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劫法场,英雄无惧。~ 28
玉堂来到了朱仙镇,自从文秀不告而别离开陷空岛,已有四个多月了。
文秀为了让玉堂忘了她而留书出走,但玉堂锺情于文秀并非一朝一夕,文秀的身影总是浮现在玉堂的心中挥之不去,越是见不到面,越是思念得深:「不知文秀是否已经找到了她的未婚夫婿?他们成婚了吗?那个人对文秀可好?文秀能得到幸福吗?」
玉堂吃着店家端上来的清蒸鱼,腥味浓重,玉堂不禁皱起了眉头:「这鱼腥味这幺重,若是文秀下厨,她定会多放些葱姜、多加些酒去腥味。」玉堂的嘴角不由得扬起了笑意:「文秀烹煮的手艺,可比这客栈的厨子高明多了!」想到了文秀,让玉堂这个行事心狠手辣、令江湖中人忌惮三分的锦毛鼠,心肠变得柔软了!
四个月的日子过去,玉堂不论是行走坐卧,时时刻刻总是能想到文秀:吃一顿饭,想着文秀烧的菜;身上穿的袍子,是文秀一针一线为自己缝製的;不懂武功、不会饮酒的文秀,陪着自己在屋顶上饮酒;文秀为了自己,不辞劳苦地到后山送药、送饭。
玉堂心里想的全是文秀的一颦一笑:她笑起来像个孩子,心性纯真善良、毫无心机;哭起来模样楚楚可怜,让人心疼、让人牵挂!
只是想到文秀对儿时婚约的坚持,玉堂的心就隐隐痛着:「文秀,妳以为妳离开了我,日子久了,我就能忘掉妳、就能放下对妳的爱!文秀妳错了,我根本就忘不了妳!今生今世,不论妳身在何处,不论妳嫁给了谁,我都得找到妳、见到妳,我得知道妳过得好不好!」
眼泪,浸湿了硬汉的眼眶,玉堂不愿承认,但文秀确实是让玉堂的心变得脆弱了!
玉堂在镇上漫无目标的游蕩着,来到朱仙镇已经两天了,但玉堂却没有勇气去找文秀;见到面了,又该说什幺好?若文秀还是一贯的态度、一贯的坚持,那幺相见就不如不见!
「只是既然见不得,那幺我来这,又是为了什幺?」玉堂心中踌躇不定,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他只能像个游魂似的在朱仙镇上的大街上飘泊着!
突然间,玉堂听到有人说道:「可怜啊!年纪轻轻的就被判了死罪!」玉堂不禁停下脚步。
另一人说:「我在百草堂见过她,她的确是长得标緻,不过最重要的是她的医术真是高明,我娘多年的宿疾,就是她给帮忙医治好的!」
百草堂?长得标緻?判了死罪?
玉堂走到说话的俩人身边,对着俩名路人拱手致意,客气地问道:「敢问二位大哥,方才二位聊的可是百草堂之事?」
俩名路人看了看玉堂,这年轻人看来应该是外地来的,也不像是什幺坏人,其中一人便说:「这位爷您是外地来的,难怪不知道了,近日里朱仙镇出了大案子了!」
玉堂拱手笑问道:「不知镇上是发生了何事?」
另一人抢着说:「就是百草堂程大夫的姪女儿,失手杀死了咱们镇上的徐员外,县老爷当堂判了死罪,只等着朝廷的公文到了,就要行刑处死了!」
玉堂一听,心中一沉,倒吸了一口冷气,他颤声问道:「这程大夫有几个姪女儿?」
第一个说话的人言道:「能有几个姪女儿啊?自然是只有一个啊!」
另一人侧身指着立在身旁的告示牌,赶紧接着说:「您瞧,这告示上写得明明白白:程文秀,杀死徐有财,杀人偿命,按律当斩!」
玉堂转身看见告示牌,他慢慢走近观看,只见告示上写着「程文秀」三个字,同时也清清楚楚写着大大的「斩」字!
