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崇奉的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中华自来求神拜佛的人很多,却没有哪个神佛真的降下神迹,回应信男信女的祈求。君不见,就是皇帝祭天求雨,也不一定能求得来。这样高冷的神佛,怎么会为区区一介凡人考虑到这些呢?
皇帝动容,成王也嗤笑道:“父皇,依儿臣看,不过是妇人的微末小计罢了。”
对鬼神之事,上位者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皇家还出了一个佛道大师呢。本来皇帝和成王有些忌讳,被贾瑚这么一说,也怀疑是不是真的了。
皇帝慢吞吞的说:“若真是上仙所赐,仙家手段,不是我等凡人可以预测。——贾爱卿还未见过这玉?”吩咐左右,“把那玉给贾大人看看。”
小太监端着锦盒在贾瑚面前立定,那明黄色的帛布衬得那玉流光溢彩,煞是好看。原来贾政得了消息,直骂小王氏愚蠢,转眼就把通灵宝玉以祥瑞的名义,呈给皇帝了。
这可是他第一次看通灵宝玉!贾瑚仔细查看,甚至用手翻检,想看看它到底有何神通。那小太监也不阻止。成王也没有见过,当下也好奇的走过去查看。
越看,贾瑚脸上越是吃惊。一旁默默观察的皇帝发问:“贾爱卿为何面有惊色?”
贾瑚砰的一下跪下了,面色十分惶恐,把成王和皇帝都吓了一跳,他委婉的说:“父亲早年曾给我打了一块玉,这图样,十分熟悉。”
皇帝勃然变色。
成王急急问道:“贾瑚你这说的可是真的?”语含警告,“这可是欺君之罪!”不知是说贾瑚,还是呈上祥瑞的贾政。
贾瑚十分肯定的说:“是真的,上面的字儿一模一样,只大小不同。那玉,还在我房中的箱子里放着。”
皇帝和成王对视一眼,脸色均十分难看。
皇帝发话说:“呈上来给朕看看。”
等待的过程是压抑的,皇帝面沉如水,成王和贾瑚也是一言不发,连眼神交流也少。
皇帝心里很是恼怒。原以为贾宝玉是贾瑚的堂弟,说不定也有过人之处,皇帝正可惜有大神通的了然大师坐化了,突然又说,这通灵宝玉可能是假的!
感到内心被欺骗。
说出贾赦给的玉,贾瑚有自己的考量。这事一查即知,与其那天突然爆出来,还不如他一开始就坦白,免得被皇帝怀疑别有用心。贾政一房已经被分出去了,犯不着为了他们兜着。更何况,万一通灵宝玉被哪个皇子利用,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事,贾瑚可不敢冒这样的风险,索性把‘假宝玉’钉死了。
皇帝似乎不耐烦了,把他们赶到偏殿,贾瑚可不会以为到偏殿就可以自由说话了,当成王问起时,还是把事情说的一清二楚,通过这里的耳目告诉皇帝。
“那年父亲教我识玉,从外面打了一模一样的通灵宝玉回来给我。那是父亲第一次送我玉石,我很高兴,当时天天挂在腰上。”
“这么有意义的玉,现在怎么不挂了?”成王问道。
贾瑚向他展示腰间的‘瑚’字玉,道:“后面父亲说它玉质太过普通,特地寻了一块上好的墨玉,让人刻成‘瑚’字,这玉墨玉还是前朝传下来的,没有一丝杂色。我弟弟贾琏也有一个。”
为了膈应二房花钱,贾赦显然十分吝啬,后来觉得实在不像,堂堂国公府嫡长孙,腰上怎么能挂如此廉价的玉呢?便换了一个。贾瑚也是后头贾琏出生才知道,还有一块‘琏’字玉,分别代表两人的名字。
