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一琮其实还想追问,但不确定这是不是个好时机。
“阮老师,角色进入得很快嘛,嗯?”
阮知谦脸色有点白,嘴唇微微颤动着,像是所有的话在说出来的那一刻被猛然封住了。他闻言终于轻松了一点,嘴角勾出一丝笑意。
孟一琮看他的样子,伸出手揉揉他的脑袋,“没事,你不喜欢我就慢慢开,别怕。”
阮知谦乖乖的点头,猫儿似的蹭了蹭孟一琮的手。直到下车,阮知谦都没有再说话。
“到了,你先进去等我,晚上有点儿凉了。”孟一琮解开安全带,凑过去给了阮知谦一个干燥的吻。
阮知谦也乖乖下车,却并没有先走进灯火通明的院子里,而是跟着孟一琮,绕到后尾箱去帮忙。
孟一琮正想弯腰拿东西,就感觉阮知谦突然从后面紧紧抱住自己,微弱的热量透过薄薄的衬衣传达过来。
阮知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听起来闷闷的。
“我弟弟是车祸去世的,我爸妈……因为这个,不要我了。”
孟一琮猛地抓住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没有马上转过身来,只是细细摩挲着。
等阮知谦的身体没那么颤抖了,他才转过身来,轻轻捧起阮知谦的脸,吻上那双有些苍白的柔软嘴唇。
阮知谦长得不算特别惊艳,却非常精致。乌黑浓密的长睫毛正微微颤抖着,如同一只正欲振翅的蝴蝶。挺直的鼻梁,让整个人显得十分周正。小巧又柔软的嘴唇,天生就总是有些微微嘟着,惹人亲吻。
这么美好的人,是我的了。
思及此,孟一琮怜爱地亲吻他的脸颊,“别怕,都过去了……”
阮知谦由着孟一琮牵着他的手,进屋去了。
由于已经十点多了,孟一琮放好东西就只过去跟方尘和乔夏夏打招呼。这次来的人大部分是孟一琮的好朋友,许多已经结婚生子。朋友们虽然都已经接受孟一琮的性向,但在孩子面前孟一琮还是会掩饰住。
回到房间里,阮知谦已经洗好澡在床上捧着kdle看书了。他戴着一副无边眼镜,柔和的灯光映在他脸上。
听到开门的声音,阮知谦抬头笑着说:“回来啦?这么快。”
孟一琮把外套脱了,爬上床枕着阮知谦的大腿,“看什么呢?”
阮知谦把保护套盖上,顺便也把眼镜摘了下来。
“没什么,瞎看呢。”
孟一琮枕着阮知谦大腿,另一只手圈住那劲瘦的腰肢,使得两人的距离更近一些。
“老婆,你可以说说以前的事。憋在心里是不是不好受?”
阮知谦抚摸着孟一琮的头发,轻声问:“你想听?”
“嗯,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阮知谦又笑了,眼睛弯弯的。但眼睛里的暖意,却慢慢褪去了。
“我弟弟叫知静,比我小六岁。爸爸妈妈生下我,知道我这是怪异的身子,就总想再要一个。”
阮知谦的声线仍是有些清冷,但面对孟一琮,语气总是很温和。他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起从前的一切。
“我以前不知道我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只隐约知道父母对我的存在感到并不高兴。幼儿园时我总是最后一个走,上了小学就自己自己上学自己回家了。”
“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对父母的感情,他们对我的一切感情无动于衷,无论我是撒娇、委屈还是喜悦,他们都只有一句知道了。我以为我的父母或许就是这样,直到弟弟的降生。”
“他们是那么的高兴,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弟弟面前。可是,我也是儿子呀,我也是他们的孩子……直到有一天,我在学校上厕所,被、被一个比我大一些的孩子看到了我的不同……”
“他说,我的身体不一样。即是男孩又是女孩。我害怕极了,晚上回家哭着问父母这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们已经有知静了呀,怎么还会管我呢?”
