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妆娘

妆娘_分节阅读_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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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若大概是猜到不会是规规矩矩地过日子,但不敢说,只轻轻地摇了摇头。

    金樱子冷笑一声:“也不妨告诉你吧,春夏时节,我能维持个好相貌,就四处招惹那些浪荡子,靠吸收他们的人气以维持我的人形,吸的人气越多,模样越貌美,越是貌美越容易招惹到偷腥的猫来。到了秋冬时节,万木凋零,也是我最虚弱的时候,模样古怪丑陋,莫说勾搭浪荡子,只怕百日出现也要吓着人,所以我便以化妆之术来引诱那些爱慕容貌的女子,这你是知道的。”

    杜若沉默不言,她知道金樱子是靠人气为生的,却不知道她会去做招惹陌生男子这样龌龊的事来,看着她那秀气的脸庞,孤傲清冷的气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那…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好不好。”

    金樱子瞪了她一眼:“不这样做,难道我继续去做一颗不能说话不能动的树么,告诉你吧,昨儿晚上我还招惹了宾客里头的一个老色鬼呢,你瞧瞧我的皮肤是不是比前儿又嫩滑了许多?”

    “你…”杜若心中说不出的膈应,她无法想象这个夜夜睡在自己身边的高傲姑娘是如何跟一个糟老头相拥在一起的,又不知以什么立场来阻止她这么做,只得哀求道:“樱子,你要吸人气就吸我的吧,不要再招惹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了好不好。”

    “一直吸你的人气?你活腻了?奇了怪了,你明明不喜欢的呀,一直盼着春天来了撵我走的。”金樱子也奇怪。

    “我…我不想让你走。”杜若犹豫着还是出口了挽留的话。

    “为什么?钱还没挣够么?”金樱子冷冷地看着她:“见好就收吧,别贪心不够。”

    “不是的,我是想…”

    还没等杜若说完,金樱子便不耐烦地打断道:“行了行了,有来游说我积德行善的,不如说服自己别沉迷于钱财好了。”

    金樱子说完,便自顾自地去了,杜若看着金樱子转身离去的背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要失去这个人的感觉。原本是不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可当她要离去的时候又觉得已经不习惯没有她的存在了。

    后院里只许女眷往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说有笑,金樱子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她们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更知道自己与这个世间之人的关系,真好。

    世人好像都羡慕无牵无挂浪迹天涯的生活,谁又知道她这个跟尘世没有一丝关联的人也想知道归宿的个什么滋味。

    她见识过许多的人,却没有一个与她有任何关系,她在不在这个世界都不会有人知晓,唯一留在这个世间的或许只有某些人记忆里的一段艳遇吧。

    “喂,那个姑娘你过来帮我推推秋千。”一个声音召唤道。

    金樱子一看,不远处一个少妇正坐在秋千上朝她招手,虽是一副夫人打扮,却难掩其青涩年少的容颜。

    金樱子才懒得搭理她,扭头就走。

    那少妇不依不饶拦在她面前不满地说道:“你好歹也是来我家做客的,怎么这般不知礼数?”

    “你是谁呀。”金樱子反问道。

    “我?我是纪府的夫人赫巧儿,你居然不知道?”那少妇一副天真烂漫之状,喜怒皆露于言表。

    “哦,原来是赫夫人呀,失礼了,我自小便无人养无人教,自然不知道什么是礼数,哪里像赫夫人这般好福气,有一个好夫婿供你好吃好喝,还教你礼数。”金樱子酸溜溜地回敬道。

    “真是个奇怪的人,不过邀你荡秋千罢了,干嘛说话夹枪带棒的。”赫夫人亦不开心,眨眨眼道:“要不你先荡,我来推你吧,一会儿你再推我可好?”

    “无聊!”金樱子不耐烦地推开了她,赫夫人一个趔趄倒退一步,差点跌倒在地,身后一双纤细的手扶住了她焦急道:“赫夫人没事吧,她…她是我新来的小姐妹,唐突了赫夫人,赫夫人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赫夫人回头一看,却是一个面容姣好,却浑身透露着卑微的一个女子,不禁咬着手指道:“你是她什么人,为什么她做错了事要责罚你呢?”

