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妆娘

妆娘_分节阅读_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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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杜若的头被重重地敲了一下,抬眼是班主恼怒的眼神:“杜若,你是唱首席的,怎么还这么敷衍了事,瞧瞧你的脸化成了什么德行,想吓死多少人?”

    杜若才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化成了大花脸,连忙重新描画,奈何心中有事,怎么画也画不好,便向班主告了假,班主瞧她一张心事重重的大花脸,恐她砸了台子,纵是不高兴也只得答应了。

    杜若得了闲,头也不回地往教坊司跑去。

    此刻已是夜色将暮,教坊司也开始热闹起来了,今日特为尤甚,围着新来的舞姬啧啧称赞,杜若站在一角,惦着脚尖看着人群中央的金樱子舞步翩跹衣袂飘飘。

    原来金樱子那么美,杜若看着四周叫好的人群,不由得心生妒意,想念那个严寒的冬天,金樱子只属于她一个人,旁人看都不能看。

    金樱子一曲舞罢便回了后院,这是教坊司的惯用伎俩,新来的漂亮姑娘先露一小脸,给众人见识一点甜头,然后再养在深闺吊足胃口,再看谁出的价高。

    这倒给杜若留了机会。

    好巧不巧,金樱子此刻住的房间竟是铃兰当日住的地方,那熟悉的地方,杜若也没心思感触了,见四周无人,轻轻叩了叩房门。

    见无人应声,也顾不得礼节,推门而入,见金樱子正对镜卸晚妆,见了杜若微微一笑:“梨园的评弹唱得正欢,首席怎么在这儿呢?”

    “樱子,真的是你?”杜若激动地问道。

    “我下午自报家门的时候记得你是在场的呀。”金樱子此刻卸去了清冷,却带了几分妩媚和妖娆。

    一想道这妩媚和妖娆是要承欢与人,杜若便觉得万般难受,劝解道:“樱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还得多亏了你。”金樱子笑得摄人心魂:“以往呢,总是在那荒郊野外去勾引那些落单的男人,有时候三五天也遇不上一个人,有时候又会遇上像你纪大爷那样假装清高的伪君子,总之,想要吸一点活人的生气要煞费苦心,焉知世上有这么个好地方,不用四处寻人,自有人寻上门来。”

    杜若气得发怔,金樱子的话句句戳心,越是知道怎么让杜若难受越是这么说,苦心劝道:“樱子,算我求你了,不要待在这肮脏地界好不好,多少人想逃还逃不出去呢,你为什么非往里跳,叫那些肮脏男人糟蹋了你。”

    “什么糟蹋,人世间有人世间的乐事,怎么见得是他们嫖了我,而不是我嫖了他们呢?”金樱子一副玩世不恭之状,从袖口摸出一叠银票塞到杜若手里:“之前说过许你一笔钱财以作报答,这是我的卖/身钱,瞧瞧,够你唱一辈子的评弹吧,我们两清了。”

    杜若爱财,平日见那一钱两钱的银子也会眼睛发亮,此刻压根儿无心去看那银票的面值,听说那是金樱子的卖/身所得更是如万箭穿心,一手甩开银票,眼见无法劝说金樱子,委屈、伤心、不甘便一齐涌上了心头,化成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而落。

    “哭个什么劲,要知道我对活人的气息很馋的,若是血泪那就诱人了。”金樱子见杜若哭并不怜惜,反而是申出舌头去舔舐杜若脸上的泪珠,眼中又泛起冬日里那贪婪的神色来:“好鲜活的眼泪,若是有点血就更美妙了。”

    杜若哭地背过气去,听闻此言,拔下发髻上的簪子朝胳膊上狠狠地一划,鲜血便汩汩而出,把淌着血的手伸到金樱子面前道:“你喜欢血么?我有,你只管喝。”

    金樱子没料到杜若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也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掏出手帕绑住了杜若的伤口怒道:“你这个疯子。”

    “对,我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喜欢你那么深,我都不知道喜欢你什么。”杜若此刻的话完全不过脑子。

    “你喜欢我?多的是臭男人说喜欢我,你的喜欢跟他们的又有什么不同?不对,还是有不同的吧,那些臭男人只是贪图我的美貌,你不仅贪图我的美貌,还贪图让我把你变得美貌吧”金樱子一面帮杜若止血包扎,一面狠毒地回应道。

    杜若却像是丧失理智一般,不让金樱子包扎,任由鲜血滚滚流出:“是你说喜欢血的,为什么不要,你要我怎样才能原谅我?”