突然间,玉堂的胸口一阵窒塞,全身因为激动而颤抖着,他不敢置信,文秀将要被斩首了:「徐有财?这徐有财是谁?不论他是谁,文秀就算真的杀了他,那也一定不是文秀的错!这其间一定有什幺地方出了错!文秀这幺好的姑娘,怎幺可能会杀人?她的刀子,只会救人,不会杀人!」玉堂不想知道文秀为什幺会杀人,但他肯定自己一定要劫死牢,救出文秀!
夜里,文秀仍在桌前振笔疾书着,梁顺依了文秀的请求,给了文秀纸笔书案,让文秀在狱中可以抄写医书。文秀被狠心的后母卖到天香楼,亡父传下来的医书也就遗落在家中,文秀心想自己的死罪已经定谳,而亡父的医术恐怕就要失传了,她希望能凭着自己的记忆将家传的医术抄录下来,也好传给文良。
已到亥时,今夜轮到吴爷当值,吴爷举灯见文秀忙着写个不停,心下敬佩文秀,微笑问道:「文秀姑娘,这幺晚了您还没歇息?」
文秀笑着答道:「我还不觉得累,我希望能儘快写完这本医书,交给我二叔,这样一来我家的医术也好有个传承!」
吴爷将手里的一包东西递给文秀,笑说:「文秀姑娘,这是我儿媳妇自个儿做的点心,一点心意,您吃吃看。」
文秀忙推辞着说:「吴爷,这怎幺好意思呢!我是待罪之身、是一名死囚,怎好受您的恩惠!」
吴爷还是急急地将点心推给了文秀,说道:「姑娘您快别这幺说,您不只医好了我的伤,还有我小孙子染了风寒,也是您给医治好的。咱们不能放妳出去,也没法子救妳一命,这一点点吃食又算得了什幺呢?我们能照顾妳的也就只有这幺多,您可别再跟我客气了啊!」
见吴爷说的诚恳,文秀也不好再推辞了,她笑着接过、谢说:「既然如此,那文秀就多谢吴爷,还请吴爷代文秀向您的儿媳妇道声谢谢!」
吴爷笑着说:「姑娘别客气啦!」
身在衙门之中,吴爷在这大牢里,过往的死囚也见过不少,但像文秀这样不但完全不畏惧死亡,而且还一心一意、孜孜不倦地抄写医书,只为了希望能将毕生所学流传后世的,文秀只怕是绝无仅有的一个!文秀姑娘不仅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更是世间难得一见的良医;这不只是吴爷,衙门里的一班差役都是打从心底里钦佩文秀!
但这幺好的红颜神医,命却不长,吴爷感叹着对文秀说道:「姑娘,您的医术高明,心肠又好。唉!您这幺好的一位姑娘,怎幺……就让您遇上这个死劫呢?」
文秀苦笑说着:「一切都是命吧!人的一生祸福难料,又有谁能够担保自己一世平安、无灾无难呢?」
吴爷点头叹道:「姑娘说得是,只是您正当青春年华啊!这您都还没嫁人、还没有子嗣,这人生还有许多幸福、快乐的事,您都还没经历过啊!姑娘,可有心仪您的公子爷啊?」
文秀想到了玉堂,心下黯然,她低声说道:「文秀自小就是福薄,我娘过世得早,如今我爹也过世了,这世上若是真有人在乎我,只怕也会受我连累。我自己的命不好,又何必拖累别人跟着我一起受苦呢?」
文秀抬头看着吴爷,强笑说着:「我希望那个心中记挂我的好人,能够忘了我,别再为了我伤心。我希望他好好地过日子,能遇到一位好姑娘,与他相伴一生!」说着说着,文秀的心里一阵酸楚!
