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松不乐意了,干姐姐是大爷后院唯一的女人,刚开始那会儿,迎松家可沾了不少光。现在大爷和郡王几乎是光明正在同进同出了,明眼人都看得出雪姨娘没戏,态度也一下冷了下来。
他哀求道:“娘,不看在你儿子的面上,也想想你孙子啊。你儿子命好,在大爷跟前伺候,月月领着上等的月钱。可你孙子还没着落呢!”
“扯你娘的燥!”迎松他娘啐了一口,“你孙子才多大,三四岁的年纪!你自个儿没本事挤下鹤归那小子也就罢了,到头来生了儿子还要老娘操心!”
话虽如此,却也听进去了。她琢磨着,再不发力,干女儿都徐娘半老了,府里这么多鲜嫩的女孩儿,谁下得了口。扭着身子就去了太太那里敲边鼓。
女儿出嫁了,这刘氏心里一直不得劲儿。光是管家,就能把人累个半死。旧年贾瑛在家的时候,大半事都是她再管。如今刘氏年纪上来了,还得操心家事,也没个儿媳帮衬,真不是个滋味。
这迎松娘一说,她也想着该调-教个儿媳或者女儿出来,自己也好松快松快。再往自己的儿女里一扒拉,得了,贾小琏才十三,娶媳妇还早呢。迎春倒是十岁左右了,可是刘氏不乐意教她。
全然没考虑过贾瑚。
这迎松他娘笑道:“太太,这是还有大爷么。今年给大爷说亲,明年新娘子进门,不就能帮衬太太了?说不得新娘子是个有福气的,同姑奶奶似的,后年就给太太添个大胖孙子……”
“大爷”二字一出口,刘氏就拉长了脸,说:“这是个糊涂了的,赶紧拉走,别在我眼前晃悠。”几个大丫鬟忙拉着迎松他娘走了。
有那不知道的,还悄声问了。原来大爷的亲事一事,在贾府俨然是个禁忌。迎松他娘也是昏了头了,在太太面前说这个。不过他家有个干女儿在给大爷做姨娘,难怪敢出这个头呢。
要说荣府的下人里不是没有想爬大爷的床的,可惜大爷完全不给她们机会。再看看雪姨娘的下场,想走太太路线的丫鬟也缩了。
迎松他娘回去后,心里很是不安,就怕自己好不容易跑来的差事丢了。原先她只是在太太面前伺候的一等大丫鬟,嫁了个本分的管事,做了管事娘子,替太太打理嫁妆。不过后来手伸太长,被发现了,两口子撸了差事。赔上银子后,又被分配去花园里锄草。好不容易认了个干女儿,这才走了门路去厨房上。
要是厨房上的差事丢了,她还不得被一家子骂死!
出乎意料的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好像太太那场火白发了一样。迎松他娘疑神疑鬼了几天,见儿子差事还在,便也放下了心。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切,全赖雪姨娘。
原来这放个人在屋里,一开始是刘氏执意如此。她不能让外人说自己儿子不举啊!有个屋里人,外人只会猜测不娶妻是不是真的命硬,还是别有内情。但不会有人猜到雪姨娘只是个装点门面的。迎松他娘知道,那还是因为雪莲是她干女儿,两人交情还算好,亲戚一样相处。荣府下人也不是和贾母在时一样,嘴上没个把门。自从贾瑚开始把郡王带入府内后,荣府下人的嘴严在京里也是有名的!