阮知谦说到这儿,身体有点忍不住发抖,眼前竟是慢慢浮现出那段日子的画面。
他哭着回家问父母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父母却十分冷漠的说他是怪物,是他们人生中最大的错误和污点。
他尖锐的哭着,悲伤又绝望。可是知静却在此时醒了过来。父母不耐烦安慰他,只对他说只要洁身自好一辈子,没人还会知道你是怪物。
他回到房间,思想过于早熟的他终于明白父母的冷漠从何而来。他脱光衣服,在镜子前看着自己丑陋的身体,却无能为力。
他不怪弟弟,依然全心全意地爱护着他长大。他无力改变父母的想法,也无力改变自己的身体,只好努力迎合这生活。
知静也很喜欢这个哥哥,在阮知谦上四年级时,知静已经三岁了。他像一只热气腾腾的包子,胖嘟嘟的,非常惹人疼爱。
只是一切停留在知静四岁的夏天。
阮知谦下课带着弟弟到学校附近买钵仔糕,却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一个小车司机因为吸毒嗨高了,在市区内横冲直撞车速飞快,背过身去买钵仔糕的阮知谦没注意到这一切,在众人的尖叫声中回过神来时,眼前就只有一片血红。
阮知谦手里拿着串好红豆和椰丝钵仔糕的竹签,呆呆的看着这一切。他脑子还没转过来,心里却有个声音告诉他:知静再也吃不了了。
再往后很长一段时间的日子阮知谦过得浑浑噩噩,他只记得母亲疯狂的用藤条抽他,他全身都疼得很,包括那属于女人的器官。
他身体很疼,心也很疼,脑袋也疼,却还是不知所措。
他不想回忆父母是怎样骂他的,到后来,他就在姑姑家里住下来了。姑姑就是王真真的母亲。
姑姑人很好,知道这一切变故,觉得阮知谦可怜,最终还是收留了他。他非常乖,从此以后年年拿奖学金,学费从来没让姑姑给过。高中以后可以打点小工,就连伙食费也每个月交给姑姑。
但学艺术需要花很多钱,他的父母在把他丢给姑姑时给过十万元。他本来一辈子都不想花这个钱,为了学业,他第一次用了那笔钱。
直到现在,他也再没见过父母,哪怕一次。
阮知谦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走神走得太远了。
“干嘛这样看着我?”阮知谦伸出手摸了一把孟一琮的脸,很轻柔,像羽毛。
他时常想起这些事,但让他觉得窒息的原因更多地是认为自己确实没有照顾好知静。
他还来不及感受这个世界的种种,一切就戛然而止。
孟一琮坐起来,把阮知谦的脑袋轻轻按在自己肩窝,手掌在他背后一下一下拍着,一字一句地说:
“阮知谦,我爱你。”
阮知谦窝在他肩膀,过了一会儿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做了个夸张的嘟起的嘴型。
“那你亲亲我——”
孟一琮见他眼角隐隐有水光闪烁,也不揭穿他,只畅快地笑出声说:“好好好,亲亲亲!”
第8章 自省,肉沫
孟一琮搂着阮知谦睡了,直到阮知谦呼吸变得平稳有频率,孟一琮都没有睡着。
其实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几乎每个人的家庭都会有或多或少的问题。他之前没有对阮知谦说,甚至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后来变成同性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觉得女性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阮知谦非常特别,性格是纯男性,但兼有女性的细腻。他不得不承认,之前对阮知谦身体的抗拒,究其原因是他不够爱他。
他不是恐女症,不是对女性的身体没法有反应,只是内心抗拒阮知谦的“与众不同”而已。
他今天真正明白,或许他自以为是掩饰得很好的拒绝,阮知谦全都知道。他不仅知道,还就这样一声不吭的接受了。
孟一琮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混蛋了。
阮知谦的故事或许算不上多凄惨,但对于一个爱他的人来说,已经足够撕心裂肺。
孟一琮终于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心疼——有一只手使劲揉搓着心脏的疼,温水揉着玻璃渣子却不得不咽下去的疼
孟一琮甚至有点想哭了。
妈的,蠢货。
幸好还有机会。
次日早晨阮知谦还迷迷糊糊的,孟一琮就叫他起来了。下到一楼吃早餐的时候人基本上齐了。乔夏夏一看到他们,马上朝他们疯狂招手。
“孟哥,阮老师——这边——”
方尘像是觉得他很丢人,只抬眼给了两人一个眼神,就冷漠地继续喝豆浆了。
今天早餐十分地道,普通的瘦肉粥、豆浆油条和一些咸菜,众人却吃得津津有味。
阮知谦只认识方尘和乔夏夏,也不知道怎么和其他人打招呼,只好有点局促地坐在孟一琮旁边。
“大家那么早呀,来来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朋友阮知谦,大家对他像对我一样就行!”孟一琮看出阮知谦的紧张,主动介绍起来。
“大家好。”大家的眼光顿时都看向这边来,阮知谦脑子有点空白,只知道机械地问好。
“阮叔叔好!”
“阮叔叔,你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