吴爷看文秀的样子,他不用问也猜得到,这心仪文秀的公子爷一定是有的,吴爷心中歎了口气,赶紧岔开了话题说着:「小的说错话了,惹得姑娘心烦!不说这些了,姑娘,夜深了,您吃点东西,早点休息吧!」
就在此时,陈二推门进了大牢,吴爷回头见了陈二,诧异地问道:「诶!陈二,你不是去巡更了吗?这幺快就走回来啦?」
陈二僵直着站在门口,不敢乱动,眼神惊慌,不断地对吴爷使着眼色。
吴爷不解,他一边走近陈二身边、一边问道:「你这是怎幺啦?吃坏肚子啦?要不让文秀姑娘帮你看看?」
吴爷一走近,陈二便往吴爷身上扑了过来,吴爷一把年纪,但身手还算俐落,吴爷一个闪身让到一旁,躲开了陈二,陈二顺势仆倒在地。
此时吴爷才看出来,原来陈二的身后有个蒙面人,那蒙面人推倒陈二之后,立刻举刀对着吴爷砍杀过来。吴爷急忙闪过这一刀,慌慌张张地抓起挂在墙上的刑具就往蒙面人身上扔过去,趁着蒙面人闪避的时候,吴爷赶紧自桌上拿起自己的钢刀抵抗。
倒在地上的陈二也赶紧站起来,随手拿起墙上的钢刀,拔出钢刀加入战局。
蒙面人虽是以一敌二,但招式凌厉、身手矫健,没多久便踢飞了陈二,陈二一头撞上土墙,人就晕了过去。
吴爷平时勤练武功,人老功夫不老,他与那蒙面人又勉力对了几招。吴爷使劲挥刀斩向蒙面人,蒙面人闪身躲过,吴爷的刀却卡在桌板中,蒙面人一刀挥向吴爷的右手,吴爷怕自己的右手不保,不敢逞强,只得放手。
蒙面人趁势再往吴爷肚子一踢,吴爷的身子不由得趴了下来。蒙面人高举着刀,疾地往吴爷头顶上挥下来,眼看着吴爷当场就要人头落地。
「手下留情!」文秀大声出言制止。
蒙面人听见文秀出言喝止,倏地停住、手中的刀悬在半空中,迟迟未落!
只听牢房里的文秀幽幽地说道:「你难道忘了,你承诺过我的,不会为了我滥杀无辜?」
蒙面人弯身一拳挥出去,打晕了跪在地上的吴爷,对文秀说道:「妳说错了,当日我答应妳的是:我绝对不杀不该死之人;但今日若是必须杀了他,才能救妳出去、保住妳性命的话,那幺在我眼里,这个狱卒就是该死之人!」只见蒙面人,缓缓地转过身、除下面罩说道:「妳知道是我?」这蒙面人正是玉堂!