以上是刘氏的念想,加上雪莲一幅痴心难改的作态,实则却是奔着富贵荣华去的,把贾瑚恶心个半死。反正后院不差这一口饭,贾瑚也就把人往后院一扔,再不闻不问。
后来雪莲经过重重手段,被警告了几次后已经学乖了,安安分分呆在松涛院。贾瑚倒于心不忍起来,问她是否仍旧愿意嫁到外头去。没想到这雪莲贪图府里富贵,想着有个奴才儿子,要伺候奴才丈夫,或者到外头伺候公婆丈夫小姑子,还不如在这里被别人伺候呢。
于是贾瑚承诺给她养老,顺带照顾干娘一家的差使。雪莲在内院别做妖。最后,也算求仁得仁了。
这迎松他娘刚在太太面前说了这话,转头就被透露给了雪姨娘。雪姨娘也识趣,知道这是大爷的命令,过了几天,就召来干娘说话,打消迎松一家子的念头。
且不管下人间的官司,在衙门忙忙碌碌的贾瑚只觉得时光飞逝,一转眼,三年就过去了。
京郊附近水泥路四通八达,官道上不少老百姓骑着自行车来往,脸上都是轻松的笑容。从上空看去,大周各地可见一条条平整的路沟通四方,人在上面,如同蚂蚁,沟通四方。
洋作物已经推广到了大江南北,其中不挑地又高产的番薯广受好评。哪怕大周这几年不怎么风调雨顺,老百姓少有饿肚子的,不少人家都给洋作物的推广人贾瑚和贤明的承平帝立了长生牌。
整个大周欣欣向荣,百姓日子过得好,人口增长,经济繁荣。大周国力强盛,邻国莫有敢来进犯的。
此时的贾瑚,年近三十,官至工部尚书,和周肃两个感情甚笃。
去年贾琏说亲了,娶的是当今的第三女,怀柔公主。怀柔公主在京中是出了名的温柔美人,只有一个年纪极小的同胞幼弟——十八皇子。她的手段传承自母妃苏妃,把贾琏的心笼络的死死的。两人很是相得。
承平帝也老了,长成的皇子个个野心勃勃,夺位很是激烈。幸好十八皇子还小,皇位之争且还轮不上他,又因为有荣府这个名头极盛的姻亲,在宫里没人敢得罪莲妃,十八皇子得以平安长大。
大周不禁止驸马入朝为官,贾琏前两年刚考中举人,今年乃大比之年,正要下场。
草长莺飞,春意盎然之时,官差带来了贾琏中了三甲头名的喜报。贾琏头脑灵活,却最不耐四书五经,能考中进士,贾赦、贾瑚已然十分满足,并不在意是三甲。
当下,荣府上下莫不欢欣踊跃,连二爷院子里扫地的婆子都得了三个月的月钱,乐得脚下生风,握扫帚的手都格外有力。
因只是个三甲头名,贾赦不欲大事铺张,因此只宁荣二府开了小宴,在会芳园请了一班小戏子咿咿呀呀。贾赦、贾瑚、贾敬、贾珍、贾蓉、贾蔷都在,刘氏、怀柔公主、许氏、顾氏、小王氏在另一桌,还有贾瑛携着女儿来了。中间只隔了一架屏风。
许氏对刘氏笑道:“如今琏哥儿也考出来了,又有孝顺的儿媳日日奉承着,我看啊,你只差个大孙子了!”
刘氏笑道:“两口子还年轻,不着急!这两年有怀柔替我分担家事,我可轻松了不少,日日睡到日上三竿也使得。真要怀柔怀了,我这个懒婆婆还舍不得呢!”
许氏直指着她发笑,小王氏笑着奉承道:“旧年侄女儿在家,当着半个荣国府的家,出了门子,三年抱两,谁不夸嫂子会调-教人?就是公主,也越发水灵了。我看哪,嫂子抱孙子的日子不远喽!”
贾瑛去年刚得了个儿子,子嗣上的压力一下子没了,当下拉过怀柔公主的手,笑着说:“我怀了冬冬后,也是过了两三年才有了琪儿,可知儿子一定会有的,只是送子娘娘定要人等得心焦。你和二弟才成婚不到两年呢,娘不是个不讲理的,弟妹只管放宽心。”
怀柔还未进门,就知道自己至少得生两个儿子,大的要过继给大房,因此压力蛮大的。见婆婆不催促,大姑子也安慰她,当下十分感念,红着脸说:“我知道娘和姐姐的意思。我们二爷也说,不差这两年。”说起二爷,脸色更红了,红的滴血。
这两个女人和夫君关系都很好,顾氏思及自己和贾珍僵持了这么些年,黯然神伤。蓉哥儿今年开春回金陵老家了,以他的才学,秀才轻而易举。这样一想,顾氏又重新振作起来。参与到众人的说笑中去。
热热闹闹的宴席过后,贾琏作为庶吉士入了翰林。大概是有贾瑚这个名头极大的哥哥,又作为驸马,苏妃的娘家也是书香世家,没几个人敢为难他。
这个夏天格外的热,当扬州传来林家的哥儿去了时,刘氏掉了几滴子泪。贾瑚许久没听到林家的消息了,迟疑的说:“我记得林家的表弟……是在瑛儿及笄前两三个月出生的?”