    金樱子不知该怎么制止她,索性将她拎到门外,发狠道:“告诉你吧,我昨晚才饱餐了一顿,不稀罕你那点血,滚回去。”

    “什么?昨晚那个人是你下的毒手。”杜若惶恐道:“樱子,你不可以这样做,这样做回糟天谴的,不要这样好不好。”

    “不这样,哪来这张漂亮脸蛋来赚钱给你?”金樱子怒斥道。

    说罢,“嘭”地关上了房门,门外依旧哭声嘤嘤,金樱子看着沾满杜若血的手愣了神,茫然地舔舐着手上的腥咸之味。

    ☆、终难弃

    自那以后,杜若便突然憔悴了,做不了首席,班主甚至萌生叫她退至幕后的念头了,杜若依旧每天的教坊司里看金樱子跳舞,却再也不纠缠,经常也会去金樱子房里问候,却也仅仅只是问候了。

    金樱子依旧是那般爱理不理,骂走杜若后依旧会茫然,金樱子在尘世间一心只想着怎么维持人形活下去,头一次体会到茫然的滋味。

    清晨时分,金樱子正在对镜化妆,就瞧见杜若准点儿来了,依旧像往常一样跟她问好,金樱子依旧不冷不热地回应着。

    “你今天要接客了?”杜若明知金樱子不爱听,可总忍不住想问,见金樱子冷着脸不搭理,又嗫嚅道:“明儿我去纪大爷家。”

    “哦。”金樱子敷衍了一声,依旧对镜描眉,并不看杜若一眼。

    杜若沉吟了许久:“纪家夫人赫氏不能生养,纪大爷答应赎我出去做妾室了,明日去拜会赫夫人,若是赫夫人点头了,我就不会再回来了,跟你来告个别。”

    金樱子画眉的手顿住了,半晌不言语,过了许久才冷笑一声道:“那岂不是求仁得仁,恭喜你了。”说罢,又继续画眉。

    杜若被噎了一下,赌气道:“你不必恭喜我,我贪心,并不满足这个的。”

    “真真儿心比天高,也要有那个好命。”金樱子反唇相讥。

    杜若早就被气得没脾气了,金樱子本是这样的性子,自己又不是来吵架,脑子里盘旋的那番话终是说了出来:“等到入冬时节,不管我在哪儿,都记得来找我好么?”

    金樱子咬咬牙,心里百味杂陈,却依旧嘴硬:“找你?我怕吓着了你。”

    “大约我说什么也没用,到时候你来自然就知道我的心了。”杜若轻叹道。

    金樱子千言万语压在心间,出口却成了:“你走吧,我的客人快来了。”

    杜若应了一声,顺从地出去,关好了房门。

    傍晚时分,杜若回来了,面色阴郁,连翘关切地问道:“若姐姐怎么了?莫非那赫夫人不好相与,没同意让你过门?”

    “不,赫夫人很和善,也答应让我过门了,我是来收拾行李的,明儿纪大爷一早派轿子来接我。”杜若勉强笑道,眉梢眼角却是掩饰不住的低落。

    连翘亦是自幼在鉴华苑长大的,深知鉴华苑里的女子便是从良了也未必就能幸福,不过是冷暖自知,便不多问,任由杜若无精打采地收拾衣物去了。

    杜若一面收拾衣物,一面垂泪,梨园相好的姐妹们也帮着一起收拾,见状便安慰道:“明儿是好日子,可不要见泪,纪大爷眼光高着呢,能看上你想必也是有心,这也是你多年的企盼了,应该笑才是。”

    “哎呀,你把这旧被褥包起来做什么?还怕纪大爷没有好的给你使?我劝你还是别拿这个走,那些良家子最嫌弃的咱们院里的被褥了。”