    杜若亦语塞:“我…我是她最亲的人,她也是我最亲的人。”

    “有多亲?”赫夫人俏皮地一笑,凑近杜若问道。

    杜若思索了半日不知该如何回答,不答言又太无礼,便慌了起来。

    “好了,不为难你了,那你告诉我她是谁?”赫夫人意有所指。

    杜若自是不能领会,忙道:“她是我的小姐妹金樱子。”

    “哦,金樱子呀。”赫夫人也拖长了调子,学着金樱子的口气阴阳怪气道:“难怪一身都是刺呀,你和她亲也不嫌扎得慌?”

    “赫妹妹,你在这儿呀,纪大爷找你有事商量呢。”一个贵夫人模样的少妇走了过来,府在赫夫人的耳边轻轻道:“赫妹妹,瞧瞧那个装可怜的病西施,就是勾引纪大爷的狐狸精,赫妹妹可得好生防着她,可别叫这个狐狸精进了门,败坏了门风。”

    赫巧儿闻言又细细地打量了杜若和金樱子一阵子,款步走了过去,对二人说道:“姑娘年轻漂亮,以后的路还长,好好儿的正道不走,偏偏走那歪门邪道,天道昭昭,也不怕都头来自食苦果?。”

    杜若脸一红,虽然存了点小心思,却跟纪大爷什么也没发生,此刻却像是被捉奸在床,手足无措。

    “并不是人人都有赫夫人这般好命,生来就有人庇护和指引,赫夫人与其居高临下地指责旁人,不如走好自己的正道,别白白误入歧途,叫外人替你可惜。”不等杜若辩解,金樱子已是伶牙俐齿地反击道。

    说得赫夫人也是一愣,赌气道:“良言不劝该死之人,你好自为之吧。”

    看着赫夫人离开,杜若才松了口气:“樱子,她是这家的主人,干嘛跟她起冲突呢,多不好呀。”

    金樱子不接话,只说道:“她就是纪大爷的夫人?那你可就大事不妙了,梨园里的笨戏子哪里是千年狐狸精的对手,不如换个人试试?”

    “你又胡说八道了。”杜若嗔怪道,继而又忧心道:“不过我瞧着赫夫人怕也不是好相处的。”

    “吓吓你还真信了,你怕什么?她不会在意你分宠纪大爷的,她的心思不在这儿,刚才的那番话是说给我听的。”金樱子冷笑一声,继而又看着那架秋千对杜若道:“她走了,我们去荡秋千吧。”

    杜若受此惊吓哪里还有兴致荡秋千,又怕抚了金樱子的好意,只得勉强笑道:“好,你站上去,我来推你。”

    “推什么推。”金樱子用惯有的不屑的表情回应道,携着杜若站在秋千上,相对而立,秋千虽无外力作用,却自己轻轻荡了起来,初时不徐不疾,轻轻荡漾着,慢慢地越荡越高,越过屋顶,看见整个花园子的风光,风在耳边呼啸,一会儿飞上云端,一会儿又坠入谷底。

    杜若有些害怕,抓住了金樱子的手道:“樱子,太高了,别玩了好不好。”

    风声呼啸,不知道金樱子是不是没听见,反而越荡越高了,一只手却悄然扶住了杜若的腰。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夜十章,业界良心了吧

    ☆、怜香伴

    随着秋千的上下起伏,杜若惊惶的心竟开始渐渐平复下来,眼前的景色随着秋千的起落不停地变换着,像人生中来来往往的人和事。心底生出当初梦游世外花园的那般宁静来,尘世间的的纷扰都被这一架秋千涤荡了个干净,只剩下金樱子在风中那张清秀柔和的脸庞,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杜若还沉醉其中,秋千却不知怎的猛地停了下来,杜若一个不稳,一头撞在金樱子怀里,此时的金樱子和冬日里木化的身躯截然两样,温热柔弱,带着淡淡的女儿香,又不同于鉴华苑里的莺莺燕燕,叫人心生爱慕又不敢亵渎,脸颊微微发烫。

    “下一场该你去唱评弹了,纪大爷着人四处找你呢,还不快去。”金樱子依旧是一副冷漠的神情,仿佛方才在云端微笑的她只是梦境。

    杜若才想起自己是一介歌女,卖笑为生,此刻还在恩客家中,世事一直都是如此不堪,忙应了一声,理着微微有些凌乱的头发飞快地走了。

    才走了几步又连忙折身回来,对金樱子道:“你等等我,我唱完马上就回来。”