☆、第110章 琏二下扬州
刘氏叹道:“是啊,你林姑父人近中年方得一子,如今也长到□□岁了,谁知竟夭折了。可怜敏儿,这会子还不知怎么伤心呢。”说着用帕子拭起泪来。
婴儿体弱,养不活也是常事。贾瑚却颇觉古怪。书上说,林家有一子,长到三岁上下便夭折了。而在这里,却长到□□岁方去。这里面没有什么内情,贾瑚是不相信的。
毕竟是重生而来的,贾赦比他知晓的更多。
若没有这父子俩的蝴蝶效应,本应该是先帝退位为太上皇,而七皇子登基为帝。林如海是太上皇的心腹,在两者间艰难的夹缝求生。只是太上皇一去,新皇又是个气量狭小的,不肯庇护林如海。失了皇帝的庇佑,贾家的牌子又不顶用了,巡盐御史的位置无疑是个催命符。
江南盐商什么不敢做?林海妻儿俱亡,最终不得不把女儿送至荣国府,也是存了和他们玉石俱焚的信念!
如今却好太多了。承平帝登基的头一年,林如海升了官,做了扬州知府。不过这孩子还是没了,兴许是林如海和这个孩子注定没有缘分吧!贾赦如此感叹道。
贾敏怎么说也是贾家的姑奶奶,她唯一的嫡子没了,不好劳动长辈,贾赦夫妇却寻思着派个小辈过去慰问。但现在这府里贾赦有爵位不能离开,贾瑚、贾琏俱忙于公事,满府里再找不出一个人来。这个时候刘氏尤其埋怨贾瑚,要是大儿子有个孩子,这会子也能顶事了。
无法,两人只好派了府里得用的管事媳妇和几个一等仆妇,带了一船的礼品下了扬州。还附上一封信,信上少不得要道恼。
林府却没空关心荣府打发过来的人了,盖因继林家大爷去了以后,主母也病了。贾敏病的很重,躺在床上,汤药不进。还是林家大小姐林黛玉出面接待了舅家的人,眼睛红红的。
这个才十来岁的小姑娘,刚刚失了弟弟,母亲又病重,内宅上的事情一下子压在她这个大小姐身上,内心着实是惶恐不安。荣府的下人不好插手林家的家事,只看着林家乱糟糟的,实在不像话,找了林如海说话。
被人这么一点醒,林如海方觉自己哀痛之下,敏儿病重,唯一的女儿手段稚嫩,镇不住家里有异心的下人。他只得强打起精神来,接手内宅事物,勒令女儿养好身子。只是贾敏到底悲痛过度,撒手西去了。
于是荣府的下人还在扬州没回来,贾家姑奶奶没了的消息就已经传过来了。自从贾母逝世、两房分家,贾敏对大哥尤其气愤,可时间久了,又有丈夫开解,也就看明白了,借着和大嫂的关系,两府平日里也多有来往。
贾赦知晓妹妹没了,心里一阵伤感。这个妹妹同他并不亲近,可也是一母同胞的亲人,比起贾母,比起贾政,也是难得的清明人了。林府又有一个嫡亲的侄女儿,遂和刘氏商量叫谁去奔丧。
贾瑚毕竟是工部尚书了,要请一个来月的假期,皇上不可能会批。倒是贾琏,不过是个庶吉士,去扬州一趟并不妨事。于是定下了贾琏。
不过还有一件事,叫贾赦有一种宿命感。
原来林如海给贾赦回了一封信,信上感念大舅兄一家对林家的照顾,又提到自己年过半百,无娶继室之意,只膝下一个女儿,少不得事事替她打算。玉儿作为丧母长女,在五不娶之列,日后不好说亲。又有贾敏在时,曾提及她和娘家大嫂关系尚可,因此他想把送林黛玉入京,放在她大舅母膝下教养。刘氏作为荣国公夫人,由她教养,外人定不敢质疑玉儿的教养。
前世也是贾琏带了人去奔丧,又把林黛玉接回了荣府。对比那个时候贾琏是个白身,娶得媳妇儿也是王家的,偏向二房,被管的死死的。现在的情形好上太多。
贾赦感慨了一番,又思及若是如前世一般,林如海依然早逝,他的女儿本来身子骨不甚健壮,还是在自家去了,不管实情如何,外人总会怀疑是荣府谋夺了孤女财产,又容不下她。
只是贾赦到底不忍拒绝。
林如海信中隐隐透出的意思,只怕侄子的去世另有内情。妹夫平生只这一个女儿了,不见到女儿嫁个好人家,只怕妹夫就是死了也不安心。
左右不过一幅嫁妆的事,不说林家五代单传,光是历代主母的嫁妆,就足够林黛玉出门子了。好歹也是妹妹的仅留的一点子骨血,就是嫁妆荣府全出了,也不要紧。
这主持府里中馈的,却是妻子和儿媳,和侄女儿的关系,到底差了一层。谁知道她们怎么想的呢?若是和王氏一样怀着不好的心思,侄女儿过来岂不是受罪?