文秀终于见到了她朝思暮想的五哥,她苦笑说着:「这世上,也只有白玉堂会为了程文秀,胆敢违反朝廷的规矩,冒死前来救我!」
玉堂也是苦笑,许久不见文秀,玉堂凝视着文秀,也许是因为文秀关在这暗不见天的黑牢里,她看上去憔悴了、也消瘦了,玉堂心疼说道:「文秀,妳清瘦了许多!」
文秀深怕自己的事连累了玉堂,她赶紧说道:「我在大牢里为这些官差大爷的家人看诊、开药方,他们都很感激我,不致太为难我,文秀没事的,请五哥放心!」
玉堂对文秀的泰然淡定感到震惊,他惊讶地说道:「妳被判了死罪,一个月之后,等到朝廷的行文到了,妳就要绑赴法场问斩啊!命都要保不住了,怎能说没事呢?我今天就是来救妳出去的!」他俯身在狱卒身上找寻牢房钥匙。
文秀一逕往里退,看见桌上还留着刚才吃饭用的筷子,她赶忙拿起一只筷子、使劲折断了筷子、紧握在手中。文秀神情坚毅,一脸刚强不屈的模样,她冷然回应:「五哥,文秀不能走,我要是逃走了,我二叔、二婶还有文良,他们该怎幺办?」
玉堂急着说道:「我可以把他们全都接到陷空岛上,一切重头开始!」
文秀听了直摇头:「如此一来,他们岂不是要一辈子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不能为了文秀一个人,而拖累了大家!」
玉堂没想到文秀宁可留下来等死,也不肯随着自己逃命,他心里焦躁,急切地说着:「文秀,可是妳留在这儿,那只有死路一条啊!」
文秀苦笑说着:「也许是我命该如此吧!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不能再让旁人为了我无辜受罪了!」
玉堂不解地问道:「旁人?旁人是谁?为什幺又会无辜受罪?杀人的是妳,难道还有旁人在场吗?」
文秀知道自己失言说溜嘴了,她不想再多做解释,文秀淡然说道:「总之是我自己罪有应得,五哥别再费心救我啦!文秀宁愿一死,都不会随你逃命的,如果你硬要用强的带我走,我就在此自我了断!」
文秀将那支折断的筷子抵住了自己的脖子,当日文秀在天香楼自刎的刀疤还在,玉堂知道文秀是当真会自杀的!玉堂不知该如何是好?
「五哥,今日能再见到五哥,文秀……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了!」文秀知道自己离死期不远,心中情意此时不说,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再告诉玉堂,文秀轻轻地说道:「五哥对文秀的一片真心,文秀都知道!」
听到文秀如此一说,玉堂凝望着文秀,心里想着:「妳可知道我爱妳爱得有多苦幺?」
只听文秀接着说:「自从与五哥相识以来,五哥你总是事事护着我,总是处处为着我着想,你为了救我受那幺重的伤!」说到这,文秀的眼眶已经红了!
文秀顿了一会儿,理一理自己的心绪又说:「但我为了遵守对我爹爹的承诺,我总是拒绝你,我总是装作不懂你的心意,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你伤心。若是我爹还活着,我会跟我爹说,白玉堂是多幺好的一个男人,他是一位英雄、也是一位君子。我会告诉我爹,白五爷对我是一往情深,而我……」说到自己的心意,文秀不由得害羞了起来,她低声说道:「白五爷也总是在我的心里!」
玉堂心情激动着,一直以来,文秀对玉堂总是显得若有似无的,一方面文秀对玉堂照顾得无微不至,可另一方面文秀又坚心拒绝着玉堂;文秀的心,玉堂总是看不清、猜不透。
文秀款款深情、蹙眉凝视着玉堂,缓缓地说道:「若是我爹还在,我一定会恳求我爹,儿时的婚约取消作罢,我只想……只想嫁给你!可是,我爹爹已经不在了,我再也没法子告诉他你究竟有多好,我也没法子求他老人家答应我们的婚事!正因为如此,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违背我爹的遗愿!」说到这里,文秀的泪水早已溢满了眼眶,她悲切地说着:「不论如何,今生文秀只能辜负五哥,只盼望来生,文秀能有机会回报五哥!」
「文秀总算认了她心中是有我的!」玉堂心里想着,这滋味微苦微甜,他苦笑说道:「我白玉堂喜欢一个女人,不须要回报!喜欢一个女人,这辈子我就认定了这个女人!」
突然间,玉堂不再那幺介意文秀对婚约的执着,他更在乎的是:文秀能否平安幸福!
玉堂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我不管妳要嫁给谁,我已经不在乎了!今生今世我都必须护着妳,我要确定妳平安无事、我要妳好好活着!」
玉堂静静地看着文秀,刚毅地说道:「妳不肯说出是谁会无辜受罪,我定能查得出来!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妳死,要是妳真的非死不可,那幺就算是要我劫法场,我都在所不惜,到时候我绝不会再依妳的意思!」玉堂望了文秀一眼,之后决然而去。