    金樱子不答应也不拒绝,杜若也不敢多耽搁,一路小跑回了暂住的房间抱了琵琶往纪大爷家的宴客戏台奔请问。

    到底是迟了,满堂宾客等了一阵子了,皆因众人知道纪大爷对她青眼有加,虽有人不满她张狂拿大,却也不敢言语什么。

    杜若致了歉,便坐在戏台上,一字一句用心唱了起来,一曲唱罢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但心里惦记着金樱子,怕她久等,便匆匆地福了一福,做辞离去。

    偏有那好事的叫住了杜若,讨好纪大爷:“杜若姑娘,鉴华苑里那么多姑娘,纪大爷谁都不请,只巴巴儿地请了你,这会子又为了你叫大家伙儿等了许久,你就露这一小脸就走?岂不辜负了纪大爷的一片心。”

    “就是,就是,快坐下了陪纪大爷喝两杯才是。”

    杜若推托不过,只得依言坐在纪大爷身边,纪大爷素日清高可不是白说了,只与杜若碰了两杯,白问了几句虚言,便依旧与身边的文人鸿儒说起那听不懂的经史子集。

    杜若既是无聊,又是挂念金樱子,便有些坐立不安,台上那些花红柳绿的热闹戏惹得人心烦。

    越是如此,越觉得时间漫长,又不敢中途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台上锣鼓铜钹停了下来,换成了幽幽的丝竹之声,声声入耳,杜若无聊之际也沉下心看看戏打发时间。

    原来唱的是《怜香伴》,杜若还没看过这一出呢。

    说的是一个叫崔笺云的夫人爱上了邻家小姐曹语花,费尽心机让邻家小姐嫁给了自家夫婿,从此双宿双栖的故事。

    真是新奇,杜若也看住了,脑子里又闪过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若是自己与金樱子也像戏里的崔笺云和曹语花一样都嫁给纪大爷,在这个俗世有一处安身之地,又有知心之人,岂不是美事。

    不过是一瞬,瞬间又醒了,金樱子与纪大爷都是那等孤傲清高之人,二人对自己都是若即若离,不咸不淡的感觉,哪里就做起白日梦来了。

    等到散了席,已是到了黄昏时分,晚宴才刚刚开始,杜若推说自己不舒服离了场,纪大爷要应酬的事很多,岂会把所有心思放在杜若身上,自是应允了。

    待赶到花园里的秋千旁时,早已没有一个人影了,天空飘起了春雨,才换上的夹衣便抵御不住突如其来的寒气,杜若冻得打了个寒战。

    忽然又醒悟过来,金樱子是耐不住这样的寒气的,她在哪儿?

    匆匆忙忙地赶回暂住的房间,见金樱子慵慵懒懒地躺在被窝里才安下心来,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熄了灯,和金樱子一同躺在被窝里。

    已经很长一一段时间了,金樱子一直都很规矩地躺着,吸食一点杜若散发出来的微弱热气罢了,并不去碰触杜若的身体。

    此刻正睡在床铺的最里端,大约是气温骤降,瘦弱的身体缩成了一团,显得十分可怜,杜若心中竟生出十分的爱怜来,翻了个身靠近金樱子,用手轻轻碰触了金樱子的身体,此时虽然很冷,到底也是春天了,金樱子身上的刺已经隐去了,皮肤有着光滑的触感,缺冰凉地可怕,不像一个有生命的人。

    杜若有一种将她揉进怀里的冲动,可她不敢,只能将温暖的身躯贴近金樱子试探道:“天突然凉了,我给你暖暖。”

    金樱子却并不领情,默默地推开她:“不必了,春天到了。”

    “可是,你很冷呀。”杜若怜惜道。

    “最冷的时候都熬过去了,这种忍忍就过去了的事就不劳烦你了。”金樱子依旧是冷冷地回答。

    杜若想起那一夜飘雪,金樱子可怜地祈求她抱抱,而她又狠心拒绝的场景,有些无颜面对金樱子,又不知该如何补救,惭愧道:“对不起。”

    “不必道歉,换做谁都会那么做,我见多了,没什么的。”金樱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叫杜若心一直悬着。

    “那我要怎样才能得到你的原谅?”杜若小声说道。

    “人性本薄凉,难道这点我都不知道?何来怨责你之说,原谅又从何说起。”金樱子句句通情达理,却透着疏远,倒比昔日的尖酸刻薄更无情三分。

    “所以你还是要走?”杜若不甘心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