这样一想,贾赦拿定了主意,要探一探刘氏的口风。刘氏不知林家欲送女上京,只顺着丈夫的话说。见丈夫忧心妹妹去世,留下的孩子怕不好过,刘氏道:“林家下一代没个顶门面的男丁,总是不妥当。林姑爷可有想过再娶一房妻妾?若是,只怕林家侄女在继母手里,少不得要吃点苦头。虽然母亲去了,荣府还是林姑爷的岳家,娶继妻总得和我们说一声。若是侄女儿不好了,我们也有问责的权力。对了,此次琏儿去奔丧,不如带了怀柔去。琏儿不能进后院,怀柔却可以,也能表明侄女儿背后有荣府撑腰,继母想整治侄女儿,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贾赦喜道:“是了,我竟忘了。妹妹去了,林府也没个主事人。不若叫公主去一趟,既能帮忙,又能震慑宵小。”话毕,贾赦不再顾虑,直接把林如海的信给她看了。刘氏看完,不由十分气怒,直说林如海糊涂。
她道:“我知道姑爷的意思,是为了侄女的亲事好看。侄女来我们府里,我自然是愿意的。可他也不想想,等他一过世,侄女娘家没人了,又身怀巨款,日后在婆家受了委屈,难道事事要我们出头?再等我们也去了,侄女和瑚儿、琏儿又隔了一层,竟不如姑爷过继一个子嗣好。”
贾赦先是心下不虞,听了她这一席肺腑之语,对妻子高看一眼。再听她劝林如海过继子嗣,连连摆手,道:“你是不知,林家五代单传,五服之内再无能过继的。”
刘氏又问:“林家宗族呢?”
贾赦道:“你不知,我还是在敏儿议亲的时候,听我父亲说过一嘴儿。妹夫他爹死的时候,林家宗族联合起来,吞了林家好大一笔家产,连妹夫的娘也因为这,郁郁不乐,早早去了。妹夫迁怒林氏宗族,这些年也不来往了。”
林家之事,与贾家再不相干的。侄女因有贾家的血,关心一二尚可,插手林家子嗣,只怕林如海也不愿意的。两人只是说了这么一通,派出贾琏夫妇去吊唁并接林黛玉上京,又在信上委婉劝解他过继或另取,毕竟贾敏没给林家留下子嗣,这个姿态还是要做出来。只是林如海听不听,却不是贾赦夫妇能管得了的了。
贾敏没了,贾瑚、贾琏作为子侄辈,是要给姑姑守孝的。两人自觉在孝期内,不出去参加宴会,也不喝酒玩乐。
贾琏更是苦逼,不仅和怀柔的房事也停了,还得跑扬州一趟。兼之怀柔公主出京,还得和皇上说一声。出了码头,为了赶时间,行船又快,怀柔公主在船上晕的上吐下泻,只把个贾琏急的团团转,却也无法。
不过周肃倒是乐坏了,谁让贾瑚官位大,找他套近乎的人多了去了,省下来交际的时间,两人难得好好相处。
贾琏夫妇一到扬州码头,林家早派了人来接。见公主之尊,竟然亲自来了,林大管家吃了一惊,对贾家更是感念。及传至林府,林黛玉急忙放下手上之事,亲身迎至二门前,以表对怀柔公主的重视。
夫妇两个先去拜见了姑父,叙了家礼,留下贾琏与林如海说话,怀柔方往内院来。一下马车,却见一个亭亭袅袅的身影在等着了,忙上前携了黛玉之手,细细打量一番。只见她: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怀柔心下暗叹:“我以为宫中姐妹便是世上少有的,不料入了荣府,迎春妹妹并亲戚家的一个女孩儿唤作探春的,也不须多让。这个林家的女儿,却把我们都比下去了!只可惜竟没有见到养出这么一个女儿来的贾姑姑。”心里十分喜爱这个世外仙姝一样的妹妹,又怜惜她丧弟丧母,怀柔更是放缓了脸色,亲切问道:“这可是黛姐儿?我是你琏二哥的妻子,你唤我柔嫂子便好。”
黛玉偷眼看去,只见这位公主脸上挂着轻柔的笑意,嗓音温柔,观之可亲,一见便好感大生。她原想行个大礼,却被怀柔阻了,道只叙家礼,方以嫂呼之。
怀柔见黛玉脸色苍白,在白狐裘的衬托下,更显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怜惜之心大起,忙捉住她的双手,道:“此次风大,不若我们进里面再叙。”
又黛玉见怀柔脸上疲惫之色,暗道自己失礼,闻言,忙往里面让,乃道:“天色已晚,嫂子旅途劳顿,不若休憩一晚,且让黛玉带您去客院。”两人遂上了轿子,往客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