    杜若一面垂泪一面固执地把被褥打包好,这个被窝曾经她与金樱子共眠了一冬,只可惜……不能再重来。

    掌灯时分,寻欢的客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众姐妹也各自散了,杜若看着空落落的房间不禁有些怅然。

    窗台上那个简陋的土陶盆长出了一簇杂草,而自己新买的那个冰花骨瓷陶盆孤独地陈设在装饰架上落满了灰烬。

    杜若好想再去跟金樱子道个别,如果她有半分挽留,哪怕是半分不舍她都有不走的借口,可是她不能去,此刻,只怕金樱子也是在那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里觥筹交错吧,去了,除了惹她嫌弃别无他益。

    可想,她现在在做什么?在一个陌生的男人怀里半推半就?抱着金樱子睡过的被子越发伤心起来了。

    “哒哒哒”一阵细碎的敲门声响起,杜若满心期待是金樱子,但理智又告诉她,金樱子不会来,也不能来,也无心与旁人敷衍,遂忍者哭腔道:“夜深了,都回吧,我也要睡觉了。”

    却见一个人影穿墙而入,正是金樱子,杜若慌忙擦擦眼泪,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樱子?”

    金樱子看着她不言语,神色复杂。

    杜若勉强笑笑,让自己看起来平和一些:“你是来送我的么?”

    “送什么送,我不许你走。”金樱子抓着杜若的手腕命令道。

    杜若又是哭又是笑的:“好好好,我不走,不过你放开我,捏得我好疼。”

    金樱子听了这么句煞风景的话也是哭笑不得,甩开了杜若的手,坐在一旁冷眼看着杜若。

    杜若忙不迭地沏茶倒水铺床叠被:“那你今晚不走了吧,那你的那个客人怎么办?”

    “你要那么放心不下那个客人那我就回去好了。”金樱子很是郁闷地看着在从小在鉴华苑长大,却傻兮兮地不解风情的女孩子。

    “不要,不要,我们哪里都不去好不好。”杜若连忙堵在门口。

    金樱子被她这个举动气笑了,捏着杜若的腮帮子将她扯到眼前:“你这个傻子呀,你堵住门我就出不去了么?”

    “那我要怎么才留得住你,求你原谅你不肯,说爱你你不信,我是傻,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对。”杜若眼神也黯淡下来了。

    金樱子低头沉思了许久,杜若心中十分忐忑。

    “那你再说一次我听听。”本以为以金樱子那么刁钻的性格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来,听了这个要求,想也不想立刻说道:“我喜欢你。”

    说完,对上金樱子那直勾勾的眼神又绯红了脸,方才脱口而出的话似乎太轻率了,涨红了一张脸,害羞道:“樱子,我爱你。”

    “嗯。”金樱子淡淡地应了一声。

    杜若迷茫地看着金樱子,不知道这一声回应是答应还是拒绝,还想问个明白,却被金樱子一把推到在床上,撕开衣襟。

    杜若被这突如其来地举动惊呆了,本能地扯住衣襟护在胸口。

    金樱子亦不解杜若的举动:“以前每个男人说完爱我之后都这样做的,这样不对么?”

    此时的金樱子,目光柔柔的,淡淡的笑意,没有丝毫嘲讽的笑意,看得人暖暖的,这样不对么?杜若也不知道,却放开了护在胸前的手:“我…樱子怎么做都是对的。”

    这的杜若初尝人事,依在金樱子怀里问道:“樱子是不是和很多人做过这样的事?”

    听闻此言,金樱子原本柔和的眼神顿时又冰冷起来:“怎么?以前嫌我丑,现在又嫌我脏?”

    “不是不是。”杜若扶着腰撑起身子俯视金樱子的脸,既有些害羞又有些心疼:“我是在想,樱子这些年为了活在这世上要做这么多痛苦的事,真的好可怜。”

    “痛苦么?世人都说这是乐事呀?”金樱子疑惑道。

    杜若顺势伏在金樱子的身上道:“我也听人说这是乐事,可是真的好疼好疼。”

    金樱子闻言也轻轻抱住了杜若,她也是个不知人事的女孩子,只是把别的男人加注在她身上的方式用在了杜若身上,大约真的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