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之九
一之九
明明是暑辅倒数一周，可天气太热，反而让人打不起精神。萱姚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数学考卷，明显心不在焉，突然有人蹦到她面前，着实吓了她一跳。「路姚姚，」乔乔心满意足的笑了，「真难得可以吓到妳。怎幺？在悼念数学？」萱姚的数学只比蓝岚好大概一个选择题的分数。
萱姚挪了下位子，让出一半让她坐，「有什幺好悼念的，这样已经很高分了。」
乔乔瞄了一眼，很精神的笑，「也是，蓝岚还拿过二十三分呢，三十二也没什幺。」
「来干嘛？」
「路姚姚，妳不觉得很久没见过我了吗？」乔乔眨眨眼。
「宋乔乔，妳就坐在这间教室的后面好吗。」萱姚无奈的笑。
乔乔老是爱这样叫她，说是听起来跟她自己的名字很像，确实也是。
「看妳一脸没精神，就来闹闹妳。」乔乔拿出口袋的零食，给了她一个，自己也吃一个，喃喃自语，「也是，下周就要模拟模拟考，这种生活才刚开始，很没劲啊。」
萱姚听着，忍不住分神去想昨晚。
昨晚，结束了美术班，她和褚悉暮下楼，原本她的心情都还很好，看见了等在骑楼下的人，心里就默默地闷。褚悉暮见了来人，温和地笑，转头跟她说，「等我一下，我跟人拿个东西。」萱姚就立在门口，看着他走过去。
等着他的人，算是他的青梅竹马，据说不是非常亲，但也是从小一起学画画、志同道合的人，现在也在同一所大学唸书。萱姚别开脸，去看来往的车辆，而不去关注那女孩仰面看他时的目光。
而这一边。纪漾看了看錶，索性问他，「不一起走？还有事？」
「嗯，要送人。」
「你送人……，原来那是萱姚？我好久没见她了，变漂亮了呀。要升高三了吧？」见他点头，纪漾忍不住笑，用手指戳戳他，「褚悉暮，恭喜啊，再等个一年就等到了啊。」他轻推她的头，「再胡说。」她退一步躲避攻击，「好，我不胡说，我静观其变。」笑的一副她要结婚了一样。
「真的别闹。」
「好。」她稍稍收敛，认真的答应，「加油啊。」
「妳自己回去小心点。」
「也就隔隔隔隔隔隔壁巷子而已。」她挥了挥手，特别不厚道的说，「晚点回来啊。」
这当然是萱姚不知道的对话。
悉暮走回来时萱姚正在发呆，他轻拍她的头顶，「累了？」
萱姚回过神，尽量打起精神，「可能上了一整天课，有点受不住。」褚悉暮牵过自己的脚踏车，将东西往篮子一放，顺手就提过她的书包背在自己胸前，跨上了车，「不会等等睡着了摔下车吧？」
她还傻傻看着自己被抢去背的书包，忽然就想到纪漾，又闷了。她摇摇头，侧坐上车，「放心吧，我会撑到回家。」悉暮歛下眼，将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腰际，怕吓到她，还补充道，「至少抓着衣服，这样我比较放心。」既然他都这幺说了，萱姚自然也不会坚持不做，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衣角，心也像是被捏起了一处，细细小小的感觉，像是紧张又像是腼腆。
褚悉暮骑得不快，夏天的热风在夜里不再那幺燥热，拂过之处带着微微的凉意舒适，萱姚鬼使神差地头就轻靠在他的背上，见他没太大的反应，便更放鬆了些。这样的姿态，像是环抱着却不是拥抱，她都想好了，等等下车，就说自己真的太累，不小心睡了下。
但下车后，他只是将书包还她，关于那个怀抱一点也没有提及，只微笑着、柔声的叮嘱她：「晚了就不要再唸书，好好休息。再见。」
萱姚道了再见，跑进楼里，上了一层楼梯，再偷偷透过楼梯间的窗户望了会儿他骑车离开的背影。对于她刚刚的行为有点后悔，对于他的无所表示有点无措。
她不知道的是，从刚刚骑车一直到褚悉暮回到家，他脸上的笑容始终都没消失过。
「路萱姚！听我说话！」她被乔乔的一声怒吼惊吓回神，心里那点后悔瞬间被放大，她一羞，头就趴在桌上，心里无声吶喊：到底为什幺要把头靠上去……
「妳干嘛？」乔乔突然被吓了一跳，「没必要吓成这样吧？」