成王点点头,等那玉呈上来,确实是贾瑚腰间那块‘瑚’字玉玉质更出色,寓意也好。
和大臣们议了一些事,皇帝的心情收敛了些,至少现在,把两块玉放在一起比较时,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贾瑚那块大一点,字迹清晰,贾宝玉那块小很多,弄清写的什么很费力,不过两相对比,很明显可以看出,两块玉上刻的字,笔迹不同,字却是一样的。
去取贾瑚的通灵宝玉时,皇帝同时也命人召来贾政。他不知何事,贾瑚拉了他在偏殿一角悄悄说了,骇得他脸色发白,两眼发直。
等皇帝夹了雷霆震怒问话时,贾政连连磕头,直说要休了那无知夫人。
皇帝冷笑,贾代善的小儿子,内纬不修,被内宅夫人糊弄成这样,怪不得十来年位置都没挪一下。这也算了,他竟还是个没担当的脓包。白瞎了他赐下的官职。
皇帝一怒,把贾政身上从五品的工部主事抹了,勒令他回去闭门思过,那通灵宝玉倒还给贾政了。后宫听说了这件事,皇后也跟着下了懿旨,呵斥小王氏装神弄鬼。
一时‘贾宝玉,假宝玉’成了满京城的笑话。至于贾瑚,在这件事上的存在被人特意抹去了,外人只知皇帝识破那‘假宝玉’,盖因有人献上一模一样的宝玉,还是前些年打的。至于何人所献,并没有什么人关注。
成王该说的事都说完了,便和贾瑚、贾政一道出宫门。
皇帝只知皇觉寺一事是成王求了了然大师配合,却不知具体的说法,成王深知内情,依然存疑。目送贾政萧瑟的背影远去,贾瑚派个小厮回府里报平安,便坐上了成王府的马车。
☆、第63章 再一次作死
成王府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湖中央一个大气古朴的亭子,冬日在此煮酒赏雪,极有意境。现在是初夏,灿烂的阳光照的天地间格外明亮,天色如洗,清风徐徐,手中一杯香茗,格外惬意。
亭中的两人脸上的凝重之色仿佛舒缓不少。
不等成王率先发问,贾瑚便道:“殿下还记得大师是如何糊弄我父亲的?”
成王心中一凛,“莫非那通灵宝玉,真有什么神异之处?”
贾瑚摇头,“恐怕只有我父亲知道了。”
成王想了想,笑开了,“荣国公并不把那玉看在眼里,想来也没什么大用处。”有什么大用处,分明是只有害处。
由着成王自己得出结论,反而会更好,贾瑚也不反驳,再过十来年,大家都知道那宝玉最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了,皇室也能放下心来。
“不过,你为何要爽快承认那件事?”两人言辞不一致,成王临走前被父皇那似笑非笑的小眼神看得脸上火辣辣的。
贾瑚连忙赔罪,“不知道殿下已经为瑚辩解过了,还请殿下恕罪。”成王随意的点头,算是揭过这一节了。贾瑚才道:“我猜皇上是已经知道了真相。”在成王再次点头后,贾瑚接着说:“不孝之罪可大可小,皇上不一定会因为这件事厌了我。但是明摆着的欺君之罪,皇上心里一定不痛快。”
“你说的有道理。”成王开口道。若是平日,成王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进来还是太焦躁了啊。成王抿了一口茶水,道:“朝中武王和理王争的越来越厉害了。”
贾瑚微微摇头,“还不到您出头的时候。”
成王微叹,自嘲的说:“我如今都是那两人眼中的笑话了,还争什么?”
心里很是愧疚,贾瑚低声说:“可是我的事连累了您?”
