太短……也好啦!这表示我的伪装还算成功?”
“为什么妳要把头发剪掉?之前那样很漂亮。”我只是不想吐她,她的五官跟脸都太秀气优雅了,怎么装都不像男生。
她咬唇,“比较好整理,尤其是在爬了一整天的山路之后;倒是妳的头发已经留超过肩线了。”她来到我面前,轻轻拨着我的头发,“我有说过我比较喜欢女生留长头发吗?”
我噗哧,“讲得好像妳不是女生一样?”
“哦!那我更正,是女友。”
我努着嘴,稍微回避了她的碰触。“这边还只有闺密跟旅伴,缺一个女友哦!”
她也没有丝毫懊恼,而是扠着腰“哦”了一声,“今天晚上见真章,是我女朋友或许就会乖乖窝在我怀里取暖!”
唔!对吼,今天晚上一定会很冷,搞不好要把所有衣服都穿在身上。
“陶思绮,这样子很小人妳知道吗?”而且……她的怀抱我都已经不知道窝过几次了。
“我哪有小人?上面的空气比较新鲜妳不知道?”她伸出手来压在我头上,果然是笑我矮!“何况,在大冷天里抱在一起睡觉不是妳期待的旅行过程之一吗?”
“我可从来没讲过哦!”我大声反驳引来她一串爽朗笑声,正巧有台车经过,他们一定觉得她是疯子!
她把两个登山背包放在帐篷中增加些重量,我趁空档去看夫妻树的介绍,这两棵外表看起来焦黑的神木原来蕴藏着很美很美的传说。我不禁仰望着树木的最高处,即便已经失去生命力,神木本身仍然傲然挺立着,而美好的传说依旧深植人们心中。
忽然,我听见一串连续的快门声。
她对着神木拍了几张照片,连同旁边的景物一起纳入她的镜头。
专注得出神。即使不盯着观景窗,只是捧着相机,她专注凝望的表情同样让人屏息。
可惜她穿了防风外套,不然波西米亚风的洋装配合现在的表情一定更飘逸漂亮。
快门声响起,她听见了,回过头时显得呀然,我趁这个大好良机再单击!“啊!手震了糟糕!再一次!”
她姿势未变,只是脸上的惊讶已经融化,可惜了!但还是拍出很漂亮的照片……更正一下,是她漂亮。
“怎么突然拍我?”
“妳只说不再拍人,没说不给人家拍呀!”我笑笑的收起手机。
“我还没看拍得怎么样?”她挑眉走近。
“开玩笑,妳怎么拍都好看好吗?妳真该去当模特儿。”
“可惜我比较希望我是那个拿相机的人。”她自然地来牵我,“还没入夜手就这么冷?”她瞄了手表一眼。“时间还早,我们沿途稍微绕一下?”
她当真放心把东西都放在帐篷里面离开吗?我狐疑地回头,可她当真牵着我沿着公路行走,把停车场抛得老远。
“我知道妳在担心什么。”
因为我一直回头。“东西都在那边不是吗?”除了我自己带来的背包之外。
“嗯,不见了会很伤脑筋,但,最重要的东西在身上就好。”她指着相机,裤子的口袋,最后抓起我的手晃了晃。
我不禁低头脸红了。而她眼底的笑意依旧,转而说起了大学时期参加摄影社的事。
有一些我听陶懿安讲过了,但是当她提到她第一次来登山的时候,我立刻聚精会神地听了。
“大二的时候是我第一次走这趟行程。”
我们终于停步,夫妻树已经远在公路的另一头,但从我们这个弯角望去,视野变得更辽阔,俨然是个拍照的好景点;太阳就快下山了,身旁的风卷着雾气,将景色染上虚无飘渺的色彩,很冷,却也很美。
她却是没有拿起相机的兴致;她靠在路边的护栏,双手牵着我,继续诉说往事。“我刚入社的时候迷我们的社长,那个时候我也还不确定自己的性向;所以或许算是喜欢吧?因为他拍照时的风采很迷人,也能够拍出很漂亮的照片,他的掌镜有种说不出的灵性。”
就跟我看她拍照时的感觉很像。
“所以与其说我喜欢摄影,倒不如说我是迷上了那个人;他也是一个很好的启蒙老师,他那个时候跟登山社的同学合作,带我们一群社员来这边爬山……目标就是攻顶,去站上最高峰,看看一望无际的辽阔景色,以及美丽的日出。”
“结果妳们上去了?”
“嗯,但不是所有人,有几个人在过程觉得呼吸困难所以没有攻顶,不过我算是身体比较好的一群,在过程中我拍了很多碎石坡的照片,跟同学之间的照片,还有日出……虽然以现在的角度来看,当年那些都是很不成熟的照片,光圈没抓准啦、光线角度不对、焦距不对,而且相机的能力也有限。”
她说话时带着笑,即便天色渐晚,她的脸却仍像是发着光。“可是,其中一张照片被社长称赞了,那是停留在碎石坡往下拍的一张照片;那不是我最满意的一张,却得到了赞赏,我觉得很意外,却也很开心。”
“他有说为什么吗?”
“嗯,他说‘每个人都想捕捉最好看的美景,但能把不起眼的景色拍成美景才是技术’;拍照是很注重感觉的,很直观的,所有的技术跟工具全都只是为了捕捉那一闪即逝的美好,尽管美景值得留念,但更重要的是过程。”她伸直了手往云雾缭绕的山谷处划了一圈,“就是现在这样;所以我放在网络上的,虽然很多都是景点的照片,但我私下分享给妳的大多都是我在旅途过程中随手拍下的。妳发现了吗?”
我楞住,稍微回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是这样。”也因为如此,光从她的照片集当中不一定能立刻察觉她就是chu。
“虽然那个学长很快就毕业了,我没再持续跟他联络,他说过的话我却牢牢记住了;拍婚纱的感觉跟拍景色有类似之处。”她离开护栏,牵着我往回走。“每对新人不见得都是颜值超高的偶像明星,甚至很多人是羞于面对镜头的,妳知道为了让新人在拍照过程中能自然展露笑容,我们摄影师都要想尽办法讲话逗他们笑吗?”
我摇摇头,“所以要练习笑话吗?”
“类似!总之,婚纱照虽然要美丽的瞬间,更重要的是自然;能把不是很完美的新人拍出最好看的成果,而且过程最好是开心的。那种挑战性跟现在的工作相比几乎没什么两样……不过,我更喜欢现在这样就是了。”
“因为可以到处旅行?”
她摇摇头,“不如说是可以回归最初迷上摄影的那种感动……我的旅行让我从失恋的遗憾当中脱离,而镜头则是促使我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晓宁,妳告诉我,妳现在还会回想起跟前男友的往事吗?”
“唔……偶尔;但是,已经没有像之前那么痛了。”
“很好,但妳找到了为自己而活的理由了吗?”
前面那个问题还能勉强回答的我,面对这个更切身相关的问题却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