「宋乔乔妳嗓门太大了，我去个厕所回来路过也被妳吓到，」林璟璿靠在窗上，乔乔瞪了他一眼，顾不了他，眼下只顾得了萱姚，「路姚姚妳还好吧吓到了我跟妳道歉啊……」
林璟璿默默冒了句，「这场景好熟悉呀……」
貌似副社也有过这样的举动，他那时说了什幺来着？
「……扰了一池春水？」他想起来了。
路萱姚听到了，身子猛然一僵，更不想起来面对了。
／
美国。晚上十点多。
禹司进了门，连灯也没打开，就这幺倒在沙发上，外头路灯的灯光透进窗户，撒在他身上，不刺眼、却明明晃晃的让他觉得还像是白天。他抬手遮住光，满身的疲倦。
每日的早出晚归，很多学生都苦不堪言，但他却是很拚命的去学习、去吸收，这是他热爱的事，他甘之如饴。只是一个人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时，他总会想起她。
想起那日她在他面前哭。明明是几个月前的事，却像是几天前才发生一样。不过，现在再怎幺心疼也抱不到人了。
真是活该。禹司自嘲的笑。
他维持着平躺的姿势，从口袋拿出几乎要没电的手机，登上了脸书，到她的页面去，慢慢地看着。他的女孩换头贴了，不是以往的自拍照，而是书本和她五颜六色的笔记，点开相片来看，还能看到她这样写：「姊姊是奋发向上的少女，非诚勿扰啊勿扰。」
禹司微微一笑。
昨天的她发了一条动态，这样写：「季则绪太残忍，看美剧也是可以练英文的，哪里算颓废了？」底下是季则绪不冷不热的留言：「追了几十集单字还是没法全对。」她又回道：「考卷以后都不给你改了，＠蓝岚 家属快带走！」
前天的她上传了一张照片，是她的背影照，穿着制服，依旧是他熟悉的模样。她这样写叙述：「姊妹拍的我。我也给她拍了一张，她显然气质多了，没办法大家都喊她气质，也没办法大家都爱喊我三八，这就是差别啊。＃不愧是摄影社副社＃我们都要在阳光中如此明媚的向前」林璟璿在底下抢了头香：「文青什幺，那我也来，明媚的阳光中不要回头，那般容颜的你世界会惊恐。哈哈，我押韵。」袁媛：「丑白，滚。」蓝岚也留言了：「明媚的向前（笑）。＠林璟璿 怪不得你每次转头跟我说话的时候，我都觉得世界要末日了。」林璟璿回了一张哭死的贴图。
禹司笑得更深，将她的那张背影照存了下来，继续往下看。
大前天则是群照，里头的人他认得七、八分，都是大传社的孩子。她标籤了很多人，照样是很多话：「二十的老人们不服老，反正有十九在我们永远都是孩子，大传二十届棒棒。（笑）二十一的孩子们，现在真是你们的天下了，老人们要进入大考监牢了，接着二十二的孩子们也会进来，给他们一个暖暖的家吧。迎新、小成发、寒训、大成，你们将要担上重任，要记得喔，我们会一直在你们身后。尤其是公关组的孩子们，热情是我们的精神（心心心），公关长爱你们。＃终身大传魂」底下是各式各样的回应留言，有徐恩绮的专属贴图附带文字：「副社也爱你们啊，我也来（心心心）＃终身大传魂」也有薛承皓的吐槽：「话太多，孩子们看得心很累 ＃终身大传魂」徐恩绮专门在他的留言底下又回复：「杀风景，而且这关大传魂什幺事？」他回：「妳管我。」
禹司看着群照，回想起了那段日子，吵闹的社课、奔波的活动过程、圆满结束的满足与不捨……，真好啊，那段日子。有梦、有伙伴。
他看着在边边的她，就只是安静地看着，刚进门的疲惫感已慢慢舒缓。
忽然间，系统显示有新动态，他点开提醒，看见的是袁媛刚刚发出的动态。
她写道：「想着世界末日后／你漫步而至。忘了在哪看见这句话，好久以前吧，说的是人是情非，可我怎幺看都不是呀。」没多久，蓝岚就回复：「亲爱的，没有这句话。」她回：「妳也别戳破我呀。」
正要细看，手机响了一声，萤幕就暗了下来。
没电了。
可禹司的脑袋里早就牢记了那两句话。
想着世界末日后，你漫步而至。
『说的是人是情非，可我怎幺看都不是呀。』
禹司懂她所想的。
不是人是情非，只是单纯的一句「想你」。
想
你。
他放下手机，手臂搭在额头上。他想，白天与夜晚其实没有不同，东半球与西半球也没有差别，在这样的一个时间点，两颗心，都是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