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妆娘

妆娘_分节阅读_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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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走留下来做什么?”金樱子反问道。

    杜若无以回话,许久才说道:“可你之前说过的,可以像铃兰姐姐一样一直陪着我的。”

    “可你也说过,铃兰只能是铃兰,更说过我还是离开的好。”金樱子是不会顾忌什么脸面的,很直白地搬出了杜若曾说过的话。

    杜若闻言又羞又愧,又满心委屈,遂赌气道:“那你走好了。”

    “当然要走,你撵我走的时候我就说过,等开春了你也留不住我。”金樱子又岂是肯服软之人。

    杜若闻言只得默默流泪,随着金樱子要离开的日子越近,杜若越发觉得舍不得,从小打到她还从未与人如此亲密相处过,虽然以往也有朝夕相处的姐妹,但因为彼此之间比技艺,争打赏,虽面上亲和,实则都在暗自较劲,和金樱子虽牙尖嘴利,实则什么心里话都说了。好像成了心底的牵挂和依靠。

    ☆、默别离

    次日,天亮了,雨也停了。庭前的花凋落了一地,纪家的堂会也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了,金樱子看着满地的落花感叹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实则人也是相似的,花也是不同的,人和花又有什么分别,终是薄命之物。”

    杜若想到人生也不过匆匆数十载,好像一生都不敢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是因为卑微还是懦弱?看这金樱子袅袅娜娜立于花前,风姿绰约,杜若犹豫再三,终是放弃了面子和自尊,向金樱子示好道:“樱子,我知道道歉没有用,还是想求你不要走行不行?”

    “我劝你省省心吧,就算我留下,从今往后我也不会再给你化妆了。”金樱子依旧是一副孤傲的姿态,正眼都不看杜若一眼。

    “不化也没关系,你留下就好。”杜若听闻此言似乎是有商量的余地,连忙说道。

    “那你要我留下做什么?”金樱子奇怪道。

    杜若似乎有话想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金樱子见状不耐烦地要走,杜若连忙拉住了她,脱口而出道:“因为我喜欢你。”

    这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杜若红了脸,低头不敢看金樱子,却听见金樱子惯有的冷笑,拂开她的手道:“我又不是你的铃兰姐姐。”

    “对,你不是铃兰姐姐,你只是你,你是金樱子,我喜欢的也是你金樱子。”杜若并不是善于表达想法之人,但也知道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不得不厚颜说了出来。

    “你喜欢我?看不出来,你我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别用喜欢来恶心我。”金樱子并木着一张脸,置身事外看戏的样子。

    “我知道你怨我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抛弃了你,可是,可是,那时候我还没喜欢你,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就不能给我个机会改过么?”杜若索性挑破了金樱子的介怀。

    “你不喜欢我可以抛弃我,喜欢我又可以留下我,谁知道你哪天又不喜欢我了?”金樱子冷笑道:“不妨告诉你吧,到了冬天我还是那张可怕的脸,大约你又不会喜欢了吧,趁如今多的是人喜欢我,且多乐呵几日,谁稀罕你的喜欢。”

    “不是这样的。”杜若想解释,却又发现解释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好像对金樱子从厌恶害怕到心疼怜惜不过是一夜间的事,而那一夜间也恰恰是春风忽至,金樱子从面容恐怖到清秀可人的转折,杜若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尽管言语是最无用的,而杜若能表明心迹的也只有言语了:“我…我发誓会一直喜欢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不抛弃你。”

    “这是你的誓言?”金樱子认真地问道。

    这一刻的认真让杜若觉得金樱子是动了心的,连忙真诚地点点头,期待地看着金樱子。

    却见金樱子像听了一个笑话一样大笑数声:“你经常要被戏文的,想必是识字的吧,难道不知道誓言的‘誓’字和誓言的‘言’字都是有口无心的?”

    “你…”杜若有些生气却不敢表露,此刻她是一片真心,却被人弃如敝履。

    “对了,你曾经说过我若以身相许去报恩就是在报仇是不是?”金樱子玩味地看着她。

    “没有,我没说过。”杜若矢口否认道,她曾在心里这么想过,没有说出口的,对,没说出口的。

    “嘴上不说,心里这么想的吧?当我不知道?”金樱子一副洞察世事的样子,看着杜若手足无措的样子:“都道我化妆术厉害,其实你们人类的化妆个个都比我厉害,我只会画画脸,哪里像你们个个都会画心。”

    金樱子牙尖嘴利,杜若哪里说得过她,看着金樱子冲着自己得意地一笑,转身就走。

    “等一等。”杜若虽是被金樱子尖锐的言语伤了一把,依旧舍不得就此放手:“你之前说过,会满足我一个愿望,那我说我的愿望是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

    金樱子转过头来眯着眼看着杜若,似乎是我思索什么,杜若犹恐她反悔,连忙拿话来激她:“你曾说过的,你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

    金樱子闻言又是一笑:“我说话当然算数,只是你的愿望并不是这个,新年里,你许的是两个愿望,一个是愿你的铃兰姐姐殊途安好,第二个是带着许多嫁妆嫁人的。第一个愿望我没那本事帮你实现,第二个愿望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原来自己心里想的什么她都知道,杜若目瞪口呆,那她一定也知道自己曾经是怎么嫌弃她的,杜若这下连执着的勇气都没有了。

    没多久,纪大爷又派了车马送二人回了鉴华苑,金樱子并不是鉴华苑的姑娘,不好叫人看见,依旧化作了一支簪子,簪在杜若的发间。

    杜若跟班主打了招呼,依旧去戏台上唱评弹,期间,一直盘算着晚上回房间要怎么跟金樱子求和示好,以换来她的谅解。

    直到二更时分散了场,杜若才匆匆回到房间,顾不得洗漱,就想跟金樱子剖白心迹,可把发髻从左摸到右,从前摸到后,直至拆散了整个发髻都没有发现金樱子变幻成的那支簪子,莫非大意丢失了?