成王摆摆手,“不干你的事。”沉吟片刻,又道:“若不是早先你提醒我注意七弟,我还真不知道他也藏着野心呢。”把七皇子今日谋求到工部的事说了下。
“哪有不想坐上那个位子的皇子。”贾瑚意外的平静,“皇上春秋鼎盛,剩下的小皇子未必没有可能。”
成王点头表示认同,又嘴角微微带着讽刺的道:“他藏得可真深,要不是九弟告诉我,我还真不知八弟也被他笼络了。”八皇子乃卫嫔所出,生母身份可比七皇子这个宫婢所出的高多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八皇子愿意跟在七皇子屁股后面。
“也许是七皇子人格魅力大?”贾瑚猜测道。
这话让成王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笑了一会子,又道:“对了,你在各地的铺子都卖了个干净,只余京城的状元楼和扬州的碧玉楼,如今银钱可趁手?”作为成王出手的代价,贾瑚付出了五百万银子,两人对这笔生意都很满意。
贾瑚手上的现银缩水了大半,本人却不以为意。钱多的到了一个境界,就只是一个数字而已,他又不想成王那样要养许多人,剩下的钱够他和荣国府花一辈子了。“瑚还要多谢殿下替我安置那些管事。”
那些管事没了去处,都被成王收拢到帐下了。对此,成王微微赧然,毕竟抢贾瑚调丨教过的管事,显的不太地道。
贾瑚倒不以为意,挖墙脚这事常有,留不住人才只能怪自己,何况他都收手了,总不能浪费了这些人才。
“能为殿下做事,也是他们的荣幸。”
他又道:“翡翠一物,虽说在贵夫人圈里颇为流行,受众还是太少了些。”
受众一词,成王不怎么明白,贾瑚遂给他解释了一下,成王颇感兴趣的问,“那你是想开扩新的销售渠道?”用了一个新学的名词,现学现用。
这些个皇子,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啊,比我手下得用的管事还灵透,一点就通。贾瑚这样想着,却不耽误他一边回话:“是的。殿下可要参一股?”
成王讶然的挑眉,“不和内务府合作了吗?”
贾瑚微微笑,“我怕抹黑了皇上的形象。”
莫非是什么不合法的生意?“走私?不对啊,不就是翡翠么?”
“赌石。”贾瑚口中吐出这两个字。
自打招揽了贾瑚,成王对大理、腾冲的翡翠产业也有所耳闻,“这可是赌博!律法命令禁止的!”
贾瑚却说:“打个擦边球还是可以的。”贾瑚暗示性的说,“江南富商何其多也,与其让他们把钱花在斗富上,倒不如给我们的大业做奉献。”
成王动心了。钱,他真的不嫌多!
他犹疑的问:“你可有把握让父皇不追究?”
贾瑚从成王府回来时,贾赦和刘氏已等待良久。见贾瑚过来,贾赦吹胡子瞪眼的说:“我不是叫你离那些个皇子远一点么!你怎么又去了成王府?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刘氏忙捧上一杯清茶,劝他消气,“有什么话好好说,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你该与他好好分说其中的利害才是。”
贾赦深恐贾瑚学他去搏那从龙之功,可恨他把无子一事告诉了贾瑚,使得他竟是无法无天了。
贾瑚无奈的说:“成王殿下相邀,我总不能拒绝吧?”
刘氏拉着贾赦,道:“这事不急。瑚儿,皇上召见你,所为何事?我和你父亲可担心死你了!”贾赦闻言哼唧了一声,却不反驳刘氏的话。
感受到家人的关心,贾瑚的心好像在温水里浸泡一样,胸口趟过一阵阵热流。他微微笑,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显得心情极好。
贾赦是越听越生气,全程阴着个脸,在听到皇上问及通灵宝玉时尤甚。一时恨自己无事生非,手贱,给贾瑚打了一块假的通灵宝玉;一时恨贾政一家张扬,害得贾瑚要为他说话;一时又是幸灾乐祸,贾政的官帽被摘了,还被皇帝斥为‘不堪重用’。最后,脸色定格在阴沉上。
贾瑚说完了,刘氏后怕的直拍胸口,蹙着眉头说:“怪道先前宫里来人,素水竟从你房里翻出一块通灵宝玉来,吓了我一大跳。这么说,那玉竟是弟妹从外面铺子里打的了?”
“定是那掌柜的用了父亲从前用过的图样!”贾瑚“义愤填膺”的说。
贾赦却咳嗽一声,母子俩的眼光刷的一下看过来。他脸皮厚,浑然不觉的说:“瑚儿,你先回去休息吧,晚饭也不用过来了。晚上我派人来叫你。”
快到平时用晚膳的点了,这会儿赶他走?贾瑚有些诧异,又看老爹不停偷瞄母亲,恍然大悟,识趣的告退了。
眼看贾瑚走了,刘氏推了推贾赦,嗔怨的说了句话,贾赦哈哈大笑。在这笑声里,贾瑚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