    杜若惊出了一身冷汗,顾不得梳理刚刚拆散的发髻,打着灯笼披头散发地出来门,按来时的路一寸寸地寻找。

    可把今天一天都走过的地方都找遍了,依旧是寻不到半分踪影,莫非被人捡拾了去?莫非遗失在外头了?莫非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了?

    杜若想了很多总可能,就是不愿意面对心底的难怪想法,金樱子如今来去自如,她要走谁也留不住,只是没料到她真的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当真无情无义。

    梨园虽散了席,可鉴华苑里的繁华才刚刚开始,依旧觥筹交错,欢歌笑语,没有人知道漆黑的夜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绝望地哭泣着。

    天亮了,日子总归还是要过,杜若纵是伤心,依旧抱着琵琶和姐妹们演练去了。

    “若姐姐这是怎么了,怎的如此憔悴?”连翘看着杜若红肿的双眼,惨白的脸色问道。

    杜若勉强一笑:“大约是昨晚没休息好呢。”

    散了学,还没到开门迎客的时候,是她们少有的闲暇功夫,小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说着闲话:“你们听说了没有啊,昨儿西城闹妖了,有个人死了城墙边,血都被吸干了,人像一张白纸一样,好吓人哦。”

    “那个人就是经常来我们这吃白食的无赖呢。”一个小姐妹接话道。

    “可不是,连街上的良家女子都要摸两把,人都说他是报应。”

    “虽说是报应,可也好吓人啊,去年隔壁的红菱姑娘不也招惹了一个妖物,闹得人心惶惶的。”

    “快别说红菱了,要我说,她呀也就是秋后蚂蚱可劲儿折腾呢,早就过了青春华年,只是一时没有能压过她的人,这不,今儿一早就听说教坊司新来了一个漂亮舞姬呢,可把红菱比下去了。”

    “什么舞姬呀,还是不李妈妈欲擒故纵的手段,藏着掖着好以后卖个高价,你当教坊司的女孩们都跟我们一样只卖艺?”

    姑娘们一阵哄笑:“红菱年纪虽大了,可还是风韵犹存啊,新来的姑娘长什么样,能压过红菱呀,要不我们一起看看去。”

    “好呀,好呀,一起看看去。”虽然鉴华苑里每天都有不同的故事,这些姑娘们平日生活枯燥又乏味,听了这个建议都一起附和着。

    杜若有心事本不想去,但自打她坐上首席之后身边的姐妹都疏远了,依已经失去了金樱子,但生活还是要继续。

    ☆、教坊司

    被众人簇拥着一起进了教坊司,教坊司也还尚未开门营业,姑娘们也好奇地围在二楼的一间房前想一睹这美人的容颜。

    “看什么看,都回自己房间化妆去,一会儿客人都要上门了。”李妈妈不满地呵斥道:“新嫁的媳妇还要害羞三天呢,有你们这样不懂规矩的嘛。”

    “害羞的都是丑媳妇吧?”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屋内传出,门也随之打开了,一个俏丽的人影从门内走出:“真正美好的事物不惧任何眼光。”

    “哇,果真好美。”

    “是呢,是呢,把红菱比下去了。”

    “美倒是美,可是狂得很,真招人嫌。”

    ……

    杜若听得那声音有些耳熟,也忍不住抬起头来一睹美人的容颜,果真是一个绝世美人,在她的记忆中,没有人比铃兰更美,可眼前的这个人美得让她都不记得铃兰的容颜了。

    “李妈妈,这个新来的姑娘叫什么名儿呀?”

    李妈妈的团扇轻敲额头:“是呀,是呀,这要叫个什么名儿才配得上我漂亮的女儿呢,叫牡丹好,还是芙蓉好?”

    “别费心了,我有名字,我叫金樱子。”

    杜若目瞪口呆,金樱子,是我的那个金樱子么?不对啊,金樱子虽然变美了,可也只是清秀可人罢了,哪里似眼前这个人美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金樱子是个什么花儿呀?”有人奇怪道。

    “就是开在田间地头的一种野花儿,我小时候在乡下经常见到的。”

    “野花儿?这可不行,我家女儿可都是奇花异草呢。”李妈妈道:“待我想想,给你取个好名字,叫人一听就想到人比花娇。”

    “我就叫金樱子,谁改都不行。”金樱子对李妈妈说话的口气也是这么狂妄,这是别的姑娘不可想象的。

    李妈妈不满,却又不敢得罪了这棵摇钱树:“这妮子真是刺拉拉的,跟玫瑰花儿似的又香又艳还浑身是刺,我看不如叫玫瑰好了。”

    “什么玫瑰,我就是金樱子,金樱子也有刺,我倒要看看你那满园的名华贵草比不比的上我这株金樱子。”

    这又狂又傲的性子,就是她无疑了,杜若笃定道,又是喜又是悲,

    喜的是金樱子还在眼前,悲的是这个傻姑娘竟陷入这个地方。

    杜若想劝金樱子离开这儿,想告诉她自己有多想想念她,奈何她正在人群中间,有多少话说不得。

    “哎呀,都什么时辰了,快去上妆吧,迟了班主又得骂人了。”不知谁提醒了一声,里院里看热闹的姑娘们便一哄而散,杜若也被推搡着离开了。

    杜若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去唱评弹,满脑子算计着怎么私底下去见金樱子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